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通账户可用余额: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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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2007-12-22 18:21

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需生入关。 莫遣只轮归海窟,仍留一箭定天山。
――李益 塞下曲


大凡一个伟大的民族,都是在与强敌的殊死搏斗中诞生或崛起的。百年战争胜利的号角,宣告了法兰西民族的兴起,此后几个世纪法国一直是欧洲大陆的中心。打垮了称雄一时的蒙古金帐汗国和瑞典王国之后,俄罗斯民族开始走上建立世界帝国的道路。西班牙无敌舰队折戢沉沙,英国人成为海洋上新的霸主,打开了日不落帝国之门。北美英属殖民地独立战争的胜利,标志着美利坚民族从此屹立于世。而汉民族,则是在与匈奴民族长达四百年的残酷战争中,最终确立了日后2000余年在东亚大陆的轴心地位。

牧民族和农耕民族的作战,是世界古代史的永恒主题。一般来说,农耕民族对于游牧民族,可以抵御之,甚至战胜之,却难以彻底征服之。游牧民族居住于广漠的塞北苦寒之地,高纬度零下三四十度的严寒、暴风雪、饥饿、疾病、蚊叮虫咬、极艰苦的劳动和无休止的征战,无情地淘汰着弱者。游牧人从小在马背上长大,不需要训练即可作战,“士力能弯弓,尽为甲骑”。而且居无定所,飘忽不定,“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晁错给汉文帝的奏折中就点出了这种困境:“胡人食肉饮酪,衣皮毛,非有城郭田宅之归居,如飞鸟走兽于广野,美草甘水则止,草尽水竭则移。以是观之,往来转徙,时至时去,此胡人之生业,而中国之所以离南亩也。今使胡人数处转牧行猎于塞下,或当燕、代,或当上郡、北地、陇西,以候备塞之卒,卒少则入。陛下不救,则边民绝望而有降敌之心;救之,少发则不足,多发,远县才至,则胡又已去。聚而不罢,为费甚大;罢之,则胡复入。如此连年,则中国贫苦而民不安矣。”

汉初,匈奴已经发展成为东起辽河、西逾葱岭的统一的游牧帝国。单于为全国最高首领,下有左右贤王、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骨都侯,所有部众皆以十进制分为24个万骑,万骑之下,又设千长、百长、什长。古代制约游牧民族强大的最重要因素,分裂和内乱,已经不存在。这样组织严密、地域辽阔的游牧帝国,农耕民族通常难以抵御,更别说消灭了。但是汉军居然把这不可能的事给做成了。虽然曾有平城之围的困顿,和亲的屈辱,但从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开始,汉军即展开了史诗般的绝漠远征,连续打了两百多年,终于复九世之仇,彻底拖垮了这个庞大的草原帝国。

时在元朔五年(前124年),汉军发起漠南之战。车骑将军卫青率军出朔方,长途奔袭五百里,把匈奴右贤王打得其措手不及,狼狈北逃。汉军俘敌1万多人,骑兵部队初试锋芒。此战解除了匈奴对京师长安的直接威胁,为汉军建立了向大漠深处进攻的战略基地。

元狩二年(前121年),汉军又发起河西战役。20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出陇西(甘肃临洮),越过焉支山一千余里,穿过五个匈奴王国,斩匈奴名王以下八千九百余人,俘获匈奴休屠王祭天金人。同年,霍去病再出陇西,越过居延海(内蒙古额济纳旗)两千余里,杀虏三万余人。霍去病一年中两次横穿河西走廊,如入无人之境,彻底扫除了匈奴在河西地区的势力。匈奴为此悲歌:“失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燕支山,使我嫁妇无颜色。”匈奴被迫撤到大漠以北,靠千里流沙为屏障,惟求自保。

但是汉武帝决不善罢甘休。元狩四年(前119年)春,卫青、霍去病各率骑兵5万深入漠北,寻歼匈奴主力,步兵三十万殿后。卫青出定襄一千余里,与伊稚斜单于的匈奴主力军团展开决战。汉军在漫天风沙中队形不乱,纪律严明,匈奴骑兵大败,伊稚斜单于只带少数人向北突围逃走。霍去病则率领“敢力战深入之士”出代郡,长驱两千余里,杀虏七万余人,左贤王所部主力几乎全部被歼。霍去病乃封狼居胥山,登临翰海,祭告天地,庆祝胜利。从此“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

到东汉初年,匈奴已经分裂成南北两部,南匈奴归降中国,北匈奴则依然为患。永元元年(公元89年),车骑将军窦宪出朔方,度辽将军邓鸿出五原,南匈奴单于出满夷谷,在涿邪山(蒙古戈壁阿尔泰山)会师,向北深入瀚海沙漠三千余里,到稽落山终于捕捉到北匈奴主力。北匈奴主力崩溃,北匈奴单于向西逃走,亲王以下一万三千人被杀,八十一个部落共二十余万人投降。窦宪就在燕然山(蒙古杭爱山)上,竖立石碑,纪念这次空前的胜利。随军出征的班固写下了气壮山河的《封燕然山铭》:“四校横徂,星流彗扫,萧条万里,野无遗寇。...蹑冒顿之区落,焚老上之龙庭。上以摅高、文之宿愤,光祖宗之玄灵;下以安固后嗣,恢拓境宇,振大汉之天声。”

两年后(91年),汉军再接再厉,企图一举消灭已经极度衰弱的北匈奴汗国。征西将军耿夔、司马任尚出居延塞(内蒙额济纳旗),带领精骑穷追五千余里,在金微山(蒙古阿尔泰山)下,大破匈奴军,俘获阏氏,斩名王以下五千余级,尽获其珍宝财畜。单于仓皇逃走,不知去向。北疆和西域的北匈奴势力被彻底拔除。

汉朝对匈奴的全胜,有其国大民富、兵器尖利的因素。其实,这些优势,历代中原王朝无不拥有,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宋朝就是一例,但宋却先败于辽,再败于金,最后亡于蒙古,连小小的西夏都搞不定。宋所缺少的,是一种强悍的精神力量。

汉匈战争中汉军发起的所有关键性战役,有一个共同特点,即以大规模的骑兵兵团为核心,劳师远征,长途奔袭,直捣龙庭,除恶务尽。两千年前的北方大漠,没有道路,没有地图,没有现代交通工具,没有沿线补给,有的只是饥渴、严寒和漫天的黄沙。“十日过沙碛,终朝风不休。马走碎石中,四蹄皆血流。”在严酷的自然和嗜血的强敌面前,汉军格斗而死的,疾病而死的,饥寒而死的,数以万计。但是汉军依然义无反顾,一次又一次出塞千里,一扫胡尘,所依托者,是全民族的尚武风气和一往无前的进取精神。

两汉特别是西汉时期,战国时代的总体战遗风犹存,兵民不分,有事则人尽可兵,事毕则兵尽还民。《汉仪注》中说,民年二十三为正,一岁为卫士,一岁为材官骑士,习射、御、骑、战阵。每年秋后,各地要进行训练、比武、考核。贵族子弟或者家世清白的子弟(良家子)则可以加入期门羽林,担任皇室警卫。上至封君列侯,均有从军义务,即使是丞相之子也在戍边之调。当时,浓烈的尚武之风弥漫全国。伏波将军马援有言:“男儿要当死于边野,以马革裹尸还葬耳。”穷困潦倒的贫民依然拥有一把利剑,“出东门,不顾归;来入门,怅欲悲。盎中无斗米储,还视架上无悬衣。拔剑东门去,舍中儿母牵衣啼。” 平民拥有兵器是如此广泛,以至于“洒削”(磨剑、修剑削)也能成巨富,司马迁曾为之慨叹:“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

今天属于温柔之乡的江南一带,当时的民风却比北中国还要强悍,“吴越之君皆好勇,故其民至今好用剑,轻死易发”。学富五车文质彬彬的儒者,一样习武知兵。景帝时期的经学名家辕固得罪了喜好黄老之学的窦太后,被扔进了野猪圈,辕固手持利刃,“下圈刺豕,正中其心。”司马相如自幼练习击剑,东方朔则以剑术自负。皇室贵胄也决没有生长于深宫妇人之手的文弱,狩猎、比武甚至搏兽是他们共同的喜好。以搏兽而论,汉武帝“好自击熊豕”,能“手格熊罴”。昌邑王刘贺登基后,驱驰北宫、桂宫,“弄彘斗虎”。广陵王刘胥有勇力,常于别囿学斗野熊,能空手搏之,熊“莫不绝脰”。

那时的人们,有一种听之见之则征服之的气概和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蛮力。《世说新语·言语》中有一段话对比了魏晋人与秦汉人精神气质的巨大差异:“荀中郎在京口,登北固楼望海云:虽未睹三山,便自使人有凌云意;若秦汉之君,必当褰裳濡足”。面对未知的、广阔的、无限的世界,面对艰苦的战斗和艰难的人生,后世的中国人或远观,或麻木,或逃避,或沉溺于奢靡之中。汉人则不同,他们马上就会行动起来。如蒯通所言:“猛虎之犹豫,不若蜂虿之致螫;骐骥之跼躅,不如驽马之安步;孟贲之狐疑,不如庸夫之必至也。”听说海上有仙人,他们的船队就拔锚起航,连皇帝也数次三番地泛舟于万顷波涛之上。听说遥远的西边有宝马,有财富,有其他的文明,汉朝的使节、军队和商人就源源不断地奔赴无边无际的沙漠和群山。

于是有了博望侯张骞的凿空西域。张骞和他那支小小的队伍,在既无经验,又无补给,强敌拦路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向那茫茫不可测的大漠挺进。他被匈奴扣留了十一年,娶了匈奴妻子,但是一旦逃出,还是继续向西,一直在阿姆河流域找到大月氏国。在汉代,象张骞这样的人,决不是少数。张骞出塞百余人,惟二人得还,可谓九死一生,但是史书记载:“自骞开外国道以尊贵,其吏士争上书言外国奇怪利害,求使。”那个时候,汉人把所有已知的世界上天入地求之遍。听说从四川有道路可以通往身毒(今印度)和西域,汉人就翻越崇山峻岭,冒着热带瘴气节节挺进,灭且兰,降滇国,定七郡,拓地千里。听说西边有个强国叫大秦,甘英就一路跋涉到波斯湾,而汉朝的海船则一直航行到今天的印度和斯里兰卡。

于是有了冠军侯霍去病的“有气敢往”。公元前 123年,年仅18岁的霍去病第一次带兵出征,即“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首捕虏两千多人,杀死匈奴单于祖父,生擒单于叔父,出奇制胜,勇冠全军。后来,匈奴浑邪王谋降汉,霍去病前往迎接,浑邪王部将看到汉军阵容严整,心存疑惧,许多人不想投降了,纷纷逃遁。霍去病再次显出其“敢深入,常与壮骑先其大军”的剽悍勇猛,当机立断,一马当先,驰入匈奴军中,斩其欲亡者八千人,浑邪王遂降。霍去病一生中的许多战斗,都是不带辎重,在敌人深远的后方寻找、追击、毁灭,这是农耕民族的游牧军队,是冷兵器时代的闪电战。李白称颂道:“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长驱直入,摧枯拉朽,是之谓也。

于是有了贰师将军李广利的两征大宛。听说大宛(位于今费尔干纳盆地)有汉血宝马,汉武帝派人以重金求之。大宛欺汉朝遥远,不但不给宝马,反而诛杀汉使。太初元年(公元前103年),大将李广利率汉军出征讨伐。这是中国迄今为止最远的远征,据《剑桥中国秦汉史》测算,目的地距离长安在5000公里以上。远征军开始出师不利,溃退回玉门关。汉武帝大怒,“使使遮玉门,曰军有敢入者辄斩之!”第二年,经过增援的汉军再次咬牙越过茫茫大漠,沿途屠轮台,灭郁成,大宛杀王献马出降。这次胜利,武帝顿全国之力,“损五万之师,靡亿万之费,经四年之劳”,换来几千匹宝马。汉帝国从此声威大震,西域诸国望风披靡。

于是有了史不绝书的汉使立功绝域的故事。孤悬万里之外,身处敌国之中,汉朝的使节依然能够以单车轻骑,斩名王,定属国,布国威于四方。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傅介子率吏士40人智斩楼兰王,改国名为鄯善国。汉宣帝元康元年(公元前65年),冯奉世出使西域,听说莎车国发生政变,汉使被杀,当机立断,不待奏闻朝廷即调集各国兵马,一举攻克莎车都城,重立莎车王。建昭三年(前36年),西域副校尉陈汤矫制兴师,越过葱岭,诛杀郅支单于,传首长安。元延二年(前11年),段会宗以轻兵深入乌孙,诛乌孙太子蕃丘。至于定远侯班超,在投笔从戎以后,率三十六人号令诸国,横行西域三十一年,五十余国悉皆纳质内属,其人其功,更是震古烁今。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下,汉军虽然不是职业军队,但是战斗力是惊人的。晁错就指出,如果下马以剑相搏,强悍的匈奴人绝非汉人对手。陈汤说:“夫胡兵五而当汉兵一,何者?兵刃朴钝,弓弩不利。今闻颇得汉巧,然犹三而当一。” 武帝时期,将巴蜀罪人伐越国,募天下死罪击朝鲜,赦京师亡命攻昆明,发天下谪民和恶少年征大宛,这些都不是正规部队,但征骑一出,无不如志。李陵以五千步卒对抗单于亲自带领的八万铁骑,硬是挺了八天之久,击杀匈奴骑兵上万人。最具有传奇色彩的是东汉将军耿恭的故事。从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到建元初年(公元77年),他带领不到百名士卒,在北匈奴数万骑的围攻下坚守疏勒城(今新疆喀什)达两年之久,杀敌数千百计,凿山为井,煮弩为粮,终无异志。后来酒泉和敦煌的汉朝援军越过深丈余的积雪,历尽艰辛抵达疏勒城下,汉守军见援军相与痛哭,此时城中仅余二十六人。

除了大规模的野战,汉代也修长城,而且修了两万里,是有史以来最长、最远的长城。与历代长城不同,汉代长城不仅是防御的屏障,更是前进的基地。随着军事上的节节胜利,汉人把长城从酒泉修到了玉门关,再修到盐泽(罗布泊),甚至计划一直修到天山和塔里木盆地。在万里边防线上,汉军步步为营,“五里一燧,十里一墩,卅里一堡,百里一城”,构筑起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强大要塞体系。后来,汉政府又在轮台和渠犁实行军事屯田,继而又深入到莎车、车师前王国乃至乌孙境内。在离家乡数千里的哨卡和屯田区里,汉代戍卒或者几十人一队,面对着大漠冷月,忠实地守望着帝国的安宁,或者一手持剑,一手扶犁,静静地等待着下一次出击。

已经很难复原汉代出塞远征士兵的日常生活了,尽管他们每一个人的经历都是一段传奇。至于汉代边塞的戍卒,随着二十世纪现代考古学的兴起,随着居延汉简等一批古代文献的出土,这些士兵的面貌开始慢慢清晰起来。据史学家考证,他们官兵地位相对平等,后勤保障充分。他们纪律严明,具有高度的专业化水平,所有的衣物、马匹、武械、日常活动均造册登记,学习、训练、考核极为严格。他们保持着昂扬的战斗意志,“闻烽举燧燔,皆摄弓而驰,荷兵而走,流汗相属,唯恐居后,触白刃,冒流矢,义不反顾,计不旋踵,人怀怒心,如报私雠。”

自然,他们也有喜怒哀乐。其中有对建功立业的憧憬,“出身仕汉羽林郎,初随骠骑战渔阳。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有征服者的豪迈,甘延寿、陈汤诛杀郅支单于后的上疏可为代表:“臣延寿、臣汤将义兵,行天诛,赖陛下神灵,阴阳并应,天气精明,陷陈克敌,斩郅支首及名王以下。宜县头槁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有胜利以后对和平生活的企盼,霍去病的诗道出了他们共同的心声:“四夷既护,诸夏康兮。国家安宁,乐未央兮。载戢干戈,弓矢藏兮。麒麟来臻,凤凰翔兮。与天相保,永无疆兮。亲亲百年,各延长兮”。当然也有别离的痛苦,一首汉诗写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欢娱在今夕,燕婉及良时。征夫怀往路,起视夜何其。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无论如何,这些普通士兵改变了亚洲,也改变了世界的格局。在汉匈以国运相赌的漫长而残酷的战争中,他们以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扫除了中原民族数百年的边患,打通了丝绸之路,捍卫了中华文明。据有的史学家推测,匈奴被击败远遁之后,出现在东欧平原,引发了欧洲大规模的民族迁徙浪潮,最终导致了罗马帝国的灭亡,欧洲的古典文明为之中断一千年。除此之外,汉军在整个东亚大陆四面出击,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屠大宛之城,蹈乌孙之垒,探姑缯(西南夷之一种)之壁,籍荡姐(西羌之一种)之场,艾朝鲜之旃,拔两越之旗,近不过旬月之役,远不离二时之劳,固已犁其庭,扫其闾,郡县而置之,云彻席卷,后无余灾”。从白山黑水到中亚绿洲,从冰封的贝加尔湖到南方的热带丛林,都感受着中国的军威国力,接受着中原文明的辐射。中华民族的基本疆域由此奠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