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abwindows安装教程:薜苈萧疏桂里山庄(原创散文)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22:29:26

薜苈萧疏桂里山庄

徐正唯

    庚寅春二月,春雨潇潇,我们前往三岔湖采风。一行来到三岔湖区的草池镇幸福村寻访刘存厚故居。

    乡人指路,沿着一条简易村道,逶迤来到浅丘起伏的田野中间。穿过横跨田湾的村道,前面浅丘山边一座石桥,桥头石柱上刻着“幸福桥”三个字,已是镀满岁月斑驳的绿痕。踱过石桥,顺着浅山边竹树丛中排开一溜老式瓦屋平房,乡人说,这就是刘存厚旧居了。走过去,老屋前面空地上,杂草丛生,满目破败凋零,人去屋空模样。

    印象中民国初年赫赫有名的四川军阀的旧居不应当是这样低矮破旧。乡志说,幸福乡是1951年由草池乡划出建立的同心乡,1955年与草池乡合并,1958年并入草池大公社,1961年撤销大公社恢复一乡一社后更名幸福公社(乡),取在共产党领导下走共同富裕之路,日子越过越幸福之义。所以刚才走过那座桥题名幸福桥,而幸福乡政府所在地,一直就是在刘存厚这处旧居,直至乡政府撤销并入草池镇。

    刘存厚是旧军阀,在达县时同红四方面军打了多年的仗。他的旧居当然是敌产应当没收由人民政府处理,所以乡政府驻此也就是理所当然。据说当年刘存厚是在与红军作战惨败后下野回到成都,在成都珠市街买了一座公馆,取名“榆园”。又在简阳草池堰东南的扦担沟买了戢姓人家的产业,修起这座庄园,取名“桂里山庄”。这里的地形据说是幸福乡阿拉伯数字8字形的中心,大约是风水先生看过的了。山庄距离草池堰街上有四里之遥,既不当路,至今仍无街道,四周都是农田浅丘。

    当年在这样静僻之地修建别墅,是要有一定的地方势力才行的。所以山庄前面专门修起三处鱼塘,从右到中环绕围护着,左边山湾里是座大堰塘,通往山庄的唯一道路就在堰塘堤埂上,三座鱼塘也就成了护庄的水沟。正对山庄大门还设有吊桥,左边临沟砌有钓鱼台。吊桥已经了无踪迹,钓鱼台的石砌台基和鱼塘石砌堤基犹存。乡人指点介绍说,今天这座幸福桥是解放后才修的,早先这儿都是水沟,沟边上还修得有碉堡。从山庄后边的山坡一直绕过来,直到大门外水沟边,前后左右一共修得有七座碉堡。碉堡掩映在竹树丛林之中,固若金汤,刘老太爷和豪绅们在山庄里吟诗垂钓,倒也是别有一番景象。

    如今我们踟躇在凋零残败的山庄外面,听乡人指点从前,说,右边这儿先前都是斑竹林,沟边这儿是专门从云南运回来种植的桢楠。斑竹林不见踪影。水沟前面东倒西歪的三十来株碗口粗细的树木,我们起初以为是桉树,经乡人一说,走上前去细看,果然是桢楠。树干上还挂有市政府保护珍稀林木的牌子,标明树龄已有一百二十年了!

    前不久读过一册台湾《四川文献》月刊上面刊载的介绍刘存厚的文字,上面说到刘存厚在“故乡绛水之滨,有丹桂百数十株,大皆合抱,为明代物,就其地置桂里山庄。春秋佳日,尝约名辈吟咏其间,想象风流,亦盛事也”。今日身临其境,听到乡人讲说碉堡吊桥之类,未免觉得此文吹嘘太过,殊与事实相谬。

    不过庄名既然叫做“桂里”,的确应当有桂花树方才名副其实。遗憾的是当时却忘了询问一下乡人究竟。后来又到龙泉山长松寺看田颂尧公馆,却见那儿种植着许多百年以上树龄的桂花树,公馆的名称“唯仁山庄”也是由刘存厚题写的。这些桂花树,难道就是刘存厚“桂里山庄”移植来的?田颂尧曾经是刘存厚的老部下,1936年修建“唯仁山庄”时刘存厚正在成都做寓公,田颂尧也步刘存厚后尘,被红军打败后下野寓居成都,老上司与老部下惺惺相惜,送几株桂花树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乡人大略介绍后,我们找到保管钥匙的乡邻打开紧闭的庄园大门。踏上十来级窄窄的石阶,正门两边石柱上雕刻着对联,字迹犹自十分清晰:“凤质龙文光华共映雪,景风淑气仁寿同登厅。”这是清朝嘉庆、道光时代海南才子张岳崧赠梁章钜的楹联,却被雕刻在了刘存厚家的大门石柱上。进门就感觉十分狭窄,大门与堂屋之间距离不过两三丈,左右稍宽,也不过四五丈,两侧厢房围抱。这样狭长的天井里面居然还并排着砌了三个落地石鱼缸,将天井塞得满满的。堂屋也是石门柱,门上方双石拱斗,柱脚石刻雕花,也有一副石刻楹联:“花迎喜气皆知笑,鸟识欢心亦解歌。”却是唐代大诗人王维的诗句。刘存厚的父亲是武举人,刘本人也是清政府陆军部奖给的陆军科举人,居然在自家大门和堂屋门柱上书写的都是别人家的东西。村学究们也忒胆大,敢用二手货去骗督军!

    堂屋低矮狭小,两厢房间更为狭窄。总共也就七八间屋而已。从左侧门出去,顺山坡还有一溜房屋,看样子也是后来修的,但看石基却似旧有。乡人说,这是乡政府宿舍,后来又做了学校。以前的老房子早就毁了。如果将这些房屋一并算上,所谓山庄,也才有一些儿样式。不然,就是稍为像样的地主家庭,有些大宅房屋也比它强许多。

自从乡政府搬走后,这儿就没有人住了。大门外右边有两间房屋,是从前的马房,如今也卖给了农民。剩下这处老宅空屋,日渐破废。屋周藤萝薜苈缠绕,一派萧疏没落景象。联想到刘存厚曾经写过一首《戒子钦修勿广庭园》的诗给他的儿子:“闲园数亩足栖迟,何事骄奢擅壮奇。晏子卜邻甘宅旧,禹王力恤乐宫卑。雕墙败国堪为戒,陋巷怀人洵可师。创业艰难由节俭,守成克苛是佳儿。”也许当年这位下野将军心中也是有些得过且过的心理,所以这处所谓山庄才会建造得这样狭窄?    走出山庄大门,乡人指着对面山头说:当年刘存厚还在庄子对门山头上,建了一圹三穴的“崇威将军墓”。墓室有一人多高,墓道上有六个石翁仲,还有几张石桌。当年刘存厚的原配傅氏夫人已经入葬,还有蒋中正题词的石碑。如今,这些都不在了。前两年,刘家的后人还来政府报警,说是坟墓被盗了。归途中,联想到刘存厚的一生,由四川最早的留学日本士官生,早年追随蔡锷,“共和重建,世以其功烈,比于松坡,未遑多让,盖有由焉”(台湾《四川文献月刊.刘存厚》);到后来成为“帝制余孽,守旧的军阀,弄到形单势孤,还能凭借少数兵力在四川绥定地区盘据了十几年”(张国涛《我的回忆》引斯大林评语),变成了最顽固的四川军阀,到最后追随蒋政府亡命台湾,真是一生功过,谁人评说?刘存厚是在1949年解放前夕,当年的日本同学阎锡山正担任国民政府行政院长,替他搞了几张飞机票,刘存厚即携爱妾和子、孙同逃台湾。去台之初,任蒋介石“总统府政策顾问”,祖孙三代,合居一小木屋,不但非鼎食之家,且饔餮亦破败难继。当时刘存厚曾在写给简阳同乡台大教授汪涤凡的一首诗中讲述其生活之艰难,诗云:“蹉跎容易又三春,一事无成唯虑贫。谁识路旁卖瓜客,曾为麟阁画图人?”为谋生计,其孙子后来还在台北公路边开了一处饭店。

刘存厚的儿媳当时未随去台,儿女送给人家收养,自己则躲藏在成都乡下,后被公安发现,送回成都,以扎扫帚为生。

上世纪八十年代我在主编新修《简阳县志》并执笔撰写《刘存厚传》时,根据所见资料将刘存厚卒年定为1962年,享年七十七岁。今据《台湾四川文献月刊》所记,“以四十九年六月卒于台北,得年七十有六”,则刘存厚卒年应为1961年。特于本文更正之。

2010.0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