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宇阔哪年生人:寂寞高者--吕洪年先生章草书艺管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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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高者——吕洪年先生章草书艺管窥 

暨南大学艺术学院 蔡显良

 在书法艺术的历史舞台上,章草扮演着多少有点类似高人隐士的角色。在汉代的短暂辉煌以后,每个朝代研习章草者可谓寥寥无几,唐代几乎没有,宋代蔡襄在其晚年偶尔临写章草时喟叹其难写,元代赵松雪并不以此名家,清代亦少人问津,唯明初有个宋克,或多或少为章草争得了些许颜面。清段玉裁说:“其各字不连绵者曰'章草’,晋以下相连绵者曰'今草’。” “字不连绵”, 或许正是章草区别于今草的本体特征。正如唐张怀??《书断》所云:“章草之书,字字区别,张芝变为今草,加其流速,拔茅连茹,上下牵连。”祸之所伏者也正是这字字区别,不相连绵。难在流转飞动,拘于牵丝映带,在表现作者情感和展现个人风格方面自然非其所长。或许这正是历史上少有章草名家的关键原因?于是,在六七百年前的惊鸿一瞥之后,其后的数百年间竟然很少有人与之对话,寂寞若斯,令人唏嘘难已。取而代之的今草却踩在巨人的肩膀上,成为书家心中的娇子、笔下的宠儿!面对历史,谁还能说什么呢?但是,历史往往能够给人以意料之外的惊喜。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从上海兴起的标准草书运动,在一代名宿于右任的亲自倡导和实践之下,轰轰烈烈,如火如荼,在民国书法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在这个运动当中,被于右任誉为“古之张芝、今之索靖,三百年来,世无与并”的章草书家王世镗,六十三岁之前一直僻处汉中山乡,一夜之间名动京师,成为众人追捧的对象。但王世镗未几即客死江南,其章草书亦因未有独创之功而随风逝去。然而,随着碑派末流的渐趋萎缩,西北汉简和敦煌经卷书的被发现,民国时期的书法正在酝酿着新的发展机遇,寻找着新的突破口。虽然追学碑书之风仍有很大惯性,但是在标准草书运动的影响带动之下,摒弃北碑与篆隶,“复兴行草之法”,改学行草书之势愈演愈烈,其后专攻章草书者亦与日俱增。解放后日渐知名的王蘧常即是以章草名世的其中一位。而当我们惊叹于王蘧常章草那端庄厚重与功力精深的时候,一位攻习章草数十年无怨无悔、并同样取得较高成就的章草书家,却被我们遗忘在远水他乡。花费诺多笔墨才最终进入正题,这原本不是我的作文风格。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借此说明研习章草书的艰难,同时亦是籍以叹服研习者的勇气。尽管章草结体上解散隶体,用笔趋于简捷,增加了萦带圆转,但是横画依然波磔分明,显然没有今草流动畅达,那古朴醇厚的气息,非学养通达之士自然难能企及。而当我第一次见到这位书家的章草作品时,一股清醇浓酽而又萧散流溢的古雅气息便扑面而来。“端庄杂流丽,刚健含婀娜”,苏东坡的这句论书诗,是我突然之间想到的对其作品风格最好的审美概括。这位书家的名字叫吕洪年。吕洪年,字穰之,号息翁,别署常精进斋主,祖籍四川省仁寿县,一九一一年出生于成都,卒于一九九四年六月,享年八十四岁。民国年间曾任成都市政府秘书长,国民政府参军处荐任官,四川省高等法院首席书记官,四川省图书馆首创人之一,四川省资中县、安徽省凤阳县中学校长。解放后经师友李?氯讼壬?推荐,入四川省文史研究馆任高级馆员。洪年先生精通经文,涵泳书林,研诗词,擅书法,对文物收藏与鉴赏亦颇有造诣。先生少好吟咏,髦龀之年唐诗多能上口,十六岁就入四川国学院学习,习诗奉王湘琦格,以三唐为宗。年十八执贽于徐子休和宋育仁先生门下研习词赋。所作诗词曾蒙杨沧白和谢无量先生嗟赏。少年时与曾宇康、蒙文通、周菊吾、伍瘦梅等皆为同学。先生与谢无量先生有师友之谊,交情甚笃。一九五八年谢无量先生去蜀赴京任中国文史研究馆副馆长、北京故宫博物馆馆长之际,与彭云生、曾宇康、蒙文通诸学长为无量先生饯行,席间无量先生吟诗作别,先生当即唱和一首:“莫为分携黯素襟,廿年情事乍来侵。已无文学甄玄诣,但有樽??浚道心。坐想风微劳引领,若为标格自沉吟。他年锦里传耆旧,此日低回意倍深。”先生的诗词学养与师友交谊于此可见一斑。也正因为如此,从他的作品中便不难看出流露在字里行间的那股子淡雅的书卷气息。洪年先生最初亦受时风熏染,习练篆隶真书与各种碑刻,中年以后始摆脱碑派末流之累,摈弃篆隶,专心致志地攻习章草与狂草,卅年来未有间断。先生晚年遍览古代草书碑帖,并耗时十年之巨,校对、批注、书写了草书法式五种:草书千字文、草诀百韵歌、章草千字文、校训急就章、稿诀。正是在深厚学养的支撑下,先生积数十年之功,使自己的书法创作达到了古雅流丽的艺术境界。其草书作品挥洒无碍,高逸超妙,神行气驶,点画生姿,师古而又不泥古。高古与淡雅正是解读吕洪年先生章草作品的两个关键。“余论草书,须心平气和,敛入规矩,使一波一磔,无不坚正,乃为不失右军法度,少一纵逸,即恶道岔出。”梁章锯《学字》此论,对于临习章草书者倒不失为肺腑之言。章草的横竖笔画古朴如隶,又不象隶字那样平直整齐;点画的转折连带则如今草,但又不象今草那样以欹侧取势。真可谓带着镣铐跳舞,如果没有娴熟的舞技和艰深的基本功,其结果当然可想而知。章草书令人望而生畏的难点在于此,但是她的迷人之处也正是在此。那高古的气息和厚朴的意境,也正是从这似隶似草又非隶非草的婀娜体态当中迸发而出。观洪年先生的章草作品,点画精到,一丝不苟,使转自如,流畅通达,用笔十分娴熟,功力自是精深。与王蘧常章草不同的是,洪年先生善于运用侧笔。侧锋取妍这一古训,被他用活用巧,用得熟练而又聪明。这使他的章草作品妍丽而又不失古厚,活络而又不失规矩。而这又恰恰是建立在对于用笔古法熟谙的基础之上,同时又不?]?]于点画规矩,化古为我,才能通其高境。刘熙载《艺概》云:“书贵入神,而神有我神、他神之别。入他神者,我化为古也;入古神者,古化为我也。” 洪年先生高明之处,就是善于把那高古的气息糅合贯通于自己的笔下,从而以古为我,以我驭古,让人欣赏到他作品中所流露出的古丽清新的醇和之气。“书法唯风韵难及。……晋人书虽非名、法之家,亦有一种风流蕴籍之态。”汪珂玉《墨花阁杂志》中的这句话,倒恰好说明了这样一个其实很简单的道理:只要深深扎根于艺术这块自己热爱的土壤,勤学苦练,夯实自己的基础,机会总是均等的,必然会得到艺术的回报,从而达到一种高深的艺术境界。所谓庖丁解牛,熟能生巧,虽非名家,亦通其道也。与此相反,那些蝇营狗苟,不痴心求艺之人,终会被历史抛弃。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醉心艺术,并在章草上取得一定成就的洪年先生,自然值得我们在此树上一笔,而不是被人们所遗忘。章草难于象今草那样流转自如,这在本文的开头即已说过。而洪年先生的章草书作品当中,最耐看、最让人激动的部分,恰恰是他的那些使转如意、萦带轻松,在章草中加入今草流动笔意的那一部分作品。也许是由于兼习今草之故,洪年先生的多数章草书作品均属以章草为主体,兼有今草流动笔意的这类作品。尽管在我看来他的大草作品差强人意,但是他的这一类作品非常地驾轻就熟,圆融无碍地打通了章今二草,牵丝连带处用笔畅快顺心,顿折侧锋处也坚实果决,既有痛快淋漓的今草势态,又不失章草的规矩法度。这些作品既是他的得心应手之作,亦应是他最成熟的书法艺术作品。王?M的“画乃吾自画、书乃吾自书”这句论述艺术创新的千古名句,说的即是艺术家必须要有个性,要不断创新,才能真正地进入艺术殿堂。而苏东坡更是把“自出新意”当成自己成功的秘诀:“吾书虽不甚佳,然自出新意,不践古人,是一诀也。” 洪年先生的这类作品时出己意,自出机枢,比他的那些纯粹章草作品要更加地耐读耐看,更加耐人寻味。“惊人翰墨龙蛇走”,那成熟的韵致、高古的气势,自非一般书写章草者所能望其项背。而流淌于其中的那种绵绵不绝的书卷气息,自非俗人俗书所能沟通和比拟。“学书须要胸中有道义,又广之以圣哲之学,书乃可贵。”几百年前黄庭坚的这句话,就是放在今天也不失他的教化意义。“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常精进斋主洪年先生把这当作自己毕生治学、为人和书法创作的座右铭,待人真诚,治学严谨。返观他的章草作品,确如其人,乃其人格修养的真实体现。清风傲骨,似野鹤闲云,劲健沉雄,无半点侧媚之气。记得同样是一生清贫无闻的黄秋园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书画家要有气质,要强调个性,不流于时俗,还须要有高深的学问。” 洪年先生一生精进,为人为诗为艺均不偕流俗,用心于学问文章,尤痴醉在章草书法这块需要高人开垦耕耘的寂寞高地上,其勇气和决心原本就令人敬佩,而又取得具有创造性的不俗成绩,理应不该被人遗忘。然而正因为是寂寞高者,与世无求,常常不被人记起,似乎又在情理之中。斯人已去,而他留给我们的艺术作品和艺术精神却依然散发着恒久的迷人魅力。遗产是无价的,精神是永存的,挖掘洪年先生章草艺术的价值,弘扬他孜孜以求的艺术精神,自是后来者所应担负起来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