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行企业网银不能登录:五杂俎·天部 明 谢肇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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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    

    五杂俎诗三言,盖诗之一体耳,而水部谢在杭著书取名之。何以称五?其说分五部:曰天、曰地、曰人、曰物、曰事,则说之类也。何以称杂?《易》有杂卦,物相杂故曰文。杂物撰德,辨是与非,则说之旨也。天数五,地数五,河图、洛书,五为中数宇宙至大,阴阳相摩,品物流形,变化无方,要不出五者。五行杂而成时,五色杂而成章,五声杂而成乐,五味杂而成食。《礼》曰:“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食味别声被包而生。”具斯五者。故杂而系之五也。《尔雅》组似组产东海,织者效之,间次五采。或绾玺印,或为冕缨,或象执辔,或咏千旄,或垂连网,或偕玄入贡,或玄朱纯綦,辨等威,或丈二抚镇方外,经纬错综,物色鲜明,达于上下,以为荣饰。在杭产东海多文为富,故杂而系之组也。昔刘向《七略》,叙诸子凡十家,班固《艺文志》因之。儒、道、阴阳、法、名、墨、纵横、小说、农之外有杂家。云其书盖出于议官,兼阴阳墨合名法,知国体之有此,见王治之无不贯,小说家出于稗官,街谈巷语,道听途说者之所造。两家不同如此,班言可观者九家。意在黜小说。后代小说极盛,其中无所不有,则小说与杂相似。在杭此编,总九流而出之,言天下之至赜而不可恶也!即目之杂家可矣。龙门六家,儒次阴阳,殊失本末,兰台首儒,议者犹以并列艺文为非。语曰:通天地人曰儒。在杭此编,兼三才而用之,即目之儒家可矣。余尝见书有名五色线者,小言詹詹耳,世且传诵。孰与在杭广大悉备发人蒙覆,益人意智哉。友人潘方凯见而好之,不敢秘诸帐中,亟授剞劂,与天下共宝焉。
   
卷一·天部一 星宿,宿字俗音秀,然辰之所舍有止宿之义,则音夙亦可也。《阴符经》云:“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走陆;人发杀机,天地反覆。”则从夙音久矣。

    天体东南下而西北高,日月之行,皆自南至中天而止,故南方暖而北方寒。然日月之大有限,方夏至时,虽距数万里,更无北向看日者,此又不可晓之理也。

    日一岁而一周天,月二十九日有奇而一周天,非谓月行速于日也。周天度数,每日日行一度,月行十三度有奇。凡月初生明时,行南陆如冬至时之日;及生魄时,行中天,如夏至时之日。故月行一月,抵日行一岁也。

    中宫天极星,帝星也。三台三公星也。文昌六星在北斗魁前,天之六府,故世以文昌为魁星也。太微东西藩各四星,将相星也。东壁,文章星也。南极,寿星也。贯索,狱星也。昴,胡星也。箕,风星也。毕,雨星也。彗、孛、搀抢、荧惑、妖星也。太白,兵星也。考之历代天文,太白竟天,兵戈大起;彗星竟天,则有禅代之事。

    正德初,彗星扫文昌。文昌者,馆阁之应也。未几,逆瑾出首,逐内阁刘健、谢迁,而后九卿台谏无不被祸。万历丁丑十月,异星见西南方,光芒亘天,时余十余岁,在长沙官邸,亦竟见之。无何,而张居正以夺情事杖,赵用贤、吴中行、艾穆、邹元标等,编管远方;逐王锡爵、张位等。朝中正人为之一空。变不虚生,自由然矣。

    俗言南斗注生,北斗注死,故以北斗为司命。而文昌者,斗魁戴匡六星之一也。俗以魁故,祠文星以祈科第,因其近斗也,故亦称文昌司命云,傅会甚矣。至以蜀梓ㄅ神为文昌化身者,又可笑也。

    数起于一,而成于九。九,阳数也。故曰九天、九霄、九垠、九垓、九闳、九有、九野、九关、九气、九位、九域之类,非必实有九也,犹号物之数,谓之万耳。圣人则之,分地为九州,别人为九族,序官为九流、九卿、九府。天子门曰九重,亦取九垓之义也。

    道书云:“九霄谓神霄、青霄、碧霄、丹霄、景霄、玉霄、琅霄、紫霄、太霄。”恐亦附会之词。如天门九重,又安能一一强为之名耶?

    《蠡海录》云:“天之色苍苍然也,而人称曰丹霄绛霄,河汉曰绛河,盖观天以北极为标准,仰而见者,皆在北极之南,故借南之色以为喻。”此言亦恐未然。天无色,借日以为色,故称丹与绛者,从日言耳;不然,彼称青天、银汉者,又岂指北斗之北哉?

    《酉阳杂组》载:“人不欲看天狱星,有流星入,当披发坐哭之,候星出,灾方弭。”金楼子言:“予以仰占辛苦,侵犯霜露,又恐流星入天牢,方知俗忌巳久。”今闽中新妇不戴星行,云:“恐犯天狗星,则损子嗣。”闺女间亦忌之。而见流星以为不吉,亦古之遗禁也。

     灾祥之降也,谓天无意乎?吾未见圣世之多灾,乱世之多瑞也。谓天有意乎?亦有遇灾而反福,遇瑞而遘凶者。又有灾祥同,而事应然不同者,必求其故,则牵合傅会。不求其故,而尽委之偶然,将启昏君乱主,谓“天变不足畏”之端,则如何而可也?《春秋》著灾异而不著事应。子产曰:“天道远,人道迩。”瑞不足言也。遇灾而惧,人理之常,何必问其应乎?自《汉书·五行志》以某事属某占,至今仍之,然史氏既事而言,言之何益?司天氏未事而言,言多不验。于是人主每遇灾变,恬然无复畏惧之心矣。今于历代五行。摘其尤异者录之。

    汉惠帝二年,天裂东北,广十余丈,长二十余丈。文帝五年,齐雍城门外有狗生角。

    成帝永始元年,河南樗树生支。如人头,眉、目、须皆具。又建始元年八月漏未尽三刻,有两月重见。

    哀帝建平四年,山阳湖陵雨血,广三尺,长五尺,大者如钱,小者如麻子。

    灵帝中平元年,东郡界生草,备鸠雀、龙蛇、鸟兽之形,毛羽、头目、足翅皆具。又树中有人面生须,伐之出血。

    桓帝建和三年,北地雨肉,似羊肋,又大如手。

    元和元年,司徒长史冯巡马生人。

    晋怀帝永嘉元年,洛阳地陷,有二鹅飞出,苍者冲天,白者堕地。

    公孙渊时,襄平北市生肉,长围各数尺,有头目口喙,无手足而动摇。

    愍帝时,平阳雨肉,长三十步,广二十七步,旁有哭声,昼夜不绝,臭闻百里。数日,刘聪后产一蛇、一虎,各害人而走,寻之不得,顷之,见于陨肉之傍。俄而后死,诸妖俱不见。

    太康九年,幽州有死牛头,能作人言。

    永嘉中,吴郡万详婢生子,鸟头,两足,马蹄,一手,尾黄色,大如枕。又抱罕令严根妓,产一龙、一女、一鹅。

    义熙七年,无锡人赵未,年八岁,一旦暴长八尺,髭须蔚然。

    唐开元二年五月,晦天星尽摇,曙乃止。
元和二年十月,日旁有物如人,形跪,手捧盘,向日,盘中有物如人头。又四年闰三月,日旁又有一日。

    乾符六年十一月朔,有两日并出而斗。

    元和六年三月日晡,天阴寒,有流星,大如一斛器,坠兖、郓间,声震数百里。所坠之上有赤气,如巨蛇,长丈余,至夕乃灭,野雉皆ず。又十二年九月甲辰,有流星起中天,首如瓮,尾如二百斛船,长十余丈,声如群鸭飞,明若火炬,须臾,坠地有大声如坏屋者三。

    咸通十四年,宋州猎者,得雉,五足,其三出背上。弘道初,梁州仓有大鼠,长二尺余,为猫所啮,数百鼠反啮猫,少选,聚万余鼠。州遣人捕大鼠,击杀之,余皆去。

    大中十年三月,舒州吴塘堰有众禽成巢,阔七尺,高一尺。水禽山鸟无不驯狎。中有如人面、绿毛、绀爪觜者,其声曰甘人,谓之甘虫。

    中宗时,中郎将毛婆罗炊饭,一夕化为血。

    天宝十三年,汝州叶县南有土块相斗,血出数日不止。

    咸通八年七月,下邳雨沸汤,杀鸟雀。

    周显德七年正月,日下复有一日。

    宋景德元年十二月,日下复有二日。

    天禧四年四月,有两月同出西南方。

    淳熙十四年五月,有星旦出,大如日,与日相摩荡而入。

    咸淳十年九月,有星见西方,曲如蚓。又有二星,斗于中天,良久,一星坠。

    元丰末,尝有物如席,见寝殿上,而神宗崩。元符末,又数见,而哲宗崩。至大观间,渐昼见。政和以后大作,每得人语则出。先若列屋推倒之声,其形丈余;仿佛如龟,金眼,行动有声,黑气蒙之。气之所及,腥血四洒,兵刃皆不能施。又或变人形,或为驴,多在掖庭间。自后人亦不大怖。宣和末,眚息而北狩矣。

    庆历三年十二月,天雄军降红雪,既化,尽血也。

    端平三年七月,亦雨血。

    绍兴二年,宣州有铁佛坐,高丈余,自动,迭前迭却者数日。

    淳熙九年,德兴县民家,镜自飞舞,与日相射。

    雨毛雨土,史不绝书,而元至元二十四年,雨土至七昼夜,深七八尺,牛畜尽没死,则亦亘古未有之变也。

    百草不畏雪而畏霜,盖雪生于云,阳位也;霜生于露,阴位也。不畏北风而畏西风,盖西转而北,阴未艾也,北转而东,阳已生也。

    夏霜,冬雷,风霾,星孛,谓之天变可也。至于日月交蚀,既有躔度分数,可预测于十数年之前,逃之而不得,禳之而不能,而且无害于事,无损于岁也,指以为天之变,不亦矫诬乎?

    蚀而必复天体之常,管窥蠡测,莫知其故,而奔走驰骛,伐鼓陈兵,若仓卒疾病而亟救之者,不亦儿戏乎?传称鲁哀之时,刑政弥乱,而绝不日食,以为天谴之无益,告之不悟也。然司马之时,羊车宴安,羯胡启衅,日食三朝,不一而足,天何尝谴而有益也?文景之世,日月薄蚀,相望于册,而海内富庶,粟朽贯红,以为天谴之厚于鲁哀乎?是为父者,日朴责贤子,而姑息不肖子也,天不亦舛耶?然则何说之从?曰:日食变也,而非其变者也。譬之人之有疾病也,固有兢业保守而抱こ不绝者矣,亦有放纵酒色而恬无疾疚者矣,乃其寿命修短之源,则固不系是也。圣人之事天也,无时不敬,而遇其灾变则尤加惶惧焉。曰:“吾知敬天而已,初不为祸福计也。”盖自俗儒占候之说兴,必以某变属之某事,求之不得,则多方傅会,不觉其自相矛盾,而启人主不信之端,故金陵有“天变不足畏”之说,虽千古之罪言,而亦自有一段之见解也。

    三代之时,日食皆不预占,孔子答曾子:“诸侯见天子入门,不得终礼者,太庙火,日食是也。”不知古人不能知耶?抑知之而不以告耶?而预占日食,又不知起于何时也?但不预占,则必有阴云不见者,故《春秋》于日食,不恒书,非不食也。

使日食不预占,令人主卒然遇之,犹有戒惧之心,今则时刻杪分,已预定之矣。不独人主玩之,即天下亦共玩之矣。予观官府之救护者,既蚀而后往,一拜而退,杯酌相命,俟其复也,复一拜而讫事。夫百官若此,何以责人主之畏天哉?

    谷永有云:“日食,四方不见。而京师见者,沈湎于酒,祸在内也。京师不见,而四方见者,百姓屈竭,祸在外也。”司马温公又言:“四方不见,而京师见者,祸尚浅也;四方见,而京师不见者,祸浸深也。”其言虽各有理,终亦穿凿傅会,浮云蔽塞,一时偶然。即百里之中,阴晴互异,又安能必四方之皆见否乎?假令中国不见而夷狄见,南夷不见而北狄见,又将何词以解耶?至于当食不食,与食而不及分数者,则历官推步之失,尤不当举贺也。

    世间第一诞妄可笑者,莫如日中之乌,月中之兔,而古今诗文沿袭相用,若以为实然者,其说盖出于《春秋》、《元命苞》、《淮南鸿烈解》及张衡灵宪语耳。然屈原《天问》已有毕羽之说,而《史记·龟策传》载孔子言日为德而辱于三足之乌。夫《史记》所载,不见经书,而《天问》所疑,皆儿童里俗之谈,近于游戏,至汉以后,遂通用之,而不疑矣。

    州载宋庆元中,一岁五次月食,而皆非望。其后有一岁八次,而亦不拘望者。今考《宋史·天文志》并无之,不知何所出也。

    日中既有乌,又有义和驭车;月中既有兔,又有蟾蜍,有桂,有吴刚、嫦娥、吉,又有广寒宫殿、琼楼金阙,及八万三千修月户。何月中之淆杂,而人又何能一一见之也?此本不必辩。宋儒辩之,已自腐烂。而以为大地山河影者,又以“五十步笑百步”也。

    东坡鉴空阁诗云:“悬空如水镜,泻此山河影。妄称蟾兔蟆,俗说皆可屏。”然坡知蟾、兔、蟆之为俗说,而不知山河影亦俗说也。段成式《酉阳杂组》云:“月中蟾、桂,地影也;空处,水影也。”宋人之论本此。

    周昭王时,九月并出,贯紫微之座,无何,而王济江溺死。今人知尧时之有十日,而不知周时之九月也。

    相传永乐中,上方燕坐楼上,见云际一羽士,驾鹤而下,问之,对曰:“上帝建白玉殿,遣臣于陛下索紫金梁一枝,长二丈,某月日来取。”言毕,腾空而去。上惊异,欲从之。独夏原吉曰:“此幻术也,天积气耳。安有玉殿,金梁之理?即有之,亦不当索之人间也。”狐疑不决。数日,道士复至,曰:“陛下以臣为诳乎?上帝震怒,将遣雷神示警。”上谢之。又去。翊日,雷震谨身殿。上大惧,括内外金如式制之。至期,道士复至,稽首称谢。梁逾千斤,而二鹤衔之以去。上语廷臣,原吉终不以为然,乃密遣人,访天下金贱去处,则踪迹之至西华山下,果有人鬻金者甚贱,乃随之至山顶,见六七道士,方共斫梁,见人即飞身而去。使者持半梁,复命。上始悔悟。又传弘治中有徽王亦被道士以此术诈得一银镂纹门槛,后事发被擒。此与小说载弹子和尚诈王太尉钱十万贯事极相类。想罗公远、叶法善辈皆用此术,而世相传,真以明皇为游月宫。夫月岂诚有宫哉!

    燕、齐之地,无日不风;尘埃涨天,不辨咫尺。江南人初至者,甚以为苦,土人殊不屑意也。楚、蜀之地,则十日九雨;江干岭侧,行甚艰难。其风日晴朗者,一岁中不能三十日也。岂天地之气。固有所偏耶?

    江南每岁三四月,苦霪雨不止,百物霉腐,俗谓之梅雨,盖当梅子青黄时也。自徐、淮而北,则春夏常旱,至六七月之交,愁霖不止,物始霉焉,俗亦谓之梅雨,盖霉与梅同音也。又江南多霹雳,北方差少。

    魏时河间王子元家,雨中有小儿八九枚堕于庭前,长六七寸,自言“家在河东南,为风所飘至此”。与之言,甚有所知。国初山东历城王氏方鳏居,一日,天大风,晦冥良久,既霁,于尘坌中得一好女子,年十八九,云“外国人也。乘车遇风,然飘坠。”遂为夫妇。今王氏百年科名,贵盛无比,皆天女之后也。

    月犯少微,戴逵以为忧。而谢敷死人,为之语曰:“吴中高士,求死不得。”荧惑入南斗,梁武帝徒跣下殿以禳之,既而闻魏主西奔,大惭,曰:“虏亦应天象耶?”二人之心一也,一负时名,一负正朔,而卒不应也。然不以为幸,而反以为惭,固知好名之心,有甚于好生者矣。

    习凿齿谓星人曰:“君尝闻知星宿有不覆之义乎?”大凡占星者皆于中天野次窥之,故云不覆。

    晋郭翰少有清标,乘月卧庭中,织女降之,与谐伉俪,后以七宝枕留赠,诀别而去。吾友孙子长少年美皙,七夕之夜,感牛女之事,为文以祝之,词甚婉丽,忽如梦中,为女仙召至琼楼玉阙,殊极人间之乐,七日始苏。时皆笑以为妄。余谓非妄也,魅也。人有邪念,祟得干之,就其所想。以相戏耳。

    北斗相传知豕状。唐一行于浑天寺中掩获群豕,而北斗不见。国朝徐武功奉斗斋甚虔,阖门不食豕肉,及论决之日,大风霾雷电,有物若豕,蹲锦衣堂上者七焉,遂得赦,戌金齿,是其验也。一云:“北斗九星,七见二隐。”

    《晋·天文志》:“凡五星降于地为人。岁星为贵臣,荧惑为儿童,歌谣嬉戏;镇星为老人妇女;太白为壮夫,辰为妇人。”其言甚怪诞。然东方朔为岁星,萧何为昴星,李白为太白星。唐太宗时,北斗化为七僧,西市饮酒。一行时,北斗化为豕,入浑天寺中。西川章仇兼琼时,太白酒星变为纱帽藜杖,四人饮酒。宋嘉中,寿星变为道士,饮酒不醉。夫星之精为人所感而生,理或有之,岂有在天之宿,变为人物,下游人间者哉?野史之诞甚矣。至谓狼星直日,遗有残羊,益妄矣。

    古今名世公卿,皆上应列宿,如诸葛武侯、祖逖、马燧、武元衡之属,皆将卒而星殒。然自古及今,星殒不知其几,而悬象在天者,不觉其稀少也,岂既陨之后,还复生长如人耶?夫天之星应地之石也,山海之中,石累取而不竭,斫尽而复出,则星可知矣。

徐整长历云:“大星径百里,中星五十里,小星三十里。”然星之坠地,化为石,不过尺寸计耳,岂应遽缩至是?万历壬子十二月廿五日申时,四川顺庆府广安州,无风无云,雷忽震动,坠石六块,其一重八斤,一重十五斤,一重十七斤,小者重一斤,或十余两,岂有三十里之径而仅一拳石之多哉?大率以里数言天者,皆杜撰之词,圣人不道也。

    流星,色青,赤地,名地雁,有光者名天雁,其坠之地,主兵。

    今历家禄命,金、木、水、火、土五星之外,又有四余星:一曰紫气,二曰月孛,三曰罗喉,四曰计都。而罗、计二星,人多忌之。考历代天文志,实无此二星也。不知此说仿自何时?余考宋《蠡海录》所载有之,则其说久矣。今术家以四余为暗曜,岂亦以天象无所见,故为强之说耶?

    上官桀时,虹下宫中饮井,井为竭。越王无诸宫中,断虹饮于宫池,渐渐缩小,化为男子。韦皋在蜀宴将佐,有虹垂首于筵,吸其饮食。晋陵薛愿虹饮其釜,愿辇酒灌之,遂吐金以报。刘义庆在广陵,方食粥,虹饮其粥。张子良在润州,虹饮其瓮浆。后魏首阳山中,虹饮于溪。史传所书,不一而足。夫虹乃阴阳之气,倏忽生灭,虽有形而无质,乃能饮食,亦可怪矣。今山谷中,虹饮溪涧,人常遇之,亦有饮于池者。昔秦符生谓太白入井,自为渴尔。以此观之,其言亦未足深笑也。

    今人虹、霓俱作平声读,然虹亦作去声,今凤阳虹县是也。霓亦作入声。沈约郊居赋,雌霓连蜷,云恐人读作平声是也。既有雌雄,复能饮食,故字皆从虫。

    余在浙中,见人呼虹作厚音,尝笑之;后见用修丹铅录作鲎鲎者,海物之名也,其字从鱼,岂可指为虹霓乎?燕、齐人呼为酱,又可笑矣。吾郡方言呼为空(去声)。按《韵书》,虹一音贡,又作虹,则闽音亦有自来也。

    唐代州西有大槐树,震雷击之,中裂数丈,雷公为树所夹,狂吼弥日,众披靡不敢近。狄仁杰为都督,逼而问之,乃云:“树有乖龙,所由令我逐之,落势不堪,为树所夹,若相救者,当厚报德。”仁杰乃命锯匠破树,方得出。夫雷公被树夹已异矣,能与人言,尤可怪也。又叶迁招曾避雨,亦救雷公于夹树间。翌日,雷公授以墨篆,与仁杰事政同。

    雷之击人,多由龙起,或因雷自地中起,偶然值之,则不幸矣。一云:“乖龙惮于行雨,往往逃于人家屋壁,及人耳、鼻,或牛角之中。所由令雷公捉之去,多致霹雳。”然亦似有知不妄击者。野史载:“柴再思当大雷时,危坐不动,忽有四人舁其床,出庭中,俄而大震,龙出,僧道宣右手小指上有小点如麻,因雷鸣不已,出手户外,一震而失半指。又有藏老僧耳中者,出而僧熟睡不觉。”余从大父廷柱,幼时,婢抱入园中,雷下击婢,婢走,雷逐之入室,安儿床上,而婢震死,儿无恙也。东郡马生尔骐言其母,一日,雷绕户外,念东室漏,趋视之,大震一声,有龙自其枕下出,穿屋而升,枕掀地上。此非人之幸,亦雷及龙之有知也。

    《风俗通》云:“雷不盖酱。”雷声者,阳气之发也,收敛之物,触之辄变动。今人新死未敛者,闻雷声,尸辄涨起,是也。

    《论衡》曰:“画工图雷公状,如连鼓形,一人椎之。”可见汉时相传若此。然雷之形,人常有见之者。大约似雌鸡肉翅,其响乃两翅奋扑作声也。宋儒以阴阳之理,解释雷电,此诚可笑。夫既有形有声,春而起,秋而蛰,其为物类审矣,且与云雨相挟而行。又南方多而北方少,理之不可晓者。万历戊戌六月,余在真州,避暑于天宁寺太树下,旁有浮屠,卓午方袒跣,与客对弈,忽雷震一声,起于坐隅,若天崩地裂。客惊仆地。余仰视,见火焰一派,从塔顶直入云中,塔角一砖,击碎坠地。是日,扬州相距六十里亦震死一妇人。

    雷之击人也,谓其有心耶?则枯树畜产亦有震者,彼宁何罪?谓其无心耶?则古今传记,所震所击者,皆凶恶淫盗之辈,未闻有正人君子死于霹雳者。惟王始兴几罹其祸,卒亦获免,非妄击也。盖其起伏不恒,或有卒遇之者。至于击人,则非大故,不足以动天之怒耳。然而世之凶恶淫盗者,其不尽击,何也?曰:“此所以为天也。使雷公终日轰然,搜人而击之,则天之威亵矣。圣人迅雷风烈必变,不可以自反无缺,而遂不敬天怒也。

    余旧居九仙山下,庖室外有柏树,每岁初春,雷必从树傍起,根枝半被焦灼,色如炭云。居此四年,雷凡四起,则雷之蛰伏,似亦有定所也。

    今岭南有物,鸡形肉翅,秋冬藏山土中,掘者遇之,轰然一声而走,土人逐得,杀而食之,谓之雷公。余谓此兽也,以其似雷,故名之耳。彼天上雷公,人得而食之耶?

    传记六和搭顶有月桂,因风飘落,此说不经之甚。月中岂真有桂耶?夜静风高,从山外飘来者耳。史传所载,雨粟、雨麦,及魏河内雨枣,安阳殿雨朱李者,皆此类也。盖自天而下,故通谓之雨耳。

    天门九重,形容之言也。天岂真有门哉?然尝有人见天门开,中有楼台、衣冠人物往来者,何也?曰:此气之开合也。其楼台、人物,如海市蜃宫,顷刻变幻者也。考之史传,燕冯跋、北齐高洋,皆独见天开,自知必贵。羊袭吉、马浩澜皆见之。王文正公旦幼时,见天门开,中有已姓名,则又异矣。俗云:“见天开不以语人,拜之大吉。”又有时裂十余丈,人所共见者,则灾异也。

    谅辅为五官掾,大旱祷雨,不获,积薪自焚,火起而雨大至。戴封在西华亦然。临武张熹为平舆令,乃卒焚死。有主簿小吏皆从焚,焚讫而澍雨至。水旱之数,圣帝明王不能也。而以身殉之,不亦过乎?谅、戴幸而获免,张熹死而效灵。前二人之雨,天所以示听卑之意也;后者之焚,天所以绝矫诬之端也。天亦巧矣。

    昔人谓冗旱之时,上帝有命,封禁五渎,此诚似之,每遇旱,即千方祈祷,精诚惫竭,杳无其应也。燕、齐之地,四五月间,尝苦不雨,土人谓有魃鬼在地中,必掘出,鞭而焚之,方雨。魃既不可得,而人家有小儿新死者,辄指为魃,率众发掘,其家人极力拒敌,常有丛殴至死者。时时形之讼牍间,真可笑也!

南安王元稹为相州刺史,祷雨不效,鞭石虎像一百,未几,疽发背死。奚康生在相,亦以祷雨取西门豹舌,三儿暴丧,身亦遇疾。万历巳丑,吾郡大旱,仁和江公铎为守,与城隍约,十日不雨则暴之,既而暴又不雨,则枷之,良久,始解。无何,江至芋江,登舟,堕而伤足,病累月,几殆。人亦以为黩神之报也。

    元微之诗云:“江喧过云雨,船泊打头风。”过云雨,打头风,皆俚语也。今闽人犹谓暑天小雨为过云雨。

    齐地东至于海,西至于河,每盛夏狂雨,云自西而兴者,其雨甘,苗皆润泽;自东来者,雨黑而苦,亦不能滋草木,盖龙自海中出也。

    俗云:“千里不同风,百里不同雨。”然雨非独百里,有咫尺之地,晴雨迥别者。余一日与徐兴公集法海寺,至暮而别。余西行数十步,即遇大雨如注,衣巾淋漓。兴公东行,点滴而已。陈后山云:“中秋,阴晴天下如一。”此语未试,然亦恐不尽然也。后山又云:“世兔皆雌,惟月中兔雄,故兔望月而孕。”此村巷小儿之谈,安所得而称之?”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古诗有之矣。使置兔室暗中,终岁不令见月,其有不孕者耶?月为群阴之宗,月望而蚌蛤实,月虚而鱼脑减,月死而蠃ζ焦,又岂月中有雄鱼蚌耶?

    宋秘阁画有梁文瓒《五星二十八宿图》,形状诡异,不知其何所本,亦犹五岳真形图也。

    《周书》谓天狗所止地尽倾,余光烛天为流星,长数十丈,其疾如风,其声如雷,其光如电。吴、楚七国反时,吠过梁者是也。然梁虽被围,未有陷军败将之衄。略地屠城之惨,而七国不旋踵以亡,则天狗亦恶能为祸福?俗云:“天狗所止,辄夜食人家小儿。”故妇女、婴儿多忌之。

    闽中无雪,然间十余年,亦一有之,则稚子里儿,奔走狂喜,以为未始见也。余忆万历乙酉二月初旬,天气陡寒,家中集诸弟妹,构火炙蛎房啖之,俄而雪花零落如絮,逾数刻,地下深几六七寸,童儿争聚为鸟兽,置盆中戏乐。故老云:“数十年未之见也。”至岭南则绝无矣。柳子厚答韦中立书云:“二年冬,大雪窬岭,被越中数州,数州之犬皆仓皇噬吠,狂走累日。”此言当不诬也。

    《山海经》曰:“由首山、小威山、空桑山,皆冬夏有雪。”《汉书·西域传》曰:“天山冬夏有雪。”今蜀蛾眉山,夏有积雪,其中有雪蛆云。

    蛾眉虽六月盛寒,未必有雪,惟至绝顶,望正西一片白茫茫然,不知其几千里。土人云:“此西域雪山也。”有一年酷暑,西望不见白者,而巴江之水涨逾百倍云,是雪山水消耳。

    《困学纪闻》云:“琼为赤玉,咏雪者不宜用之。”此言虽是,然终是宋人议论。古人以玉比雪,亦取其意兴耳。琼、琚、瑶、玖。皆玉之美名,非颜色也。且亦此况之词,宁堪一一著相耶?至于“白鹇失素”,白鹇,白质,黑纹,原非纯白,伯厚又不知纠其非,何也?

    《诗》:“相彼雨雪,先集维霰。”霰,雪之未成花者,今俗谓之米粒雪,雨水初冻结成者也。《尔雅》注引《诗》作霓,又谓之霄雪,疏:“霄即消。”盖误以霄为霄也,失之愈远矣。霄亦音屑,从雨从肖,非从肖也,杨用修辨之甚明。

    雹似是霰之大者,但雨霰寒而雨雹不寒。霰难晴而雹易晴,如骤雨然,北方常遇之。相传龙过则雹下,四时皆有。余在齐、鲁。四五月间屡见之,不必冬也。然雹下之地,禾麦经年不生,盖冷气凝结,入地未化耳。史书所载,雹有大如桃李者,如鸡子者,如斧者,如斗者,惟武帝元封中,雹大如马头,极矣。《稽神录》又载杨行自言:“天初,在鼓城,避暑于佛寺,忽闻大声震地,走视门外,乃见一雹,其高与寺楼等,入地可丈馀,经月乃消。”其言似诞。然宇宙之中,恐亦何所不有。

    《春秋》书“雨水冰”。盖阴雾凝封树上,连日不开,冻而成冰,人拆取之,枝叶皆具,谓之“树介”,亦谓木“稼”。俗言“木雨稼,达官怕。”唐永徽、宋元丰中皆有此异,卒有牝鸡、新法之祸。万历丁丑,余在楚,亦一见之。时江陵不奔丧,斥逐言官,天下多故,是其应也。

    风之微也,一纸之隔,则不能过;及其怒也,拔木折屋,掀海摇山,天地为之震动,日月为之蔽亏。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者耶?且百物之生,非风不能长养,而及其肃杀收成之者,亦风也。人居大块之中,乘气以行,鼻息呼吸,不能顷刻去风,而及其侵肌骨,中荣卫,卒然而发,虽卢、扁无如之何。至释氏又谓业风一吹,金石皆成乌有,岂非陶铸万物,与天地相终始者哉?盖天地之中,空洞无物,须得一气鼓舞动荡其间方不至毁坏,即如人之有气息一般。《庄子》所谓“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此“息”字亦有二义:有生息之息,有休息之息。当其生息,便是薰风;及其休息,便是业风。小则为春夏秋冬,大则为元会运世,如斯而已。

    常言谓:“鱼不见水,人不见气。”故人终日在气中游,未尝得见,惟于屋漏日光之中,始见尘埃滚滚奔忙,虽暗室之内,若有疾风驱之者。此等境界,可以悟道,可以阅世,可以息心,可以参禅。漆园齐物之论,首发此义,亦可谓通天人之故者矣。

    《易》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可见盈虚消息,自有主宰之者,虽天地亦不能违也。然除却天地,更有何物?此处见解,难以语人,亦不得不以语人也。

    圣人之所谓知天者,岂有它哉?亦不过识得盈虚消息之理而已。说天者,莫辩乎《易》。《易》之一书,千言万语,总不出此四字,但天之盈虚消息,自然者也。圣人之知存亡进退,而不失其正,亦自然者也。世之高贤,亦有惧盛满而勇退者矣,亦有薄富贵而高蹈者矣,但以出处之间,未免有心,故又多一番魔障也。

    李贺诗:“门前流水江陵道,鲤鱼风起芙蓉老。”“鲤鱼风”乃九月风也,又六月中有东南风,谓之“黄雀风”。

海风谓之飓风,以其具四方之风,即石尤风“四面断行旅”者也。相传石氏女嫁为尤郎妇,尤出贾石思忆之至死曰:“吾当作大风,为天下妇人阻商旅也。”故名“石尤”云,亦作“石邮”,见李义山诗。今闽人方音谓之<风贝>风,音如贝焉。<风贝>者,簸也。<风贝>、<风贝>字相近,画容有讹,音不应差,或者误作飓,而强为之解耳。

    北地之风,不减于海<风贝>,而吹扬黄沙,天地晦冥,咫尺不相见,岁恒一二云。然每月风之起,多以七八之日,无者得雨则解,闽地亦然也。

    闽中亦有<风贝>风,但一岁不一二发,发辄拔树、掀瓦而止耳。惟岭南琼、崖之间,<风贝>风三五年始一发,发则村落、屋瓦、林木,数百里如洗,舟楫漂荡,尽成齑粉。其将至数日前,土人皆知而预避之,巨室皆以铁楞木为柱,铜铁为瓦,防其患也。此亦可谓之“小业风”矣。

    《周礼》以十有二风察天地之和,合乖别之妖祥,盖每岁十有二辰,皆有风吹其律,以知其和与否,此后世《风角》之始也。春秋襄十八年,楚师伐郑,师旷曰:“吾骤歌北风,又歌南风。南风不竞,楚人多死。”古人音律之微,足以察天地,辨吉凶如此,其法今不复传矣。但占卜之家,量晴较雨,一二应验,其它灾祥,即史官所占,不尽然也。

    关东,西风则晴,东风则雨。关西,西风则雨,东风则晴。此《续博物志》之言,不知信否。大抵东西必雨,此理之常。《诗》云:“习习谷风,以阴以雨。”谷风,东风也。东风主发生,故阴阳和而雨泽降。西风刚燥,自能致旱。若吾闽中,西风连日,必有大灾,亦以燥能召火也。

    古语云:“巢居知风,穴居知雨。”然鸠鸣鸢团,皆为雨候,则巢者亦知雨也。虎啸犭军见,皆为风征,则穴者亦知风也。至于飞蛾、蜻蜓、蝇蚁之属,皆能预知风雨,盖得气之先,不自知其所以然也。

    <风音><风俞>也,舶也,石尤也,羊角也,少女也,扶摇也,孟婆也,皆风之别名也。濯枝也,隔辙也,泼火也,也,皆雨之别名也。按《尔雅》:“风从上而下曰飙,亦曰扶摇。”《庄子》“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言大鹏搏此二风而上也。近见诸书引用多云“摇羊角而上”,而以“搏扶”作连绵字,误矣。即杜少陵诗:“五云高太甲,六月旷抟扶。”想此老亦误读也。

 《庐山记》:“天将雨则有白云,或冠峰岩,或亘中岭,谓之山带,不出三日必雨。”然不独庐山为然,大凡山极高而有洞穴者,皆能吐云作雨。孔子曰:“膺寸之云,不崇朝而雨天下者,其惟泰山乎?”安定郡有岘阳峰,将雨则云起其上,若张盖然。里谚曰:“岘山张盖雨滂沱。”闽中鼓山大顶峰,高临海表,城中家家望见之,云罩其顶,来日必雨,故亦有鼓山戴帽之谣。然它山不皆尔,以鼓山有洞穴故也。《海录碎事》云:“大雨由天,小雨由山。”想不诬耳。 ●卷二·天部二    徐干《中论》曰:“名之系于实也,犹物之系于时也。生物者,春也;吐华者,夏也;布叶者,秋也;收成者,冬也。若强为之,则伤其性矣。”

    春、夏、秋、冬之序,皆以斗柄所指定之:指东曰春,指南曰夏,指西曰秋,指北曰冬。今历日某月建某者,即斗柄之所指也。斗居中央,而运四时,故为君象也。

    夏日长,冬日短者,日,夏行天中,出于正东,入于正西,经天中而过,度数多也;冬行南隅,出于东南隅,入于西南隅,度数少也。日之不行东北西北者,天体欹而不足西北也。

    汉高帝时,谒者赵尧举春,李舜举夏,儿汤举秋,贡禹举冬。四臣之名,亦异矣,岂故为之耶?抑偶合也?而贡禹在高帝时,又非弹冠之贡禹也。

    闽距京师七千余里,闽以正月桃花开,而京师以三月桃花开,气候相去,差两月有余。然则自闽而更南,自燕而更北,气候差殊,复何纪极?故大漠有不毛之地,而日南有八蚕之茧,非虚语也。历家所载。二月桃始花,盖约其中言之耳。

    贾佩兰云:“在宫中时,以正月上辰出池边盥濯,食蓬饵以去妖邪。”则不但上巳有戏,上辰亦有戏矣。

    正月一日谓之“三朝”。师古《汉书注》云:“岁之朝,月之朝,日之朝,故谓之三朝。”朝之义,犹旦也。又谓之“四始”。正义,《史记注》云:“谓岁之始,时之始,日之始,月之始也。

    元旦,古人有画鸡,悬苇,酌椒柏,服桃汤,食胶饧,折松枝之仪,今俱不传矣。惟有换桃符及神荼、郁垒尔。闽中俗不除粪土,至初五日,辇至野地,取石而返,云“得宝”,则古人唤“如愿”之意也。

    以一月为正月,盖自唐虞已然。舜以正月上日受终于文祖是已。唐虞月建不可考,而岁首必曰正月,足以证昔人改年不改月之谬。《诗·豳风》以十一月为“一之日”,十二月为“二之日”,正月为“三之日”,则知周之建子也。《小雅》所谓“正月繁霜者,则以四月纯阳之月名之,非岁首之正月矣”。正者,取义以正朔也。至秦始皇讳政,改为平声,至今沿之,可笑甚矣!

    岁后八日,一鸡,二猪,三羊,四狗,五牛,六马,七人,八谷。此虽出东方朔《占书》,然亦俗说,晋以前不甚言也。案晋议郎董勋答问礼,谓之“俗言”。魏主置百寮,问人日之义,惟魏收知之,以邢子才之博,不能知也。然收但知引董勋言,而不知引方朔《占书》,则固未为真知耳。

    天下上元灯烛之盛,无逾闽中者。闽方言,以灯为丁,每添设一灯,则俗谓之“添丁”。自十一夜已有燃灯者,至十三则家家灯火,照耀如同白日。富贵之家,曲房燕寝,无不张设,殆以千计,重门洞开,纵人游玩。市上则每家门首,悬灯二架,十家则一彩棚。其灯,上自彩珠,下至纸画,鱼龙果树,无所不有。游人士女,车马喧阗,竟夜乃散。直至二十外,薄暮,市上儿童即连臂喧呼,谓“求饶灯”,大约至二十二夜始息。盖天下有五夜,而闽有十夜也。大家妇女,肩舆出行,从数桥上经过,谓之“转三桥”。贫者步行而已。余总角时,所见犹极华丽。至万历乙酉春,不戒于火,延烧千余家,于是有司禁之,彩棚、鳌山,渐渐减少,而它尚如故也。火灾自有天数,而士女游观,亦足占升平之象,亦何必禁哉!

    蔡君谟守福州,上元日,命民间一家点灯七盏。陈烈作大灯丈余,书其上云:“富家一盏灯,太仓一粒粟。贫家一盏灯,父子相对哭。风流太守知不知?犹恨笙歌无妙曲!”然吾郡至今每家点灯,何尝以为苦也?烈,莆田人。莆中上元,其灯火陈设,盛于福州数倍,何曾见父子流离耶?大抵习俗所尚,不必强之。如竞渡、游春之类,小民多有衣食于是者。损富家之赀镪以供贫民之饣胡口,非徒无益有害者比也。

    齐、鲁人多以正月十六日游寺观,谓之“走百病”。闽中以正月二十九日为窈九,谓是日天气常窈晦然也,家家以糖枣之属,作糜之。《四时宝鉴》:云“高阳氏子好衣敝食糜,正月晦日死,世作糜,弃破衣于巷口,除贫鬼”。又池阳风俗以正月二十九为穷九,扫除屋室尘秽,投之水中,谓之“送穷”。唐人亦以正月晦日送穷。韩退之有送穷文。姚合诗:“万户千门看,何人不送穷?”余谓俗说不足信。窈也,穷也,皆晦尽之义也。诸月不言,而独言正月者,举其端也。

    凡月晦谓之提月,见《公羊传》何休注。提月,边也。鲁人之方言也。

    《景龙文馆记》云:“景龙四年正月二十八日晦。”夫二十八日,亦可为晦耶?

    北人二月二日,皆以灰围室,云辟虫蚁;又以灰围仓,云辟鼠也。闽人以雷始发声,扫虫蚁。

    二十四番花信风者,自小寒至谷雨,凡四月,八气二十四候,每候五日,以一花之风信应之:小寒,一候梅花,二候山茶,三候水仙;大寒,一候瑞香,二候兰花,三候山矾;立春,一候迎春,二候樱桃,三候望春;雨水,一候菜花,二候杏花,三候李花;惊蛰,一候桃花,二候棠棣,三候蔷薇;春分,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兰;清明,一候桐花,二候麦花,三候柳花;谷雨,一候牡丹,二候酴,三候栋花。过此则立夏矣。然亦举其大意耳,其先后之序,固亦不能尽定也。

    唐德宗以前,世上巳、九日皆大宴集,而寒食多与上巳同时,欲以二月名节,自我作古。李泌请废正月晦,以二月朔为中和节。可见唐以前,正月晦寒食,皆作节也。夫晦为穷日,寒食禁烟,以之宴会,皆非礼之正。而二月十五,自有花朝节,足敌中秋,何邺侯不引此,而另作节名?宜其行之不久也。按道经,以二月一日为天正节,八日为芳春节,蜀中以二月二日为踏青节,则安得谓二月无节也?  秦俗以二月二日,携鼓乐郊外,朝往暮回,谓之“迎富”。相传人有生子而乞于邻者,邻家大富,因以二月二日取归,遂为此戏。此讹说也。大凡月尽为穷,月新为富,每月皆然,而聊以岁首举行之故,正月晦送穷,而二月二日迎富也。即如寒食禁火,托之介子推,五日竞渡,托之屈原,皆俗说耳。《福州志》。载闽中以五月四日作节,谓闽王审知以五月五日死,故避之。考《五代史年谱》,审知则以十二月死,非五月也。志乘犹不可信,而况其他乎。

    唐、宋以前,皆以社日停针线,而不知其所从起。余按吕公忌云:“社日男女辍业一日,否则令人不聪。”始知俗传社日饮酒治耳聋者,为此,而停针线者,亦以此也。

    《养生论》曰:“二月行路,勿饮阴地流泉,令人发疟。”此不可不知也。

    仲春之月,雷始发声,夫妇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备。大凡雷电晦冥,日月薄蚀而交合者,生子多缺,盖邪之气所感也。然《周礼》又以仲春令会男女,圣人岂不知愚民之易犯。而故驱之耶?可为一笑。

    唐时清明有拔河之戏,其法以大麻ㄌ,两头各系十余小索,数人执之,对挽,以强弱为胜负。时中宗幸梨园,命侍臣为之,七宰相、二驸马为东朋,三相、五将为西朋。仆射韦巨源、少师唐休,年老无力,随ㄌ踣地,久不能起,上以为笑。夫此戏乃市井儿童之乐,壮夫为之,已自不雅,而况以将相贵戚之臣,使之角力仆地,毁冠裂裳,不亦甚乎?《秦京杂记》载寒食内仆司车与诸军容,使为绳橛之戏,今亦不行。今清明、寒食时,惟有秋千一事,较之诸戏为雅,然亦盛行于北方,南人不甚举也。

    先王之制,钻燧改火,虽云节宣天地之气,然亦迂矣。寒食禁火,以为起自介子推者,固俗说之误,而以为龙星见东方,心为大火,惧火之盛而禁之,则尤迂之迂也。今之俗不知禁火,亦不知改火,而四时之气,何尝不宣?岂可必谓古之是而今之非乎?

    《周礼》司ピ氏,仲春以木铎徇火禁于国中,注云:“为季春将出火。”此亦今人谨慎火烛之意,非禁烟也。禁烟不知起何时,至唐、宋已然。改火之不行,似已久矣。诗人吟咏之词,未足据也。杨用修谓不改火,出于胡元卤莽之政,此真可笑。使今日必行之,则闽、广之地,安得榆、杏,而齐、鲁之地,安得檀?使民走数千里而求火种,亦不情之甚矣!

    北人重墓祭。余在山东,每遇寒食,郊外哭声相望,至不忍闻。当时使有善歌者,歌白乐天寒食行,作变征之声,坐客未有不堕泪者。南人借祭墓为踏青游戏之具,纸钱未灰,履相错,日暮,坟间主客无不颓然醉倒。夫墓祭已非古,而况以蒿凄怆之地,为谑浪酩酊之资乎?

    琴操谓介子推以五月五日死,文公哀之,令民不得举火,今人以冬至一百五日为寒食,其说已互异矣。《邺中记》载:并州为介子推断火,冷食三日;《汉书·周举传》谓太原以介子推焚骸,每冬中辄一月寒食,至魏武帝令,又谓太原、上党,冬至后百有五日,皆绝火,讹以传讹,日甚一日。至唐时,遂有“普天皆灭焰,匝地尽藏烟”之语,则无论朝野贵贱皆绝火食。故曰:“日暮汉宫传蜡烛。”谓至是始举火也。然此犹之可也,至于民间犯禁,以鸡羽插入灰中,焦者辄论死,是何等刑法耶?国朝之不禁火,其见卓矣。

    三月三日为上巳。此是魏、晋以后相沿,汉犹用巳,不以三日也,事见《宋书》。周公谨《癸辛杂志》谓上巳当作上巳,谓古人用日例以十干,恐上旬无巳日。不知《西京杂记》,正月以上辰,三月以上巳,其文甚明,非误也。但巳字原训作止,谓阳气之止此也;则巳恐即是已字,但不可以支为干耳。

    《田家五行》曰:“三月无三卯,田家米不饱。”

    《月令》:“四月靡草死。”靡草,荠、{艹尼}、葶、苈之属,非一草也。荠、{艹尼}似人参,冬水而生,夏上而死。麦秋至,麦至是熟。凡物之熟者,皆谓之秋耳。今俗指麦间小虫为麦秋,可笑也。亦犹北人指七月间小蜻蜓为处暑耳。

    四月十五日,天下僧尼就禅刹搭挂谓之“结夏”,又谓之“结制”,盖方长养之辰,出外恐伤草木虫蚁,故九十日安居。释苑宗规云:“祝融在候,炎帝司方,当法王禁足之辰。”是释子护生之日,至七月十五日,始尽散去,谓之“解夏”,又谓之“解制”。《西域记》作十六日为是。余见近作诗者以入定、搭挂概谓之结夏,非其义矣。

    结夏以十六日为始者,印度之法也。中国以月晦为一月,天竺以月满为一月,则中国之十六日,乃印度之朔日也。考《西域记》又有白月、黑月,及额沙茶室罗伐拿婆达罗钵ヌ等月,说者谓二十八宿之名,未知是否。

    古人岁时之事,行于今者,独端午为多,竞渡也,作粽也,系五色丝也,饮菖蒲也,悬艾也,作艾虎也,佩符也,浴兰汤也,斗草也,采药也,书仪方也,而又以雄黄入酒饮之,并喷屋壁、床帐,婴儿涂其耳鼻,云以辟蛇、虫诸毒,兰汤不可得,则以午时取五色草沸而浴之。至于竞渡,楚、蜀为甚,吾闽亦喜为之,云以驱疫,有司禁之不能也。

    五月五日子,唐以前忌之,今不尔也。考之载籍,齐则田文,汉则王凤、胡广,晋则纪迈、王镇恶,北齐则高绰,唐则崔信明、张嘉,宋则道君皇帝,金则田特秀。然而覆宗亡国者,高绰、道君二人耳。然一以不轨服天刑,一以盘荒取丧乱,即不五日生,能免乎?

    田特秀,大定间进士也,所居里名半十,行第五。以五月五日生,小名五儿。年二十五,举于乡。乡试、府试、省试、殿试,皆第五。年五十五。以五月五日卒。世间有如此异事。可笑!  《容斋随笔》云:“唐玄宗以八月五日为千秋节。”张九龄上《大衍历》序云:“谨以开元十六年八月端午献之。”又宋表云:“月惟仲秋,日在端午。”然则凡月之五日,皆可称端午也。余谓古人午、五二字想通用;端,始也。端午,犹言初五耳。

    五月十三是龙生日,栽竹多茂盛。一云是竹醉日。

    田家忌迎梅雨。谚云:“迎梅一寸,送梅一尺。”然南方验,而北方不尔也。

    夏至后九九气候,谚云:“一九二九,扇子不离手。三九二十七,冰水甜如蜜。四九三十六,汗出如洗浴。五九四十五,难戴秋叶舞。六九五十四,乘凉入佛寺。七九六十三,床头寻被单。八九七十二,思量盖夹被。九九八十一,阶前鸣促织。”冬至后谚云:“一九二九,相逢不出手。三九二十七,篱头吹栗。四九三十六,夜眠如露宿。五九四十五,太阳开门户。六九五十四,贫儿争意气。七九六十三,布衲担头担。八九七十二,猫犬寻阴地。九九八十一,犁耙一齐出。”今京师谚又云:“一九、二九,相逢不出手。三九、四九,围垆饮酒。五九、六九,访亲探友。七九、八九,沿河看柳。”按此谚起于近代,宋以前未之闻也。其以九数,不知何故,今吴兴人言道里远近,必以九对,而不言十,亦可笑也。

    暑宜干也,而值六月,则土反润溽。寒宜冻也,而值腊月,则水泉反动。阳中有阴,阴中有阳也。

    伏者何也?凡四时之相禅皆相生者也,而独夏禅于秋,以火克金,金所畏也,故谓之伏。然岁时伏腊,亦人强为之名耳,岂金气至是而真伏耶?《史记》,秦德公二年,初伏以狗御蛊,则是西戎之俗所名,三代无之也,乃相承至今用之,何耶?然汉制至伏闭尽日,故东方朔谓伏日当蚤归,是犹避蛊之意。今不复然,但历家尚存其名耳。至于人家造作饮食、药饵之类,动称三伏,亦不知其解也。

    凡物遇秋始熟,而独麦以四月登,故称“麦秋”。然吾闽中早稻皆以六月初熟,至岭南则五月获矣。南人不信北方有八月之雪,北方亦不信南方有五月之稻也。

    暑视寒为不可耐,人言南中炎暑,然暑非有甚也,但多时耳。余在京师数年,每至五六月,其暑甚于南中,然一交秋,即有凉色。闽、广从五月至八月,凡百余日,皆暑,而秋初尤烈。但至日昃,必有凉风,非如燕京六月,彻夜烦热也。

    京师住宅既逼窄无余地,市上又多粪秽,五方之人,繁嚣杂处,又多蝇蚋,每至炎暑,几不聊生,稍霖雨,即有浸灌之患,故疟痢瘟疫,相仍不绝。摄生者,惟静坐简出,足以当之。

    《月令》:“七月天地始肃,禾乃登。”若以闽、广言之,肃则太早,而登已太晚也,故吾谓圣人约其中而言之也。

    立秋有礼,名曰ァ刘。《汉书注》谓之<豸娄>娄。杨子曰:“不媵,腊也与哉?”今人尚知有腊,而媵则不知久矣。

    牛女之事,始于齐谐成武丁之妄言,成于《博物志》乘槎之浪说,千载之下,妇人女子。传为口实可也;文人墨士,乃习为常语,使上天列宿,横被污蔑,岂不可怪之甚耶。

    《长恨歌》载玄宗避暑骊山,以七月七日与贵妃凭肩誓心,愿世为夫妇。《天宝遗事》又言,帝与贵妃每至七月七日夜,在华清宫游宴,宫女皆陈瓜果乞巧。皆误也。考之史,玄宗幸华清皆以十月,其返皆以二月或四月,未有过夏者。野史之不足信,往往如此。

    《岁时记事》云:“七夕,俗以蜡作婴儿,浮水中,以为妇人宜子之祥,谓之‘化生’。”王建诗,“水拍银盘弄化生”是也。今人以泥塑婴儿,或银范者,知为化生,而不知七夕之戏。

    闽人最重中元节,家家设楮陌冥衣,具列先人号位,祭而燎之。女家则具父母冠服袍笏之类,皆纸为者,笼之以纱,谓之“纱箱”,送父母家;女死。婿亦代送。至莆中,则又清晨陈设甚严,子孙具冠服,出门望空揖让,罄折导神以入,祭毕,复送之出。虽云孝思之诚,然亦近于戏矣。是月之夜,家家具斋,馄饨、楮钱,延巫于市上,祝而散之,以施无祀鬼神,谓之“施食”。贫家不能办,有延至八九月者。此近于淫,然亦古人仁鬼神之意,且其费亦不多也。

    七月中元日,谓之“盂兰会”。目连因母陷饿鬼狱中,故设此功德,令诸饿鬼一切得食也。人之祖考,不望其登天堂,生极乐世界,而以饿鬼期之乎?弗思甚矣!

    唐乔琳以七月七日生,亦以七月七日被刑。

    海潮八月独大,何也?潮应月者也。故月望则潮盛。而八月之望,则尤盛也。然独钱塘然耳。闽、广、胶莱诸海,皆与常时无别也。枚乘《七发》以八月之望,观涛乎广陵之曲江。夫广陵之涛,亦岂以八月独盛哉?乘之所指,亦谓吴、越耳。其曰广陵者,当时吴、越皆属扬州也。

    人言八月望有月华,或言夜半;或言微雨后;或言不必八月,凡秋夜之望俱月之;或言其五采鲜明,旁照数十丈,如金线者百余道;或言但红云围绕之而已。余自少至壮,彻夜伺之者十数,竟不得一见也。临川吴比部谦为余言少时曾一见之,其景象鲜妍,千态万媚,真人间所未见之奇,惜未能操笔赋之耳。人又言二月朔日正午有日华,而人愈不得见。余考李程日《五色赋》云:“德动天鉴,祥开日华。”殆谓是耶?  《月令》:“八月鸿雁来矣。”至九月,又言“鸿雁来宾”,何也?仲秋先至者为主,季秋后至者为宾也。

    雀入大水为蛤,北方人常习见之,每至季秋,千百为群,飞噪至水滨,簸荡旋舞,数四而后入。其为蛤与否,不可得而知也。然冬月何尝无雀?或所变者。又是一种耶?或亦有不尽变者,如鹰化鸠,雉化蜃之类耶?

    九日佩茱萸登高,饮菊花酒,相传以为费长房教桓景避灾之术。余按戚夫人侍儿贾佩兰言:“在宫中,九月九日食蓬饵,饮菊花酒。”则汉初已有之矣,不始于桓景也。

    九日作糕,自是古制。今江、浙以北尚沿之,闽人乃以是日作粽,与端午同,不知何取也。

    菊有黄华;桃华于仲春,桐华于季春,皆不言有,而菊独言有者,殒霜肃杀,万木黄落,而菊独有华也。菊色不一,而专言黄者,秋令属金,金以黄为正色也。

    吕公忌曰:“九日天明时,以片糕搭儿女头额。”更祝曰:“愿儿百事俱高。”此古人九日作糕之意,其登高亦必由此,《续齐谐》所传,不足信也。

    十月谓之阳月,先儒以为纯阴之月,嫌于无阳,故曰阳月,此臆说也。天地之气,有纯阳必有纯阴,岂能讳之?而使有如女国讳,其无男而改名男国,庸有益乎?大凡天地之气,阳极生阴,阴极生阳。当纯阴纯阳用事之日,而阴阳之潜伏者已萌蘖矣,故四月有亢龙之戒,而十月有阳月之称。即天地之气,四月多寒,而十月多暖,有桃李生华者,俗谓之小阳春,则阳月之义断可见矣。

    四月麦熟,阳中之阴也。十月桃李花,阴中之阳也。

    《道经》以正月望为上元,七月望为中元,十月望为下元,遂有三元、三官大帝之称,此俗妄之甚也。天地以金、木、水、火、土为五府,犹人之有五官也。春木,夏火,秋金,冬水,而土寄王焉。火官主于行火,俗所避忌,而土官又不可得见,故遂以春为天官,秋为地官,冬为水官,其实木、金、水三位也。四时五气合而成岁,缺一不可,何独祀其三而遗其二乎?至于火之功用尤钜,古人四时钻燧改火,而今乃摈之,不得与三官之列,亦不幸矣。

    宋初中元下元。皆张灯。如上元之例。至淳化间。始罢之。

    日当南至,昼漏极短,而晷影极长。日当北至,昼漏极长,而晷影极短。以其极也,故谓之至。然南至为北陆,北至为南陆者,何也?以其影之在地者言也。然极居天中,日之北至,不能逾极而北也,故书南至而不书北至也。

    今人冬至多用书云事,《左传》:“春王正月日南至,公既视朔,遂登观台以望而书礼也。”按《周礼》,保章氏以五云之物。辨吉凶、水旱、丰荒之注二至二分观云气,青为虫,白为丧,赤为兵荒,黑为水,黄为丰,则不独冬至也,但云气倏变,一岁四占,倘吉凶互异,当何适从耶?

    传记载,冬至日当南极,晷景极长,故有履长之贺,非也。夫晷景极长,则昼漏极短。圣人惜寸阴,惟日不足,至短之日,何以贺为?盖冬至一阳初生,日由此渐长,有剥而就复,乱而复治之机。不贺其盛,而贺其发端者,古人“月恒”、“日升”之义也。其曰履长即履端之意,非谓晷景之长也。晋、魏宫中女工,至后日长一线,故妇于舅姑,以是日献履、袜,表女工之始也。魏崔浩女献袜,谓“阳升于下,日永于天;长履景福,至于亿年”,可谓得之矣。

    今代长至之节,惟朝廷重之,万国百官,奉表称贺,而民间殊不尔也。

    汉时宫中女工,每冬至后一日,多一线,计至夏至,当多一百八十线。以此推之,合一昼夜,当绣九百线,亦可谓神速矣。不知每线尺寸若何?又不知绣工繁简若何?律之于今,恐无复此针绝也。

    至后雪花五出,此相沿之言。然余每冬春之交,取雪花视之,皆六出;其五出者,十不能一二也,乃知古语亦不尽然。

    腊之名,三代已有之。夏曰嘉平,殷曰清祀,周曰大蜡,总谓之腊。宫之奇曰:“虞不腊”,是也。《史记》秦惠文王十二年初腊,盖西戎之俗,不知置腊,至是始效中国为之耳。今人亦不知有腊,但以十二月为腊月,初八日为腊八日而已,不知冬至后三戌为腊也。又云:“魏以辰日为腊,晋以丑日为腊。”

    伏猎侍郎,古今传为话柄。余按《风俗通》云:“腊者,猎也。田猎取兽祭先祖也。”则谓腊为猎,亦无不可耳。

    道家有五腊:正月一日为天腊,五月五日为地腊,七月七日为道德腊,十月一日为民岁腊,十二月腊日为王侯腊。

    腊之次日为小岁,今俗以冬至夜为小岁。然卢照邻《元日诗》云:“人歌小岁酒,花舞大唐春。”则元日亦可谓之小岁矣。亦犹冬至亦可谓之除夜也。(《太平广记·卢顼传》云:“是日冬至,除夜。”)

    傩以驱疫,古人最重之。沿汉至唐,宫禁中皆行之,护童亻辰子至千余人。王建诗:“金吾除夜进傩名,画朱衣四队行。”是也。今即民间亦无此戏,但画钟馗与燃爆竹耳。  俗皆以十二月二十四日祀灶,谓灶神是夜上天,以一家所行善恶奏于天也。至是日,妇人女子多持斋。余于戊子岁,以二十五日至姑苏,苏人家家烧楮陌茹素,无论男妇皆然,问其故,曰:“昨夜灶神所奏善恶,今日天曹遣所由覆核耳。”余笑谓:“古人媚灶之意,不过如此。然不修行于平日,而持素于一旦,灶可欺乎?天可欺乎?”今闽人以好直言无隐者,俗犹呼曰灶公也。

    改年而不改月,秦政之失也。三代皆改月,《豳风》所纪,与今气候同者,《夏正》也,然十一月以后不书月,但云“一之日”、“二之日”而已。三月则曰“蚕月”。四月以后,始如常称。盖亦不能无异矣。周七八月,夏五六月,频见传注,而十二月螽,孔子对季孙谓“火尚西流”,其为十月无疑。又僖公五年正月,日南至矣,昭公二十年二月朔,日南至矣,岂是时方冬至乎?宋儒执秦、汉之谬而不考之圣经,故议论纷纭,而卒无一定之见耳。然则谓《春秋》以夏时冠周月,是乎?曰:若是,则周之乱民也,何以为孔子?

    期三百六旬有六日,今一年止三百六十日耳,而小尽居其六,是每岁尚余十二日也,计五岁之中当余六十日,故三年一闰,而五岁再闰也。然则不以三百六旬六日为岁,而必置闰,何也?日月之行,晦朔弦望,度数不能尽合也。指日月以定晦朔,观斗柄以定四时,而以参差不合之数归余于闰,圣人之苦心至矣,然亦非圣人之私意为之,盖天地之定数也。望而蚌蛤盈,晦而鱼脑减,此物之知晦朔者也。社而玄鸟来,春而雁北乡,是物之知四时者也。藕相应闰而置叶,黄杨遇闰而入土,此物之知闰余者也。至于晦朔之畸数,闰月之余分,圣人不能齐也,而况巧历乎?惟积渐而差,考差而改,斯无弊之术也。

    历法:圣人不尽言;非不言也,改朔授时,天子事也。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不敢作礼乐,圣人之心也。至颜渊问为邦,首曰:“行夏之时。”而视朔南,至春秋每致意焉,亦有概乎其言之矣。然三代之历,圣人所定,行之六七百年,其势不容不差,后世通儒术士,竭其智数心思,考索推步,至无遗力,然行之不百年而已,不胜其春驳也。三代治历之法,它无可考,惟《周礼》,太史氏正岁年以序事,颁之官府,及都鄙颁告朔于邦国,闰月诏王居门终月,而保章氏掌天星不与焉。噫!何简也!自秦而后,善治历者,汉则邓平、洛下闳、刘歆、蔡邕、刘洪,六朝则何承天、祖冲之,唐则刘孝孙、何妥、刘焯、李淳风、僧一行,周则王朴,宋则沈括,元则郭守敬而已。然而洛下闳《太初历》,至章帝时仅百余年,已云差失益远,而四分历创于建武,行于永元,聚议定式,已逾七十余年,而行不过百年,亦何益之有也?唐、宋诸家,人人自负,然唐三百年中而八改历,宋三百年中而十六改历,尚可谓之定法乎?宋苏子容重修浑仪,制作之精,皆出前古,至虏陷燕京,取其所制浑仪以去,乃其法,子孙亦不复传矣。其谓精密,吾未敢信也。元郭守敬之历,推测援引,纤悉无遗,国朝所用,皆其遗制,三四百年,仅差分杪,此即圣人不能无也,而议者何以求多为哉?但今之历官,但知守其法而不知穷其理,能知其数之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譬之按方下药,保其不杀人尔,不敢望其起死回生之功也。

    李淳风最精占候,其造麟德历,自谓应洛下闳后八百年之语,似极精且密矣。然至开元二年,仅四十年,而纬晷渐差,不亦近儿戏乎?一行《大衍历》据《唐书》所载,反覆评论,二万余言,穷古今之变,天地之故;当时所谓贯三才,周万物,穷术数,先鬼神,容成再出,不能添累黍之功,寿王重生,无以议分毫之失,宜乎千岁可俟矣;而至肃宗时,山人韩颖已言其误,每节损益,又增二日,其故何也?王朴阴阳星纬,无不通晓,其治历,削去近代符天流俗之学,自成一家,然刘义叟议其不能宏深简易,而径急是取,故宋建隆之初,即废不用矣。此三子者,皆精于天文,而治历差谬如此,故《周礼》以治历属太史,为天官之属,占星属保章,为春官之属,分而为二,非无见也。今人但以占候稍失,而遽欲改历法,亦过矣。

    《宋史·律历志》曰:天步艰难,古今通患,天运日行,左右既分,不能无忒,谓七十九年差一度,虽视古差密,亦仅得其概耳。又况黄赤道度有斜正阔狭之殊;日月运行有盈缩フ肉表里之异。测北极者率以千里差三度有奇,晷景称是。古今测验止于岳台,而岳台岂必天地之中?余杭则东南相距二千余里,华夏幅员,东西万里,发敛晷刻,岂能尽谐?又造历者,追求历元,逾越旷古,抑不知二帝授时,齐政之法,果殚于是否乎?是亦儒者所当讨论。诿曰星翁历生之责可哉?”此亦古今不易之论也。

    京师城东偏有观象台,高五丈许,其上有浑天仪一具,如世所图璇玑者,皆铸铜为器,四柱以铜龙架而悬之,制作精巧。又有简仪一具,状相似而省十之七,只周遭数道而已。玉衡一,亦铜为之,如尺而首尾皆曲,有二孔,对孔直窥,以候中星。又有铜球一,左右转旋,以象天体,以方函盛之,函四周作二十八宿真形,南面有御制铭,正统七年作也。台下小室,有量天尺,铸铜人捧尺,北面室穴其顶,以候日中测景之长短,冬至后可得一丈七尺,夏至后可得二尺云。中为紫微殿,殿旁有铜壶滴漏一器,然皆不注水,徒虚具耳。

    测北极者,以千里差三度。今滇南距燕万里,当差三十度。又成祖北征,出塞三千余里,已南望北斗,却不知北斗正中之地在何处。分野之说,固不足凭,而以郡国正中论之,则幅员有长短,广狭难以一律齐也。

    占步者,多用里差之说,如历之有岁差也。然铁勒熟羊胛而天明,西域朔夕月见,而南交州生明之夕,月已中天,此诚差矣。史载安息西界,循海曲,至大秦,回万余里,无异中国。即以中国东、西、南、北相距,何止万里?而日、月、星、辰并无差谬,又何也?大约目所未见,语多矛盾,讹以传讹,吾未敢信也。

    大挠之初作甲子也,不过以纪日月代结绳云尔。其后月以干乘支,日以支配干,而五行分属,于是有阏逢、旃蒙诸名,于是有元光、邴章、剑昌、子方诸号,于是有毕陬、橘如诸阳,于是有鼠、牛、虎、兔诸肖,于是有天刚、太乙、胜光、小吉诸将,于是有海中金、炉中火诸纳音,于是有建、除、满、平诸体,于是有专制、义伐诸乘,而其说愈不可胜穷矣。余谓太岁方向禁忌既不足信,而历日所书阴阳避忌皆毫无影响,益知当时之作此原非为占候吉凶也。

    古人事之疑者,质之卜筮而已,治乱吉凶,考之星纬而已,未闻择日也。今则通天下用之矣,而吉凶祸福,卒不能逃也。甚矣,世之惑也!

    余尝以破日娶妾矣,不逾年而得雄;尝以月忌上官矣,不数载而迁;尝以天贼日解水衡钱万缗矣,而卒无恙;尝以空亡日出行莅任矣,而诸事尽遂;其余小事不可胜纪,故谓阴阳历日可尽废也。   今阴阳家禁忌,可谓极密。一年之中,则有岁破、死符、病符、太岁、劫杀、伏兵、灾杀、大祸、岁杀、岁刑、金神、将军诸方。一月之中,有月忌、龙禁、杨公忌、瘟星、天地凶败、天乙绝气、长短星、空亡、亦口、天休废、四方耗、五不遇、六不成、四虚败、三不返、四不祥、四穷、四逆、离别、反激、咸池、伏龙、交龙宅、龙往亡、八风、九良、星绝、烟火、胎神、上朔、月建、月破、月厌、月杀等日。一日之中,则有白虎、黑杀、刀砧、天火、重丧、天贼、地贼、血支、血忌、归忌、黑道、土瘟、天狗、大败、蚩尤、官符、死■、飞廉、受死、火星、河魁、钩绞、焦坎、游祸、灭门、的呼等凶神。盖一岁之中,吉日良时,无凶神恶煞者,不过数日耳。而又加以方向之不利,生命之相妨,仇难二星之躔度,太白日神之游方,一一择而忌之,则虽终岁不作一事可也。而穷村深谷之家不知甲子,愚冥狞犷之辈不信鬼神,何尝见其祸败之相仍哉?太史公谓阴阳之术太详,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畏。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一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曰顺之者昌,逆之者亡,未必然也。夫汉初之阴阳家止于四时、八位、十一度、二十四节而已,而子长尚以为未必,然况今日天罗地网之密乎?其不足信,必矣。

    余乡有一二缙绅,凡事必择日。裁衣、宴会之类,无不视历。然而官罢、子死、家居杳无吉耗也。此亦汝南陈伯敬之流耳!后闻吴中有巨室子妇,临蓐欲产,以其时不吉,劝令忍勿生,逾时,子母俱毙,此尤可发一笑也!

    《淮南子》曰:“水生木,水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子生母曰义,母生子曰保,子母相传曰专,母胜子曰制,子胜母曰困。”今《七政历》有之,但以保为宝,以困为伐耳。

    西家之东即东家之西,此一言足以破太岁之谬矣。纣以甲子亡,武王以甲子兴,此一言足以破阴阳之忌矣。鸡、猪、薤、蒜,逢着则吃;生、老、病、死,时至则行,此一言足以破终身之惑矣。此非后世之言也,圣人已言之矣,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

    箕子之陈洪范,分为九类,别为九章,谓之九畴,原不相附属也。至刘向为《五行传》,乃取其五事,皇极庶征,附于五行,果尔,则八事皆宜属五行,而胡八政、五纪、三德、稽疑、福极之类,又不能附也?盖向父子原为春秋灾异之学,恐其言之无稽,事之不足征信,故于《洪范》之中,摘其五行之说,为其近于灾祥占候而推广之。至举天地万物动植,无大小皆推其类而附之于五行,至求其征应而不可,则又以五事强合之,而凡上下贵贱,食息起居,无大小,皆比其类而附之,于五事虽宇宙之理,似不过是。而其迁就穿凿,亦已甚矣。后世之人虽知其非,而无有昌言正之者,历代国史相沿为《五行志》,至于日月薄蚀,星辰变故,灾异之大者,则又属之天文,岂阴阳与五行有二理耶?而风雨雷电,又岂非天文之属乎?其说愈刺缪而不通矣。故作史者,于《天文志》宜考究分至、躔度、分野,而一切灾异,宜为《灾祥志》,而不宜为《五行志》也。

    正五九不上官,自唐以来,有此忌矣。《清波杂志》谓佛法以此三月为斋素月,不宜宰杀,足破俗见。今京师官命下即到任,初不忌此三月,而差跌更少,外官无不避之者,而祸败更多,人何不思之甚也!

    俗云:“初五、十四、二十三,太上老君不出庵。”谓之“月忌。”考之历家,乃廉贞独火日也。《蠡海录》谓以《洛书》九宫推之,以是日入中宫,然不知入中宫者何物,亦不知所以当避忌者何故,恐亦茫昧不足信也。噫俗之敝也久矣。

    阴阳家择日皆以年配月,月配日,日配时。如人禄命然,合之者吉。然当三代改朔之朝,子丑之月,或属上年,或属下年,不知择者当何适从?而当改革之际,推录命者,又不知以何为准也?

    五行有生中之克,有克中之用,有反恩而成仇,有化难以为恩。如火生于木,而焚木者火;水生于金,而沉金者水。火本克金,而金得火刀成器;金本克木,而木得金刀成材。至于盛极必衰,否极必泰,此皆阴阳循环之理,造化玄机之妙,而圣人则之,故干之上九有亢龙之悔,而剥之上九有得舆之象也。今星命之术,但知有生克制化,而岂知盈虚消息之理乎?

    水生木矣,而木中有液,谓木生水亦可;火生土矣,而石中有火,谓土生火亦可;此两相生者也。水克火矣,而火然则水干,谓火克水亦可;土克水矣,而水浸则土溃,谓水克土亦可。此两相克者也。木不能离土而克土,土不能离水而克水,此相亲而相克者也;火燎木而生于木,土遏火而生于火,此相憎而相生者也。故世有骨肉而反而寇■,有胡、越而反为一家,亦五行之气使然也。  洱海水面火高十余丈,蜀中亦有火井,是水亦能生火也。火山地中,不生草木,锄所及,应时烈焰,是土亦能生火也。至于阳燧火珠,向日承之,皆可得火,火固不独生于木也。

    萧丘有寒焰。洱海有阴火,又江宁县寺有晋时长明灯,火色青而不热,天地间有温泉,必有寒火,未可以夏虫之见论也。

    五行惟金生水,颇不可解说者。曰:“金为气母,在天为星,在地为石。云自石生,雨从星降,故星动摇而占风雨,石础润而占雨水,故谓金生水也。”予谓金体至坚,而有时融液,是亦生水之义也。至周兴嗣千文,谓“金生丽水”,则水反生金矣。

    天一生水,地二生火,天三生木,地四生金,天五生土,此又不依相生之序,以气之先后论也。其受形也,水最微,火次之,木次之,金又次之,至土而最重大。其灭形也,水最速,火次之,木次之,金又次之,至土而永不耗。自微而著,自少而老,阴阳之义备矣。

    六十甲子之有纳音也,盖本于六十律旋相为宫隔八相生之说。古人作律,原与历相通也。至姓氏之纳音则近诬矣。姓者,非受之于天地也,非秉阴阳之气生而有之也,或因望而为氏,或分封而赐姓,或避难而改易,或无稽而杜撰,一家之人,分支别族,一人之身,朝更夕改,安知陶朱即范氏之宗,而束皙为疏氏之胄乎?又安知嬴吕牛马之暗易,而嗣源鸿渐之无祖乎?五行纳音,安所适从?至于谈禄命者,推其所安之宫,谈相术者,观其所禀之形,迁就苟合,犹之可也。帝王历数,自有天命,而必强而合之,以某德王,或取相生,或取相胜,盖自邹衍、刘向发端,已不胜枘凿矣。后之学者,未能窥天地之藩篱,识阴阳之形似,而但随声附和,亦何益之有哉?

    称日者,昼夜以百刻,而每时止于八刻,则是九十六刻也。今铜漏中增初初、正初、二刻,每时十刻,则是百二十刻也。其于百刻之数,俱不合矣。不知每时之加初初、正初、二刻,虽合之得二十四刻,而实四刻之晷所分也,计其度数,每六刻方抵一刻耳。此说,余少时见之一书,今亦不复记也。

    西僧利玛窦有自鸣钟,中设机关,每遇一时辄鸣,如是经岁无顷刻差讹也,亦神矣,今占候家时多不正,至于选择吉时,作事临期,但以臆断耳。烈日中尚有圭表可测,阴夜之时所凭者漏也,而漏已不正矣,况于山村中无漏可考哉?故知兴作及推禄命者,十九不得其真也。余于辛亥春,得一子,夜半,大风雪中,禁漏无声,行人断绝,安能定其为何时?余固不信禄命者,付之而已。

    俗谓得吉日不如得吉时,如巳、午、未等时,固可见矣,而历所谓日出日入时者,乃以出海入地论,非挂詹际时也。余尝登泰山观日出矣,下至半山而犹昏黑也。在黄山,入夜,饭罢出门,仰视天都峰顶,日色照耀,如火中莲花。此皆九月事,正历所载,日出卯入酉者也,而参差乃尔,益信世之愦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