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信手机炒股:风雨家书读左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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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家书读左权2009-10-16 20:29

2001年5月,我在酒都宾馆接待了两位客人,一位是刘伯承元帅的儿子刘太行,另位是左权将军的女儿左太北,他们均为建党80周年前夕,省电视台为制作一组专题节目而邀请的客人。席间,我们频频举杯借酒助谈,议及两位革命前辈在太行山区留下的光辉足迹,气氛极为融洽。
  我轻轻举起酒杯,将身子转向太北女士,说道:“左权将军牺牲之后,您母亲曾在《解放日报》发表文章,开头几句是这样写的:‘虽几次传来你遇难的消息,但我不愿去相信,切望着你仍然驰骋于太行山际,并愿以二十年的生命换得你的生存,或许是重伤的归来,不管带着怎样残缺的肢体,我将尽全力看护你,以你的残缺为光荣,这虔诚的期望终于成为绝望’……”当我背诵到此时,突然有什么东西哽在了咽喉,全桌愕然,太北手中的酒杯也颤抖了起来。这时我也暗自叫苦,后悔不该在酒席面前去揭这块疮疤。然而,片刻之后,太北重抄酒杯,说一声谢谢吕书记,想不到您仍能背出此话,随之将酒一饮而尽。
  当时我是山西汾阳县的副书记。
  那日握别,我仍隐隐感到太北眼中是噙了泪滴的。转眼到了第二年夏日,我突然收到北京一件邮品,拆开一看,竟是一本由太北主编的《左权将军家书》,扉页是她的签字。透过淡淡墨香,我急不可待地将头埋入书中,随着书页翻动,慢慢走近了左权将军和他的家庭,轻轻地触摸了这位英雄的丰功伟绩,和他在婚姻家庭方面的高尚情操。
  左权,湖南醴陵人,因家境贫寒,小时曾被母亲抱着四乡乞讨。1924年,他到广州参加了革命,随后又成为黄埔军校的第一批学员。第二年毕业之后,经陈赓介绍加入中国共产党,并于同年11月被选派到苏联中山大学和伏龙芝军事学院深造。1930年春,左权奉命提前毕业回国,参加了工农红军四次反“围剿”的军事指挥工作,红军长征时参与领导红一军团担任左翼前卫。他曾披了毯子率领红军将士翻越雪山,并带头亲尝百草,找到三十多种野草野蘑充饥,艰苦跋涉六天六夜走完茫茫草地。
  1937年8月,身为八路军副参谋长的左权,又随朱德彭德怀率领八路军总部东渡黄河,创建敌后抗日根据地,参与发动和指挥了震惊中外的“百团大战”和“黄崖洞保卫战”等著名战役。1942年5月25日,在指挥总部机关两千余人突破敌人的“铁壁合围”时,不幸饮弹牺牲于山西辽县(后改为左权县)麻田村十字岭,死时年仅37岁。由于围困,左权将军遗体三四日后才被埋葬,但丧心病狂的日寇竟又挖出照相,并在伪报大肆宣传。
  左权生前十分酷爱读书,且勤于笔耕。清晨时,常常是警卫员端来热水一再催促洗漱,读书忙碌的左权总是说“再看一页”,直到水冷饭凉他才匆匆洗脸就餐。晚上又总是熄灯号吹过好久,小油灯下不是批拟电文,便是看书写作。就在指挥“百团大战”期间,他仍旧写下《敌寇在华北之现行军事政策》、《战术问题》等多篇文章。同时,他还以顽强的毅力翻译了许多苏联红军的军事著作。到他牺牲时,除发表四十多篇文章外,还有十多万字的遗著留在身边。在短短一生中,这位“科班出身”的高级将领,以自己的实践行动丰富和发展了毛泽东的军事思想。周恩来曾高度评价他为我党我军“一个有理论修养,同时有实战经验的军事家”。邓小平、刘伯承也曾回忆说,左权是“善于从实践中抽取与总结出原则的理论,发现规律,来指导新的实践”的“八路军最优秀的将领之一”。左权将军功勋卓著,他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战斗的一生,也是彪炳史册、光辉照人的一生。
  左权和刘志兰是1939q~4月16日结婚的,婚礼在八路军总部驻地潞城县北村举行。朱德总司令是他们的牵线红娘,朱总在最早找刘志兰谈话时,曾有这样一段幽默而诙谐的谈吐:“打仗,我是总司令,你听我的;找对象,你是总司令,我听你的。不要以为是总司令当介绍人,就委曲求‘权’了。”次年5月,志兰在总部医院驻地生得一女。彭总听说左权得一千金十分高兴,他向左权建议:“刘师生(指刘伯承)的孩子叫刘太行,我看是很有点纪念意义啊!你的小女孩叫左太北吧。”于是,左家千金也有了一个很有意义的名字。
  北北出生不久,“百团大战”便拉开了帷幕,整日忙于指挥战斗的左权将军,很难顾得上关心她们母女。在他胸怀中,展现的是数十万健儿、数百万群众四处出击,让敌人腹背受击、惊惶失措的一幅极其壮美的图景!此时,他考虑到妻女总随机关征战转移有诸多不便,况且志兰生产后不断提起想回延安学习,于是经过商量,决定母女俩随总部机关一些同志返回延安。1940年8月,左权权便在砖壁村口送别了仅在一起生活了三个月的娇妻爱女,行前还抱了不满百日的北北,与妻子照了惟一也是最后一张全家福照片。依依惜别之后,只要有便人赴延,左权总要给妻子捎上一封信,带点衣物及食品药片之类的东西,以表对妻女的关爱之情。从1940年11月到1942年5月左权牺牲的前三日,在不足18个月的时间里,他总共给刘志兰写去12封信(其中一封捎寄途中遗失)。这位性格坚定理智且沉默严肃的将军,在家书的字里行间饱含了深厚的亲情爱情,和对将来团聚的强烈渴望,读来催人泪下。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这批来自战争年代的家书,一直随了刘志兰辗转奔波几十年。“文革”期间,这位领导干部受到冲击,这些珍贵文献资料也遭到了一群众组织的查抄。时隔不久,有些资料便以大字报形式披露于太原街头,一些失去理智的造反派头头,不仅以此为突破口,对刘志兰同志的口诛笔伐逐步升级,同时也将矛头指向已谢世多年的左权将军。我就是在铺天盖地的大字报群中发现并抄录到刘志兰同志《为了永恒的纪念》这篇文章的,它最早发表于1942年7月3日的《解放日报》。一个文学青年,在那极左思潮登峰造极的年代,能够读到如此充满爱情亲情的文章,无异于春日荒原的枯弱之苗遇到了一场透雨。由于感人至深,我在不断的翻阅中也就记下了一些章节,同时也深深记下了左太北这位左权将军惟一遗女的名字。
  直到1981年12月,这批被无理关禁了近十五个年头的家书,才由省委组织部悉数重新转到了刘志兰手中。1985年5月,已经白发苍苍的刘志兰老人又将这批文物转交给了女儿太北。此前,年已45岁的太北并不知道父亲还留有这些遗物,她一次次捧读一次次泪流满面,从信中进一步理解了当年战争的残酷,和父亲对她们母女的至深感情。七年之后母亲作古,又过了十年,太北在征询了几位家人的意见之后,决定将这十一封充满战争硝烟气息的家书汇编成书,公之于众,使其成为全社会共同享有的宝贵精神财富。这部由解放军出版社出版的《左权将军家书》,就是这样经了太北女士签字之后,而展现在我面前的。
  那么,还是让我们拨开战争和岁月的尘烟,去重读左权将军生命最后几年的这十一封家书,并透过家书去感受一次这位伟人鲜为人知的内心世界吧。
  在这十一封家信中,几乎每一封左权都要谈及战争及形势,都要揭露日本侵略者的暴行,都要分析将来的形势将会越来越严峻,但他说:“不管这种形势在一定时期内如何严重的发展,对我个人来说是没有什么的,你总可放心。”他甚至十分诗意地写到,在驻地的“院子里种了许多花”,“开得甚为好看”,“真是太幸福了”,“可惜就是缺兰,而兰花是我所最喜欢最所爱的,兰恰离开我在千里之外,总感美中不足。每次打开门帘,见到各种花的时候,就想着我的兰,我最亲爱的兰。”左权将军革命的坚定性和革命的乐观主义情怀,由此可见一斑。
  左权对爱女的离去十分放心不下,每次去信均问寒问暖,无微不至。热了,他给寄去夏日的小单衣;冷了,他怕冻坏手和脚,嘱咐“不要冷着这个小宝贝”;过节了,他想像着自己的女儿“可能出席比赛”,“还可能获得锦标”;生病了,他又焦急万分,不断提醒“急性痢疾是极危险的”,“有了病必须找医生”。甚至连根据地自造的几盒饼干、别人送的一包糖果,也舍不得吃,要千里迢迢捎给北北。读妻子信中关于北北的描述,或看她们母子的照片,竟成了将军紧张战斗之余最快乐的享受,幻想着“如果有你及太北和我在一块,能够听到太北叫爸爸妈妈的声音,能够牵着她走走,抱着她玩玩,闹着她笑,打着她哭一哭,真是太快乐了。”
  自打妻子女儿离去,左权常常深陷寂寞和孤独之中,但他却这样安慰妻子:“在我俩分别的过程中,我并非不感寂寞、孤独,有时更极想有人安慰,但我将不以满足我之私欲来处理你的问题,我想这是夫妻间应有的态度。”短短数语,反映出左权将军博大的胸怀和十分高尚的情操。志兰结婚时只有22岁,有了孩子之后常流露一些抱怨,发泄几句牢骚,但左权在信中除了解释与安慰之外,从来没有一字责难,且深深感受到了做母亲的艰难,他说:“自北北在你的肚子里慢慢长大、出世,直到现在,我深感做妈妈的艰难,过去没经验,看得太简单,现在懂得了,母亲为自己的爱子爱女实在牺牲得太多了”,并以不能尽父亲的职责而自责,不能帮助妻子而内疚。为了妻子的学习和进步,他忍痛割爱将亲人送往延安,并多次在信中提出给孩子断奶,可以寄养在群众家中。就在去世前三天,仍青灯伏案写下了这样的决断:“如时局有变,你可大胆地按情况处理太北的问题,不必顾我。”
  左权将军生活上一贯艰苦朴素,同土兵一样吃穿,当了大官仍领5元(每月)津贴,没有一点私积,没有任何财产,从不为个人打算,即使得一点稿酬也要交与妻子,给一点安慰。每次信中谈及自己,都是“我的一切均好,身体也好,勿念”。将军啊将军,你的心里总是装着别人,惟独少了你自己,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是如此!
  太北在此书的代前言中这样告诉父亲:“你对理想如此坚定,对家庭这样负责,你的革命精神和道德情操,足以为后人之楷模。”
  左权将军为国捐躯之后,他远在湖南老家的母亲并不知道这个消息。共和国诞生前夕,人民解放军挥师南下时,朱老总指示路过湖南的部队首长去看望老人。当队伍进入醴陵县境时,《左权将军之歌》响彻云霄。首长告诉老人:“左权没有回来,我们都是你的儿子。”老人颤颤地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有1942年9月,周恩来同志委托秘书钱之光,从八路军驻重庆办事处寄来抚恤款时的书信,和1949年3月叶剑英同志由香港转道所寄的一个金戒指和一两黄金。当年12月,沐着共和国的晨曦,生育了这样一位革命将领的英雄母亲在湖南老家病逝,享年84岁。自从儿子19岁离开身边之后,他们母子再未谋面。1937年12月,左权在给母亲的信中写道:“我军将士,都有一个决心,为了民族国家的利益,过去没有一个铜板,现在仍然没有一个铜板,过去吃过草,准备还吃草。”同年9月,他也给叔叔写去一信,说:“我牺牲了我的一切幸福为我的事业来奋斗,请你相信这一道路是光明的、伟大的。”

来源山西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