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流血的手术刀—探秘超声波消融肿瘤

    （记者）：我现在是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一医院，现在这里正在进行的是一台子宫肌瘤的手术，大家都知道做手术就要开刀，但是在这个手术室里我们没有看到手术刀，而是在这儿看到了有这样一张床，患者就趴在床上，在这边有一个操作台，医生就对着这个电脑用鼠标就可以消除掉患者体内的肿瘤了，这是一种超声波消融的技术。那么，不用开刀就真的能够消除体内的肿瘤吗？超声波的消融技术真的有这样神奇吗？

    子宫肌瘤是女性常见的妇科疾病，被称为“妇科第一瘤”，治疗子宫肌瘤最常见的手术是子宫切除，或是用腹腔镜剔除肌瘤，两者都是有创伤的治疗，会给病人带来极大的痛苦。 而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台手术，不用开刀，没有流血，从体外怎样消除体内的肌瘤呢？

    （采访）邓勇斌：我们绿色的点所在的地方我们把它放到肿瘤里边，然后我们点击开始，然后它就开始治疗。我们的能量就通过我们治疗床的那边发射出去了，这个能量就沉积到我们肌瘤里边，把肌瘤用高温把它给消融掉。

    所谓消融就是用比较高的温度，使肿瘤细胞发生凝固性的坏死，达到治疗肿瘤的目的。 肿瘤的消融十几年前在国际上开始出现，比如像射频消融、微波消融。

    （采访）北京大学临床肿瘤学院超声科首席专家 陈敏华：比方说就像微波，早晨用微波炉烤东西，热东西的时候如果时间长一点，里头蛋白凝固掉了，硬了，嚼不动了，那么实际上它里头的细胞的蛋白都被凝固住了，这样它就会失去活性，也就是说这个肿瘤就没有活性，没有血供，也没有活性，那么它就死掉了。

    超声消融的原理类似放大镜聚焦太阳光，就是利用超声波的组织穿透性和可聚焦性，将体外发射的超声波在体内聚焦，使焦点处的温度瞬时达到60摄氏度以上，将病变组织消融而不损伤周围组织。

    病人躺在治疗床上，医生手中的鼠标控制着焦点，就象是操纵着一把无形的刀，在病人体内切割。随着鼠标的移动，体内的肌瘤不断消融，不到一个小时，肿瘤被顺利破坏。

    （采访）

    记者：问一下，做的时候什么感觉？

    患者：稍微有点痛。

    记者：现在呢？

    患者：现在没有感觉了。

    记者：刚才医生说你的手术特别成功，已经完全消融了？

    患者：很高兴。

    这种超声聚焦的技术，不光可以治疗子宫肌瘤，还可以治疗肝癌、乳腺癌、骨肿瘤等。发明这种神奇治疗方法的就是重庆医科大学的王智彪教授和他的团队。1988年，还是妇产科医生的王智彪，在研究“超声对胎儿的安全性”时发现，超声波达到一定剂量可导致胚胎死亡，但对母体影响不大。他就想能不能把超声波的这一杀伤效应运用于疾病治疗，比如说肿瘤上呢？

    （采访）王智彪：我们想到肿瘤也正好在肚子里面嘛，就想到我们用这个来治疗肿瘤，也许是可以。

    超声波是一种人耳听不见的声波，因为频率高、穿透力强，20世纪初开始被广泛运用于医学领域，像B超诊断、超声体外碎石等，利用超声波巨大的能量可使人体内的结石剧烈振动而破碎。20世纪40年代，美国的科学家就提出了用超声波聚焦来实现体外治疗肿瘤的梦想，但这一梦想始终被搁浅在研究阶段。尽管理想状态下，超声聚焦很容易解决，但要经过复杂的生物组织在体内聚焦就很难。

    （采访）

    王智彪：因为超声波遇到组织的界面要产生反射、散射、折射、衍射特别是非均匀的组织，像有肋骨，有肠道，这更复杂。

    记者：这是一个生鸡蛋，肿瘤就好比这个生鸡蛋，它是具有活性的，看，打开以后，里边的蛋清，像液体一样可以流动，而且可以孵得出小鸡。那么通过超声聚焦的原理，就是让焦点达到一定的温度，把这个肿瘤凝固起来，就像这个煮熟的鸡蛋一样，看，里边的蛋清已经凝固起来了，而且孵不出小鸡，这样肿瘤就被杀死了。超声聚焦到体内，体内的肿瘤也就是像这个煮熟的鸡蛋一样被杀死了，这个原理看似简单，但是要通过超声波聚焦到体内，杀死体内的肿瘤，而又不伤害外边的组织和皮肤，这个过程就非常复杂。王智彪和他的团队从研发到走向临床，用了十二年的时间。

    1992年，王智彪成立了课题组，开始着手研究超声波聚焦对于肿瘤细胞的生物学效应。超声波遇到生物组织时会被吸收，也会发生反射和折射，通过什么方式能让焦点精确地杀死肿瘤，而不伤害周围组织呢？多年来，国外的科学家都在研究，但一直没有找到出口。王智彪他们的办法就是实验，无数次的做实验，找到一个凝固性坏死点，就把超声波的频率、聚焦夹角等全部记录下来，然后找出其中的规律。

    （采访）

    北京大学临床肿瘤学院超声科首席专家 陈敏华：在一个牛肝上就打出中国这两个凝固的，我确实是看了是一个凝固体，我当时非常吃惊，我就预感到我说这个将来要在肿瘤的消融里头一定会发挥很大的作用。

    记者：能打出字来的时候，为什么要打这个中字？

    王智彪：我就说无创治疗它在组织里面让里面的病变组织损伤，而前后左右都不损伤，你看，这是前面上面，这个是下面，这是正常的牛肝。但是如果我们翻开中间切下来，你看，这就是一个中字，神了嘛，我们在中国刻了字，然后把它找出来了，在中间找字，那这个技术实际上我们就表现了是一种无创治疗的技术的内涵，就是前后左右，我们都不伤，我们只伤焦点的地方，靶点的地方。而这个技术最先出现在中国，是中国领先的技术，所以我们就刻字，刻了一个中国的中字，来表达是中国人的一种自豪感。

    随着课题研究的深入，1997年，陈文直加入王智彪的团队。陈文直原本是一名骨科大夫，在骨科，骨肉瘤是一种高度恶性的肿瘤，常见治疗方法就是截肢，即使截肢后五年生存率也仅有10%左右。 截肢手术的破坏性，给病人和家属带来的不仅仅是肉体上的残缺，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创伤。

    （采访）陈文直：我记得印象非常深刻的就是那个小孩儿他12岁，我截下了以后这个肢体，他母亲是把它包裹好要拿走，按规定是不行，但她一定要拿走，我就问她为什么？因为我们医生、护士都不愿意拿这个东西。她就告诉我，小孩儿是要走的，我这个不拿回去，以后他就没有一个全的，拿回去怎么处理？我先选个地方埋上，到时候我再把他埋在一起，他就是个全的。

    这件事给了陈文直很大的触动，也让他感到自己作为医生的无奈，他开始寻找，希望能够找到一种既保住肢体，还可以延长生命的方法。就在这时，他听说王智彪正在研究无创治疗肿瘤的方法，就毅然加入了他的研究团队。

    一直以来，人类治疗肿瘤几乎都是采取手术方式，而这种治疗方式也经历了大面积的创伤到小面积的创伤，到现在，可以没有创伤，不用手术刀就可以治疗了。1997年初，王智彪和他的团队总结出了一套“生物学聚域”理论，并把这项技术推向了临床。 1997年底，重庆医科大学实施了第一例超声聚焦治疗骨肿瘤的手术。犹如发射卫星，只不过卫星是发向太空，而他们向人体里发射，一样的神秘，一样的意义非凡。

    （采访）王智彪：10、9、8、7，最后开始，然后启动了我们整个聚焦过程，啪一下上去亮了，骨肿瘤里面出现了一个亮点，在B超上可以看到的亮点，我们都兴奋啊。 因为我们不能交流，因为还在治疗，刚刚开始。我们就是按事先制定好的临床方案，把这一片都打亮了。

    （采访）陈文直：小心翼翼，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工作，看了以后，超声看了皮肤是好的，没损伤，那么实际上有没有损伤？怎么办？我们就要用手去体会，用镜子在下面去看。

    出现亮点，意味着肿瘤面被破坏了；皮肤完好无损，证明周围的正常组织没有损伤。 这例手术，打破了多年肿瘤手术开刀的传统，第一例超声消融保肢治疗的骨肿瘤患者，现在依然健康地生活着。1999年，重庆海扶技术有限公司正式成立，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超声监控的高强度聚焦超声治疗肿瘤的设备。

    这是超声无创治疗的治疗头，中间的这个小方块是个诊断头，可以把肿瘤显示出来，也可以显示出治疗点。

    （采访）王智彪：黄色的就是发出大面积的超声，大面积超声然后经过聚焦，你看这凹凸镜聚焦，然后聚起来，一下形成一个焦点，于是这个点我们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个是刀头，然后在聚焦过程超声波形成刀柄，在这个地方形成一个刀尖。这个材料是仿生材料，它的生物学特点是跟人体的软组织相近似，我们用它演示什么呢？这个刀是怎么聚焦的全过程。看到没有这个白色的点？

    这就是我们的刀尖，是不是？你看，边界非常清晰，前面前后左右都没有伤，只有里面的中间的这个小的区域伤掉了，所以它就是无创。

    当病人趴在治疗床上后，电脑会通过诊断头把肿瘤的大小，空间位置换算成精确的数字。 扫描方式根据电脑来设置，其中刀头极为关键，不同的肿瘤，用不同的刀头聚焦，随着刀头的移动，焦点也就是刀尖也跟着移动，从浅到深，从左到右，从前到后，一点一点地杀死肿瘤。

    （采访）王智彪：有机玻璃，这个层面相当于是肿瘤， 你看我扫描，我在动的时候，整个你看是不是这个面都被损伤。这就是焦点，水花是因为能量很高，把那个汽化了，相当于。然后下面就是我的皮肤，我这样穿过去，你看上面在损伤，而我的手是安全的，我们的手是好的，你那个手也是好的。

    （采访）蔡琴：砸锅卖铁都要给我治疗，如果不治疗那终身遗憾，好吧，我说满足儿子，不要终身遗憾，那就去治疗吧。

    2002年9月，蔡琴在重庆医科大学附属第二医院接受了超声聚焦的治疗，今年已经73岁的她，精神状态不错，擦地板、做饭样样都行，她还给我们的记者现场唱起了歌。至今已经有包括蔡琴在内的4万多名肿瘤患者,接受了这种无创的治疗，而这项中国的原创技术，已进入了13个国家和地区，在全球32个国家和地区获得市场准入。其中包括英国牛津大学丘吉尔医院、俄罗斯中央银行等欧洲顶级医院也引进了这项中国的技术。

    近几年，王智彪团队把这项技术运用到了子宫肌瘤等良性肿瘤的治疗上。

    记者：这是一张子宫的解剖图，子宫位于盆腔的中央，像一个倒置的梨一样美丽，它是我们人类生命的起源地，也是家庭幸福的源泉。子宫除了具有生育的功能之外，也是女性重要的一个标志，但是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子宫的重要性，现在我国每年大约有两百多万的子宫，因为遭遇疾病而被切除，其中有150万就是因为子宫肌瘤引起的。

    在育龄期女性中，子宫肌瘤发病率高达20%-40%，我国有6500万女性患有子宫肌瘤。 子宫肌瘤是一种良性肿瘤，因为种种原因，切除子宫仍然是当前最常见的手术之一。尽管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还是有很多人选择切除。

    （采访）贵州省遵义医学院附属医院妇产科主任 肖雁冰：子宫都没有了，它不可能复发肌瘤了。很多患者因为经济的原因，她想到我现在不管是做腔镜也好，做介入也好，做海扶也好，对不对？我做了以后都可能复发，我干脆就把它切掉了，一了百了。

    然而人体是一个完整精密的的生态系统，每一个器官都在其中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 切除子宫，每年有11万女性成为残疾；50%以上的女性早衰；近80%的女性丧失性欲。 著名作家毕淑敏在这篇《费城被阉割的女人》的文章中，以一位切除子宫的女性的痛苦经历，告诫大家不要轻易选择切除子宫。

    （采访）王智彪：这不仅仅是我们失去了进一步生育的功能，而失去了女性的美丽，是不是？所以我们说子宫不是我说，美国妇产科杂志上专门有篇学术论文谈子宫，说子宫是女性青春和活力的源泉，是女性美丽的守护神。

    “99子宫网”是一群志愿者创建的公益网站，网站里有各种子宫肌瘤的治疗方法，有专业医生提供医学咨询，有子宫肌瘤患者之间的交流，为患者提供自主选择的机会。两年来，已有35万网友免费接受了医学知识的普及，近3000名子宫肌瘤的患者,因接受超声消融技术治疗而保住了子宫。37岁的陈倩现在是一个1岁多孩子的母亲， 然而，就在两年前，做母亲对她来说，还只是一个遥远的梦。由于各种原因，陈倩一直没有怀上宝宝，2007年的一次检查中，她被发现患有子宫肌瘤，医生告诉她要切除子宫，这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因为这意味她将永远失去做母亲的权力。

    （采访）陈倩：当时我一听说子宫要切的话，我当时就觉得不是做不做母亲那种，感觉自己都不是个完整的女人那种感觉一样，连子宫都没有了，更不要谈什么小孩儿，甚至做母亲。

    后来，陈倩听说重庆医科大学有一种无创治疗子宫肌瘤的方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2007年10月，她接受了子宫肌瘤超声消融手术。一年不到，陈倩发现她竟然怀孕了。2009年 3月 ，活泼健康的儿子降临了。

    （采访）陈倩：当时生出来医生打他屁股一哭我在手术台上都哭了，他说恭喜你是个小子，当时生出来是49公分，然后是6.2斤，真的很好。

    超声无创治疗对于女性子宫肌瘤的有效性，让女性可以活得更加有尊严。2005年，重庆海扶公司还推出了小型超声治疗设备，用于妇女疾病如宫颈炎、的治疗。因为超声治疗的无创、安全、有效，在妇女的健康普查普治中，被普遍采用。2009年，重庆市政府开展了妇女健康惠民工程，云南—红河妇女健康工程也同期启动。目前已为100余万慢性宫颈炎患者提供了无创治疗服务。

    （采访）叶茂：这个项目因为无痛苦，疗效好，无其它更多的副作用，得到广大妇女同志的普遍的接受。

    （采访）云南省绿春县卫生局局长 李如青：它是无创而且携带比较方便，我们两台超声无创治疗机，一台留在县城，另一台就流动式的，我们组成了普查普治的医疗队巡回医疗。

    癌症目前还是人类无法攻克的难题，高强度超声聚焦技术，对于实体肿瘤的有效性，为更多的患者提供一种新的选择。但是，在超声聚焦无创治疗的这条道路上，还有很多没有攻克的难题，有待进一步的探索。

    （采访）王智彪：比如说肺，肺里面有气体，气体是超声的反射界面，所以聚焦是不能在肺组织里面聚焦。像肠道，像胃实际上治疗也是很难的，为什么？因为它里面有气体，而且它是薄薄的一层，如果弄不好，我们也担心治疗以后坏死了以后穿孔等等这些，所以像胃肠我们没做，肺没做，但是大脑，有颅骨的影响我们现在也没做，但是并不等于它是未来的禁区。

    无创医疗技术是一个新兴的生命科学，需要有很好地推广和示范的效应。现在，一座现代化的海扶医院正在建设当中，这个医院将融入海扶超声聚焦的所有技术，不久的将来就会投入使用。

    （采访）蒋 钢：这个医院的建立将会在一个医院用海扶技术成系列的运用，形成一个很好的示范效应，我们也想通过这样一个过程，能够让我们海扶的技术在适应症上能够得到拓展。

    从西医传入中国以来，从医疗技术到医疗器械，中国一直处于跟跑状态。 在聚焦超声无创治疗的领域，中国第一次做了世界的“领跑者”。

    （采访）陈敏华：我都觉得将来中国人有希望得诺贝尔奖的话，王智彪团队应该是可以为中国争取一个诺贝尔奖，我这样认为。因为他所做出的贡献是为整个人类做出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