胃镜检查hp阳性:樊纲:从汇率风波看发展的风险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9 04:49:21

樊纲:从汇率风波看发展的风险

http://www.sina.com.cn  2011年11月05日 00:36  经济观察报微博

  欧阳晓红

  欧阳晓红

  无论是发达国家还是新兴市场国家,行至特定周期,其经济发展的驱动轮总会面临各式各样的问题和困难,发展是硬道理,但持续发展的风险亦如影相随。

  从汇率风波到通货膨胀、全球经济低迷,再到“占领华尔街”,国际经济不平衡的本质是什么?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风险较小的可选方案有哪些?全球经济步入了二次探底还是新的危机抬头?研究“动物精神”与“市场失灵”的凯恩斯主义错了吗?在中国国民经济研究所所长樊纲教授的阐释中,或许我们能找到一些答案。

  经济失衡的本源

  经济观察报:你如何看最近的汇率风波?其本质是什么?

  樊纲:汇率风波闹了那么多年,是基于全球失衡,最重要的是各国国内的不平衡,中国消费太低储蓄太高,美国消费太高储蓄太低,合起来就是这种国际不平衡。

  问题在于失衡是怎么发生的。中国的贸易顺差是因为储蓄太高,消费太低;如果投资、消费没有全部“花”完,储蓄就会剩一块;而外汇储备的增长,经常项目的顺差其实是一个国家的净储蓄,即在“投资与消费”之后,剩下的净储蓄。

  中国为什么会发生如此之高——50%左右的储蓄率呢?很大程度是因为在发展的初期阶段,劳动力没有转移完,劳动工资低于劳动生产率,企业的资本回报较高。企业利润高,导致最大的储蓄是企业,而非居民储蓄。

  那么能否把工资提上去?然后让它(企业利润)消失呢?很多人会想“现在农民工收入那么低,为什么不可以这样做呢?”可是这又涉及到发展中国家的根本性问题,如果中国没有一个较高的利润率与投资率,剩下(没有出来)的近两亿农民怎么办?他们不就永远呆在农村了吗?

  中国近两亿的农民离工业化还很遥远,如果农民新增就业停止,农民不再转移了,他们就永远在那小块土地上耕作,挣那点微薄收入,那麻烦就大了——收入差距无法缩小,社会矛盾就会越来越大,我们也就会被陷在这个社会矛盾的陷阱中了。

  所以,我们又不能完全让那种利于投资和有利于就业增长的局面消失掉。如果货币大规模升值,企业成本大幅度提高,出口与投资的下降,最后将导致经济停滞。

  经济观察报:你是在暗示可持续发展的风险?

  樊纲:的确,某种意义上,这是关于中国要不要发展,以及能否持续继续发展的问题。我们保持“中国的增长快一点”的势头,说到底是为了使就业增长快一点,从而可以早点走完工业化进程,早点把应转移的农民转移出来(当然农民转移也很复杂,涉及城市化等)。

  显而易见,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失去发展的动力,这正是汇率背后的基本现实问题。

  所以,我个人一直赞成,不能把这块“额外的增长”消灭掉,绝不能通过汇率大幅度升值把那块顺差全部“消灭”掉,把较高的储蓄“消灭”掉。如果把较高的储蓄与投资,以及高额的就业增长“消灭”掉,那么,中国的发展也就停滞了。

  经济观察报:事实上,你个人一直主张人民币小幅升值,那样做的好处是什么?

  樊纲:之所以一直赞成小幅升值是因为其关乎中国增长的问题。人民币不能不动,一个变量不变就“卡”住了;也不能逆市而为——市场要升值,你却非得贬值。问题只是如何升值。从长远看,中国仍需逐步升值,因为我们的竞争力与劳动生产力在不断提高,确实有升值的需要,但只能小幅度升值,中国那样做会有几个好处:

  其一,我们能继续保持增长的势头;其二,给企业一些调整的余地与时间,中国的一些制造业企业,适应汇率变化的能力比较差,一步到位的升值,大幅度的抬高成本,将令其无从适应。何况,有别于当年的日本(其已掌握新技术),中国尚处发展初期阶段,突然大幅升值,企业垮了,中国经济也会崩溃。

  所以,从两方面而言,这会使我们的企业有回旋余地,适应汇率的变化,从而逐步“消化”成本,保持增长的条件。

  然而,坚持小幅升值的办法永远会面临美国人拿汇率“说事”,过一段就来闹一闹。特别是现在美国经济低迷,各种各样的保护主义会更加频繁出现,对此,我们也要有思想准备。

  其实,发展是国际关系的调整,更是各国利益关系的调整。中国有自身的利益,但也不能不顾国际的平衡,既不能停下来不升值,也不能使我们的发展停滞下来。发展就是在国际关系的不断调整中实现的。其间,会面临各种风险,一个大国的崛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经济观察报:小幅升值带来的升值预期,难免吸引跨境资本的流入,也会影响中国的宏观调控。

  樊纲:没错,这也是人民币小幅升值不可避免的代价——投机套利热钱流入中国。

  首先要想清楚我们要什么?机会成本是什么?不这么做,能否容忍大幅度升值后,面临经济形势的“变盘”?难道像日本那样停滞下去?而不进行大幅度升值,也是有代价的,问题只在于比较两种代价哪个更小。

  现在,中国外汇储备主要增长部分是资本金融账户,而非经常账户。这种资本流入,使得热钱增多,导致流动性泛滥;外汇增加多了,形成外汇占款,带来基础货币的增长。这时怎么办呢?当然就要用货币政策,从数量上控制住流动性,也就是所谓的“对冲”,把货币再锁住一部分,以管理通货膨胀。

  但另一方面,现在也需要进行外汇管理体制的改革。过去我们不鼓励外资流出,即使现在,宽进严出的观念也没有完全转换。如果能让更多资本“流”出去,中国的外汇储备未必增长那么多。

  经济学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只是代价大与小的权衡。我个人认为小步升值比较好,它的确会带来各种问题,不妨一一去处理:比如面临通货膨胀压力,就去处理通胀;外汇储备太多了,就去想法减少储备,使资本账户进一步开放,允许外资流出等。

  毕竟,经济学最终分析是做选择,是在都不那么好、都有问题的方案中选出一个相对较好的方法。可以指一大堆小步升值的坏处,但只要承认比其他方案好,那它就是最好的选择。

  经济观察报:现在外汇储备这么多,能否完全放开居民购汇的限制,让其进行海外直接投资?

  樊纲:现在的问题是很多居民不愿意持有外汇,他们还在赌人民币升值。

  实际上,现在对于有着5万美元购汇额度的居民来说,买消费品基本没有问题了,但居民还无法进行海外投资;更主要的是企业仍需强制结汇,包括外汇的使用亦受到限制。个人认为,国有企业的资金一定要限制,国家的钱应该一审再审;对私人企业的钱,国家则不用限制太多。

  经济观察报:汇率风波事件发生以后,特别美国参议院通过汇率监督改革议案之后,人民币汇率的双向波动性似乎更为明显?你如何看这种变化?

  樊纲:最近美元在波动,就其波动而言,参考一篮子标准,人民币也应波动。那么,波动的方向是随着市场的变化而变化,则应加大波动的幅度。

  其次,在目前情况下,顺势而为,适当的升值,也可以稍微升得更多些,但不能光盯美元,要看综合汇率,美元对其他国家的汇率上升之时,实际有效汇率升值较多。

  而无甚大损害的情况下,人民币不妨顺势跟着美元波动走,在冲击较小时,调整多一些。当然,也要意识到中国在升值期间,怎么让升值的痛苦小些:一方面浮动大一点;另一方面,抓住机会让实际有效汇率多升一点。

  经济观察报:不久前的央行报告认为,今年上半年经常贸易顺差占GDP的2.8%,某种意义上,这表明中国的汇率已接近均衡水平吗?

  樊纲:我们尚未跟踪研究中国汇率是否接近均衡。顺差毕竟还很大,难说均衡。当然我们贸易顺差在缩小,到底缩了多少?预计今年全年能占GDP的4%以下,就不错了,现在国际承认的趋于均衡数字是占GDP的4%之下。

  现在,欧美经济不好,又有“中国能否救世界”的观点泛起。对此,我们可以不予理会,它未必是件坏事,至少我们的升值压力会小点。

  但这时候,反而更应担心资本的流入。至少有三个原因:西方经济不好,中国投资机会比较多;人民币升值预期;美国利率为零,欧洲可能还得降息,中国的基准存款年利率已是3.25%了,息差如此之大,亦是鼓励外资流入。

  中国的问题

  经济观察报:你如何定义中国目前的通胀?是否存在滞胀的可能?

  樊纲:历史而言,我们目前的通货膨胀水平还比较温和,上世纪90年代曾到过24%,80年代都有17%、18%,2008年还到过8.7%,6点几的通胀率相对并不严重,而且现在正在趋于稳定。

  GDP9%以上的增长,怎可能是滞胀?这种说法不顾常识。其实,高增长时期很容易出现通货膨胀,中国总体上并没有出现过真正的超级通货膨胀;几十上百的通胀率在发展中国家很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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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这次通货膨胀确实跟前两年的危机有关。那时,为了应对危机,我们出台了剌激政策,包括超发货币,但那也是无奈之策。想想2008年年底,订单一夜就没了,那时还敢不采取措施吗?但凡事总有成本与代价,就像事后有了流动性过剩的问题。处理诸多后遗症,也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过程。

  经济观察报:你如何看目前的“钱紧”?其中受打击的往往都是中小企业。

  樊纲:首先得认识调整的必要性,调整总有人受冲击。从11%的GDP增长降到9%,尽管9%还是世界上最高的增长,但失去了2%的增长,难免有人受打击,往往受伤最深的是中小企业。

  试想,如果谁都不感到“钱紧”,紧缩银根紧在哪里?银根收紧时中小企业资金最紧是全世界通病。我们的问题更严重一些,因为金融体制缺少为中小企业服务的机制,大银行很难为中小企业工作。所以,在调整当中,应该出台一些中小企业特殊政策,作为一种微观政策的补充是必要的。应该加紧发展民营经营金融机构、发展民营正规的金融机构,把地下金融“翻”上来进行监管。

  其实,在从11%到9%的调整过程中,中小企业受伤并不意外。如果真出现危机,中国GDP回到14%增长,然后再跌到6%,甚至跌到5%,届时恐怕会出现中小企业大规模的倒闭。

  显而易见,我们现在是“软着陆”。比如调整房地产市场,没有出现倒闭,而是有人被接盘或被兼并了,这说明有价值,企业还能卖出去。及时调整,一部分人受损失,但可以防止大规模倒闭,是风险较小的选择。

  经济观察报:你认为房地产市场拐点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樊纲:拐点肯定会出现,何时出现我不知道,但无论如何不会出现全国性的大崩盘。政策是在二、三线城市还没有出现大泡沫的时候,就进行了调整,所以我们没有全面的大泡沫,不会出现像美国、日本那种崩盘。尽管有些城市会有拐点,出现房价下降,但也都是正常情况,相信绝大多数二、三线城市不会有大问题,这恰是及时调整的好处。

  被误读的“凯恩斯”

  经济观察报:你如何定义目前欧美的经济状况?是新的危机还是二次探底?

  樊纲:全球而言,始于2008年的那场金融危机并未完全过去,仍有更深层次的问题需要解决。目前不是二次探底,也不是新的危机,而是一次危机的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是金融部门和私人部门泡沫破掉,经济增长衰退;第二阶段是公共部门债务问题的水落石出。

  但这些暴露出来的公共部门问题,并非像有的人以为的那样是凯恩斯主义导致的结果,那纯粹是一个长期的问题,恰恰是放弃新古典主义,回到所谓原教旨主义的市场经济,再加上各种形势的“民粹主义”。

  一个国家持续“三高”(高福利、高赤字、高债务)的最后结果一定是经济崩盘,而一旦出现增长停滞的危机,可能十年都很难走出去。很大程度上,欧美目前的困境是其一直以来“三高”造成的后果,这需要付出历史代价。

  凯恩斯是我最为崇拜的伟大经济学家;有人批凯恩斯,但批的人并不懂凯恩斯。欧美危机不是因为凯恩斯;相反,凯恩斯在繁荣时期主张赢余,就像美国在克林顿时期是有赢余的;欧美财政长期以来搞入不敷出的社会福利导致他们长期出现赤字,而非短期的调控政策。

  其实,凯恩斯主张短期波动中,好的时候盈余,差的时候搞点赤字。没有一位真正的经济学家会糊涂到不懂得收支平衡,包括动态平衡。什么是新古典主义?(包括凯恩斯主义)是不相信市场能够自动避免经济危机与经济周期,所以需要搞现代市场经济——一个有监管,有调控,有社保,有法制的市场,而不是没有这些的“原始的自由市场”;在此意义上及时调控,经常保持监管,防止经济的大波大动。但现在有些人还在唱着过去二十年美国人唱的去监管、去调控的老调。美国发生危机了,美国人都回到要监管、要调控的道路上了,我们的一些人还没“醒过味来”,还在批判凯恩斯,他们不懂现在世界上发生什么事情,不懂美国几十年的泡沫,造成全世界目前的后果。

  因此,我们要引以为鉴,经常保持一些调控,以防大波大动,中国在发展的过程中太容易出现百分之十几的泡沫了,不防后果不堪设想。

  经济观察报:你认为之前的“好日子”已经过去了吗?

  樊纲:不是好日子,而是昙花一现的表面光鲜过去了,实质问题还在进一步暴露。危机开始时,我就说过美欧经济可能会有三五年的低迷;而过去一段时间世界上一些人以为危机过去了,盲目乐观了一阵,现在又来大叫什么二次探底。

  现在美国人在谈论真正复苏需要十年,我可能乐观些,但也认为至少再需要三五年,再加上过去的三年也差不多八年了。实际上,从现在开始的三五年内,美欧经济会比较低迷,持续低增长。

  不过,我不认为会出现像2008年那样的大危机,只不过是“一个相对长期的、悬而未决的老问题,像幽灵一样在那里时常‘搅局’”。

  经济观察报:回过头看,你认为目前货币政策是否存在“超调”的风险?

  樊纲:政策的效果通常有滞后性,有时不见效,结果以为力度不够,于是追加政策,往往又追加太多了,这是一种情况。似乎每个政策作用都不是很大,但叠加在一块效果就很明显。但中国现在是不是这种情况,还不能确定,要再看一下。

  另外,有人以为宏观政策能解决很多问题,包括调整经济结构,此倾向容易导致“超调”,以为把经济永远压下去,就能解决中国问题。但宏观经济政策只调总量,解决不了结构问题。增长速度压低了,结构上可以同比例地下调,并不能解决问题,一旦反弹,结构可能更差。

  从经济学基本理论来讲,有多少经济变量问题,就需要多少政策同时“作用”,结构的问题需要结构的政策,通过各种改革来解决,不可能全部靠总量关系来解决。因此,不能赋予宏观经济政策过多的使命。

  中国的问题不是压得越低越好,而是需要更多的体制改革措施,如果赋予宏观政策太多的职能,就容易产生超调。

  要想调整结构,需要的是更多的改革,而不是只有宏观政策,包括财政体制、税收体制,社保体制、金融体制等。不要以为宏观政策,特别是一个货币政策能够解决这些问题。

  此外,有些人又赋予货币政策过窄的功能,认为货币政策“只管通货膨胀,不管经济增长,不管就业”,这也是错的。世界各国都在追求“就业与通胀”的一个均衡点,所谓菲利普斯曲线(表示失业与通货膨胀之间交替关系,通货膨胀率高时,失业率低;通货膨胀率低时,失业率高),即如何在其反向关系中找一个比较好的结合点,从来不是只看一个通货膨胀的指标。

  美联储的任务是“管理通货膨胀与就业的增长”;欧洲中央银行是以通货膨胀为主,同时也看经济增长;如果我们赋予宏观政策太窄的目标,认为货币政策只管通货膨胀的话,就可能出现经济下滑过多的问题。

  所以,通货膨胀是要治理,曲线是要往里边移,但是同时也要看到,中国经济不增长也不行。经济学永远是权衡和选择,永远是多样目标,而非单一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