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样测玻璃杯含铅:青岛聂磊黑社会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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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11月中旬的某天晚上8点钟,前边提到的那个四十多岁的老贼燕鸿升,在渤海渔村摆了桌酒,专门宴请聂磊和老徐,他说是要开个技术交流会,学习一下聂磊团伙用镊子扒窃的经验。聂磊本来不想去,因为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镊子扒窃法”的发明人,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出这种风头,会大大增加被公安机关打击的风险,聂磊明白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但是老徐执意要去,因为当年老徐的扒窃技艺乃是燕鸿升所传授,燕鸿升对老徐有着传道授业的恩情。如果老徐连这点面子都不给燕鸿升,那就多少显得有些忘恩负义了。所以老徐死说活说,非去不可。聂磊也不好意思太驳老徐的面子,最后只得与老徐同去了渤海渔村。
  那天的酒席,燕鸿升可算是下了血本,他订了是渤海渔村最豪华的包间,海参、鲍鱼、鱼翅、老鳖汤等名贵菜肴摆了一桌子,还点了当时国内刚刚开始流行的龙虾,喝的酒则是五粮液与五星国宴。这天赴宴的,除了聂磊和老徐,还有几个道上成名已久的大哥级人物,比如常年盘踞火车站的“老道”,还有号称青岛市“公交总司令”的卢建刚,还有一个就是霸着长途汽车站的许成功,这几个人算是当时青岛扒窃界中的最顶尖人物了。据燕鸿升说,这些人领导的团伙也都已经改用了镊子扒窃,他们今天来就是想见见聂磊,交流下经验。

  在酒席上,聂磊表现出了道上流氓非常罕见的一种素质:谦虚。当然,聂磊不是真谦虚,只是他知道谦虚会给人带来好处,所以他就卯足了劲装逼。不过很可惜,聂磊的表演刚刚开始,他的谦虚还没让当时在座的众人感受到,噩梦就开始了。
  当时燕鸿升把老道、卢建刚、许成功几个贼头给聂磊做了介绍,聂磊则逐一给这些人敬酒,算是对道上前辈表示一下尊敬。谁知聂磊敬完一圈酒,刚坐下吃了几口菜,还没来得及说话,包间的门突然砰一声被踹开,四五个人鱼贯而入。为首的一人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冷峻,身穿笔挺的藏蓝西装,敞着怀,露出里面雪白的衬衣,正是青岛黑道上说一不二的人物大寨。大寨的旁边,则是杨白劳。

  原来,杨白劳不愿意直接再与聂磊这种“疯子”火拼,他倒不是害怕聂磊,这是因为他经营着高利贷生意,一但闹出人命,或者惹上官司,可能后患无穷。所以他就找到大寨,花了两万块请大寨出手收拾聂磊。这天晚上杨白劳收到了聂磊要来渤海渔村赴宴的消息,便叫上大寨带着枪赶了过来。
  “我当谁呢,是大寨啊。呵呵,快坐下,一块喝两口暖和暖和。”燕鸿升堆出满脸的笑,第一个站起身招呼道。
  大寨没有理睬燕鸿升,他那冰冷的目光落在了聂磊和老徐身上,他沉声问道:“你俩谁是聂磊?”聂磊不慌不忙,从容说了声我就是。大寨用手指点着聂磊的鼻子,暴喝一声你给我出来。看到杨白劳,聂磊就知道火拼可能是无法避免的事情了,于是他直接抽出了随身带的一把军刺。老徐尽管非常惧怕大寨,不过还是鼓起勇气,亮出了弹簧刀。但是,还没等聂磊和老徐出手,人家大寨身后的两个弟兄就端出了两杆双筒猎枪,分别对准了聂磊和老徐。这时大寨又喝道:“把刀子扔了。”


  面对黑洞洞的枪口,聂磊和老徐无可奈何,只得扔掉手里的家伙。大寨伸手抓住聂磊的头发,把聂磊拎到包间门口,然后转头问杨白劳说:“小亮,你说吧。咱是挑他的脚筋,还是要他的手指头?”杨白劳微笑着说:“听说他这一阵子挺猛的,玩的挺大,带一帮人在旅游商场干钳工活呢。呵呵,那就废他两根手指头吧。”废掉一个扒手的手指,相当于割了郭德纲或者周立波的舌头,这是对小偷最狠的惩罚了。

  杨白劳话音刚落,大寨便麻利之极的抓起聂磊右手,接着攥住聂磊的食指和中指猛力一撅,“咔!”“咔!”两声轻响过后,聂磊的两根手指就这样给撅折了。这整个的过程,大寨完成的干净利落,耗时不超过两秒钟,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
  聂磊则表现的非常硬气,断了两根手指,他仅仅是轻喊了一声,然后就半跪在地上,咬牙忍住了剧痛,再没发出一声呻吟。
  处置完聂磊,大寨对燕鸿升以及老道等几个人分别点头致意,言辞恳切的说道:“不好意思啊兄弟几个,让大家伙儿这顿酒没喝痛快,实在对不住啊。”说着大寨拿过一只高脚杯,自己斟满,接着端起酒杯来又说道:“来,我敬弟兄们一杯,算是赔罪。”说完一仰头,一口气喝光了满满一高脚杯的五粮液。燕鸿升、老道、卢建刚、许成功皆不敢怠慢,纷纷起身举杯相陪,以示尊重。
  大寨放下酒杯,又朝众人扬了扬手,转身就走。这时燕鸿升喊道:“大寨兄弟,别忙走啊,我还要麻烦你个事儿呢。”大寨停住脚步,说啥事啊?燕鸿升打开自己的提包,拿出一沓五十元面额的钞票,估摸有两三千块左右,他把钞票递到大寨面前,说道:“大寨啊,这一阵老哥我手里的钱太多,他妈的怎么花也花不完,你帮个忙,替我花点呗。”
  大寨接过钞票揣进衣兜,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说道:“老燕,你看你,总弄这种事儿,每次见面都给钱,让我这心里过意不去。”

  “呵呵,自家兄弟还客气啥。改天叫上蛤蟆,咱们约个地方痛痛快快喝一场。”燕鸿升笑着说道。
  大寨点点头,说道:“行啊,等找个机会,我请客。”说完再不啰嗦,带着杨白劳几个人快步而去。
  大寨刚走,聂磊就“咕咚!”一声栽倒在地。十指连心,人身上神经最丰富、最发达的地方就是手指,所以手指受伤是最疼的。被生生撅断两根手指,聂磊憋了这么长时间没喊,几乎到了正常人类对疼痛的耐受极限。到了极限怎么办?那就只能晕倒,这是人类自我保护的一种本能。
  等到聂磊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推进了青岛市人民医院的外科手术室。医生花了两个小时时间,用钢钉接上了聂磊断掉的手指,还好手术非常成功,等将来聂磊痊愈之后,没有留下任何残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经此一役,聂磊终于明白了社会不是那么好混的,你敢玩命,人家未必就不敢,你有头脑,人家也不笨。没有谁随随便便就能成功,混黑道更是这样。
  不是一番彻骨寒,怎得梅花扑鼻香啊。
  被大寨撅折两根手指,只是聂磊在1990年遭受的第一次重创,他的磨难并未就此结束,后面还有更强大、更残酷的对手等待着他。
      
  几乎是聂磊受伤住院的同一时间,位于李沧区的青岛第三中学,也发生了一起血案。而犯案的人,非同一般。这个不一般,不是说这人三头六臂有多么厉害,而是指这个人的身份很特殊,这人曾是北京大学的法律系研究生,他的名字叫做赵长锋。       这样的学历,竟然被安排在三中烧锅炉!
  这样的安排,并不是当时的校长故意要刁难赵长锋,这背后有着复杂的政治因素,三中的校长根本左右不了。单单是在锅炉房倒煤灰也就罢了,一段时间之后,学校又安排了专人全天候监视赵长锋。这种监视,不是说那种暗地里监视,而是有专人寸步不离的跟在赵长锋左右,就算赵长锋去厕所他们也要跟着,这样的监视一直持续到不久之前才刚刚撤销。
  要知道,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其含金量可不是现在满大街拼命找工作的这些大学生可比。那时的大学生,真的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人中精英。而赵长锋更是精英中的精英,在北大他也是出了名的才子,本科毕业后直接就保送研究生。除了才华出众,赵长锋人也长的仪表堂堂、器宇不凡,用“英俊”和“儒雅”这两个词来描述他的外形气质,应该还是很中肯的。
  你说,像赵长锋这样一个人,让他去锅炉房用小车推煤灰,每月给他二百来块钱的工资糊口,还要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他会是什么样的感受?当时他是什么感受我不清楚,但我对此事的评价是:虎落平阳,龙困浅滩。
  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赵长锋,终归不是池中物。
  就在大寨撅折聂磊手指的这天晚上,一介书生赵长锋,终于出手了。
  那天赵长锋值二班,到了晚上十一点,距离交接班的时间还有四十五分钟,值夜班的人提前到了,所以赵长锋就提前交接了工作,然后离开锅炉房准备回自己的单身宿舍休息。可是,当赵长锋走到宿舍楼下时,却发现他的宿舍里竟然亮着灯。
  见状,赵长锋迅速冲到楼上,猛地推开宿舍门,结果看到学校政教处主任王新钢,正坐在他的书桌前,翻看他的日记和私人信件。赵长锋便质问王新钢,你凭什么私闯我的宿舍,还偷看我的东西?不料王新钢理直气壮,他说我是代表组织上审查你的思想活动,我在执行公务。说着,王新钢扬了扬手里捏着的几个信封,说这几封信里边有反动言论,我代表组织上没收了,至于下一步的处理结果,以后再通知你。说罢,王新钢就要离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赵长锋终于忍无可忍,一年多来,压抑在他心底的悲苦和郁闷,终于爆发了。他可以接受倒煤灰的工作,可以忍耐经济上的拮据,可以忍受拉屎撒尿都有人监视,但他不能再容忍自己的隐私被人以国家的名义随意践踏,绝不能容忍!否则,就跟奴隶没什么区别了!
  当王新钢与赵长锋擦肩而过时,赵长锋突然伸手抄起一把方凳,用尽全力往王新钢头上砸过去。王新钢本能的用胳膊一挡,就听咔嚓一声,凳子腿折了,同时他的胳膊也折了。接下来,赵长锋抡圆了方凳,对着王新钢暴风骤雨般一顿乱砸。直到王新钢倒在血泊中昏迷过去,赵长锋方才住了手。
  打倒王新钢后,赵长锋立刻点了把火,开始焚烧自己的日记和书信,一件不落全部烧了个干净。赵长锋之所以急着烧信,是因为他的往来信件中,确有很多敏感言论,而且这些言论很多出自他北大的同学和朋友之口,一但这些信件被王新钢汇报上去,坐蜡的人可就不止赵长锋一个了,也许一场“文字狱”都能搞的出来。
  为了保护同学和朋友们的安全,赵长锋别无选择使用了暴力,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动手打人,第一次选择用暴力解决问题。北大法律系毕业的高材生,却只能选择用暴力为自己伸张正义,我想,有罪的不是赵长锋,有罪的是这个社会。

  烧完书信,赵长锋喊来几个同事帮忙把王新钢送去医院,然后他收拾好行李,当晚就离开了青岛三中,他决定放弃公职,不干了。至于以后何去何从,赵长锋还没想好,但无论如何,他不想再忍受这种屈辱的生活了。

  士可杀,不可辱!       次日凌晨一点多,赵长锋回到了他位于青岛大学的家里。赵长锋的父亲赵达,母亲任雪青,都是青岛大学的教授,不但思想观念非常的开明,而且也都具备着当代中国人少有的独立思考能力。一年多以来,他们给了赵长锋很多的理解和支持,这一次亦然。当他们听赵长锋述说了殴打王新钢的经过和缘由,赵达说长锋你干的好,像王新钢这样的杂碎,打死也不为过,不管有什么后果,我都支持你。任雪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她给赵长锋煮了一碗香喷喷的鸡蛋面。

  有了家人的支持,赵长锋心情好了许多。他在第一时间赶回家见父母,其实是有点诀别的意味在里边,因为他预计王新钢很可能会死掉,他感觉自己下手确实太狠了点。
  这之后的几天,赵长锋呆在家足不出户,他在等待着,等着警察上门。可是一直等了三天,却是连警察的一根毛都没看见。到了第四天上午,赵长锋按捺不住了,他和赵达商量说,我准备去学校看看,了解下王新钢的情况。赵达说不用,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吃就吃,该睡还睡。赵长锋还要再说时,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赵长锋心里一沉,他想警察终于来了。谁知打开门一看,来的人竟是三中的校长王传忠。赵长锋愣了一会儿,把人让到屋里坐下,寒暄几句后,略带愧疚的说王校长我给您添麻烦了。王传忠是个老右派,1980年才摘了帽恢复工作,这时即将退休。在中国,“右派”这两个字,其实就是开明爱国人士的代名词,因此王传忠对赵长锋的遭遇一直都很同情,暗地里给过赵长锋不少帮助。
  坐到客厅的沙发上,王传忠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吸了一口,说小赵你为啥那么冲动啊,把王主任打成那样呢?赵长锋叹了口气,说王新钢偷看我同学写给我的信,还说是代表组织上审查我的思想动态,我实在没办法了,只能动手,不能因为我的疏忽毁了别人。王传忠摇摇头,说王新钢偷看你的信不是组织上的授意,那是他的个人行为,他这人是个官迷,他是想从你身上挖出点有价值的材料,好汇报上去邀功请赏。

  “王新钢伤的咋样?我那天下手挺狠的,这几天一直在担心,怕他死了。”赵长锋又问道。王传忠说哪儿那么容易就死人?他就是断了条胳膊,还有头上缝了二十来针,此外没啥大毛病。赵长锋长舒一口气,说没死就好,大不了赔他俩钱,或者打官司。王传忠说都不会的,医药费我已经给他报销了,他本来是要报案,但我给压下了,大前年他小子贪污过学生的集资款,我没追究,如果他非要去公安局告你,那我就把他贪污的事儿抖出来。

  谢谢您王校长,真的谢谢您,赵长锋诚恳的说。王传忠磕了磕烟灰,说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就算他不报案,也有办法报复你,他弟弟王新寨,就是咱青岛有名的流氓头子大寨,毒的很,大概你也听说过。赵长锋淡淡一笑,枪林弹雨加坦克我都闯过来了,难道还怕个流氓?随他去吧。
  “还是小心点好,王新钢这人心眼特小,特别爱记仇,睚眦必报的一个人。”王传忠非常郑重的说道。
  赵长锋点点头说:“好吧王校长,我注意就是。” 顿了顿又道:“还要跟您说个事儿,我不想干了,不打算再去上班了。”这是王传忠意料中的事情,他完全理解赵长锋的处境和感受以及做出的选择,不过他还是挽留道:“公职一丢,再想找个铁饭碗可就难了,我劝你还是再想想。”
  “不用想了,社会这么大,哪儿不能混口饭吃?就算是去收废品、捡破烂,也比窝在锅炉房推小车强,那太憋屈了。”
  王传忠一声叹息,不再饶舌,他熄灭了香烟,站起身拍拍赵长锋肩膀,说年轻人好好保重吧,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
  得知王新钢没死,而且也不会有什么严重法律后果,赵长锋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但是,新的问题马上又摆在了他面前,那就是以后的生计,这是最现实的问题。接下来的日子里,赵长锋做了各种可能的设想,他想过去乡镇企业,想过当律师,想过出国发展,甚至真的考虑过去收废品,却唯独没有想到,他最终将会踏入江湖黑道,并且成为九十年代中期,青岛黑社会崛起的领军人物之一。
  一直在家闷头琢磨到十一月底,赵长锋始终没能找到一条切实可行的出路,这时赵达就说长锋你别光在家里闷着闭门造车,出去走走,接触下社会,见见朋友同学啥的,不行咱就干个体呗,这年头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没啥大不了。一言点醒梦中人,赵长锋想起了他的高中同学李铮。
  被发配回青岛的这一年多时间里,赵长锋几乎未与任何青岛本地的亲朋好友往来,因为太不方便了,身边总有个人监视着,见了面也没法说话。但有一个人例外,这人就是李铮。李铮和赵长锋是高中同学,当年俩人关系不错,算是很要好的朋友。高中毕业之后,赵长锋去了北大,李铮则留在青岛读了个师范专科,1987年就参加了工作,在一所小学教体育。
  那场所谓的风波,李铮也参加了,因此李铮也和赵长锋一样,后来在单位里享受到了特殊待遇。刚回青岛时,赵长锋找过李铮一次,但之后便没有再联系,因为组织上不允许,不让他们这样的反动分子随便串联。可现在不一样了,已经辞职的赵长锋再没什么顾忌,他决定去找李铮好好聊聊。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北风呼啸,天空中飘着细碎的雪粒,赵长锋披上件军大衣便走出家门。他骑着自行车走了一会儿,雪越下越大,马路上很快一片银白,因为风太大的缘故,也为了欣赏雪景,他便下了车改为步行。
  李铮家住在四方区的聋哑学校附近,紧挨着夹岭山,当时那一片是老城区和棚户区,基本都是平房,鲜有高楼大厦。穿街越巷,一个多小时之后,赵长锋来到了李铮家门口。拍了几下门,过了一会儿有人问是谁,听声音正是李铮。赵长锋就喊了一嗓子,说我是赵长锋。门哗啦一声打开,剃着光头的李铮出现在赵长锋面前。俩人都没再说话,直接就紧紧拥抱了。
  等俩人拥抱完了,李铮把身子探出大门,警惕的左右看看,说没人监视你了?赵长锋哈哈一笑,说我自由了,刚刚辞职不干,谁要敢再监视我,非砸烂他的狗头。李铮也乐了,说早该这样,我都脱岗八九个月了,估计学校早把我开除了,说着话将赵长锋让进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