mike wooldridge球杆:永不止息的爱恋:想爱你到老(之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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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不止息的爱恋:想爱你到老(之四)
2011年11月04日 09:55 本文来源于财新网 
   现在,我终于对你说,想爱你一生,一直到老,但是你没有等我
  2004年11月28日,你去世的前四天,是我们结婚二十六周年纪念日。那时你已经极度衰竭,你早就超越了医生大半年前的预言,你似乎在执着地等待着这个日子。

  二十六年前的这一天,我因言获罪,被当时所在的部队工厂定为现反,已经非法关押了一年多了。为了我,你两年多没有回西安老家探亲,我让你一定回去一次。你终于答应了。你说,这次回家,就算是向亲人和故土告别。今后,不管以后我去到什么地方,你将永远与我同行。我们决定在你回去之前做一件事情。那天是一个厂休日,我在一个看守的帮助下,从监禁中偷跑出来,完成了我们高墙内外的一次浪漫婚礼——没有鲜花,没有酒宴,没有亲友,甚至也没有那个年代必不可少的那两张红纸头。在我们一个朋友家,那个明清古巷中的阴暗小屋,我们在门楣上拿到了留给我们的钥匙,我们开始了我们的新生活。我们在那间阴暗破旧的小屋里待了差不多整整一天,那里成了我们婚礼的教堂。傍晚,我们像一对真正的新婚夫妇,回到我的家,我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彩,我们心中充满反抗暴虐的自豪,当我们出现在父母面前的时候,他们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晚餐后,我们又去汉口探望一直对我牵肠挂肚的叔叔。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已经没有了公交车。我们在深夜里从汉口江边开始步行,跨过了两座大桥,穿越了整个武汉三镇,你回到我武昌的家——从我被关押的第一天起,你就像一个过了门的媳妇一样住到了我家,伺候我卧病在床的母亲,慰藉我年近古稀的父亲……我依然潜回我的囚室。那天我们在江边一家照相馆拍了我们的结婚照,这张黑白照片上,我们都甜美地微笑着。于是,一个长征干部的后代,一个国民革命军军医的子弟,一个喉舌,一个现反……我们一起创造了一个爱情的童话。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和刻骨铭心的故事,我曾在散文《冬天的浪漫》、《冬天的情话》里写过。在我的许多小说里,也留下了你的身影和心性。

  你离去之后,我读到了你留下的70年代那段非常时期的日记——当年你就这样写着:“这些日记,可能将来在我死后,发云会看到的……”

  数十万字,淋漓尽致又坦然无忌地记录着你多少大爱大恨歌哭笑骂。许多地方被泪水洇湿,许多地方因愤怒而字如狂草……如丝的缠绵,如剑的刚烈。一个男人被一个女人如此爱过并从此绵绵不绝地爱了一生,夫复何求!

  在那里面,你也指名道姓地刻下了那些卑劣与邪恶,那些怯弱或偏见,真是一部记录奇特年代的奇书。我想有一天,这些文字会公之于众。

  2003年的这一天,是我们的银婚纪念日。那时你似乎恢复得很好了。当我们说起这个日子的时候,不约而同地想到该这样度过——那天晚上,我们将当年那一条十八公里的漫漫长路又重走了一遍。四分之一个世纪,一切都历历在目,我们记得起来当时走出的每一步。

  又一年过去了,我们已经不可能再重复那个旅程了。

  儿子来了。我们在病房为这个刻骨铭心的日子举杯,然后儿子给我们拍下了我们最后的合影。你从病床上爬起来,依偎在我肩头,你已经很衰竭,但那种笑容依然是纯净的,那种眼神依然是初恋的,那种对于生活的热情与爱,依然是一种青春少女的。

  那天深夜,儿子走后,你细细地、平静地对我说了关于后事的安排:只要我和儿子送你,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要任何仪式,平时穿什么,走的时候就穿什么。带上你生孩子时,妈妈给做的婴儿鞋、婴儿帽,还有6月去北京时在中央电视塔上——你在蓝天下,大风中,像小鸟一样展翅欲飞的照片(你离去后,我回家去取你要的东西,发现你早已将它们包装好,放在你床头柜的抽屉里)……

  我对你说,人生就像一部连续剧,有人50集,有人100集。如果50集精彩而浓烈,是要比那寡淡如水的100集更值。我说,你会活在我们共同的生活里,活在我的文字中,活在朋友们的记忆中。

  你说,这些你都知道。你对自己这一生很满足。只是不舍。

  这一夜过后,你进入深度昏迷,宁静地等待着去到另一个世界。

  你终于走了。在眷恋和幸福中走了,平静超然地走了。我给你擦洗,我给你化妆,我按你的要求给你穿上在最后的日子里你常穿的那一套普普通通的衣物——一件红夹克,一条深棕裤,一双运动鞋……我和你一起护卫了你最后的尊严与美。

  那大半件没有完工的毛衣,还静静放在病床边的旅行箱上。毛衣是那种红黑相间的变色毛线,织出来的花色是你无法预想的,有一种神秘感。那毛线也是你亲自去挑的。

  一个冬天——我们故事的刻骨铭心处,总是在冬天。我终于将你带回家了,带回到我们的卧室。那些鲜花、老花们与我一起陪着你,还有那些你视若己出的猫狗们。你的生命与灵魂,都已融在这个环境之中。从现在开始,我们以另一种不变的苍老同处。

  爱,是一个纯净又神圣的字眼,多年来,它已经被政治矫情和商业滥情糟蹋够了。我们很久不说它了,代之以一些更加朴素的词儿。有时候,早上醒来,发现你就坐在床边盯着我看,见我睁开眼,忍不住笑了,说:我怎么就这么喜欢你?我怎么就喜欢不够呀?有时候,你也会得意又自嘲地说:我怎么就长不大啊?都老太婆了。

  我从来没有见过如你这样一生一世永不止息狂放热烈又痴迷无忌的爱。我们读到的所有的爱情故事,都只到洞房花烛夜喜结良缘时为止。

  二十年前,我在一首给你的诗《我和你》中也写到:“你说我从未说过那三个字,我知道你其实喜欢我这个脾气……”

  现在,我终于对你说,想爱你一生,一直到老,但是你没有等我。

胡发云,作家,现居武汉,出版有《如焉》、《隐匿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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