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舰世界莫洛托夫加点:汉语新诗鉴赏(24)黄邦君?胡弦?阿红?廖公弦?赵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23:49:27

汉语新诗鉴赏之二十四

黄邦君/胡弦/阿红/廖公弦/赵恺

 

 

黄邦君(1945-1989),本名黄子昂。重庆大足人。著有诗集《抒情短诗一百首》,评论集《诗艺探索》等

 

老屋

 

老屋在一条巷子里死了许多年

每个鼠洞都是一个袖珍博物馆

一些被咬烂的姓名

而今都上了历史教科书

只是不少地方需要补正

大约都是鼠齿留下的空白

 

屋基蛇已蜕化几次

每一件蛇皮

都被古鉴赏家拍卖成龙袍

蛛网编织着太阳辐射的图案

一杆生锈的铜烟枪

抵抗过一八四○年

有蛤蟆的哈欠

接应断续的枪声

 

老屋实在太老

大厅中残缺着的一块石碑

是镶着的唯一一颗

门牙

然而就这一颗门牙

死咬住不肯搬迁

 

有雨水不断渗透下来

一片片苔藓

开始酝酿公开的哗变

 

[赏析]

“老屋在一条巷子里死了许多年”,藏在这条九曲回肠的小巷里的屋子,为什么会死呢?原来这是一个古老的遗迹,它也许曾经繁华过,每天旌旗招展,每夜歌舞不断,可如今,“每个鼠洞都是一个袖珍博物馆”。新奇的比喻令人深思:也许是说以前的代代辈辈都吃老祖宗的遗财,像一群老鼠,那些门即鼠洞;也许是说人世变迁以后,又经过老鼠的世纪,墙基墙壁到处是鼠子们所创建的精致的居处。“博物馆”,是收藏文物的地方,如今屋中还有这些个袖珍博物馆,可见老屋的历史何其久远了!“一些被咬烂的姓名/而今都上了历史教科书/只是不少地方需要补正/大约都是鼠齿留下的空白”,意虽模糊,却可解。这老屋的历代子孙重视修志写史,为了留下自己的大名和英雄业绩,在“袖珍博物馆”中珍藏有卷卷史书但老鼠不解人情,将其当作零食,咬了不少缺口。已变成鼠粪的姓名,虽经考察写上了历史教科书,但不少地方实在不确,需要补正。这是看见巷中老屋而生的自然而奇怪的想象。“大约都是鼠齿留下的空白”,意深旨远,令人玩味。

第二节更进一步对老屋作具有历史深广度的联想。在乡村小镇,据说每家都有屋基蛇,有的长二丈,从屋的这头伸向屋的那边,不见头尾。它六十年脱皮一次,一般不会死,如死了,屋主人的气数也就尽了。屋基蛇都已蜕化几次,可见屋荒凉已极。每次的蛇皮都拍卖成龙袍,并且是“古董鉴赏家”搞的。“龙袍”是皇帝才能穿的。这人世人的事十分荒谬,居然用蛇皮充当龙袍以骗圣上。皇帝呢,居然也目无所视将其穿上,耀武扬威。以上是由鼠及蛇。“蛛网编织着太阳辐射的图案”,是由蛇及蛛。奇怪得很,蜘蛛也向往太阳形象。诗人用鲜艳的色彩反衬陈腐,颇见功力。“一杆生锈的铜烟枪/抵抗过一八四○年”,是由动物及人的想象。1840年,英国的军舰炮轰虎门之时,屋的主人还在吧哒吧哒地贪吸鸦片烟,以抵抗侵略者的坚兵利舰,真是滑稽之至!可见当时的主人无能之极!没落之极!“有蛤蟆的哈欠/接应断续的枪声”,由对历史的联想,到眼下老屋的情景。由人而及蛤蟆,人都懒散,蛤蟆当然也整天无精打彩。“枪声”,可以是一八四○年侵略者的炮声,也可以是铜烟枪的呼吸声。三个声象叠加,在对比映衬中凸现情意。至此,老屋在历史上的神秘面罩可以昭然若揭了。

第三节把镜头对准老屋的特殊标志—石碑,揭示了虽极腐朽但地住极高的主人与时代潮流的相逆,将“门牙”二字排在中间单成一行,使人好像看见了那块门牙式的石碑,有图象诗的功效。它的门牙本来早已掉完,这唯一的一颗都是后来镶上的,但就这颗残缺松动的门牙,还咬住时代的轮子,不肯退出历史舞台。可见老屋之可怜、可笑与可恨!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了,“雨水不断渗透下来/一片片苔藓/开始酝酿公开的哗变”。在这样一种历史延续的环境中,可以预见,老屋虽死而不倒,腐而不朽,但“雨水”、“苔藓”们满怀深怨,正慢慢将它悄悄推倒,将其埋进历史的深渊。可以说,《老屋》的暗示虽然丰富,但它首先是近代中国封建社会浓缩构象而成的袖珍衰亡史。一首短诗能有如此的深广度和爆发力,为我们所罕见。

《老屋》技巧精湛。在意象组合上,围绕“老屋”这个中意象而联想出鼠洞、屋基蛇、龙袍、蛤蟆、石碑、苔藓等意象并把这些富有深意的个体意象有机地组合起来,产生全新的暗示。在意象的组合中,讲究虚象(被咬烂的姓名、一八四0年,历史教科书)与实象(鼠洞、蛇皮、铜烟枪、蛤蟆)的交融,静象(蛛网、门牙)与动象(哈欠、枪声、哗变)的反衬,使整体的意象充、满曲折与变化。诗的时空经营也很稳健。全诗几乎没有一名明示主题,诗人的真意和情调基本上不露声色,读后,每个读者都能体司到诗结构圆润,外象完善,内涵丰富。狭巷里的老屋,决不会有开阔的眼界;由“一八四0年”透露出了丝丝讯息。老屋在这样一个现实与历史、今天和昨天的交织中,其特定的时空能引人想象,发人深思。《老屋》是一首杰出的意象象征诗。其结构是意象结构,似断似续,完全以意象的组合来抒情达意,意象是它的血肉,情绪是其隐约的骨架。诗人的真意不直接道出,只在意象的组合和变动折射中显现,在折射的空间联想中隐约透出。但无论是单个意象还是整体意象,都具有浓郁的象征意味,读者可以感受到它的律动,却不能完全穿透它的整个内心。 (邹建军)

 

 

 

胡弦(1966—),江苏徐州人,现居南京,曾获诗刊社“新世纪十佳青年诗人奖” 。

 

空楼梯

 

静置太久,它迷失在

对自己的研究中。

……一块块

把自己从深渊中搭上来。在某个

台阶,遇到遗忘中未被理解的东西,以及

潜伏的冲动……

——它镇定地把自己放平。

吱嘎声——

隐蔽的空隙产生语言,但不

解释什么。在灰尘奢侈的宁静中

折转身。

——答案并没有出现,它只是

在困惑中稍作

停顿,试着用一段忘掉另一段,或者

把自己重新丢回过去。

“在它连绵的阴影中不可能

有所发现。一阶与另一阶那么相像,

根本无法用来叙述生活。而且

它那么喜欢转折,使它一直无法完整地

看见自己。”

后来它显然意识到

自己必将在某个阶梯

消失,但仍拒绝作出改变。固执的片段

延续,并不断抽出新的知觉。

“……沿着自己走下去,仍是

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以及

从茫然中递来的扶手。”

 

[赏析]

刚读《空楼梯》的时候,首先产生了一种在黑暗里从木质楼梯上“深一脚浅一脚”摸索前行时惊心动魄的感觉:摸索中带来的茫然、紧张、恐惧、神秘以及因为未知而获得的刺激快感等等。这种感觉,在现实生活中相信很多人都经验过。但胡弦并没有以“我”的感受为主要内容进行直接的叙写,而是把一部空楼梯作为叙述的主体,作为存在,让它具有了人及其命运的意义,并作为自我存在的观照。

我总是认为,一个自觉的人常常会处于对自我形象不断认识、对自我的身份反复确认的探索之中,因为人“一直无法完整地/看见自己”。而另一面,外在的世界在人的眼里,也从来不能形成完整的影像,或者说,它到达我们的心灵时,最多只是一些镜像的碎片,茫茫然地飞舞在意识深处;而这些舞动的碎片,一旦被诗人所经验,必然会朝向语言并被语言所唤醒、所催生,进而获得一种持久的生命力。

然而人的主体就是空,是迷失,是无意识的深渊;人依靠其感觉器官,不断地捕捉能够使自己获得观照的事物,以确认自身的存在及其状态。或许,语言便是人类能够进行自我救赎的一种最有效的方法,尤其是在诗人这里;可以说,在从空茫的深渊里到达清醒意识里的自我过程中,语言,便自然而然地成为那些“从深渊中搭上来”的一块块楼梯。

基于这样的认识,我相信,读过、理解了胡弦这首诗之后,一个人便不再会自负地以为懂得了生活,不再以为自己已经能够抓住生活的本质和把握了自身的命运,哪怕这个人在俗世的生活里,多么地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生也好,命运也罢,即如生命本身都似这暗中的空楼梯一样,处处充满了莫测和不确定性。因为谁都会拥有“遗忘中未被理解的东西”,谁都可以在反思中试图“把自己重新丢回过去”,但又“根本无法用来叙述生活”(不能完整地叙述生活)。但自觉性的生活其意义也许就在这里,在茫然和困惑中“不断抽出新的知觉”。

对内、外世界的探索与体验,首先是一种个体行为,因而也就决定了行为主体在这一过程中必然是孤独的。对此,胡弦在诗中这样告诉我们:“静置”时会“迷失”,“潜伏”时有“冲动”,“困惑”中有“停顿”,因“转折”而“不完整”,“消失”时却又会获得新的“延续”,尽管有“从茫然中递来的扶手”给予我可能的温暖帮扶与引领,但“沿着自己走下去,仍是/陌生的,包括往事背面的光”。 ——由此,诗歌在最高境界上获得形而上的美学意义。

另外,胡弦这首诗在叙述上,更多地表现出“走自己的路、说自己的话”的状态,既无强烈的抒情色彩,也非全知全能的理性告诉,它所表现的是一种“灰度”情感。这种情感,需要极其优秀的控制力,若非高手,则很难把握这个尺度;所以对读者而言,理解这首诗,需要的是“悟”而不是逻辑的分析。 (江雪)

 

 

 

阿红(1930-)原名王占彪。陕西华阴人。著有诗集《绿叶》、《潍河啊,家乡的河》等,另有诗论集《探索诗的技巧》。

 

识 海

 

大海,

是丰富和单调的统一,

是温和和暴虐的统一,

是可爱和可畏的统一,

是幸福和灾难的统一。

 

有时,你以为海骗了你,

不,那是你尚未认识海。

 

(选自《中国当代哲理短诗赏析》,文化艺术出版社,1991年版)

 

[赏析]

认识事物应当是理性思维的科学。但人是有感情的,当人们认识一个事物的时候,往往又会带上浓厚的感情色彩,而感情遮闭理智的时候,就很容易使我们的认识带着片面性的偏差,只看到事物的某一面而往往忽略了事物的另一面特点。《识海》主要写人们对海的认识,就是揭示这么一个哲理。

面临大海,当我们以欣喜的心情去看它的时候,那是辽阔湛蓝美丽的,一望无际平和温柔,可亲可爱,使人顿生一种幸福的满足感觉。但是当海发怒,或者因此使我们而经历海难的时候,我们看到的大海则是暴虐的,可怕的。给人类带来无比灾难,这时的海是恶魔而不可制服,我们在它面前感到渺小和无能为力。海的这种两面特性,我们却一般不可能同时感觉到,而经常能接触到的只是它的某一面。因此有时我们感受了大海的丰富可爱温柔幸福之后,形成了对大海的某种认识,而当在另一时候,如果我们又感受到了大海的另一面即它的暴虐可畏和灾难的时候,我们往往会产生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其实这不是大海欺骗了你,而是你尚未认识海,或者说还对海缺少全面的整体认识的结果。

这首诗是纯议论的,它表达的是哲学的理性,但它紧扣住海做文章,关键的点题在最后两句:“有时,你以为海骗了你,不,那是你尚未认识海。”议论的深刻集中,而形成深邃的诗意,这首诗重于对我们的理性启示,而不重在情绪的抒发。因而具有浓厚的理性色彩,但并不单调,而是由于有巧思的结果 。  (朱先树)

 

 

 

廖公弦(1937-2003),原名廖华钊,贵州省绥阳县人。著有诗集《山中月》、《美人醒来》等。

 

赶场去

 

半山飘着弯弯路,

飘出茫茫云,又钻迷迷雾。

 

挑挑担儿雾中去,

背篓、竹筐云里出。

 

雾里闪过花头巾,

云中隐现蓝衣服。

 

雾里脚步响,

云中有人呼:

 

“我卖了药材和棕片,

女娃们帮我选花布。”

 

“好哇!老爹爱啥花,

买来准备啥用处?”

 

“我老伴这几年也讲究,

要穿件素净的花衣服。”

 

爽朗的笑声应山响,

茫茫云雾裹不住。

 

卖山货的人马翻山去,

丢一半笑声在山谷。

 

(选自《山中月》,贵州人民出版社1978年版)

 

[赏析]

《赶场去》以自然轻快的笔法描写了山里人赶场时欢快的气氛。

诗人从写景入手,第一节便写出了亦幻亦真、亦虚亦实的山中之景。“半山飘着弯弯路”一个“飘”字用得十分传神。什么路能够飘起来呢?那不就是通往仙境的路吗?白色的雾在山里忽聚忽散,拢在一起时像云,散开的时候似雾,美丽的图画定格在了诗句里。后一句的“飘”、“钻”二字又再度赋予了山路动态的美,有效地增强了作品的抒情气息。

从第二节起,诗人重点着墨于人。写人而又不见其人,只勾勒出模糊的轮廓,这正是雾中之人的特点。能看见“挑挑担儿”、“背篓”、“竹筐”这些赶场人必备的物品;能隐隐约约地分辨出“花头巾”和“蓝衣服”,它们成为了白色的雾中的一抹亮色,但却不能看得更加清楚。由于雾的作用,在山路上行走,多数时候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雾里脚步响,云中有人呼”,正是这一状态的体现。人在雾中行,雾在人身绕,分不清、辨不明。人与雾的互动,为白描的诗行平添了几分空灵之气。

如果只从侧面进行描写,那赶场人的形象将会不够突出。如何弥补这一缺陷,使赶场人形象鲜活起来?诗人又精心描写了一场对话,简洁朴实的话语瞬间使人物形象神采焕发。俗话说“最不会撒谎的是人的声音”,诗人正是通过这段对话,使赶场人愉悦的心情跃然纸上,并由此描绘出充满好奇心的姑娘和非常爱老伴的老者这两个赶场人的代表。

声音本来是看不见摸不着的,诗人却把声音具象化了。浓雾中说话,声音刚刚发出就被雾裹住了。这样写既写活了人的话语,也写活了雾。为这两种没有生命的物体注入了生命力。“卖山货的人马翻山去,丢一半笑声在山谷中”,既写出了声音在山谷这个空间回响的状态,也渲染了人物乐观的性格。“丢”字更是体现出了他们的爽朗与轻松。

《赶场去》是一首静态诗,却又是一幅动态画。自然之美、人情之美相互交融,让人赏心悦目。 (林月)

 

 

赵恺(1938-),原籍山东,生于重庆。著有诗集《我爱》,长诗《江魂》、《命运三部曲》。

 

如 果

 

有酸果,

有甜果,

嫁接在酸甜之间的

是“如果”。

如果能返童,

如果能再嫁,

如果能重新抉择…

一条瓜蔓,

吸不尽悔恨的河.

 

如果我有一颗“如果”,

我将如何?

我将馈赠,

赠给一座托儿所。

让孩子们知道:

那是禁果!

 

(选自《赵恺诗选》)

 

[赏析]

如果把诗歌中饱含的情愫比喻成浩瀚大海中的波涛,那么,闪烁在这片蔚蓝海域里的珍珠与珊瑚,便是结晶着美好思想、深邃哲理与智慧之光的诗句。请注意这里所用的“结晶”二字,诗歌中的思想也好,哲理与智慧也好,不可能、也不应该像哲学讲义或教科书那样“竹筒倒豆子”,再加上条分缕析式的讲解;而是要将它们磨碎了、粉化了、尘雾化了,并且在情感之波的溶解与作用下,服从于诗歌构思的需要,重新凝聚在作者笔下的形象和意境里,就像天然生长在其中一样,随物赋形,熠熠生辉——当然以上所说的“结晶”过程,是为了便于读者理解而采用的形象化说法。实际上的操作是难以言喻和图解的,比较准确的说法是:诗人写诗,应用形象思维而不是逻辑思维,包括说理、表达思想心志在内。

明白了这个诗歌说理的特点,就能够看出《如果》这首诗的妙处了。诗人别具慧眼地发现了汉语中的“如果”一词的“果”字,可以和酸果、甜果、苦果、禁果,相提并论,进行类比。这个发现正是诗人形象思维的出发点,也是他喷放诗情、升华诗意的灵感“突破口”。人的一生中会尝许多果子,有谁想到“如果”的滋味呢?诗人想到了,而且是饱含着思辨展开了想象:“如果”是后悔树上的果子,它既“酸”且“甜”,吸不尽“悔恨的河”;它所给予人的只能是懊恼中的安慰、不切实际的空想、于事无补的“聪明”,一味地尝“如果”,拿它当饭吃,无异于自我麻醉、懈怠和不求上进,就像《明日歌》里警告过的:“日日等明日,万世成蹉跎”。本诗的作者说的更清楚,更尖锐:无法兑现的“如果”是吃不得的“禁果”,而且要“让(托儿所的)孩子们知道”,从小抓起,从小立志,诗歌的教育主题在这个人人可解、看得见摸得着、甚至还有“滋味”的形象系统中得到了生动有力的体现。  (叶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