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j麦考勒姆:小日本与大日本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7 19:24:00

小日本与大日本
李兆忠
从相扑比赛规则说起
对于日本相扑的奥妙,且不说那些蓝眼睛、高鼻子的欧洲人多不知晓,就连一衣带水的中国人也如此。说起来,相扑的老祖宗还是在中国,甚至连“相扑”(又名角力)这个词都是一千多年前从中国传到日本的,可是中国人现在却不认同它。在许多中国人看来,相扑是一种粗俗不堪的体育游戏,别的且不说,单就相扑手那副臃肿蹒跚的模样和近乎全裸的打扮,就足以令人退避三舍。
在西方人眼中,相扑则是一种荒唐的游戏。他们无法理解,一些少年因为体格超常的原因被专门挑选出来,离群而居,过一种常人无法想象的生活:他们像填鸭似地被喂得肥重不堪,就是为了从事这样一种单调乏味的比赛。让西方人更不能理解的是,相扑比赛不分级别,所有选手不分身体的轻重大小,全部参加只有一个级别的比赛;按相扑选手的入门规则,选手的体重和身高只有下限而无上限,下限体重为75公斤,身高为1.73米,这就是说,一个体重只有75公斤的小个子有可能和比自己重好几倍的庞然大物较量,按常理看,这显然是属于不公平竞争。
日本人何以迷狂
然而,对这样一种西方人看来不公正的古怪比赛,日本人却如痴如醉地迷恋。相扑在日本被奉为国技,在所有体育项目中独享至尊。不仅一般的平头百姓,就连天皇贵族、大学教授也以观看相扑比赛为人生最大乐事。
由于相扑运动享有如此高的地位,相扑手自然也备受世人青睐。他们构成一个特殊的阶层,受到社会的尊重和膜拜,在日本,一个获得“横纲”(相扑手最高级别)称号的相扑手,在国民心目中的地位和威望也许远远超过总理大臣。身材苗条的妙龄女郎对这些超级胖子情有独钟,常以嫁一位这样的郎君为人生的最大幸福。相扑名手娶老婆,不是歌星、影星便是大家闺秀,个个如花似玉,艳福着实不浅。数不清的相扑迷,对相扑选手的崇拜也简直到了疯狂的地步。
日本人何以如此迷醉相扑?日本人喜欢相扑的缘由是复杂的。
相扑是巨人的运动,作为力量的象征,个子越大越好。在这个世界里,即使是身材最不起眼的选手,比起常人也要大出一圈,就像篮球场上个头最矮的运动员也比常人高一样。至于当今日本相扑界的巨无霸如曙太郎、小锦、贵乃花等人,就更不用说了,那简直就是一座庞大的肉山,普通人一靠近他们,都会感到自己的渺小。
日本人的身材,向来是以矮小出名,战前出生的日本人,男的通常只有一米六左右,女的则只有一米五左右,无论比中国人,还是比西方人,都要矮一截。个子矮小的日本人,与国土狭小的东瀛列岛,正好有一种微妙的统一,而在人高马大的西方人眼中,日本是东方小人国,犹如斯威夫特的《格列佛游记》里的童话世界,因为日本的一切东西,看上去都比欧洲的小一号,这也是到日本旅游的外国人的普遍感觉。那么,以小著称的东瀛岛国,何以会发展出这样一种独特的巨人比赛?
相扑大汉都是从无数矮小的芸芸众生中精选出来的,这些威风凛凛的大汉,实际上代表了日本人内心深处渴望伟岸、向往强大的愿望,就像日本政府过去同外国打交道时动不动就称自己是“大日本帝国”一样,日本人的自卑和自大的双重性格,由这些身材臃肿的大汉得到了最形象的表现。遥想140年前的幕末时期,这些东洋巨无霸聚集在横滨码头,将上百斤重的沙袋像玩具一样随意地抛来抛去,以此向外国水手示威的情形,叫人忍俊不禁。然而,人种毕竟是无法强行改变的,即便日本把全国各地的彪形大汉都挑出来集中到一起,也不意味日本就是巨人国,从此可以改变个子矮小东方小人国的形象。
于是,那种渴望伟岸、向往强大的愿望就变成了一种在精神上超越矮小的动力,变成对弱小者的肯定和期待,变成了以小胜大的决心,甚至变成对庞然大物的藐视。
事情于是变得复杂起来,在日本人的心目中,既向往大又蔑视大,既肯定小又克服小,两种情感交织在一起,表面上似乎不可捉摸,实质上是一回事。
相扑竞技不分级别,道理就在这里。
关于相扑竞赛的公正性,日本人有自己的评判标准。对于他们来说,所有选手参加同一级别的比赛不仅不会妨碍相扑比赛的公正性,而这恰恰是相扑运动的乐趣所在。在日本人看来,相扑手后天的技道和意志的磨炼,比爹妈先天给予的身体更加重要:力量悬殊的对抗,比起势均力敌的较量,往往更饶有兴味。赛场上,大个子威风凛凛,固然赢得观众仰慕,小个子不畏强敌,更令人敬佩,尤其是当小个子选手凭借勇气和机敏将庞然大物的对手掀翻在地的时候,观众总是报以暴风雨般的掌声。日本最瞧不起的,是那种大而无当的草包,对其总是竭尽嘲讽之能事,而小个子选手即使败北,只要有出色的表现,观众也给以热烈的掌声。可见在情感上,日本人更倾向于同情和支持弱小者。
“微型英雄”的世界
这种同情弱小、超越弱小的情结有着根深蒂固的文化心理依据。
读一读日本的民间神话故事,都有一个同样的结构模式:小英雄力大无比,骁勇过人,把貌似强大的恶魔打得屁滚尿流或是以小靠小,出奇制胜,甚至不惜借助特殊手段取胜,而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攫取财富,当然都是打着征服恶鬼的旗号。
读着这些民间故事,回顾日本近代侵略扩张的历史,一些耐人寻味的疑问似乎清晰起来。就像《皴太郎》中的皴太郎在同妖怪拼搏、体力不支、眼看就要败北的时候,照着妖怪牛头一样大的卵子狠狠踢去一样,有点令人发指。这令人联想起日本军队惯用的伎俩——偷袭,甲午战争时他们这样做过,日俄战争时这样做过,太平洋战争时也这样做过。正如偷袭珍珠港的主谋日本海军联合舰队司令山本五十六所承认的那样:“袭击珍珠港,是不宣而战,乘敌熟睡之机,割人首级,不足为取,乃东洋武士之精神不能容。”然而,知其“不能容”仍为之,何也?山本在袭击珍珠港之后写的一首“述志诗”,回答了这个问题:“以身作御盾,忠心为天皇,名誉何所惜,生命皆可抛。”就是说,为了天皇,为了大日本帝国,可以不择手段地做一切事情,充分暴露了日本“武士道”的虚伪。
近代史上日本以弱胜强,以小搏大,从本质上说就是一种精神信念,凭借这种信念,在适当的时机可以创造奇迹,滥用这种信念,则会造成灾难。日本得之于此,也失之于此。如近代历史上的甲午战争、日俄战争、太平洋战争,其强大的精神力量,显示了令人可怖的威力。然而,凭借这种力量,日本赢得了前两次战争的胜利;滥用这种力量,日本在最后一次战争中遭到惨败。其败,就败在在侵略野心的刺激下,精神无节制地膨胀,达到不自量力的地步,最后终于导致毁灭。这就像一则西方寓言故事里讲的那样,青蛙要和牯牛赛庞大,用足气力胀肚子,胀呀、胀呀,最后胀破了肚皮,狂妄的念头超过了限度,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这样。而从日本人的天赋本能来看,其擅长的是“螺蛳壳里做道场”,而不是“鲲鹏展翅九千里”,韩国学者李御宁的分析很到位:“袭击珍珠港的念头,来自刹那间伺机一击取胜的剑道和相扑,但那场地太大了。每当把盆景树木要移植到广阔的平原时,日本总是犯大错误。”这是日本人的盲点,自己视而不见。
这个岛国民族的血液里,流淌着一种天狗吞月亮的疯狂,它相信精神具有无边的威力,可以创造人间奇迹。也许是海浪的狂暴,台风的肆虐,地震的威猛,火山的壮烈造就了这种性格吧。身居孤岛的人们,容易养成破釜沉舟、决一死战的心理,对于这一点,人们必须有充分的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