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江二职解羽婷照片:佳文小段大家评【十五】——老舍的作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12:59:21

 佳文小段大家评【十五】——老舍的作品……

 

      老舍(1899.2.3-1966.8.24),现代作家,原名舒庆春,字舍予,满族正红旗人,北京人,父亲是一名满族的护军,阵亡在八国联军攻打北京城的时候。老舍是他在小说《老张的哲学》中使用的笔名。他的笔名还有絜青、絜予、非我、鸿来等。中国现代小说家、戏剧家、著名作家,曾任小学校长、中学教员、大学教授。

 

按:老舍的“茶馆”正在电视台上热播,一些网友让我在读书会中介绍一下这位“人民艺术家”的作品,因为如“骆驼祥子”“龙须沟”“四世同堂”等大作早为朋友们所熟知,所以这里介绍一点儿他的散文作品。到底是大作家,散文也写得那么好!

这里多说两句。我在北京上中学时,曾在中学生组织的文学爱好者小团体“朝花社”里,那时的成员们,不知天高地厚,个个以为自己了不起。我们请来了老舍。初衷是想请他介绍一下如何步入文坛,有无登龙之术。谁知那天让他好一顿批评。原话我至今记得:“你们想当作家、诗人。这是好事,但我告诉你们,这写文章不是好干的活。我原是一个很普通的教师,解放前挣得那点工资养活不了家,想来想去。没有可以挣钱的手艺,只是比别人多识几个字,所以,逼得没办法才写点文章。一不想出名,二不想发财,只求多挣两个填补家用。你们以为我是一举成名的?错了,我那头几篇根本没人要,连稿子都不还给你!架不住我一个劲儿的写,好好歹歹给我发表了,算是有了收入。……所以,你们千万别这么早就想走这条路。太年轻,你们除去家庭就是学校,还知道点什么?都说我写的“龙须沟”好,一般人不知,我小时候多少年就生活在那种环境里。那里的人物几乎都是我的邻居。光凭想象是写不出来的。……等你们长大后有了社会经历,自然就会写出好的东西来的。这时候还是好好学习最重要……”

   这些天,看“茶馆”想起老舍先生当初的话,一时心潮翻涌。就这个机会把这些金玉良言录在这里。万一有人写“老舍传”或许用得着。

 

想北平

  设若让我写一本小说,以北平作背景,我不至于害怕,因为我可以捡着我知道的写,而躲开我所不知道的。让我单摆浮搁的讲一套北乎,我没办法。北平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觉太少了,虽然我生在那里,一直到廿七岁才离开。以名胜说,我没到过陶然亭,这多可笑!以此类推,我所知道的那点只是“我的北平”,而我的北平大概等于牛的一毛。

  可是,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要说而说不出的。我爱我的母亲。怎样爱?我说不出。在我想作一件事讨她老人家喜欢的时候,我独自微微的笑着;在我想到她的健康而不放心的时候,我欲落泪。言语是不够表现我的心情的,只有独自微笑或落泪才足以把内心揭露在外面一些来。我之爱北乎也近乎这个。夸奖这个古城的某一点是容易的,可是那就把北平看得太小了。我所爱的北平不是枝枝节节的一些什么,而是整个儿与我的心灵相粘合的一段历史,一大块地方,多少风景名胜,从雨后什刹海的蜻蜓一直到我梦里的玉泉山的塔影,都积凑到一块,每一小的事件中有个我,我的每一思念中有个北平,这只有说不出而已。

  真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象杜鹃似的啼出北乎的俊伟。啊!我不是诗人!我将永远道不出我的爱,一种象由音乐与图画所引起的爱。这不但是辜负了北平,也对不住我自己,因为我的最初的知识与印象都得自北平,它是在我的血里,我的性格与脾气里有许多地方是这古城所赐给的。我不能爱上海与天津,因为我心中有个北平。可是我说不出来!

  伦敦,巴黎,罗马与堪司坦丁堡,曾被称为欧洲的四大“历史的都城”。我知道一些伦敦的情形;巴黎与罗马只是到过而已;堪司坦丁堡根本没有去过。就伦敦,巴黎,罗马来说,巴黎更近似北平——虽然“近似”两字要拉扯得很远——不过,假使让我“家住巴黎”,我一定会和没有家一样的感到寂苦。巴黎,据我看,还太热闹。自然,那里也有空旷静寂的地方,可是又未免太旷;不象北平那样既复杂而又有个边际,使我能摸着一一那长着红酸枣的老城墙!面向着积水潭,背后是城墙,坐在石上看水中的小蝌蚪或苇叶上的嫩蜻蜓,我可以快乐的坐一天,心中完全安适,无所求也无可怕,象小儿安睡在摇篮里。是的,北平也有热闹的地方,但是它和太极拳相似,动中有静。巴黎有许多地方使人疲乏,所以咖啡与酒是必要的,以便刺激;在北平,有温和的香片茶就够了。

  论说巴黎的布置已比伦敦罗马匀调的多了,可是比上北平还差点事几。北平在人为之中显出自然,几乎是什么地方既不挤得慌,又不太僻静:最小的胡同里的房子也有院子与树;最空旷的地方也离买卖街与住宅区不远。这种分配法可以算——在我的经验中一一 天下第一了。北平的好处不在处处设备得完全,而在它处处有空儿,可以使人自由的喘气;不在有好些美丽的建筑,而在建筑的四围都有空闲的地方,使它们成为美景。每一个城楼,每一个牌楼,都可以从老远就看见。况且在街上还可以看见北山与西山呢!

  好学的,爱古物的,人们自然喜欢北平,因为这里书多古物多。我不好学,也没钱买古物。对于物质上,我却喜爱北平的花多菜多果子多。花草是种费钱的玩艺,可是此地的“草花儿”很便宜,而且家家有院子,可以花不多的钱而种一院子花,即使算不了什么,可是到底可爱呀。墙上的牵牛,墙根的靠山竹与草荣莉,是多么省钱省事而也足以招来蝴蝶呀!至于青菜,白菜,扁豆,毛豆角,黄瓜,菠菜等等,大多数是直接由城外担来而送到家门口的。雨后,韭菜叶上还往往带着雨时溅起的泥点。青菜摊子上的红红绿绿几乎有诗似的美丽。果子有不少是由西山与北山来的,西山的沙果,海棠,北山的黑枣,柿子,进了城还带着一层白霜儿呀!哼,美国的橘子包着纸;遇到北平的带霜儿的玉李,还不愧杀!

  是的,北平是个都城,而能有好多自己产生的花,菜,水果,这就使人更接近了自然。从它里面说,它没有象伦敦的那些成天冒烟的工厂;从外面说,它紧连着园林,菜圃与农村。采菊东篱下,在这里,确是可以悠然见南山的;大概把“南”字变个“西”或“北”,也没有多少了不得的吧。象我这样的一个贫寒的人,或者只有在北平能享受一点清福了。

  好,不再说了吧;要落泪了,真想念北平呀!

  载一九三六年六月十六日《宇宙风》第十九期

 

无题【因为没有故事】

 

人是为明天活着的,因为记忆中有朝阳晓露;假若过去的早晨都似地狱那么黑暗丑
恶,盼明天干吗呢?是的,记忆中也有痛苦危险,可是希望会把过去的恐怖裹上一层糖
衣,像看着一出悲剧似的苦中有些甜美。无论怎说吧,过去的一切都不可移动;实在,
所以可靠;明天的渺茫全仗昨天的实在撑持着,新梦是旧事的拆洗缝补。

    对了,我记得她的眼。她死了好多年了,她的眼还活着,在我的心里。这对眼睛替
我看守着爱情。当我忙得忘了许多事。甚至于忙忘了她,这两只眼会忽然在一朵云中,
或一汪水里,或一瓣花上,或一线光中,轻轻的一闪,像归燕的翅儿,只须一闪,我便
感到无限的春光。我立刻就回到那梦境中,哪一件小事都凄凉,甜美,如同独自在春月
下踏着落花。

    这双眼所引的一点爱火,只是极纯的一个小火苗,像心中的一点晚霞,晚霞的结晶。
它可以照明了流水远山。照明了春花秋叶,给海浪一些金光,可是它恰好的也能在我心
中,照明了我的泪珠。

    它们只有两个神情:一个是凝视,极短极快,可是千真万确的凝视。只微微的一看,
就看到我的灵魂,把一切都无声的告诉了给我。凝视,一点也不错,我知道她只须极短
极快的一看,看的动作过去了,极快的过去了,可是,她心里看着我呢,不定看多么久
呢;我到底得管这叫作凝视,不论它是多么快,多么短。一切的诗文都用不着,这一眼
道尽了“爱”所会说的与所会作的。另一个是眼珠横着一移动,由微笑移动到微笑里去,
在处女的尊严中笑出一点点被爱逗出的轻佻,由热情中笑出一点点无法抑止的高兴。

    我没和她说过一句话,没握过一次手,见面连点头都不点。可是我的一切,她知道;
她的一切,我知道。我们用不着看彼此的服装,用不着打听彼此的身世,我们一眼看到
一粒珍珠,藏在彼此的心里;这一点点便是我们的一切,那些七零八碎的东西都是配搭,
都无须注意。看我一眼,她低着头轻快的走过去,把一点微笑留在她身后的空气中,像
太阳落后还留下一些明霞。

    我们彼此躲避着,同时彼此愿马上搂抱在一处。我们轻轻的哀叹;忽然遇见了,那
么凝视一下,登时欢喜起来,身上像减了分量,每一步都走得轻快有力,像要跳起来的
样子。

    我们极愿意过一句话,可是我们很怕交谈,说什么呢?哪一个日常的俗字能道出我
们的心事呢?让我们不开口,永不开口吧!我们的对视与微笑是永生的,是完全的,其
余的一切都是破碎微弱,不值得一作的。

    我们分离有许多年了,她还是那么秀美,那么多情,在我的心里。她将永远不老,
永远只向我一个人微笑。在我的梦中,我常常看见她,一个甜美的梦是最真实,最纯洁,
最完美的,多少多少人生中的小困苦小折磨使我丧气,使我轻看生命。可是,那个微笑
与眼神忽然的从哪儿飞来,我想起唯有“人面桃花相映红”差可托拟的一点心情与境界,
我忘了困苦,我不再丧气,我恢复了青春;无疑的,我在她的洁白的梦中,必定还是个
美少年呀。

    春在燕的翅上,把春光颤得更明了一些,同样,我的青春在她的眼里,永远使我的
血温暖,像土中的一颗子粒,永远想发出一个小小的绿芽。一粒小豆那么小的一点爱情,
眼珠一移,嘴唇一动,日月都没有了作用,到无论什么时候,我们总是一对刚开开的春
花。

    不要再说什么,不要再说什么!我的烦恼也是香甜的呀,因为她那么看过我!

 

“爱”是一首歌——老舍《想北平》情感剖析【网摘】

    读老舍的作品,就像听一首传唱于集镇小巷的情歌,绵长得让人伤神,真挚得让人心碎。《想北平》便是这样一篇表达真爱的文章。
  老舍爱北平,他生在北京,长在北京,一生67年中在北京度过42年,最后在北京去世。在他写作的41年里,虽然大部分时间却不在北京。但无论是在伦敦,在济南,在青岛,还是在纽约,他都在写北京。北京西北角是老舍的摇篮,也成了老舍作品主人公的故乡。如果说这些作品思念北平是间接的,那么,当老舍凝神静思他的北平时,又该如何表达这浓烈的爱意呢?
  扣问心门——爱在反思中千回百转。
  老舍并没有像通常回忆性散文一样,开篇便描绘故乡的山水草木以及风土人情,而是在审视自己对北平的爱之后,郑重地承认:这是一份说不出的爱。
  首先,知道得太少无法说。老舍开篇便说:“要我把北平一一道来,我没有办法。北平的地方那么大,事情那么多,我知道的真是太少了。”如此着笔,一显真挚,二则有自责和遗憾之意。
  其次,爱得浓烈无从说。老舍说:“可是,我真爱北平。这个爱几乎是想说而说不出的。”是的,爱是个情感词,是兼杂感性和理性的,纸言片语是难以道清言明的。但老舍还是说了,他在反复的体验中感悟到这种爱正如爱自己的母亲,“怎样爱?我说不出”。这里作者运用了类比法,将个人的、抽象的情感转化为人人熟悉的、具像的对母亲的爱,其爱的程度不言自明。
  再次,言语贫乏无能力说。老舍似乎在以一种自责的口吻批判自己,责怪自己无法言说这份挚热的情感。在深沉的反思之后,他捶打着自己的灵魂,并表明了一个热切的愿望:“真愿成为诗人,把一切好听好看的字都浸在自己的心血里,像杜鹃似的啼出北平的俊伟。”他又说:“但我不是诗人,我将永远道不出我的爱,一种像由音乐与图画所引起的爱。”然后,他又面带愧色,遗憾地说自己辜负了北平。其实,老舍并非没有美好的言语,而是诗意地表达了自己对北平的爱。
  敞开心扉——爱在倾诉中缓缓流淌。
  老舍在经过反复的咀嚼与思忖之后,情感的闸门已经积蓄到不得不开放的时候。他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来表达自己对北平的爱意:选择平凡的事物,在对比中突出北平的特点。他将北平与伦敦、巴黎、罗马、堪司坦丁堡等世界名城比较,从整体结构、建筑格局、环境气氛、生活情趣等方面品味着北平的滋味。这份爱是自我的、偏执的,在老舍的眼中连草花儿、青菜、白菜、扁豆、毛豆角、黄瓜、菠菜等等,这些平常得几乎被人们忘却的东西,都胜过了其他城市。他说“青菜摊子上的红红绿绿几乎有诗一般的美丽”,他甚至强烈而固执地说“美国包着纸的橘子遇到北平带霜儿的玉李,还不愧杀”!在他看来北平城复杂而又有边际、热闹而不失安静,人为之中显自然,花朵菜多果子多,舒适、自由、自然。他没有写故宫、颐和园、紫禁城,而是选择了生活,更是选择了平凡与真实,因为爱是生活的,也是活生生的。
  收拨心弦——爱在断想中余韵悠长。
  老舍在回味北平的点点滴滴中诉说着绵绵的爱意,当他由衷地感叹道“像我这样的一个贫寒的人,或许只有在北平才能享受一点清福吧”时,他的思绪凝固了,可这清福又在哪里呢?此文作于1936年,当时老舍正在在青岛教书,身在异乡无法享受北平带来的清福。更为糟糕的是,当时日寇已经加紧了对中国的侵略,华北危急,北平危急!国家危如累卵,北平危在旦夕,假如家园沦陷了,又如何享受这份朝思暮想的清福呢?!
  想到这里,老舍感受到一种摧肝裂肺的阵痛,含着热泪写道“好,不再说了吧,要落泪了”,然后几乎是带着哭腔嘶哑地说:真想念北平呀!结尾虽仅16字,但字字含泪,句句带血,让读者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