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转账有限额吗:雪涛谐史【明】江盈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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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涛谐史》导读       《雪涛谐史》, 明江盈科撰, 原是“雪涛阁四小书”中的 一种, 一百六十则。        江盈科( 1555—1605) , 字进之, 自号绿萝山人, 桃源 人。万历壬辰进士, 历任长洲县令、吏部考功主事、大理 寺正, 四川提学副使。文学方面, 崇尚性灵, 是“公安派” 的一员健将。其诗“穷极新变, 物无遁情”, “或有一二语 近平、近俚、近俳”( 袁宏道 《雪涛阁集序》语) ,少数诗作则 以明畅、雅正见长。盈科为人为政温和中庸, 重友情, 常 给人春风和煦之感。        江盈科热衷于笑话的辑集与创作。除《雪涛谐史》之 外, 尚有《雪涛小说》、《谈言》。是谐谑史上少有的笑话作 家之一。这几部作品之中, 《谈言》侧搜集前代笑话为主, 黄可、武恭、崔涯、张?、李东阳、李觏、李渊材、石动?等 故事主角,都是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人物。《雪涛小说》 则似以搜集民间故事为己任, 笑话主角多是“楚人”、“姑 苏人”、“里中有病脚疮者”之类, 乡土气息颇为浓厚。        作为江盈科笑话辑集与创作的代表作,  《雪涛谐史》 的素材多有取 自作者见闻者。故事角色多是 当代人, 有 些还是作者的朋友, 如袁宏道、罗汝鹏、梁见龙、冯景贞、 陈琮、罗念庵、轩月潭等。这种时代性, 在中国历代笑话 集中, 可谓一大鲜明特色。当然, 《雪涛谐史》的时代性不 仅仅是表现在素材的当代性上, 它同时还表现在它的讽 刺性上。另外, 值得体味的是,  《雪涛谐史》与一般笑话讽 刺的锋芒毕露不同, 它意存讽刺 ,但又辞气婉转,  这就与
作者的人格相一致。“罗念庵”一则就颇有这种风致。且 看: “罗念庵中状元后, 不觉常有喜色。其夫人问曰: ‘状 元几年一个 ?’曰: ‘三年一个。’夫人曰: ‘若如此, 也不靠 你一个,何故喜久之 ?’……”从这里确可读出江盈科的温 厚之情。        以江盈科的致力笑话辑集和创作 , 以《雪涛谐史》让 人笑又让人生温情的奇特品格, 《雪涛谐史》可称为“中华 谐谑奇书第四”。
                                                          谐     史     引     善乎李君实先生之言曰:“孔父大圣, 不废莞尔, 武公抑畏, 犹资善谑。”仁义素张, 何妨一 弛, 郁陶不开, 非以涤性。唯达者坐空万象, 恣玩太虚, 深不隐机, 浅不触的; 犹夫竹林森峙, 外 值中通, 清风忽来, 枝叶披亚。有无穷之笑焉, 岂复有禁哉 ? 余故于雪涛氏有取焉耳。冰华居 士题。     陈君佐维扬人, 以医为业, 能作谐语。洪武时出入禁中, 上甚狎之, 常与谈兵中艰难。一 日, 上问曰:“朕似前代何君 ?”对曰:“似神农。”上问所以, 对曰:“若不似神农, 如何尝得百草 ?” 上悟, 大笑。盖军中曾乏粮, 士卒每食草木, 上与同甘苦, 故云。     楚中有显者, 其居室也, 常苦嫡庶不睦, 即宾客在堂, 往往哄声 自内彻外。偶一词客谒显 者, 值其内哄, 显者欲借端乱其听, 会应上悬鸠鹊一幅, 指谓词客曰:“君善品题, 试为老夫咏此 图, 可乎 ?”客因题曰:“鸠一声兮鹊一声, 鸠呼风雨鹊呼晴;老夫却也难张主, 落雨不成晴不成。” 噫, 可谓捷才也已。     嘉靖间, 闽中吴小江, 督学楚中, 所拔人胶庠者, 多垂髫士。士之已冠者, 计窘, 乃窃去头上 巾, 亦为垂髫应试。吴公见其额上网痕, 遂口占一诗, 嘲之曰:“昔日峨冠已伟然, 今朝?角且从 权。时人不识予心苦, 将谓偷闲学少年。”一时传诵, 无不绝倒。     其后, 钱塘金省吾先生, 来督楚学, 所拔应试诸生, 多弱冠者。盖少年人 自才妙, 非以其年 也。余邑一生闻其风, 遂割去须髯入试。及至发落, 凡四等生员, 皆应加扑, 割须者与焉。先生 见四等人多, 不欲尽扑, 乃曰:“四等中生员, 齿长者姑恕之, 其少年不肯努力, 各扑如教规。”割 须生竟得扑。其侪嘲之曰:“尔须存, 当得免扑, 奈何割为 ? 冤哉须也。”割须生亦复自笑。     赵大洲为宰相, 气岸甚高。高中玄、张太岳亦相继拜相, 同在政府。高好雌黄人物, 张冷面 少和易。大洲一日谓两公曰:“人言养相体, 要缄默, 似比中玄这张口嘴也拜相; 又言相度要冲 和, 似比太岳这副面皮也拜相, 岂不有命 ?”此语虽戆直而近于戏, 然亦有助于义命之说。     四明丰翰林讳坊, 号南禺, 有口才。里中致仕驿承某, 绘一像, 具币请丰作赞语。南禺题其 额曰:“才全德备, 浑然不见一善成名之迹; 中正和乐, 粹然无复偏倚驳杂之弊。”丞读之, 喜甚。 时人莫测所谓, 或叩其旨。丰曰:“公不谙下文乎 ? 则其为人也, 亦成矣。”     又宁波县令, 遣吏向南禺索药方。丰乃注方云:“大枫子去了仁, 无花果多半边, 地骨皮用 三粒, 史君子加一颗。”归以观县令, 令览之, 笑曰:“丰公嘲尔。”吏请其故, 令示之曰:“以上四 语, 谓一伙滑吏耳。”南禺之巧心类若此, 然恃其舌好凌人, 时颇嫉之。     司寇王麟泉, 闽人。初为余郡守贰, 性喜藏垢, 里衣 皆经旬不洗换, 每与僚属宴游, 辄从衫 裤上捕虱, 凡数枚, 纳口中。     余因忆宋朝王荆公性亦尔, 一日, 侍神宗殿上, 有一虱周旋其须, 神宗顾视数四, 同列亦 皆 见。比退, 公问同列曰:“今者上数顾不佞, 何也 ?”同列告之故, 公亟捕虱得之。同列曰:“幸勿 杀, 宜有敕语奖之。”荆公问:“敕语应作何词 ?”一学士曰:“此虱屡游相须, 曾经圣览。论其遭际 之奇, 何可杀也; 求其处置之法, 或曰放焉。”荆公大笑。然则苏老泉谓荆公面垢不洗, 衣垢不 浣, 以为奸, 即幸而中, 然此政非以为奸也。 
       嘉靖间一御史, 蜀人也, 有口才。中贵某, 欲讥御史, 乃缚一鼠虫, 曰:“此鼠咬毁余衣服, 请 御史判罪。”御史判曰:“此鼠若问笞杖徒流太轻, 问凌迟绞斩太重, 下他腐刑。”中贵知其讥己, 然亦服其判断之妙。     太仓王内阁荆石, 性端洁, 不轻接引。王司寇凤洲, 性坦易, 多所容纳。其乡人曹子念为之 语曰:“内阁是常清常净天尊, 司寇是大慈大悲菩萨。”人服其确。     一丹青家, 以写真为业, 然其术不工。一日, 为其亲兄写一像,  自谓逼真, 悬之通衢, 欲以为 招。邻人见之, 争相问曰:“此伊谁像 ?”未有 目为伊兄者。     或一人题于上, 嘲之曰:“不会传真莫作真, 写兄端不似兄形; 自家骨肉尚如此, 何况区区陌 路人 !”见者无不发笑。     有两青衿者, 致馈其师, 一人用死猪头, 一人用铜银子。二师互相语, 其一曰:“门生姓游, 馈一猪头, 将来煮食, 尧舜其犹。”其一曰:“门生姓陈, 馈一封银, 将来交易, 尧舜与人。”     已而复各拟破题一个, 其一曰:“二生于二师, 为其不成享也。”其一曰:“二师于二生, 言必 称尧舜也。”皆可谓善谑者矣。     世庙时, 严分宜窃弄国柄。适宫中多怪, 符咒驱之不效。有朝士相与聚谈曰:“宫中神器之 地, 何怪敢尔 ?”一人答曰:“这怪是 《大学》上有的: 十 目所视, 十手所指。安得不知 ?”     袁中郎, 讳宏道, 与予分宰长吴二邑。中郎操敌悬鱼, 其于长安贵人, 一无所问馈。时阿兄 讳宗道, 官翰林编修。予嘲中郎曰:“他人问馈, 以孔方为家兄, 君不问馈, 乃以家兄为孔方耳。” 中郎亦复自笑。     内乡县李矴字子田, 官翰林检讨。其弟名荫字袭美, 时方为增广生员。矴遗书荫曰:“尔今 年增广, 明年增广, 不知尔增得几多 ? 广得几多 ?”荫亦答矴书曰:“尔今年检讨, 明年检讨, 不知 尔检得甚么 ? 讨得甚么 ?”一时馆中相传, 靡不绝倒。     又长沙李相国西涯, 生一子, 有才名, 然颇好游平康。一日, 西涯题其座 曰:“今 日花陌, 明  日柳街, 应举登科, 秀才秀才。”乃郎见之, 亦题阿翁座曰:“今日猛雨, 明日狂风, 燮理阴阳, 相公 相公。”西涯见之, 亦为发笑。此父子兄弟相谑也。     天顺间, 锦衣阎达, 甚得上宠。其时有桂廷皀者, 为达门下客, 乃 自镌图书云:“锦衣西席。”     同时有甘棠者, 乃洗马江朝宗女婿, 为松陵驿驿丞, 亦 自镌图书云:“翰林东床。”一时传笑, 以为确对。     常熟严相公讷面麻。新郑高相公拱属文, 多于腹中起草。世俗笑苏州盐豆, 河南蹇驴。二 相相遇, 高谓严曰:“公豆在面上。”严即应曰:“公草在肚里。”     吴中某尚书方沐浴, 一客往谒, 以浴辞, 客不悦。及尚书往谒, 前客亦辞以浴。尚书题其壁 曰:“君谒我, 我沐浴; 我谒君, 君沐浴。我浴四月八, 君浴六月六。”盖四月八浴佛, 六月六浴畜。     新安詹景凤号中岳, 有才名, 善作狂语。中乡试, 筮仕, 由翰林孔 目转吏部司务, 乃 自题其 居曰:“天官翰林之第。”乡人见之, 为注其下曰:“天官司务, 翰林孔 目。”詹复添注曰:“这样官 儿, 是笑胜哭。”     有中贵者, 奉命差出, 至驻扎地方, 亦谒庙、行香、讲书。当讲时, 青衿心厌薄之, 乃讲 《牵牛 而过堂下》一节。中贵问曰:“牵牛人姓甚名谁 ?”青衿答曰:“就是那下面的王见之。”中贵叹曰: “好生员, 博邪乃尔。”     一上舍性痴, 颇工谐语, 选为府经历。一 日, 有客拜其堂官太守, 帖写“眷生李过庭顿首拜”。    太守谓经历曰:“这位客我记不得他了。”经历谩应云:“这客怕就是那李趋儿。”太守大笑。     公冶长解禽言, 一时孔子闻鸠啼, 曰:“此何云 ?”答曰:“他道‘觚不觚’。”又闻燕语, 曰:“此 何云 ?”答曰:“他道‘知之为知之, 不知为不知, 是知也’。”又闻驴叫, 曰:“此何云 ?”曰:“此不可 知, 似讲乡谈耳。”嘲河南人。     李文正西涯, 请同乡诸贡士饮。一贡士谓他处有酒约, 先辞。文正戏曰:“孟子两句: ‘东面 而征西彝怨, 南面而征北狄怨。’此作何解 ?”客谢不知。须臾, 汤至。文正曰:“待汤耳。”乃大笑 而别。     黄郡一贫生, 自标讲学, 其乡绅曰:“此子有志, 以一牛赠之。”贫生牵回, 其兄即收牛耕地, 生怒, 兄曰:“有无相通, 何得见怒 ?”生应曰:“谁叫你不去讲学, 也讨个牛。”     又一廪生亦 自标讲学, 遇分膳银, 其为首者稍多取。生谓同侪曰:“彼多取, 尔好说他。”同 侪曰:“公何不 自说 ?”答曰:“我是讲学人, 不好说。”     吁 ! 二事虽微, 悉见假道学心事。先正云:“愿为真士夫, 不愿为假道学。”信夫 !     国朝, 新中进士, 凡选馆者, 除留授翰林编检外, 皆补科道;其中行博士、推知, 皆拔其尤者, 行取充科道。京师人为之语曰:“庶吉士要做科道, 睡着等; 中行博士要做科道, 跑着寻; 推知要 做科道, 跪着讨。”     余邑太学罗汝鹏善谑。初游京师, 值早朝, 时百官已露立甬道, 诸资郎尚处庑下, 其侪相语 曰:“百官业已露立, 我辈何为藏此 ?”汝鹏曰:“这是 《子平书》上载的: ‘官要露, 露则清高; 财要 藏, 藏则丰厚。’”闻者皆大笑。     余同年进士梁见龙、冯景贞、沈铭缜、沈何山, 俱浙江人。梁形长善谑, 冯中省解, 二沈系兄 弟同榜, 其形皆短。一日, 四公相聚, 铭缜谓见龙曰:“梁年兄这样长, 若分做两段, 便是两个进 士。”梁因答曰:“二位年兄这样短, 须是接起, 才算得一个进士。”冯景贞乃谓梁曰:“罔谈彼短, 靡恃己长。”梁遂谓冯曰:“近来秀才, 只熟读一本 《千字文》, 便中了解元。”相与大笑。     姑苏有冯生讳时范者, 夙号名下士, 年近耳顺, 尚未得俊。其子名嘉谟, 年少有美才, 余甚 爱之。至甲午岁, 嘉谟夭死, 时范始领北畿乡荐。姑苏士人作语曰:“冯时范死得, 却中了; 冯嘉 谟中得, 却死了。”或以告余, 余不觉且悲且笑。     余邑一博士张宗圣, 工谈谑。会主簿游姓者, 滥受状词, 擅拷打, 有黑声, 张乃著一哑谜嘲 曰:“小衙门, 大展开, 铁心肠, 当堂摆, 全凭一撞一撞拷打, 才有些取采。不怕他黑了天, 有钱的 进来, 与你做个明白。”盖指油铺也。余邑油铺用木为榨, 铁为心, 引木撞榨, 油乃流出, 而其 门 不设枋闼, 故以喻游簿云。     余邑鲁月洲, 入资为鸿胪署丞, 未有扁其 门者, 及李恒所亦入资为鸿胪, 郡守叶公扁其 门 曰:“鸿胪第。”月洲族弟鲁九乃云:“恒所既扁门曰‘鸿胪第’, 我家月洲当扁门曰‘鸿胪兄’。”闻 者皆笑其巧。     久之, 李恒所与一富翁联姻, 下聘之日, 鼓吹盛作。座客问曰:“这是谁家喜事 ?”罗汝鹏答 曰:“只怕是李鸿胪贪恋着人豪富。”盖取 《中郎传》“十里红楼”之句, 闻者为解颐云。         《蔡中郎传》中, 人取冷语甚多。余所解颐, 有五六句。王?州强严东楼酒, 东楼     辞以伤风。王云:“爹居相位, 怎说出伤风 ?”汪仲淹戏蹴?者云: “逢人且说三分话, 未     可全抛。”刘季然衣短衣, 加裙三出, 人戏之曰: “季然张三檐纟散。”答曰: “三檐纟散儿在     你头上戴。”又有人戏儒生作讼师者云:“读书人, 思量要做状。”皆冷语可笑。 
    黄郡一孝廉, 买民田, 收其旁瘠者, 遗其中腴者, 欲令他日贱售耳。乃其民将腴 田他售, 孝 廉鸣之官, 将对簿。其民度不能胜, 以口衔秽, 唾孝廉面。他孝廉群起, 欲共攻之。时乡绅汪某 解之曰:“若等但知孝廉面是面, 不知百姓口也是口。”诸孝廉皆灰心散去。乡绅此语, 足令强者 反己, 殊为可传。     余邑徐广文二溪, 性狂善谑, 有敏才。少时, 从唐万阳侍御游。一日, 灯下渴睡, 万阳呼之 醒, 且出联句令答, 句云:“眼皮堕地, 难观孔子之书。”二溪对云:“呵欠连天, 要做周公之梦。”侍 御大笑。     一日舟行, 值暑月, 天气凉甚, 舟人叹曰:“长江无六月。”二溪曰:“然, 过了五月, 就是七 月。”舟人大笑。     及宾兴之次日, 将入督学衙门拜谢, 门者勒二溪银一钱, 方为报门。二溪与之银, 俟门者报 后, 却走不欲入, 门者还其所勒之银, 乃入。事虽小, 殊足解颐。      《杨用修集》中载滇南一督学, 好向诸青衿谈性谈艺, 缕缕不休, 士人厌听之。及谈毕, 乃问 曰:“诸生以本道所言如何 ?”内一衿对曰:“大宗师是天人, 今日所谈, 都是天话。”闻者大笑。     余乡有张二者, 佣力人也, 为人解绢赴户部。旧例, 解绢者皆用杂职。及张二皂帽投文, 户 部斥之曰:“解官何为不冠 ? 亟冠来见, 否者加挞。”张二忙去买纱帽, 笑曰:“我本无心富贵, 奈 富贵来逼人尔。”闻者皆笑。     国朝有陈全者, 金陵人, 负俊才, 性好烟花, 持数千金, 皆费于平康市。一 日浪游, 误入禁 地, 为中贵所执, 将畀巡城。全跪曰:“小人是陈全, 祈公公见饶。”中贵素闻全名, 乃曰:“闻陈全 善取笑, 可作一字笑, 能令我笑, 方才放你。”全曰:“屁。”中贵曰:“此何说 ?”全曰:“放也由公公, 不放也由公公。”中贵笑不 自制, 因放之。     又见妓洗浴, 因全至, 披纱裙避花阴下, 全执之, 妓曰:“陈先生善为词, 可就此境作一词。” 全遂口占曰:“兰汤浴罢香肌湿, 恰被萧郎巧觑。偏嗔月色明, 偷向花阴立。有情的悄东风, 把 罗裙儿轻揭起。”其他词类此者尚多。     及全病革将死, 鸨子皆慰全曰:“我家受公厚恩, 待百岁后, 尽力茔葬, 仍为立碑。”全答曰: “好好, 这碑就交在身上。”盖世名鸨子为龟, 龟载碑者也。     昔有官苏州别驾者, 过墓道, 指石人曰仲翁。或作诗讥之曰:“翁仲如何唤仲翁, 只因窗下 少夫工;如何做得院林翰, 只好苏州作判通。”余邑印公少鹤亦官别驾, 其门人张三涯于印前述 此语, 印闻之谔然。张乃起谢曰:“师勿见嗔, 门人说的是苏州通判。”     本朝邢公讳宽, 当放榜前一日, 梦至御前, 上命力士持爪扑之, 头破血流, 直至于踵。明日 所司呈卷, 拟孙曰恭第一, 宽第二。成祖眼紈, 将曰恭二字, 读为一字, 乃判曰:“本朝只许邢宽,  岂宜孙暴。”遂以朱笔点宽姓名, 朱浓,  自上透下, 遂如梦中流血之象。     先是邢宽未第时, 其郡守调之曰:“邢春元如不酸醋。”盖讥宽也。宽及第, 乃报郡守诗曰: “邢宽只是旧邢宽, 朝占龙头夕拜官。寄语黄堂贤太守, 如今却是螫牙酸。”一时竟传其语。     吴中门子, 多工唱者, 然于官长前, 多不肯唱。一日, 吴曲罗节推, 同余辈在分署校阅文卷, 适夜将半, 曲罗命长洲门子唱曲, 其侪彼此互推, 皆谓不能。曲罗曰:“不唱者打十板。”方打一 板, 皆争唱。曲罗笑曰:“从来唱曲, 要先打板。”同座皆笑。     宋朝大宋小宋, 联登制科, 同仕京都。遇上元令节, 小宋盛备灯火筵席, 极其侈靡。大宋见 而斥之曰:“弟忘记前年读书山寺寂寞光景乎 ?”小宋笑曰:“只为想着今日, 故昔年甘就寂寞。”
噫, 小宋亦人杰也, 其言尚如此, 然则人不能移于遇, 真难哉 !     余同年朱进士号恕铭者, 出宰金溪。适督学按郡, 将发考案, 召郡邑官长入见。及门, 有两 儒生持二卷, 强纳朱公袖中, 公卒然纳之。及填按 已毕, 督学问朱曰:“可有佳卷见遗者乎 ?  幸 教之。”朱无以应, 遂出袖中二卷, 皆得补弟子员。朱出, 笑谓人曰:“看如许事, 莫道钻刺都无 用。”     余邑朱广文号仰山, 官汉阳司训, 至八月, 寄书候其兄半山, 附致历日一册; 半山连揭数板, 直至九月, 笑曰:“好好, 喜得后面还有许多日子。”     余邑张斗桥为诸生时, 记名家旧文一篇, 入试, 遭文宗涂抹, 乃诉于学博文莲山先生。先生 引戏词慰之, 曰:“昔苏秦父母诞辰, 伯子捧觞称寿, 叹曰: ‘好佳酿。’及季子亦捧觞称寿, 骂曰: ‘酸酒。’季子妻乃从伯姆借酒一觞, 复骂曰: ‘酸酒。’季子妻曰: ‘这是伯姆家借来的。’翁叱之 曰: ‘你这不行时的人, 过手便酸。’”斗桥大笑。     汪伯玉以左司马致政, 将归, 谓其乡人中书潘纬曰: ’天下有三不朽, 太上立德, 今已不能作 圣;其次立功, 又非林下事; 其次立言, 又懒做文字。此归, 将就做些 曲子陶情而 已。”潘答曰: “这也是一不朽。”汪问之, 答曰:“其次致曲。”汪司马大笑。     嘉兴一老布衣, 平时自号清客, 书门对一联曰:“心中无半点事; 眼前有十二孙。”其邻人嘲 之, 续其下曰:“心中无半点事, 两年不曾完粮; 眼前有十二孙, 一半未经出痘。”见者皆笑。     北人与南人论橄榄与枣孰佳, 北人曰:“枣味甜。”南人曰:“橄榄味虽辣, 却有回甜。”北人 曰:“等你回得甜来, 我先甜了一会。”         有不识橄榄者, 问人曰: “此何名 ?”人笑曰: “阿呆。”归托其妻曰: “我今食呆, 味佳     甚。”妻令觅呆, 不得, 乃呵示其妻曰:“犹有呆气在。”     余邑孝廉陈琮, 性洒落。曾构别墅一所, 地名二里冈, 虽云附郭, 然 邑之北邙也, 前后冢累 累错置, 不可枚数。或造君颦蹙曰:“目中每见此辈, 定不乐。”孝廉笑曰:“不然。目中日日见此 辈, 乃使人不敢不乐。”         亘史云:“此可入《世说》, 何云《谐史》乎 ?”     西安一广文, 性介, 善谑, 罢官家贫, 赖门徒举火, 乃 自谑词曰:“夜半三更睡不着, 恼得我心 焦躁;?蹬的响一声, 尽力子骇一跳; 原来把一股脊梁筋穷断了。”秦藩中贵闻之, 转闻于王, 王 喜, 召见, 赐百金。     余同年进士沈伯含, 善作雅语。余尝与伯含论曰:“李于鳞死, 其子孙遂绝, 所构白雪楼, 没 入官为祠堂。大抵于鳞称一代才, 辄取忌造化如此。”伯含曰:“造化真是小儿。”余问云:“何 ?” 伯含曰:“于鳞几许才, 也惹他忌。”     黄杨树两年而长, 逢闰而索, 极难成材。余友罗汝鹏于斋头植此树, 指谓客曰:“看此物连 抱, 便当锯造棺器待尽, 敢久恋人间耶 ?”闻者皆笑。     大理署中有火房者, 年少, 貌颇秀, 入夏而瘠。余友蒋钟岳问曰:“奚而瘠 ?”对曰:“小人不 宜夏。”比入秋, 其瘠犹前, 钟岳嘲之曰:“尔复不宜秋耶 ?”     理学家文字, 往往剿袭 《语录》, 铺叙成文, 乃语人曰:“吾文如菽粟布帛。”杨升庵笑曰:“菽 粟则诚菽粟, 但恐陈陈相因, 红腐不可食。”此足令藏拙者钳口。     宜兴县人时大彬, 居恒巾服游士夫间。性巧, 能制磁罐, 极其精工, 号曰时瓶。有与市者, 一金一颗。郡县亦贵之, 重其人。会当岁考, 时之子亦与院试, 然文尚未成, 学院陈公笑曰:“时 某入试, 其父一贯之力也。”     语云:“贼是小人, 智过君子。”余邑水府庙, 有钟一口, 巴陵人泊舟于河, 欲盗此钟铸 田器, 乃协力移置地上, 用土实其中, 击碎担去。居民皆纚然无闻焉。     又一贼, 白昼入人家, 盗磬一口, 持出门, 主人偶 自外归, 贼问主人曰:“老爹, 买磬否 ?”主人 答曰:“我家有磬, 不买。”贼径持去。至晚觅磬, 乃知卖磬者, 即偷磬者也。     又闻一人负釜而行, 置地上, 立而溺。适贼过其旁, 乃取所置釜, 顶于头上, 亦立而溺。负 釜者溺毕, 觅釜不得。贼乃斥其人曰:“尔自不小心, 譬如我顶釜在头上, 正防窃者, 尔置釜地 上, 欲不为人窃者, 得乎 ?”     此三事, 皆贼人临时出计, 所谓智过君子者也。     熊敦朴号陆海, 蜀人, 辛未进士, 选馆, 改兵部, 复左迁别驾, 往辞江陵相公, 相公曰:“公是 我衙门内官, 痛痒相关, 此后仕途宜着意。”陆海曰:“老师恐未见痛。”江陵曰:“何以知之 ?”陆海 曰:“王叔和 《医诀》说得: ‘有通则痛, 痛则不通。’”江陵大笑。初, 陆海入馆时, 馆师令其背书, 回顾壁上影子, 口动须摇, 哄然大笑, 馆师曰:“何笑 ?”答曰:“比见壁间影子, 如羊吃草状, 不觉  自笑。”馆师亦笑。     金陵平康有马妓曰马湘兰者, 当少年时, 甚有身价。一孝廉往造之, 不肯出。迟回十余年, 湘兰色少减, 而前孝廉成进士, 仕为南京御史, 马妓适株连入院听审, 御史见之曰:“尔如此面 孔, 往日乃负虚名。”湘兰曰:“惟其有往日之虚名, 所以有今日之实祸。”御史曰:“观此妓, 能作 此语, 果是名下无虚。”遂释之。     一士夫子孙繁衍, 而其侪有苦无子者, 乃骄语其人曰:“尔没力量, 一个儿子养不出, 看我多 子孙。”其人答曰:“其子, 尔力也; 其孙, 非尔力也。”闻者皆笑。     罗念庵中状元后, 不觉常有喜色。其夫人问曰:“状元几年一个 ?”曰:“三年一个。”夫人曰: “若如此, 也不靠你一个, 何故喜久之 ?”念庵 自语人曰:“某十年胸中, 遣状元二字不脱。”此见念 庵不欺人处。而国家科名, 即豪杰不能不膻嗜, 亦可见矣。     一中贵见侍讲学士讲毕出左掖, 问曰:“今日讲何书 ?”学士答曰:“今日讲的夫子莞尔而笑, 曰: ‘割鸡焉用牛刀 ?’”中贵曰:“这是孔圣人恶取笑。”     曹公欲赘丁仪, 以目眇不果, 后悔曰:“以仪才, 令尽盲, 当妻以女, 何况只眇一 目。”此谓爱 而忘其丑。英雄且然, 人情之偏, 不足怪也。     余乡叶月潭, 须髯初白。或告之曰:“尊须也有一二茎报信。”月潭遂于袖中取镊摘之, 笑 曰:“报信者一钱。”此语, 盖里中寻人招子也, 借用之甚当。     有顽客者, 恋酒无休, 与众客同席, 饮酣, 乃 目众客曰:“凡路远者, 只管先回。”众客去尽, 只 有主人陪饮。其人又云:“凡路远者先回。”主人曰:“只我在此耳。”其人曰:“公还要回房里去, 我则就席上假卧耳。”     一个妇人, 青衫红裙, 口里哭着亲亲, 问他哭着甚人, 妇答曰:“他爷是我爷女婿, 我爷是他 爷丈人。”盖母哭子也。其文法亦巧矣。         潘安仁云:“子亲伊姑, 我爷惟舅。”盖表弟兄也。此文法祖之。     有卖酒者, 夜半或持钱来沽酒, 叩门不开,  曰:“但从门缝投进钱来。”沽者曰:“酒从何出 ?” 酒保曰:“也从门缝递出。”沽者笑, 酒保曰:“不取笑, 我这酒儿薄薄的。”     一阃帅, 寒天夜宴, 炽炭烧烛, 引满浮白, 酒后耳热, 叹曰:“今年天气不正, 当寒而暖。”兵卒 
 在旁跪禀曰:“较似小人们立处, 天气觉正。”尝闻古诗云:“一为居所移, 苦乐永相忘。”信哉 !     浒墅钞关, 关尹于长吴两县, 分不相临;然以其钦差也, 两县见之, 必庭参, 关尹多不肯受。     其后一生来治关, 颇 自尊, 不少假, 比及任满犹尔。吴令袁中郎笑曰:“蔡崇简拄了杖, 挂了 白须上戏场, 人道他老员外。今回到戏房, 取了须, 还做老员外腔。”余大笑。     武陵一市井少年, 善说谎。偶于市中遇一老者, 老者说之曰:“人道你善谎, 可 向我说一 个。”少年曰:“才闻众人放干了东湖, 都去拿团鱼, 小人也要去拿个, 不得闲说。”老者信之, 径往 东湖, 湖水渺然, 乃知此言即谎。     少年在楼下, 会楼上一贵人, 呼曰:“人道尔善骗, 骗我下来。”少年曰:“相公在楼上, 断不敢 骗;若上楼下, 小人便有计骗将上去。”贵人果下, 曰:“何得骗上。”少年曰:“本为骗下来, 不烦再 计。”     有广文者, 姓吴, 齿落耳缺, 又不生须, 一青衿作诗嘲之曰:“先生贵姓吴, 无耻之耻无, 然而 无有尔, 则亦无有乎。”     其诗流入县官之耳, 县官一日同广文进见府主, 班行, 望见广文, 不觉失笑, 府主意不然, 乃 于后堂白所以失笑之故, 因诵前诗, 府主亦复大笑。         多闻疑, 多见殆, 君子于其所不知盖。对云: 飞在天, 见在 田, 确乎其不可拔潜。     此聋者与缺唇者相嘲。     有轻薄士人, 好弹射文字, 读王羲之 《兰亭记》, 则曰:“天朗气清, 春言秋景。”读王勃 《滕阁 记》, 则曰:“落霞与孤鹜齐飞, 秋水共长天一色, 多了与共两字。”冥司闻之, 遣鬼卒逮去, 欲割其 舌, 力辩乃免。     比放归, 行至冥司殿下, 口中辄云:“如何阎君对联, 这样不通: ‘日月阎罗殿; 风霜业镜台。’ 不信这阎罗殿有日月风霜耶 ?”     客造主人, 见其畜有鸡, 殊无飨客意, 乃指鸡曰:“此禽有六德, 君闻之否 ?”主人曰:“只闻鸡 具四德, 不闻六德 ?”客曰:“君若舍得, 我亦吃得。这是二德, 岂非六德 ?”     沈青霞重忤严分宜, 遇害。其子三人, 皆逮系诏狱, 遂毙其二。第三子讳襄者, 号小霞, 在 狱中, 工画梅, 诸中贵求为画梅, 时有赠遗, 借以不死。     久之, 分宜败, 朝议褒青霞忠, 遂官小霞, 除授临湘令。后人追论小霞狱中不死, 只吃着梅。 罗汝鹏笑曰:“好到好, 只亏他牙齿不酸。”     余乡一老者, 与一少年青衿, 酒中戏谑。少年每嘲其人衰老, 老者曰:“你毋见嘲, 谚曰: ‘黄 梅不落青梅落, 青梅不落用竿戳。’”青衿曰:“你道着酸子, 谁敢动手戳他 ?”盖楚人 目青衿为酸 子也。     一郡从事, 不谙文理, 妄引律断狱。有僧令其徒磨面, 徒乃持面与麸, 走匿他所, 僧执而讼 之。从事断曰:“这僧该问徒罪。”僧曰:“罪不至此。”从事曰:“你不应背夫逃走。”闻者皆笑。     宋时有显者, 既归田, 语所知曰:“我们从林下看宦途, 知得滋味如此耳; 但不知死人住地 下, 比生时较好否 ?”所知曰:“一定好。”显者曰:“何以知之 ?”其人答曰:“但闻林下人思量出去, 不闻地下人思想转来。”显者大笑。     武陵郑沅石馆余邑, 前一土井, 烹茶爨饭,  皆汲之。沅石笑曰:“馆此一年, 腹中泥, 可作半 堵墙矣。”     又桃源人好以有齿磁盆盛茶米, 用木杵捣之, 名曰擂茶, 其杵长五尺, 半岁而尽。沅石笑曰:“桃源人活六十岁, 胸中擂茶杵, 可构三间小房子。”     京师缙绅, 喜饮易酒, 为其冲淡故也。中原士夫量大者, 喜饮明流, 为其性酸也。余僚丈秦 湛若, 中原人, 极有量, 尝问人曰:“诸公喜饮易酒, 有何佳处 ?”其人答曰:“易酒有三佳: 饮时不 醉, 一佳; 睡时不缠头, 二佳; 明日起来不病酲, 三佳。”湛若曰:“如公言, 若不醉不缠头不病酲, 何不喝两盏汤儿 ?”其人大笑。     太仓王元美先生, 有酒兴, 无酒量, 自制酒最冲淡, 号凤州酒。丁见 白官太仓, 取凤州酒二 坛, 馈秦湛若, 湛若开坛尝之, 问使者曰:“只怕丁爷错送了, 莫不是惠山泉 ?”     有进士形甚短, 初登第时, 同年笑曰:“年兄门下长班, 每月可减工食五分。”进士曰:“与众 同例, 何得独减。”答曰:“过门巷时, 免呼照上, 亦损许多气力。”     有悍妻者, 颇知书。其夫谋纳妾, 乃曰:“于传有之, 齐人有一妻一妾。”妻曰:“若尔, 则我更 纳一夫。”其夫曰:“传有之乎 ?”妻答曰:“河南程氏两夫。”夫大笑, 无以难。     又一妻, 悍而狡, 夫每言及纳妾, 辄曰:“尔家贫, 安所得金买妾耶 ? 若有金, 唯命。”夫乃从 人称贷得金, 告其妻曰:“金在, 请纳妾。”妻遂持其金纳袖中, 拜曰:“我今情愿做小罢, 这金便可 买我。”夫无以难。     罗汝鹏多髯, 年及强仕, 白者过半。一日, 赴吊丧家, 司丧者偶见之, 讶曰:“公年尚未, 何髯 白乃尔 ?”汝鹏曰:“这是吊丧的须髯。”坐客皆笑。会余祖昆岳公, 九十一岁而卒, 汝鹏来 吊, 乃 慰家君曰:“奈何不请小儿医救疗, 遂至此耶 ?”家君不觉破涕为笑。     余举进士, 时报捷者索重赏, 家君贫无以应, 受困此辈, 殊觉情懑, 汝鹏慰之曰:“且耐烦, 养 坏了儿子, 说不得。”闻者皆笑。         冯司成髯晚出而早白, 人问曰: “公髯几年变白?”公捻髯良久, 答曰:“未记与黑髯     周旋。”     庚子岁, 余差云贵恤刑, 有同年造余曰:“兄乃得此远差耶 ?”余曰:“但琉球日本不恤刑耳, 假令亦有恤差, 我乃为下得海矣, 安能到云贵 ?”盖恤差属刑部为政, 余时官大理, 故云。     有僧道医人同涉, 中流遇风, 舟楫危甚。舟人叩僧道曰:“两位老师, 各祝神祈止风何如 ?” 僧咒曰:“念彼观音力, 风浪尺消息。”道士咒曰:“风伯雨师, 各安方位, 急急如律令。”医亦复咒 曰:“荆芥, 薄荷, 金银花, 苦楝子。”舟人曰:“此何为者 ?”答曰:“我这几般, 都是止风药。”噫, 庸 医执疗病, 往往若此。     吴楚间谓人死皆曰不在了。有人乍入京师, 谒见显者, 应门答曰:“老爷不在。”其人曰:“此 语殊不吉, 莫若称出外了。”应门答曰:“我老爷不怕死, 只怕出外。”盖宋时已有此言矣。     有书生者性懒, 所恨书多耳。读 《论语》至颜渊死, 便称赏曰:“死得好, 死得好。”或问之, 答 曰:“他若不死时, 做出上颜回下颜回, 累我诵读。”     有惧内者, 见怒于妻, 将拶其指。夫云:“家无拶具。”妻命从邻家借用。夫往借时, 低声怨 咨, 妻唤回, 问曰:“适口中作何语 ?”夫答曰:“我道这刑具, 也须 自家置一副。”     余邑张三崖广文, 司训支江。一日, 与同僚饮, 看演苏秦, 拜相归来, 阿兄艳羡, 忙检书籍, 曰:“我也要去读书做秀才。”三崖属其僚曰:“安顿荷包。”僚问云:“何 ?”三崖答曰:“苏大进了 学, 我辈都有一包束修钱。”其僚皆笑。     三崖方谒选时, 称贷路费, 笑曰:“样样借人的, 如贫汉种田, 工本都出富翁, 比及秋成, 还却 工本, 只落得掀盘帚。我们借债做官, 他日还了债, 只落得一幅纱帽角带。”闻者皆信其然。     袁中郎在京师, 九月即服重绵。余曰:“此太热, 恐流鼻红。”其弟小修曰:“不服, 又恐流鼻  白。”         冯司成公, 初夏即服纟希纟谷。余 问: “公何 以御盛暑 ?”公笑曰: “盛暑 岂宜挂一丝     耶 ?”     有官人者, 性贪, 初上任, 谒城隍, 见神座两旁悬有银锭, 谓左右曰:“与我收回。”左右曰: “此假银耳。”官人曰:“我知是假的, 但今日新任, 要取个进财吉兆。”     有痴夫者, 其妻与人私, 一日, 撞遇奸夫于室, 跳窗逸去, 只夺其鞋一只, 用以枕头, 曰:“平 明往质于官。”妻乘其睡熟, 即以夫所着鞋易之。     明日, 夫起, 细视其鞋, 乃己鞋也, 因谢妻曰:“我错怪了你, 昨日跳出窗的, 原来就是我。”     蜀中有吴坤斋者, 善谑。其邻人构新居落成, 吴往贺之, 叹曰:“这房屋做得妙。”盖含庙宇 意也。主人曰:“只堪作公家厕房耳。”坤斋曰:“何至于此 ?”主人曰:“不是厕房, 为何公入门便 放屁 ?”坤斋默然。     广西全州卫幕, 有王掾者, 善谑。诸武弁相聚, 诱掾作谑, 而故驳之, 每作语, 辄曰:“这话 淡。”言其无趣味也。掾知故意驳己, 乃曰:“今早城门有担粪者, 失足, 倾泼于地。”诸武弁又曰: “这也淡。”王掾曰:“诸君不曾尝过, 那得知淡 ?”众皆大笑。     有说谎者, 每迁就其词。自谓家有一雌鸡, 岁生卵千枚。问云:“那得许多 ?”其人递减至八 百六百, 问者犹不信。乃曰:“这个数, 再减不得, 宁可加一只雌鸡。”     常郡有千户王姓者, 述一谑语, 调笑青衿曰:“某人父子皆补生员, 及临岁考, 逡巡不敢赴 试。子乃谋诸父曰: ‘盍作死乎 ? 死则子应居艰, 皆得免考。’父然之, 比召道士写灵牌, 写云: ‘明故先考。’父乃幡然曰: ‘若先考, 则某何敢死。’”此旧谑也。     席间一青衿, 遂顿撰一谑, 答王千户云:“有总兵者, 起家徒步, 不谙书, 只识得一个王字。 一日, 点阅千户文册, 第一名姓王, 唤王千户, 第二名姓匡, 乃唤曰上匣床的王千户, 第三姓土, 乃唤曰斫破头的王千户。”其敏捷亦复尔耳, 真可笑也。     有作谑讥性悭者, 其语不一而足, 姑举其概。一人已习悭术, 犹谓未足, 乃从悭师学其术。 往见之, 但用纸剪鱼, 盛水一瓶, 故名曰酒, 为学悭贽礼。偶值悭师外出, 惟妻在家。知其来学 之意, 并所执贽仪, 乃使一婢用空盏传出曰:“请茶。”实无茶也。又以两手作一圈曰:“请饼。”如 是而已。     学悭者既出, 悭师乃归, 其妻悉述其事以告。悭师作色曰:“何乃费此厚款 ?”随用手作半圈 样曰:“只这半边饼, 彀打发他。”大都此四语者, 一步深一步, 盖若近 日时文求深之意也。     有官人者, 以罢软见勾。妻问勾官之故, 答曰:“吏部道我罢软。”妻曰:“喜得只知你罢软, 若知道不谨, 连我这奶奶也勾去。”     吴中祀神, 左大士, 右梓潼君。山东人专祀碧霞元君。一山东官长笑吴人曰:“你吴中惧 内, 只看神位, 奶奶却在左边, 老爹却在右边。”吴人答曰:“这个还不要紧, 看你山东神位, 只见 奶奶, 几曾见老爹 ?”     吴中好相讥谑, 不避贵贱。一乡官职卑, 迎一妓下船, 遽问之曰:“汝何以称小娘, 年纪却又 老了 ?”妓答曰:“这也不论, 老爹既称老爹, 何以官儿又小 ?”众皆鼓掌。妓恬不在意。     世有誉人 自贤者, 或嘲之曰:“一人 自美其妻, 乃不云妻美, 每对人曰: ‘我家小姨, 天下绝 色, 与山妻立一处, 不复能辨谁为大小姨也。’”然则张罗峰之请祀欧阳公, 张江陵为南阳李文达 
建坊。意亦若此。     有贵宦者, 生子而痴。年七十, 或持寿星图相贺, 其子曰:“这老者如许长头, 乃犹不中耶 ?” 遂拈笔为画网巾其上, 贵宦见之, 怒甚。邻翁造焉, 慰之曰:“公无怒, 我今要个画网子的人, 也 不得。”         常德一尚书, 好藏古画, 有子昂《袁安卧雪图》, 分贻其子。图极佳, 子乃不受, 曰:     “要此死人图何用 ?”     一儒生, 每作恶文字谒先辈。一先辈评其文曰:“昔欧阳公作文,  自言多从三上得来, 子文 绝似欧阳第三上得者。”儒生极喜。友人见曰:“某公嘲尔。”儒生曰:“比我欧阳, 何得云嘲 ?”答酒家曰:“尔第不循我法耳。”其人曰:“我循尔法, 用二斗水, 一两曲。”酒家曰:“可有米么 ?”其人 俯首思曰:“是我忘记下来。”     噫, 并酒之本而忘之, 欲求酒, 及于不得酒, 而反怨教之者之非也; 世之学者, 忘本逐末, 而 学不成, 何以异于是。     一士人家贫, 欲与其友上寿, 无从得酒, 但持水一瓶, 称觞时, 谓友人曰:“请以歇后语为寿, 曰: ‘君子之交淡如。’”友应声曰:“醉翁之意不在。”     一宦家池亭, 广畜水鸟, 若仙鹤、淘河、青庄鸟、白鹭皆备。有来观者, 小大具列。适外彝一 人, 乍至其地, 不识鸟名, 指仙鹤问守者曰:“此何鸟 ?”守者诳曰:“这是尖嘴老官。”次问淘河, 诳 曰:“是尖嘴老官令郎。”又问青庄鸟, 诳曰:“是他令孙。”问白鹭, 诳曰:“是他玄孙。”问者叹曰:“这 老官枉费大, 只是子孙一代不如一代。”     有恶少, 值岁毕时, 无钱过岁。妻方问计, 恶少曰:“我 自有处。”适见篦头者过其门, 唤入梳 篦, 且曰:“为我剃去眉毛。”才剃一边, 辄大嚷曰:“从来篦头, 有损人眉宇者乎 ?”欲扭赴官。篦 者惧怕, 愿以三百钱陪情, 恶少受而卒岁。     妻见眉去一留一, 曰:“曷若都剃去好看。”恶少答曰:“你没算计了, 这一边眉毛, 留过元宵 节。”     山水偶涨, 将及城, 城中人惧, 问 卜者:“何时水落 ?”卜者曰:“你只问裁缝, 他有个法儿, 要 落一尺, 就落一尺, 要落一丈, 就落一丈。”     一强盗与化缘僧遇虎于途。盗持弓御虎, 虎犹近前不肯退。僧不得 已, 持缘簿掷虎前, 虎 骇而退。虎之子问虎曰:“不畏盗, 乃畏僧乎 ?”虎曰:“盗来, 我与格斗。僧问我化缘, 我将甚么 打发他 ?”     凡为银匠者, 无论打造倾泻, 皆挟窃银之法。或讥之曰:“有富翁者, 平日拜佛求嗣, 偶得一 子, 甚矜重之, 乃持八字问子平先生, 先生为布算, 曰: ‘奴仆宫, 妻子宫, 寿命宫, 都好。只是贼 星坐命。富翁曰: ‘这个容易, 送他去学银匠罢。’”     余邑李源聎方伯, 面麻而须, 曹前阳佥宪, 口歪而牙豹。曹出对与李曰:“麻面胡须, 如羊肚 石倒栽蒲草。”李对曰:“豹牙歪嘴, 如螺壳杯斜嵌蚌珠。”     滇南有赵巧对, 曾仕楚中为郡守, 好出对句, 一日, 见坊役用命纸糊灯, 遂出句云:“命纸糊 灯笼, 火星照命。”思之不得。直到岁暮, 老人高捧历 日, 叩头献上, 遂对前句曰:“头巾顶历日, 太岁当头。”可谓确当。     李空同督学江右, 有一生偶与同名, 当唱名时, 公曰:“尔安得同我名 ?”出对试之, 曰:“蔺相 如, 司马相如, 名相如, 实不相如。”生对曰:“魏无忌, 长孙无忌, 人无忌, 我亦无忌。”李亦称善。     有生员送先生节仪, 只用三分银子, 先生出对嘲之曰:“竹笋出墙, 一节须高一节。”生对曰: “梅花逊雪, 三分只是三分。”     有官人祖出蒙古, 莅任, 出对与庠生曰:“孟孙问孝于我我。”一生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 可谓切中。     曾有令尹, 昵一门子。偶坐堂上, 吏与门子相偶语, 令怪之, 吏漫云:“与门子属表兄弟, 叙 家常耳。”令遂出对云:“表弟非表兄表子。”吏辄答云:“丈夫是丈母丈夫。”令嘉其善对, 笑释之, 无以罪。         亘史云:友人鲍无雄宗弟仲翔, 促梓《谐史》, 亲为之校, 而每请益也, 以所记一二,
曰:“欧阳公三上, 谓枕上、马上、厕上; 第三上, 指厕也。”儒生方悟。     宋时, 韩学士熙载, 每见门生贽卷恶者, 令侍姬以艾炙之。近 日冯具区亦云:“余平 日最苦 持恶文相揭求佳评者, 每见之, 辄攒眉若有所忧。”     余郡一贡士宾兴, 郡守某公题其匾曰:“遴俊宾王。”一士人见之, 叹曰:“郡中自武庙时, 有 一字王, 再传有二字王, 今复有三字王矣。”盖讥贡士匾也。     司徒沅冲张老师, 尝笑谓余曰:“别人架上书, 都安置肚子里, 我们肚里书, 都寄阁在架上。” 盖谦言懒记书也。然语政好笑。     有学博者, 宰鸡一只, 伴以萝 卜制馔, 邀青衿二十辈飨之。鸡魂赴冥司告曰:“杀鸡供客, 此 是常事, 但不合一鸡供二十余客。”冥司曰:“恐无此理。”鸡曰:“萝 卜作证。”及拘萝 卜审问, 答 曰:“鸡, 你欺心。那日供客, 只见我, 何曾见你。”博士家风类如此。     一主人请客, 客久饮不去, 乃作谑 曰:“有担卖磁瓶者, 路遇虎, 以瓶投之, 俱尽, 只一瓶在 手, 谓虎曰: ‘你这恶物, 起身也只这一瓶, 不起身也只这一瓶。’”     客亦作谑曰:“昔观音大士诞辰, 诸神皆贺, 吕纯阳后至, 大士曰: ‘这人酒色财气俱全, 免相 见。’纯阳数之曰: ‘大士金容满月, 色也; 净瓶在旁, 酒也; 八宝璎珞, 财也; 嘘吸成云, 气也; 何独 说贫道 ?’大士怒, 用瓶掷之。纯阳笑曰: ‘大士莫急性, 这一瓶打我不去, 还须几瓶耳。’”     陕右人呼竹为箸。一巡抚系陕人, 坐堂时, 谕巡捕官曰:“与我取一箸竿来。”巡捕误听以为 猪肝也, 因而买之, 且 自忖曰:“既用肝, 岂得不用心 ?”于是以盘盛肝, 以纸裹心置袖中, 进见曰: “蒙谕猪肝, 已有了。”巡抚笑曰:“你那心在那里 ?”其人探诸袖中曰:“心也在这里。”     一士人好打抽丰。其所厚友人, 巡按某处, 逆其必来, 阴属所司将银二百两, 造竏一副, 练 绳一条, 用药煮之如铁。其人至求见, 辄怒曰:“我巡按衙门是打抽丰的 ? 可取竏练来, 解回原 籍。”其人怒甚, 无奈, 比至境上, 解官喻曰:“这竏练俱是银造, 我老爹厚故人, 特为此掩饰耳  目。”士人曰:“他还薄我, 若果相厚, 便打个二百斤银枷枷也得。”     一人父鼻赤色, 或问曰:“尊君赤鼻有之乎 ?”答曰:“不敢, 水红色耳。”其人赞曰:“近时尚浅 色, 水红乃更佳。”     凡民间畜雄鸡者, 必割其肾, 则鸡肥而冠渐落。或嘲廪膳生员曰:“尔好似割鸡, 有米吃, 身 子不怕不肥, 只怕明日冠小。”     雕鸟哺雏, 无从得食, 搂得一猫, 置之巢中, 将吃以饲雏。猫乃立啖其雏, 次第俱尽。雕不 胜怒。猫曰:“你莫嗔我, 我是你请将来的。”     一人问造酒之法于酒家。酒家曰:“一斗米, 一两 曲, 加二斗水, 相参和, 酿七 日, 便成酒。” 其人善忘, 归而用水二斗, 曲一两, 相参和, 七日而尝之, 犹水也, 乃往诮酒家, 谓不传与真法。 
    足之于左。     洪仲韦与梅子马游清凉台, 僧以茶供。子马曰:“贤僧也。”仲韦曰:“故当于旧寺中求之。” 子马曰:“何言乎 ?”仲韦曰:“王摩诘有言: ‘似舅即贤甥。’”闻者绝倒。     徽欲俭于食品, 以木耳豆粉和成糕, 呼曰假鳖。谢师少连名精品, 酷嗜此味。一日, 杨七具 酒饯洪仲韦, 特设此品, 且羞鳖焉。谢师不为下箸。杨七笑曰:“少连可谓宜假不宜真。”谢曰: “若要认真, 必先着假。”众以为当家之谈。杨七名文玉, 号小真, 旧院角妓, 而豪于酒。     祝给谏喜作书, 即村坊酒肆都悬之。有海阳金生伪作为市, 祝怒, 将绳以法。董玄宰闻之 曰:“吾为此惧。”客曰:“何惧 ?”董曰:“惧逸少有知, 将置我于地狱耳。”祝释然。     广信人王常有词名, 善书。得一端研, 小于掌, 而 自宝之, 问洪仲韦曰:“此贵乡产也, 能辨 为宋物不 ?”仲韦曰:“入贵乡当以宋版 《百中经》配之, 则价当更倍。”王曰:“得非袖珍呼 ?”仲韦 曰:“不然。”指其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