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糟糕的一次旅行
(2011-11-07 09:36:07) 那次逃亡的旅行是我平生最糟糕的一次旅行。是值的用专门篇幅来描述的。那天我们没敢去售票处买票，再说也没有钱来买票；也不敢走正规的检票口，是早早就从好远的地方绕进了站台里面，藏身在一节敞篷货车的车厢里，等待上车时机的到来。
时间冗长难耐，直到下午时分才从兰州方向开来了一趟列车，列车喘着粗气进站了。列车停车一般在包头站12分，车停下后，我们也不敢立即上车，直到开车铃声响起，我们四个才如离弦之箭，狂奔向列车背面的窗户，我们是绝不敢通过车门上车的。
夏天，列车的车窗大开，车上的红卫兵娃娃们热情万分，连拉带拽地把我们从窗口揪了上去。我的屁股还悬在车外时，车就已经开动了，好悬！
景柏岩、轩春生、杜铁他们三个先我一步上车，他们的汗也都湿透衣襟，脸上也挂满了汗珠，头发也一缕一缕的。我们相视而笑，脸上充满了胜利的喜悦。
那是一趟运送兰州的红卫兵去北京串联的列车。列车上挤满了人，根本没法走动。有的人坐在地上，有的蜷缩在行李架上，我蹲在小桌上很长时间下不去。一位老师不忍心看着我疲惫的样子，示意我把他带的一卷行李从座位下拖出来坐。行李刚拖出来，还没等我坐下，就坐上了两个人，只给我留了个小缝。
我至今难忘那天火车上的情景，我没有经历过战乱，逃难，我相信串联时火车的拥挤不会次于战乱逃难。火车车厢里的拥挤完全是世界末日景象，车厢门根本挤不上去，许多女生也是从车窗爬上去的，人挤人人靠人，用摩肩擦踵都不足以形容，行李架上或趴或蜷着学生，车座下顺躺着学生一个挤一个让人无法下脚，车座上三人座挤着六七个人，车座靠背上骑坐着学生，能有座挤着坐的那是很幸福的，车厢里挤得密密麻麻。挤站的太累了刚一换脚，那地方就马上伸下另一只脚，你抬起的脚便无立足之地了。
列车开出车站后不久，天就黑了。我被挤在人堆里，感觉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他们几位也被挤散在各处，一个个都在享受着“幸福”的煎熬。
挤在令人窒息的车厢里，还有想找水的人，上厕所的人，过来过去都要从我们头顶上跨过去，再在我们屁股底下找个缝插脚。开始还有劲躲闪一下，后来也没了精神，身上头上滴满了过往的人从厕所里出来趟的黑水，也不觉得脏，整个人都麻木了。熬了一会觉得已经过了半个世纪，结果每次一看表，才过了5分钟。
只要列车一进站，实在憋不住的赶紧从窗户爬出去小便，或买点吃的。如果车上没人接应，你下了车就甭想再上车了。
至今留下的记忆，车厢里乌泱乌泱地，灯光昏暗空气污浊。记得我内急，挤过去，见厕所里挤着学生，蹲坑里有大便堆积，上边竟然掉了一个烧饼，火车上那时根本没有水。至今想来都有恶心的感觉。
半夜时火车到了一个大站，据说是大同车站。月台上的灯刺眼的亮，隔着车窗，我看见外面有很多高的烟囱，有的还直冒白烟，地上堆的煤面，像小山似的。车站里不时地发出蒸汽机车排气时“沙、沙”的声响，轨道上偶尔有人影来往穿越。
火车在大同站停了好几个小时都没动，我一直地东倒西歪地维持着站姿，全身酸痛的几乎要倒下去，可往哪里倒呢，本来就是倾斜在别人的身上呢！快天亮的时候，火车终于开了，身子骨感到有些缓解。一宿的疲劳，使我对那个夜晚留下了永远的印象。
车厢里又闷又热又臭，我站得腰酸背痛，口干舌燥，没有水喝，肚子也很饿。我坚持到第二天早晨就再也熬不住了，好不容易盼到了张家口，我正想挤到窗口买点吃的东西时，有几个人在窗口外敲打窗玻璃，叫我们开窗，好让他们上来。
窗边座位上的几个人就用手把玻璃窗压着，不想让他们进来。过了一会，那几个人找来一根木棒，把车窗抬开一个逢后，就用木棒撬，看来都懂得杠杆省力的原理。那几个人很快就把窗子弄开，一个个就翻身进来。本已很挤，又塞进了八九个人。我实在受不了了，也没有考虑就准备下车，这时只想到下车后能买点水喝。我说我受不了了，我要下车，有人就帮助我从那个窗口跳了下去。
我在大同站站台上的水池边狂饮一气，回头一看才知道坏了，想上车已挤不上去了，我顺着列车跑，我的那三个哥们根本帮不上我。列车已缓缓启动，最后一节车厢尾部的象阳台一样的平台上，有一位男生伸出了手把我拉上了车，但车厢是进不去了，后半夜有点冷，我也有点怕，又冷又怕的感觉多年忆起如噩梦。我靠车门依坐着，居然慢慢地睡着了，四十多年过去了，我以感恩的心情来怀念那个拉我上车的男孩。
尤其难以忘怀的是，许多女孩没有上厕所的机会，男孩可以将下体对准车窗，把尿抛向原野，女孩子只有忍受着膀胱高度肿胀的煎熬。站在我对面的一个女孩，脸色慢慢地羞红了起来，泪水从眼眶里流出，她的裤子慢慢地湿润了起来，无疑，她实在憋不住了，尿液顺腿而下。
我心中有一个坚定地信念，再艰难，我们终归离北京越来越近了，离伟大领袖越来越近了，我们要向他老人家哭诉我们的冤情，哭他的那些逆子对我们的疯狂迫害。
有则笑话说：文革大串联时期，人们都坐着火车到处跑。有一天在一列特别拥挤的火车上，突然有个人要拉大便，憋不住了，又挤不出去，而且火车马上就要开动了，这人只好把屁股架在车窗上，往车窗外拉。刚拉出来，外面有个车站的工作人员看到了，这人眼神不好，就大声冲那人喊：“唉，那个大脸的同志，火车快开了，请不要把头伸出窗外吃油条！”
唉，其实这都是实情呀。如果你没有亲历过，简直无法相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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