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诚勿扰吴桐那期牵手:汉语新诗鉴赏(20)郑愁予?晚枫?青山雪儿?宫玺?痖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6 03:04:43

汉语新诗鉴赏之二十

郑愁予/晚枫/青山雪儿/宫玺/痖弦

 

 

郑愁予(1933-)本名郑文韬。河北省人,生于北京,成长于台湾,现居美国。著有诗集《梦土上》、《燕人行》等多种。

 

错误

 

我打江南走过

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

 

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

你底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

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

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

你底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

 

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

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

 

(选自《郑愁予诗选集》台湾志文1974年版)

 

[赏析]

郑愁予的《错误》流传颇广,自发表以来,达达的马蹄先在宝岛上空,现在又在大陆的校园内外不停地回响。有不少人把它看成是现代闺怨诗。乍一看,《错误》一诗的场景、意象与氛围,同中国古代的闺怨诗确有某些相似之处,但细细考究一下,二者还是有明显的不同。古代闺怨诗抒情主人公是思妇,《错误》的抒情主人公则是浪子;古代闺怨诗婉约、幽怨,有浓郁的脂粉气,《错误》的格调则是婉约中有洒脱,幽怨中有刚健;古代闺怨诗表现的是思妇对征人不归的忧伤与惆怅,《错误》则透过浪子对思妇心态的揣想,表现的是漂泊者的大寂寞的情怀。

“我打江南走过/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这是第一节,交代了“错误”发生的背景,并引出这一戏剧性场景的主人公:作为过客的“我”与等在季节里的思妇。这里以容颜借代思妇,以莲花喻思妇的纯洁与坚贞,莲花的开落则暗示时光易老,容颜易衰。

第二节,转换抒情的角度,由“我”来揣想等待中的女主人公的心态。“东风不来,三月的柳絮不飞”,是用自然景色来暗示,“跫音不响,三月的春帷不揭”则是直写征人不归;接下来则用“寂寞的城”、“紧掩的窗扉”极写思妇盼征人的痛苦、焦虑的心绪。这五行诗,用一系列的意象组合成一幅春闺梦里图,委婉细腻,缠绵郁积,这是对现实中的思妇心灵的构拟,但也可视作是浪子对远在故乡的“她”的悬想。这一节是全诗的主体,从布局上说,则是为第三节的点睛之笔做好了铺垫。

第三节,“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思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等待,就在几乎绝望的时候,突然听到达达的马蹄,该是何等的惊喜;但一句“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说出残酷的事实,思妇的惊喜转瞬之间变成巨大的失落。“达达的马蹄”给思妇带来了幸福的期望,所以是美丽的;但“达达的马蹄”竟又远去了,所以又称之为错误。“美丽的错误”这一矛盾逆折的组合,富有丰富的内涵,且可触发读者生活阅历中期待愈深失望愈大的联想。

在“五四”时期,新诗是以与旧体诗歌断裂的形态出现的。但新诗又与古典诗学传统有着难以切断的血脉联系。如何汲取古代诗学传统中的精华,与自己的生命融为一体,内化为自己的心象,从而创造出全新的诗篇,这是横在新诗人面前的一个重要课题。从这方面说,郑愁余的《错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出色的范例。 

 (吴思敬)

 

 

晚枫(1963-),女,天津人。现居加拿大。

 

空洞

 

静坐在后院那棵秃树下

瞩目一枚落叶,余辉

穿过蚂蚁缔造的空洞

叶脉的网纹嵌在我脸上

西边,是大海的方向

有几束强烈的霞光

正穿透乌云,被风吹冷

 

[赏析]

文本中“被缔造”的“空洞”是作品的核心意象,好诗不在于长短,而在于有没有诗的“感性和知性”内核。“空洞”令人联想起现代工业社会的机械意志和人的异化情节,也可以联想到成年后到异国他乡生活的人们那种生存环境的断裂感,作品语调平缓,娓娓道来,用中国画的“写意、飞白”技术和现代主义寻找“客观对应物”的诗学主张珠联璧合,作品的意象都来自现实生活中,是客观的存在,是谁都可以去“发现”,而不是凭空“发明”的,作者对岁月流失,物界变化的敏感,使得抒情的展开细腻真挚,提喻出作者对故土的思念……透过平常的“空洞”,任何代入作品去感悟的读者,都可以找到生命与生俱来的悲情路径。 (莫测)

 

 

青山雪儿(1974-),本名王红芳,女。其诗作散见《诗刊》、《诗歌月刊》、《诗选刊》等。

 

梦在梦中醒来

 

为什么

你要到我的梦里

来找我

为什么

你要在我的梦里

活着

和我说话

 

难道我的梦更空旷

更冷寂

犹如一个巨大的空洞

感觉像是真的

其实还未曾经历

 

我想以我的方式

爱你

在梦里

像石头一样

睡在你的身旁

让梦在梦中醒来

 

2008年7月27日

 

[赏析]

“梦”是一个经常被人写来写去,说来说去的话题。关于“什么是梦”,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标准。作者的文笔很精湛,笔法悠闲,流畅。不单单是这一首诗,青山雪儿的每首诗都以自己“内心的深加工”为基础,当然,我们不绝对地说每首诗都是完美无缺的作品。诗歌相对其他体裁的作品而言,有其更严格的标准。诗是很难抒写的一种体裁。青山雪儿的这句“我想以我的方式,爱你,在梦里,像石头一样,睡在你的身旁。”充分地解释了诗歌作为心灵产物的真象。此诗的前两节铺垫得非常好,手法看似一般平淡,正因为如此,第三节的这句“像石头一样,睡在你的身旁”才更感人,全诗的感染力受到一次突然的升华。我觉得青山雪儿的诗在现实的“虚”和“实”之间在寻找平衡,一种最美的结合。凭空捏造的诗是很难读的,任由想象的诗是很难懂的。但青山雪儿的诗在让人易懂的前提下,提炼出生活中和诗中的“诗意”。

我对诗的一种最好印象便是,一首诗能够被人广泛理解——“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无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哪怕是一个不识文字的人。只要他还活着,思维正常,他便要以自己的性格和习惯在世界中找一些他想要的诗意。而诗这种作品,却是包含诗意最多的东西。人人都能看得懂诗,只是我们故意写得叫人不懂,大多都写得像“科幻呓语”。在青山雪儿的诗中,没有故弄玄虚。作者在《梦在梦中醒来》以及其他的作品中,一直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当然,无意识更好。)地靠近一个诗人的思维和阅读者的思维之间能最好沟通的沟通方式。 (高方文翁)

 

 

宫玺(1932-)原名宫垂玺。山东省崂山县人。著有诗集《蓝蓝的天空》等多种。

 

最后的飞翔

 

一只受伤被缚的鹰,

终于挣脱绳索,

奋力冲上了天空!

 

可是绳索撕去它一条腿,

鲜血淋漓,

心肝如迸!

 

为了重获自由,

即使只有片刻,

它也甘愿付出被缚的生命;

 

为了最后的飞翔,

它聚集起周身的力量,

忍受着难以忍受的剧痛!

 

盘旋着,盘旋着,

一圈,一圈,一圈……

向大地倾洒无尽的柔情!

 

啊!……

山河收留了它的羽毛和血肉,

蓝天拥抱了它不死的魂灵!

 

一九八一年一月六日夜至翌日凌晨

(选自《上海文学》1981年第3期)

 

[赏析]

这首诗,内涵极富。一开头,悲壮的情调就抓住心弦,令人仰叹!受伤而又被缚,假如不是鹰,而是一只小鸟,它的命运,该是怎样的悲惨!

鹰,终于挣脱绳索,冲上天空,但却撕去一条腿。这形象,是刚烈的。生命诚可贵,自由价更高,为了飞翔,它甘愿付出被缚的生命。为了最后的飞翔,它忍受难以忍受的剧痛,盘旋着,一圈一圈,向大地倾洒无尽的柔情……柔情二字,蕴蓄极致,显示了诗人的艺心独造。在这里,如果用“倾洒无尽的爱”,这就落入寻常之笔了!

全诗从头到尾,鹰的立体感极强!这只鹰,悲愤惨烈,它给人情绪上的感染,不是消沉,乃是亢奋。从形象中流出来的历史感,是多角的。这受伤而又被缚、然后又挣脱绳索,冲向蓝天作最后飞翔的,仅仅是鹰吗?小者,我们可以联想到个人;大者,我们可以联想到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许许多多的人和事……

这是一支悲壮的自由之歌。  (黎焕頣)

 

 

痖弦(1932-)原名五庆麟。河南省南阳县人。台湾《创世纪》诗刊三位发起人之一。著有诗集《痖弦诗抄》、《深渊》等。

 

上 校

 

那纯粹是另一种玫瑰

自火焰中诞生

在荞梦田里他们遇见最大的会战

而他的一条腿诀别于一九四三年

 

他曾听到过历史和笑

 

什么是不朽呢

咳嗽药刮脸刀上月房租如此等等

而在妻的缝纫机的零星战鬪下

他觉得唯一能俘虏他的

便是太阳

 

(选自《痖弦诗集》台湾洪范1985年版)

 

[赏析]

文学作品塑造人物,断不了场景、情节、肖像、动作、对话、心理活动的安排,担此重任,非小说莫属。诗歌欲与其全面抗衡,实乃吃力不讨好,只能退避三舍。而有时诗歌为了点“颜面”,露露自己腕力,也须扬长避短,来点旁门左道。

《创世纪》三巨头之一痖弦,在50年代便有一组人物诗特棒:《教授》、《水夫》、《上校》、《修女》、《坤伶》、《故某省长》。写意与工笔兼具,以现在眼光看,仍出彩得很。主要是能在极短的篇幅中——20行左右的文字里,承载了需要十倍乃至数十倍文字才能解决的“超负荷”难题,非同凡响。

10年前,我曾在一篇短文中分析该诗的戏剧性,是由“两幕”构成的场次转换〈回忆与现在〉,其中插入幕间旁白(历史的讪笑〉,加入自我“独白”(什么是不朽〉,以及情节细节对比(断腿、缝纫机),和双关悬念(眼前晒太阳与当年“太阳旗”),这些繁复的戏剧手法与娴熟的情景调度,足见痖弦的老道。今日再读《上校》,同样感觉到其成功,离不开高超的剪裁、断裂与熔铸。

第一段是倒叙回忆,还原过来是:1943年,烽火狼烟,枪林弹雨,在荞麦田里与日军一场大战中,主人公失去了一条腿……鲜血喷涌,似绽放的玫瑰,一朵,两朵,三朵……前后四句话,干脆利落解决了一段令人扼腕的历史:荣耀、功绩、豪情、无畏,都通通被压缩、埋藏在冷静的叙述中,这一“间隔”效果,显然与浪漫派的激情喷涌不可同日而语,它预留了更多的沉思空间。

接下来,用2个断裂句对历史进行“评判”,两个句子刻意断开,独立成段,正是突出其在整个篇幅中的重要:先是用“聆听”历史与“笑”的声音,来进行并列的自我肯定与兼解嘲,再用质疑性的“是不是不朽”,为后面的窘迫生活做反讽性铺垫。

果不其然。接下来4句,作者以高度压缩的咳嗽、吃药、未交房租、缝纫——四种穷酸相,回应了主人公辉煌的过去,进而反衬当下的拮据落魄:一个真正的英雄,沦落到如此境况,成为无声的控诉。谁该负责?历史?个人?

孤苦落寞中,只好借缝纫机嘎轧嘎轧的声音,“唤醒”过往那“零星的战斗”。偶尔也出来晒晒太阳(估计没有轮椅,只能柱拐)。遥想当年与“太阳旗”嗜血的一幕,可能略解慰安。“唯一能俘虏他的/便是太阳”:俘虏,指主人公心悦诚服,心甘情愿,无条件顺从当年的历史抉择——戎马生涯的抉择;太阳,既是当下自然景物,相依为伴的实指,又是当年历史“召唤”的象征凝聚,同时也是敌对国符号的借贷,一石四鸟啊,如此稠密、天衣无缝地命中目标,痖弦无愧为精准的大力神。

可是,除了当事人,谁能解读这命运的残酷,人世的隐痛呢?

历史、现实、时代、战争,庞大的主题,丰富的内容,在这一百字里统统打包压缩了进去。幽暗的时光中,我突然锁定了一行字: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

机智剪裁、合理断裂,富于弹性的跳跃,超负荷的压缩,穿插着、埋伏着主人翁失却、企盼“回馈”的无助,也挺立着一种自强的悲凉。面对人生风云变幻,面对个人、命运、生存勇气,有什么值得记取、有什么才是不朽的呢?痖弦的人物剪影,拖着长长的索解。  (陈仲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