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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21:22:05
《酱萝卜之夜》

  冬天快要到了。

  天黑得早了。黄昏时,稍稍走远一点,回来时天就已经相当黑了。

  就是这样一个黄昏,山顶茶馆的茂平正急匆匆地往山道上爬。

  茂平提着一个大篮子。篮子里,装着三根刚从山脚下田里要来的大萝卜。东西重,风又冷,加上肚子又饿了,茂平就走得特别快。快快,他一边吭哧吭哧地喘着粗气,一边转过山道时,突然,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我去到那儿买点豆酱。我去到那儿买点豆酱。”

  一个走了调的低沉的声音,从边上的林子里传了出来。茂平吃了一惊,停住了脚步。接着,他在昏暗中定睛看去,只见一个扎着布头巾、也提着篮子的大动物,正慢吞吞地朝这边走过来。

  “嗨!”茂平突然冲这个动物招呼道,“到什么地方去啊?”

  黑色的动物用小眼睛瞥了茂平一眼,说:“去买东西。到那儿去买点豆酱。”动物胖胖的,尖尖的嘴巴,茂平一眼就认出它来了。

  (哈哈,是野猪!)

  可是茂平觉得奇怪,他强忍住笑问道:

  “野猪买豆酱干什么呢?”

  野猪胸一挺回答说:

  “这还用问吗?熬成豆酱,吃萝卜蘸酱啊。因为今天晚上是酱萝卜之夜啊。”

  “酱拌萝卜之夜?”

   “是的。今晚是所有山上的野猪们集中到一起,吃酱萝卜的日子。对啦,你们人之间不是也常常这样做吗?像什么‘莫扎特之夜’、‘布拉姆斯之夜’,还有什么‘民间舞蹈之夜’,和那是一回事。就是烧一大锅酱萝卜,一边呼呼地吹着热气吃,一边聊天的大会。”

  “是这么一回事。”

  茂平点点头。野猪朝茂平拎着的篮子里看了一眼,说:

  “你这萝卜可真好啊。”

  “啊,这是从田里拔出来的。我们店里正要开始做酱萝卜呢。”

  听茂平这样回答,那头野猪扭扭捏捏地说:“唔……能不能分给我们一根呢?”它又说,“是这么一回事。我才发现萝卜准备少了。算上我,一共要来五位伙伴,而且每一个都是能吃的主。”

  呵呵呵,茂平点了点头。他想不就一根吗?就分给它吧。

  野猪说:“要是给我们一根萝卜,就请你作为嘉宾参加今晚的大会。”

  “是吗?”茂平来劲了,“会场在什么地方?”

  听他这样问,野猪一下子跳到了茂平的身边,悄悄地告诉他:

   “会场今年轮到在我家举行了。我家就在眺望台的边上。从这里往上爬,不就是眺望台吗?它边上不是有一片竹林吗?那里面有条铺满了落叶的羊肠小道,一直往前走,到底就是我家了。是一座小小的茅草房子,也许不大好找。这样吧,今天晚上我在门口挂一个牌子吧!”

  呵呵呵,茂平又点了点头。然后,他从自己的篮子里挑出一根最粗最好的萝卜,放到了野猪的篮子里。

   “那我晚上来。我再顺便给你带点熬好的豆酱吧!是柚子豆酱好呢?芝麻豆酱好呢?还是核桃豆酱呢?”

  听茂平这么一说,野猪高兴得跳了起来:

  “核桃豆酱!”

  说完,野猪就急急忙忙地爬上山去,一眨眼就消失在了昏暗之中。

  茂平回到家里,对妻子说:

  “我马上要出去一下。野猪邀请我参加它们的晚会,叫‘酱萝卜之夜’。”

  妻子稍稍一惊,然后羡慕地说:

  “多好啊……”

  茂平和妻子在山顶上开茶馆,已经五、六年了,与山上的动物们相当亲密了。狸子就曾经邀请到他们去它的酒店,品尝过山菜料理。茂平也曾请黄鼠狼吃过他熏制的腊肉。

  “那么路上小心点,我等着你回来讲趣闻啊。”

  妻子在茂平的脖子上系上了毛围巾。茂平走进厨房,捧着装着核桃豆酱的小坛子,兴奋地出了家门。

  凭借着手电筒的那一点光亮,茂平在漆黑的山道上走着。

  爬上山道,到了眺望台,果然就找到了刚才野猪说的那条竹林中的小道。这不是一条人走的小道,而是一条唯有动物们才能通过、勉强才能分辨出来的羊肠小道。沿着这条道沙沙地爬去,就出现了一座孤零零的房子。茂平拿手电筒照了一下,确实是一座茅草盖的房子。  门口挂着一个牌子。

  茜草山野猪

  “就是这里了,就是这里了。”

  茂平松了一口气,大声地招呼道:“晚上好!”

  “来了来了!”

  响起了野猪那欢快的声音。门一下子打开了,接着,野猪那张黑脸探了出来。

  “你真的来了,啊,请进来吧。”

  野猪的家里点着一盏小小的煤油灯。它的光亮,把屋子映得非常清楚。

  正中央,是一个大地炉,上面吊着一口大铁锅。炉火熊熊燃烧,从黑色的大锅里冒出热气腾腾的蒸气。野猪请茂平坐到了大铁锅边上的座位上,一张脸兴奋得没有办法了,它一边搓着两手,一边一遍又一遍地行礼:

   “真是谢谢你来坐客。这会儿,萝卜已经煮好了,就差豆酱了。你说的核桃豆酱,就是这个吧?”

  野猪恭恭敬敬地用两手伸指着茂平带来的坛子。

  茂平点点头,打开了坛子的盖子:

  “是呀,这就是我们家得意的核桃豆酱。”

  茂平正想解释一下熬制豆酱的方法,野猪已经迫不及待地把豆酱坛子接了过去。它抱着坛子说:  

   “这下我就放心了,这下我就放心了。”

  它跳起舞来了。而且一边跳,一边把窗户一扇接一扇地打开了。茂平这才注意到,这屋子里一共有三扇窗户。因为野猪连门也打开了,屋子的四面全都打开了,冷风“嗖嗖”地刮了进来,没多久,屋子里就变得和原野一样了。

  “喂喂,不冷吗?”

  听茂平这么一说,野猪突然换成了一副严肃的面孔:

  “请你稍稍忍受一下。我是为了邀请客人,才把窗户打开的。”

  说完,它就跑到了南面的窗户前面,把双手拢成一个喇叭形,用大得吓人的声音招呼起来:

  “月牙山的野猪唷——已经准备好了呀——”

  然后,它“啪”地关上了南面的窗户,这回跑到了西面的窗户跟前,招呼道:

  “黄昏山的野猪唷——已经准备好了呀——”

  接着,它“啪”地关上了西面的窗户,移到了北面的门前面:

  “北森山的野猪唷——已经准备好了呀——”

  随后,它把头从东面的窗口伸了出去,喊道:

  “日出山的野猪唷——已经准备好了呀——”

  最后,野猪“啪”地关上东面的窗户,跑到地炉边上,搓着两手叫道:“啊——好冷,好冷,好冷,叫个朋友也很辛苦呢!”

  茂平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切,吃惊地说:

  “从相当远的地方招呼朋友呢!”

  野猪得意地点点头说:

  “一座山只叫了一位代表。”

   “可是那也太远啦。再怎么说,月牙山也好,黄昏山也好,就是现在出发,今天晚上也赶不到吧?”

   “这就是野猪过人的地方了。茂平,野猪啊,漆黑的身子就是在漆黑的夜里才跑得快。而且,作为代表的野猪,全都有布头巾,如果要是再用头巾裹住头,那从那座山到这座山,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你看,有谁已经到了!”

  野猪朝门口看去。可不是,门一下子被推开了,一头头上裹着白头巾的大野猪站在那里。

  “晚上好,我是月牙山的野猪。”

  来客闷声闷气地寒暄道。请进请进,茜草山的野猪把客人让进了屋里。不一会儿,又响起了敲门声,又一位客人到了。

  “晚上好,我是日出山的野猪。”

  一边说,一头头上也裹着白头巾的野猪慢吞吞地走了进来。这样算上茂平,已经有三位客人了。可是另外两个却不见影子。

  “怎么这么晚呢?北森山和黄昏山怎么了?”

  一边把两手伸到地炉上,日出山的野猪一边说。茜草山的野猪一边准备盘子和筷子,一边说:“是不是感冒了?”

  月牙山的野猪取下裹住头的头巾,抚平了皱纹,又添上了一句:“所以天一冷就不行了。去年、前年不是都缺席了吗?”

  这样看起来,北森山和黄昏山的野猪像是不会来了。于是,“酱萝卜之夜”终于开始了。

  他们围坐在四方形的地炉边上,正面是茂平,他的右面是月牙山的野猪,左面是日出山的野猪,茜草山的野猪坐在离门口最近的位置上。茜草山的野猪因为是今天晚上的东道主,所以就格外地劳神,递盘子分筷子,往地炉里加柴火,还要用筷子捅一捅萝卜。

  “来,吃吧吃吧,今晚有好吃的核桃豆酱啊。”

  这时,茂平故意咳嗽了一声,茜草山的野猪这才想了起来,连忙把茂平介绍给其他的野猪:

   “这位是山顶茶馆的茂平。今天晚是,特地为我们的大会赠送了一根上好的大萝卜和核桃豆酱。”

  茂平微微地行了个礼,野猪来客们齐声说:

  “谢谢,谢谢。”

  白色的热气从地炉上的大锅里冒了出来。

  “来来,别客气了,快吃吧。”

  茜草的野猪话音未落,月牙山和日出山的野猪就兴奋地操起了筷子。茂平也拿起了筷子,从锅里夹起了一块萝卜。他吃了一惊,这萝卜块也太厚了,简直就像个树桩子。

  “这也太大了,没法子吃!”

  听茂平这么一说,他边上的月牙山野猪露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说:“不大不大,不切这么大,就不会冒出这么多的热气了。”

  “热气?”

  “是的,热气。酱萝卜大会最重要的就是这热气。”

  “是吗?”

  茂平朝酱萝卜的锅里仔细瞅去。还别说,还真的在不停地冒着热气。该不是炉火太旺的缘故吧?要不就是这口锅特别大的缘故吧?热气不停地冒出来,又白又浓,连坐在对面的野猪的脸都看不清楚了。月牙山的野猪得意地接着说:

   “茂平,野猪做的酱萝卜可不一般哟,这热气好极了。你如果盯着这热气看,心就会变得温暖起来,什么悲伤的事呀烦恼的事呀,都会忘得一干二净。就因为这个,我们才做酱萝卜的啊。”

   “是呀是呀。”热气对面的茜草山野猪说,“前年,我老伴死了,我悲伤得连觉都睡不着,整天闷在家里不出去。后来,朋友们来了,在这里为我煮了一大锅酱萝卜。我盯着那热气,看到热气中有一只白鸟飞了起来。那只鸟又白又大,就像是我那死去的妻子的灵魂啊!白鸟张开翅膀,一边轻轻地飞,一边对我说:不要再伤心了,多吃饭,晚上好好睡一觉。知道了,知道了,我对白鸟说。然后,白鸟一下飞上了天,不,是飞上天花板不见了。从那以后,我就又振作起来,夜里也睡觉了,饭也能吃了。”

  茜草山野猪在萝卜上涂满了核桃豆酱,大口地吃了起来。

  “啊……”

  茂平感动了,盯住了酱萝卜的热气。他想,说不定自己也会看到了什么……这时,旁边的日出山野猪轻声说:

  “看到白色的花了吗?”

  茂平眯缝起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啊,真的呀,热气中真的绽开了一朵大百合花。

  白色的百合摇晃着,是一朵温馨而又清新、梦一般的花。一直盯着它看,还会听到山谷里的水声,听到山鸠的叫声,甚至还飘来了一股淡淡的百合花的花香。

  “真好,心情变得温馨起来了。”

  茂平嘟哝道。

  “是吗?我一看到它,心中就充满了幻想。”

  日出山的野猪说。

  “我一看到百合花,就想起了百合的根。”

  “我也是。”

  热气对面的茜草山野猪说。

  “我也想起了百合的根。”

  月牙山的野猪说。然后,三头野猪异口同声地说:

  “那真好吃啊!”

  说完,三头野猪就那么出神地望着热气中的百合花,还是日出山的野猪先开了口:  “不过,那是开在悬崖上的花。太危险了,是绝对不能去吃的花。所以,我的心中才充满了幻想,口里全是口水啊!”

  日出山野猪脸上露出遗憾的神色,大口地吃着萝卜。月牙山野猪从刚才开始,就净吃核桃豆酱了,它用舌头在嘴边舔了一圈,说:

  “不过,在百合花上面能不能看到云呢?”

  “云?”

  日出山野猪探出身子,茜草山野猪也探出身子:

  “云啊……”

  茂平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热气。

  于是……啊呀,真的看到云了!

  那是浮在夏天大山的悬崖上的白云。

  “多好啊……”

  茂平与三头野猪异口同声地嘟哝道。

  “要是身体能变轻,像云一样浮在天上,该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那可绝了!”

  “这和用头巾裹住头在山上跑,哪一个好呢?”

   “唔,都好!黄昏时在山上追着白色的满月跑,也开心呢!”

  “一说我想起来了,上次我在山里一跑,后面还跟了一大群白蝴蝶哪。”

  一边这样说,月牙山野猪一边把手伸进了热气里,抓起了一块大萝卜。想不到,热气动了起来,热气中出现了一群白蝴蝶。百合花和云都不见了,锅上的白蝴蝶像落花一样,飘飘扬扬。见其他的野猪们点头,月牙山野猪又出神地眯起眼睛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春天。我愈是跑,后面蝴蝶的数目愈是多,我简直被包围了。眼睛也睁不开了,嘴也张不开了,最后连跑都跑不了了,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这下蝴蝶笑了。”

  “什么?蝴蝶笑了?”

  “是,笑了。”

  “嘿,什么样的声音呢?”

   “像小铃铛一样的声音。好多小铃铛发出的叮铃、叮铃的声音。那声音太美了,我就这样闭上了眼睛。”

  于是,茂平和另外两头野猪也学着它的样子,闭上了眼睛。怎么回事呢?热气中真的响起了蝴蝶的笑声。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有点像小玻璃球相撞发出的声音。有点像星星的碎片掉落的声音。

  “真好听。”

  茂平说。三头野猪也异口同声地说:

  “真好听。”

  这回,该日出山野猪说了:

   “不久前,我在山上跑的时候,背后追上来了一阵风。果然是下雪了,雪花在风中舞着,真的就像白蝴蝶群一样。”

  大伙连连点头。接着,睁开眼睛一看,热气中刮起了暴风雪。

   “用头巾裹住头,在暴风雪中跑,别提有多好了。风呼呼地吹着,雪斜斜地飘着,我一个劲儿地跑呀跑呀,从日出山跑到北森山,连身体都变白了。到了北森山,就好像变成了另外一头野猪似的!”

  那是当然了,大伙一起点了点头。

  这时,有点冷了,像是起风了。

  “下雪了吧?”

  一边说,茜草山野猪一边站了起来。打开东面的窗户一看,怎么了呢?窗外落下了一片片白色的东西。

  “这是第一场雪啊!”

  野猪们说。而这时,不知为什么,茂平已经看得呆住了。黑暗的山上积下来的雪,那么静、那么美……

  “那么,酱萝卜就吃到这里吧,要不要再吃点添饱肚子的东西?”

  茜草山野猪兴高采烈地说。

  茂平这才发现,锅里已经空了。核桃豆酱也吃了个精光。

  茜草山野猪收拾好大锅,从屋角的一个橱子里拿出来四块年糕。年糕大得惊人,足有明信片那么大。他们用地炉火烤了,再加上点紫菜、黄豆粉和芝麻,吃了下去。一块年糕下肚,肚子就已经饱了。肚子这下沉甸甸地有劲儿了。

  “茂平,今晚就住在这里吧?”

  茜草山野猪说。

  “住在这吧,住在这吧。”

  月牙山野猪也插嘴说。

  “外面又冷,又下着雪。”

  日出山野猪也说。

  看上去,大伙好像今晚都准备住在这里似的。不过茂平还是惦记着家里,就说:“谢谢你们了,今天晚上我还是回家吧。”

  他一站起来,茜草山野猪就把自己的头巾借给了他:“那你就系上它吧。”

  茂平一惊:“这么重要的头巾……”

  茜草山野猪说:“请明天还给我。用它裹住头,你就暖和了。”

  “谢谢,那就借给我吧。”

  茂平系上了野猪的布头巾,在下巴上紧紧地打了一个结,走出屋外。刮着风,雪在眼前漫天飞舞。茂平打开了手电筒。给手电筒那圆形的光束一照,雪花看上去还真像是一群白色的蝴蝶。茂平在落了雪的小道上,试着跑了起来。矮竹沙沙地叫着,他觉得自己在黑暗中变成了一头黑色的野兽。他觉得自己的腿比往常要轻得多,也要快得多。

  (是因为裹住了头,还是因为吃了那块大年糕呢?)

  这样想着想着,茂平一口气就跑到了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