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云龙吴亦凡真实身高:安德义论语解读9——子罕篇第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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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义论语解读——子罕篇第九

【题解】

本篇篇名取“子罕言利与命与仁”句“子罕”两字为篇名。

上篇谈先圣,本篇谈至圣,先圣即尧、舜、禹、文王、武王、周公,至圣即孔子,本篇谈至圣的德与行。大体从四个方面谈。

一、谈孔子的谦虚谨慎。具体的有孔子的慎言、慎名、慎礼、慎绝。慎言,即“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慎名即“达巷党人”章。慎礼有三章,麻冕之礼,从众不苟简,齐衰之礼,与人恭敬谦和,弟子行诈伪之事,孔子正真伪之礼。慎绝则是“毋意,毋必,毋固,毋我”。

二、谈孔子的才能学艺。具体的有孔子的多学,多知,多能,多艺。多学,有“天降斯文于我,文不在兹乎?“仰钻瞻忽”之学,浩瀚无边。多知,叩两端而获知。多能,多能鄙事是一能;出事公卿,入事父兄是二能;正乐,使“雅颂各得其所”,是三能。多艺,我不被任用,“故艺”。

三、谈孔子劝学励学。劝学,“譬如为山,未成一篑”。励学,“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语之而不惰者。”“夺帅不夺志。”

四、谈孔子的哲学思想。如“凤鸟不至”,“逝者如斯夫”,“苗而不秀”,“后生可畏”,“岁寒知松柏”。“仁”,“智”,“勇”,均为孔子之哲学。 “未见好德如好色”,共学、适、道、与立、与权之变化,归隐之想,唐棣之思等等。

【原文】

9.1子罕言利与命与仁。

【注释】

①罕:稀少。 ②利:功利。  ③与:此处指称许、赞同。

【语译】

孔子很少谈为何牟利,却称许天命和仁爱。

【解读】

本章谈“利”、“命”、“仁”。因“利”字意见较为一致,无大分歧,“命”、“仁”分歧颇大,搜罗前贤,略有四说:一、罕言说;二、多言说;三、赞成说;四、赞许说。

一、罕言说。诸如魏•何晏,唐•皇侃,宋•朱熹,均持此说。何晏《论语集解》:“罕者,希也。利者,义之和也。命者,天之命也。仁者,行之盛也。寡能及之,故希言也。”皇侃《论语义疏》:“言者,说也。利者,天道元亨,利万物者也。与者,言语许与之也。命,天命,穷通夭寿之目也。仁者恻隐济众,行之盛者也。弟子记孔子为教化所希言,及所希许与人者也。所以然者,利是元亨利贞之道也,百姓日用而不知,其理玄绝,故孔子希言也。命是人禀天而生,其道难测,又好恶不同,若逆向人说,则伤动人情,故孔子希说与人也。仁是行盛,非中人所能,故亦希说与人也。然希者非都绝之称,亦有时而言与人也。”朱熹《论语集注》:“罕,少也。程子曰:‘计利则害义,命之理微,仁之道大,皆夫子所罕言也’。”

今人杨伯峻在《论语译注》中同意“罕言说”,他说:“我则以为《论语》中讲仁虽多,但一方面多是和别人问答之词,另一方面仁又是孔门最高的道德标准,正因为少谈,孔子偶一谈到,便有记载,不能以记载的多便推论孔子谈得也多。孔子平生所言,自然千万倍于《论语》所记载的,《论语》出现孔子论‘仁’之处,若用来和所有孔子平生之言相比,可能还是少的。”

第二种多言说。认为孔子很少言利,而最多谈的是“命”与“仁”。近人康有为主此说。他根据《礼记•曾子问》:“称‘孔子与老聃助祭于巷党’巷党是鲁地,下章‘达巷党人’之‘达’应属此章,故应断句为:‘子罕言,利与?命与仁,达。’”意思是“孔子最少言莫如利,最通达多言者莫如命与仁。”(近人康有为《论语注》)

第三种赞成说。认为孔子很少谈利,却赞成命与仁。金•王若虚、清•史绳祖主此说。金•王若虚《误谬杂辨》中说:“子罕言利,与命,与仁。”“与”,许也,意思是孔子很少谈到利,却赞成命,赞成仁。清•史绳祖《学斋佔毕》说:“子罕言利者,独利而已,当以此四字为一句,作一义。曰命曰仁,皆平日所深与,此当别作一义。‘与’如‘吾与点也’、‘吾不与也’等字之义。”

第四种赞许说。认为所谓罕言仁者,乃不轻许人以仁之意。清•阮元、近人杨树达主此说。清•阮元《论语•论仁篇》说:“孔子言仁者详矣,曷为罕言也?所谓罕言者,孔子每谦不敢自居于仁,亦不轻以仁许人也。”近人杨树达《论语疏证》说:“《论语》一书言仁者不一而足,夫子言仁非罕也。所谓罕言仁者,乃不轻许人以仁之意。与罕言利命之义似不同。”

以上各说,各有千秋,各有利弊,均有扞格难通之处,笔者不揣浅陋,试论如下。

本章谈“利”、“命”、“仁”,文辞简古,前贤多方探索,歧解纷呈。多因未能注意其中一个极为普通却又至为关键的字,即“与”字。

“与”在先秦语言中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动词,它有赞许、赞赏、许可、同意等含义。当使用赞许、赞赏含义时,它所赞许的内容只是部分赞许,其中同时包括有部分不赞同,也就是说“与”这个词在用于赞赏时,是部分肯定,部分否定,如:

“互乡难与言,童子见,门人惑。子曰:“与其进也,不与其退也,唯何甚!人洁己以进,与其洁也,不保其往也。”《述而篇》

其中的“与”字,含义十分明确,赞许童子的进步,不赞成他的退步,赞成他的“洁己以进”,不去理睬他过去的行为。“与”字表示部分赞成,部分不赞成。

子曰:“论笃是与,君子者乎?色庄者乎?《先进篇》”

孔子说:“赞扬言论笃实的人,但要辨识他是君子呢?还是外表庄重的人呢?”

“论笃是与”即“与论笃”,“与”,赞扬。赞扬言论笃实者。但要区别他是真君子呢?还是伪装者,意即部分赞扬,部分否定,不能“以言举人”。

尤其有趣的是《论语•先进篇》众弟子侍坐述志章,曾皙说:“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孔子说:“吾与点也。”我赞赏曾点的观点。曾点是一介狂生,弟子述志,他在一旁弹琴,本身就有一些狂放不羁,孔子为什么赞扬他。前人争论颇为激烈,朱熹早年说他“胸次悠然,直与天地万物上下同流,颇有圣人气象”,晚年忽儿又后悔“不改此节注,留后学病根。”早年肯定曾点其尧舜气象亦为不错,晚年否定其尧舜气象亦为不错,因为“与”字之肯定只有一部分,否定亦只是一部分,朱熹忽儿肯定,忽儿否定,亦是未解“与”字含义的双重性。

“与”字“赞赏”含义的双重性,即肯定中有否定,否定中有肯定。在用于言说时,也只是部分说,部分不说,尤其是用于“罕言”的背景下,更是如此,“罕言”不是不说,而是少说,“言利”和“与命”、“与仁”到底肯定了什么,又否定了什么?

“利”有两个含义:一是合义之利,二是非义之利。

“命”有两个含义:一是可知之命,二是不可知之命。

“仁”有两大分野:一是仁之易,二是仁之难。

罕言即谈合义之利,不谈非义之利,“与命”即只谈可知之命,不谈不可知之命,“与仁”则只谈仁之易,不谈仁之难,分述如下:

一、“言利”。孔子所谈亦不在少数,如:“富与贵,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里仁篇》)“见得思义。”“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篇》)“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里仁篇》) “邦有道,贫且贱,耻。”(《泰伯篇》) “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子路篇》) “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先进篇》) “义然后取,人不厌其取。”(《宪问篇》)等等。诸如“富而后教”的观点,无一不在谈利,所谓罕言者,谈之甚少,不是不谈,只是不谈非义之利,不可得之利。

二、“与命”。命有两种,一是可知之命,二是不可知之命。

康有为在《论语注》中所注之“命”,均是“可知之命”。

考之论语,孔子言命仁至多,曰“五十而知天命”,曰“死生有命”,曰“赐不受命”,曰“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其卒章更大声疾呼曰:“不知命,无以为君子。”《易》言乐天知命,故不忧。穷理尽性,以致于命。子思述之曰:“居易俟命,大德必受命。”孟子述之曰:“得之不得曰有命”,“莫非命也,顺受其正”,“知命者不立崖墙之下”,“得之有命,性也有命”。庄子述之曰:“父母岂欲我如是哉?天地岂欲我如是哉?然而至此者,命也夫。”杨子述之为《力命篇》,《孝经》纬述三命曰:“善恶报也。”此为孔子大义。以令人安处善,乐循理,足以自得,安分无求。常教人者,征群经传,难以悉数。

不可知之命,孔子则不谈,或少谈,如子贡说:“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公冶长篇》又如孔子说:“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雍也篇》 “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述而篇》)“未知生,焉知死。”(《先进篇》)均是对“不可知命”的处理方式――存而不论。

尤其是《说苑•辨物》中记载子贡请教“灵魂有无”的问题:

子贡问孔子:“死人有知无知也?”孔子曰:“吾欲言死者有知也,恐孝子顺孙妨生以送死也。欲言无知,恐不孝子孙弃不葬也。赐欲知死人有知将无知也,死徐自知之,犹未晚也。”

孔子回答子贡“有知无知”的问题,即属于“与命”而不谈的那一部分。

三、“与仁。”有关“仁”,据杨伯峻先生的统计,仅《论语》一书所谈即有109次。如果说“仁”仍属“罕言”,实觉不妥,事实上是孔子对仁的阐述包括:仁的定义:“曰,爱人”,曰“泛爱众”;仁的运用有:

学仁。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子张篇》)辅仁。曾子曰:“君子以文会友,以友辅仁。”(《颜渊篇》)为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颜渊篇》)蹈仁:“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卫灵公篇》)里仁。“里仁为美。”(《里仁篇》)友仁。“友其士之仁者。”(《卫灵公篇》)当仁。“当仁,不让于师。”(《卫灵公篇》)志仁。“苟志于仁矣,无恶也。”(《里仁篇》)安仁。“仁者安仁,知者利仁。”(《里仁篇》)成仁。“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卫灵公篇》)仁的效果。孟子曰:“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子不仁,不保四海;诸侯不仁,不保社稷;乡大夫不仁,不保宗庙;士庶不仁,不保四体。今恶死亡而乐不仁。是犹恶醉而强酒。”(《孟子•离娄篇》)仁之德。子张问仁于孔子,孔子曰:“能行五者于天下为仁矣。”请问之,曰:“恭、宽、信、敏、惠。恭则不侮,宽则得众,信则人任焉,敏则有功,惠则足以使人。”(《阳货篇》)仁之度。子曰:“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阳货篇》)仁的运用有难易之分,孔子讲仁之易却不讲仁之难。仁之易。子曰:“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述而篇》)孔子又说:“我未见好仁者、恶不仁者。好仁者,无以尚之;恶不仁者,其为仁矣,不使不仁者加乎其身。有能一日用其力于仁矣乎?我未见力不足者,盖有之矣,我未之见也。”(《里仁篇》)

孔子关于实行仁的艰难,几乎一言不发。比如中庸之难,孔子却谈的很多,子思在《中庸》一书中记载孔子所谈颇多,如“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又说“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天地之大也,人犹有所憾。故君子语大,天下莫能载焉;语小,天下莫能破焉。《诗》云:‘鸢飞戾天,鱼跃于渊’言其上下察也。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妇,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中庸之难孔子谈的无以复加,然而对“ 仁之难”却不置一词,仅仅谈到自己不敢以仁自居或自许,“若圣与仁,则吾岂敢”。当然,我们可以从孔子极少用“仁”称许弟子或众人,可以判断其仁之难,但他毕竟没有从正面去述说“仁之难”,若孔子从正面去述说“仁”之难,那么,仁道的推行也就更难了。所以孔子平生多谈仁的方方面面,却极少或不谈仁之难,“仁之难”即是孔子“与仁”而不谈的那一部分。

另外,从《论语》一书中多项并列的句法关系角度来看,①子以四教,文、行、忠、信。②子不语怪、力、乱、神。③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④子之所慎:斋、战、疾。所列各项均是平列关系,独独本章似平非平,似列非列,孔门弟子为什么不采用“子罕言利、命、仁”这种平列结构,而中间平添两个“与”字,他们深谙“与”字双重含义的特殊性,这也正是孔门弟子的高妙之处。

【原文】

9.2达巷党人曰①:“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②。”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注释】

①达巷党人:达巷,地名。党,乡党、里巷之人。  ②无所成名:没有可以树立名声的专长。

【语译】

达巷地方的人说:“孔子伟大啊!学问渊博而不是靠专门的技能成名。”孔子知道后,对弟子们说:“我靠什么专能呢?是驾车之术呢?还是射箭之术呢?我还是靠驾车之术吧。”

【解读】

本章记载表现了孔子乐观愉快胸襟坦荡的品德。

本章不必穿凿太深,孔子听到达巷人对他“学问广博而无专精之技艺”的评价。是用一种幽默调侃自嘲的语气作为回答,并无深意。你看孔子先用一个疑问句“吾何执?”我掌握了什么技艺呢?接着用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问句,既作前一句的回答,又是后一句的设问。孔子自问自答:“吾执御?”我驾车好了,风趣幽默之至,我们不必板着脸孔读圣贤书,又如孔子说:“如富而可求,虽执鞭之士,吾亦从之。”也是一种幽默,我们要理解孔子博大精深,义理玄深的一面;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一个活泼洒脱幽默,爱开玩笑、胸襟坦荡乐观的孔子。

【原文】

9.3子曰:“麻冕①,礼也。今也纯②,俭③;吾从众。拜下④,礼也。今拜乎上⑤,泰也⑥;虽违众,吾从下。”

【注释】

①麻冕:麻制成的礼帽。做工很细,因而较昂贵。  ②纯:黑色的丝。  ③俭:省俭。按照规定,麻冕必须用二千四百缕细麻线织成,很费工;而丝质细,容易织成,反而俭省。  ④拜下:臣向君主行礼先在堂下磕头叫拜下。  ⑤拜上:指臣见君免去先拜下之礼直接上堂拜谒。  ⑥泰:傲慢。

【语译】

孔子说:“用麻冕做礼帽是古礼的要求;现在大家都改用用黑丝,比麻冕节省;我就随俗从众了。(晋见国君)必先在堂下行拜礼,是古礼的要求,现在竟然直接上堂拜谒,这就太过分了。所以虽有违众意,我依然遵从先在堂下行拜的古礼。”

【解读】

本章两句,第一句谈礼服,第二句谈礼仪。礼服从俭,显出俭朴,孔子赞同。礼仪从俭,显出骄慢,孔子不赞同。同是为礼,一则赞同,一则反对,表现出孔子的灵活性和原则性的统一。孔子说:“君子之天下,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君子对待天下之事,没有绝对的正确,没有绝对的错误,“义”则是惟一衡量事物的标准。朱熹也说:“君子处世,事之无害于义者,从俗可也,害于义,则不可从也。”

【原文】

9.4子绝四:毋意①、毋必、毋固、毋我。

【注释】

①毋意:不凭空猜测。毋:通“无”。意:通“臆”。  ②绝:杜绝、戒掉。

【语译】

孔子戒绝了四种毛病:不凭空猜测,不要武断专横,不要固执己见,不自以为是。

【解读】

孔子说修身自律要克服四大毛病:不要主观臆断,不要绝对肯定,不要固执否塞,不要唯我独是。按朱熹的说法:“意必常在事前,固我常在事后。”意必是固我之因,固我是意必之果,反过来,固我是意必之因,意必是固我之果。前两者与后两者互为循环因果,恶性循环,一句话,以自我为中心,心里从不装有他人,更不用说天下国家,孔子深以为自戒自律自绝。

【原文】

9.5子畏于匡①,曰:“文王既殁,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②,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③;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④!”

【注释】

①畏:拘禁。匡地:地名,在今河南省长垣县西南。  ②丧斯文:消灭这一种文化。  ③后死者:孔子自称。  ④如予何:把我怎么样。如……何,文言文中的凝固结构,对……怎么样。

【语译】

孔子在匡地被围困时,满怀戒惧之心的学生说:“文王已经去世了,但他的礼乐文化不还在我这里吗?如果天要丧灭这种礼乐文化,那我就不可能掌握这礼乐文化了。如果天不想丧灭这礼乐文化,那匡地的人又能把我怎样呢?”

【解读】

本章的文字表现了孔子临危不惧、乐天知命的胸襟。

子畏于匡,孔子被拘禁在匡地。孔子离开卫国去陈国,经过匡地。匡地的人遭受过鲁国阳虎的暴掠,孔子的相貌与阳虎相似,匡地人错将孔子拘禁了五天。“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表现了孔子临危不惧、乐观豁达的胸襟。

【原文】

9.6太宰问于子贡曰①:“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②,又多能也③。”子闻之,曰:“太宰知我乎!吾少也贱④,故多能鄙事⑤。君子多乎哉?不多也。”

【注释】

①太宰:官名,辅佐治理国家,这里具体指谁已难于考证。  ②纵:使。  ③多能:多种技能。  ④少也贱:小时候贫贱。  ⑤鄙事:卑贱技艺。

【语译】

太宰问子贡说:“你们的先生是位圣人吗?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才能呢?”子贡说:“恐怕是上天要让他成为圣人,所以让他拥有这多的才能。”孔子听说后,说:“太宰他了解我吗!因我年少时贫贱,所以学会了许多粗鄙的技能。君子难道以多能显名吗?君子才不靠多能哩。”

【解读】

本章谈的是“圣”与“能”的问题,即“圣人”与具体技能的关系问题。所谓圣人,“知通乎大道,应变而不穷,能测万物之情性者也。”圣人应该是大智慧,善于变化,善测万物,更重要的是圣人以天为效法的对象。“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圣人是“恭己南面而天下治。”“无为而无不为。”不需要学习稼穑园圃类的事。也就是说圣人不需要有具体的技能。“圣”与“能”一般说不必兼通而并存,当时盛传孔子为圣人,太宰颇有一些怀疑,于是向子贡询问,孔子是圣人吗?既然是圣人,为什么有这么多普通人才应该具有的才能呢?子贡极力维护孔子的威信:“固天纵之将圣。”圣人本来就是上天成就他的,而且同时又给他许多才能。子贡的回答对了一半,错了一半。孔子知道这些议论后,说:“太宰知我乎?”意思是太宰不知道我,潜台词是你子贡也不知道我,因为我幼年丧父,家境贫贱,多受困扼,迫于生计,学会了许多粗鄙的事情,真正作为“劳心”而“治人”的君子都是不需要这些基本技能,何况圣人呢?“君子多乎哉?不多也。”君子需要这么多技能吗?不需要,“君子谋道不谋食。”

【原文】

9.7牢曰①:“子云,‘吾不试②,故艺。’”

【注释】

①牢:子牢。孔子的学生。  ②试:用,任用。

【语译】

子牢说:“先生说过:‘我不能为当世所用,因而就学习、精通了各种技艺’。”

【解读】

“吾少也贱,多鄙事。”地位卑微,故多能鄙事。“吾不试,故艺。”不被任用,故多能多艺。梁•皇侃《论语义疏》引缪协说:“此盖所以多能之义也。言我若见用,将崇本息末,归纯反素,兼爱以忘仁,游艺以去艺,岂唯不多能鄙事而已。”可见孔子多才多艺的原因在于不做官,故能在学习中、实践中积累技艺。不做官,反而成就了他多才多艺的技能。

【原文】

9.8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①,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②。”

【注释】

①鄙夫:鄙陋浅薄的人。   ②两端:事物的对立面。

【语译】

孔子说:“我有全面的知识吗?其实没有。有位乡下人问我,我对他的问题什么也不知道,于是我就把他所问之事的正反两端逐层进行分析,以求得其中,(答案就出来了)。”

【解读】

本章是孔子谈获取知识的方法。

“吾有知乎哉?”孔子自设“有知”之问,自答以“无知”。与孔子一贯“学而不厌,诲人不倦”,“敏以求知”,“乐以忘忧,发愤忘食”,勤学不倦而知识丰富的特点相矛盾。这里的“有知”,“无知”不是指知识的多或少,还是知识的有或无。而是特指对当前所未认识的事物的一种态度,即我对眼前出现的我以前不认识的事物而发出的问话,“我知道吗?”答曰:“我不知道。”孔子再引“鄙夫”问话,鄙夫问话内容孔子蒙后省略,补出即:你是如何获取知识的呢?孔子回答他,“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空空如也”,意即空明虚静,湛然虚灵,不带任何主观成见。“叩其两端而竭焉。”“竭”后省略一“中”字,“两端”即对立矛盾事物的双方,即事物矛盾的对立面。全章意思是不带主观成见,客观地去从事物矛盾的双方去认识事物,逐层分析事物,这就是孔子对事物认识的过程和方法,从“无知”到“有知”的过程和方法。另外,“中”是儒家哲学的最高范畴,他包括认识论,方法论,道德论。认识论,有“识中”、“择中”、“竭中”;方法论有“执中”、“用中”、“行中”;道德论有“居中”、“养中”、“守中”。这一章谈的是孔子“中庸”哲学的认识论。

【原文】

9.9子曰:“凤鸟不至①,河不出图②,吾已矣夫③!”

【注释】

①凤鸟:传说中的象征吉祥的神鸟,凤鸟出现便预示天下太平。  ②河:黄河。图:指八卦图。传说有圣王出现,黄河中就有龙马背负八卦图出现。  ③已矣夫:算了吧。看不到太平盛世的感叹之词。

【语译】

孔子说:“凤鸟不来了,黄河也不再出现河图了,我这一生行道的冀望看来也要完结了啊!”

【解读】

孔子对宗教神采取的是两可论,无可无不可,似有若无,存而不论。这一章与“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意思一样,感叹年老力衰,道之不行。透露出天下无道而又无可奈何的深深的哀怨。

【原文】

9.10子见齐衰者①、冕衣裳者与瞽者,见之,虽少,必作②;过之,必趋③。

【注释】

①齐衰(zǐ cuī):古代用熟麻布做的,下边缝齐的丧服。齐衰,丧服的第二等。第一等为斩衰,系祭天子之丧服,齐衰为王后之丧服。冕衣裳者:穿官服戴礼帽的人。冕:天子、诸侯、卿大夫戴的帽子。衣:上衣。裳:下衣。瞽(gǔ)者:担任乐官的瞎子。  ②作:站起来,表示敬意。  ③趋:快步走,表示敬意。

【语译】

孔子见到穿丧服的,着官服的官员以及盲人,即使对方很年青,也一定站起来;如果路经他们身边,必然快步走过。

【解读】

本章记载孔子对居丧者、居官者、乐官盲人的礼敬方式。

孔子对隆装丧服、盛装礼服、乐官盲人三类人都表示极大的礼敬,不论长幼,“见之,必作;过之,必趋。”以示尊卑之礼,以表敬位之心。

【原文】

9.11颜渊喟然叹曰①:“仰之弥高②,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③,博我以文④,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如有所立卓尔⑤,虽欲从之,末由⑥也已。”

【注释】

①喟(kuì)然:由衷状。  ②弥(mí):越,更加。  ③循循然:有次序的。  ④博:使我广博。   ⑤卓尔:高高直立的样子。尔:形容词词尾。  ⑥末由:没有可走之路。末:无,没有。由:途径,道路。

【语译】

颜回由衷地感叹道:“(夫子的道德学问),愈仰望愈觉得崇高,越钻研越觉得坚深。看他似在前面,忽尔又到了后面,(难以领会)。夫子循序渐进地引导人,用文献典制来丰富我,用各种礼仪来约束我。我想停止不学也不行,已经竭尽了我的才智,夫子之道似乎仍卓在眼前,虽然想追随攀登,却不知从何举步啊。”

【解读】

本章是颜渊对孔子的赞扬。共有三叹:一叹孔子学问之深,二叹孔子教育之善,三叹弟子入门之难。

第一层:孔子的学问博大精深,无边无际,浑然天成。“仰之”如“天之不可阶而升也。”又如“终身戴天,不知天之高也。”正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越仰越高,高不可攀。“钻之”犹如“终身践地,不知地之厚也。”又如“渴操壶杓,就河海而饮之,腹满而去”,不知大地之博厚,江海之广深。“瞻之”,目力之所及,飘飘忽忽,浩渺一片,“迎之不见其首,随之不见其后。”“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孔子的学问就是如此,无天无地,无上无下,无前无后,无终无始,博无涯际,浩瀚无边。犹如老子在《道德经》中所描绘的“道”一样:“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恍惚窈冥,浑然一体,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其中有象”,“其中有物”,“其中有精”,虚无缥缈,似有若无,似实若虚,博大空虚,这就是老子的道,也是对孔子学问之道的最好描述。

第二层赞扬孔子“由博而约”的教育方法。“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应该说是一种以学生为主体,以老师为主导的导引式教学方法,这类方法在《论语》一书中随处可见,如子贡“贫而无谄,富而无骄”之问。子夏“巧笑美目”之问,均是问答导引式教学法。“博我以文,约我以礼。”“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博我以文”,文,即孔门四教之“文”,即以广博的文献知识教导我,启发我,引我登堂入室。“约我以礼。”“礼”即四教之“行”,即社会实践生活方面的内容,礼仪容止,“应对,进退。”“礼”,在孔门教育中地位十分突出,孔子认为“恭而无礼则劳,慎而无礼则葸,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礼”在一切美德中都有限定作用。又如“好仁不好学,其蔽也愚;好知不好学,其蔽也荡;好信不好学,其蔽也贼;好直不好学,其蔽也绞;好勇不好学,其蔽也乱;好刚不好学,其蔽也狂。”“好学”结合“恭”“慎”“勇”“直”来看,据杨叔达疏证,认为“好学”后均省一“礼”字。六种美德“仁”“知”“信”“直”“勇”“刚”,均应以礼为限度,合而观之,各项美德需返约以礼;“文”与“德”有时在孔子学问中也有交叉关系,也就是说,广博的文献知识也应该以礼来约束。孔子在《雍也篇》也说到“君子博学于文,约之以礼,亦可以弗畔矣夫”。“学而不约,必畔道也”《后汉书•范升传》。以上谈的是“文博”与“礼约”的关系,其实博而约也是孔子的一种教育方法。

三叹颜回入门之难。子贡盛赞孔子学问高深,以宫墙作比喻,子贡认为自己的墙仅仅“及肩”,可以“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颜渊感喟孔学精深,说“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由”路径也。颜渊“虽欲从之,末由也已”,与子贡“夫子之墙,不得其门而入”意思相同,谈的都是弟子入门之道,行走之道,因其学问之道高深,入门之道也不易,以子贡的聪明,颜回的颖悟,均不得其入门之道,可以想见凡夫俗子入门更难,难怪孔子感叹子路的学问“升堂矣,未入其室”。

【原文】

9.12子疾病①,子路使门人为臣②。病间③,曰:“久矣哉,由之行诈也④!无臣而为有臣,吾谁欺⑤?欺天乎?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也,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且予纵不得大葬⑥,予死于道路乎?”

【注释】

①疾:病。病:病情严重。   ②臣:家臣。大夫家才有家臣,孔子虽做过大夫,但已退位,不应有家臣。子路准备给孔子举行大夫的葬礼,所以让弟子充当家臣。   ③病间(jiàn):病渐渐好了。间:间隙,指病情减轻。  ④由:仲由,即子路。诈:欺骗。   ⑤吾谁欺:即“吾欺谁?” 宾语前置句。  ⑥大葬:指大夫的隆重葬礼。

【语译】

孔子病重时,子路将门人弟子分工充作家臣料理后事。病势略有好转的时候,孔子说:“仲由很长时间以来就干这欺诈的事了!我明明没有家臣而装作有家臣,我骗谁呢?骗天吗?况且,我与其在家臣的侍侯下死去,难道不更宁愿死在你们手里吗?而且,即使我死后不享有卿大夫们的葬礼,难道就会被扔在大路上吗?”

【解读】

本章记载子路诸弟子伪扮家臣而受到孔子批评的行事。

孔子晚年得了重病,弥留之际,子路担心病逝,为了让孔子死得风光,也表弟子敬意,于是用同门弟子扮作家臣。按当时礼制,只有诸侯大夫才能享有“家臣”侍奉的礼制,犹如今天的治丧委员会。孔子50多岁的时候担任过“司空”“司寇”类的大夫职务,晚年退而修书讲学,不在大夫之列,不应享受“家臣”侍奉的待遇。孔子大限之年未到,大病又得以好转,知道子路超越礼制,伪扮家臣,十分恼火,批评言辞极为激烈。“由也行诈也!”一个“诈”字,点出批评的实质。孔子一生恪守信誉,遵守礼制,守信也包括对礼制的遵守。孔子因此痛心疾首,用“诈”字批评弟子,批评子路,是惟一的一次。“诈”的内容是“无臣而为有臣”,批评的理论依据是“吾谁欺?欺天乎!”“谁欺”,首先是自欺,然后是欺人,自欺欺不到,欺人也欺不到,只有“欺天”,天是最不能欺的,因此,最好的办法是不欺。“素其位而行。”

接下来孔子用“与其……无宁……”一组表抉选的选择连词,表明他去伪返真的态度,“且予与其死于臣之手,无宁死于二三子之手乎。”意思是与其死在子虚乌有的家臣手中,还不如死在你们这些弟子的手中。让我死得更坦荡安宁。“且予纵不得大葬,予死于道路乎?”是对前一选择句的补充,进一步表明孔子对“行诈”态度的坚决,批评的严厉。

【原文】

9.13子贡曰:“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①?求善贾而沽诸②?”子曰:“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注释】

①韫椟(yùn dú):藏在匣子里。韫:收藏。椟:匣子。   ②贾(gǔ):商人。沽(gū):卖。

【语译】

子贡说:“如果有块美玉在这儿,是装在箱子里藏起来呢?还是找个好买主卖掉它?”孔子说:“卖掉它!卖掉它!象我就在等待买主。”

【解读】

本章表述了孔子用行舍藏的思想,亦说明了子贡深思善问的特点。

孔子的哲学,是入世的哲学,孔子的思想是经世济民的思想,孔子自己亦是主张积极用世,他亦主张“学而优则仕”,他希望社会能达到“老有所养,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的境界。他在《子路篇》中说:“苟有用我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

孔子有积极用世的主观用意,但也绝不亢躁轻进,等待时机,善价待贾,“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

子贡善问,有时问得迂徐曲折,有时问得鞭僻入里,有时托喻为问,问得巧妙。比如有一次弟子们担心孔子出任卫灵公有损孔子的美名,为了探得孔子的真实心理,子贡主动去用“耻不食周粟”的伯夷叔齐去问孔子,“伯夷叔齐何人也?”言在彼,意在此。孔子回答说:“古之贤人也。”子贡又追问一句,有怨气吗?孔子回答说:“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子贡旁敲侧击,从孔子对伯夷叔齐的态度上,他知道了孔子不会侍奉昏君卫灵公。

还有一次,子贡问政,孔子回答他说:“为政有三项基本条件:充足的粮食,充足的部队,百姓信任政府。“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不满足孔子的答话,又逼一句说:“如果被逼毫无办法的时候,三项条件中必须去掉一项,那么,哪一项先去掉。孔子也毫不含糊,也不停顿,就是“去兵”,只剩下两项了,子贡仍不依不饶,又逼一问,“必不得已而去,于斯二者何先?”孔子回答说:“去掉粮食吧!”物质的可以去掉,精神方面的信誉不能去。

子贡的语言鞭僻入里,层层深入,一问紧一问,善问。本章,子贡打哑谜,托喻以问。双方打起哑谜来了,子贡说:“有美玉在此,藏在玉匣子里,如果有人要买,你卖掉吗?”孔子回答说:“卖掉呀!卖掉呀!我是等待识货的人哩。” 子贡为什么要以玉作为比喻向孔子提问呢?子贡以玉设问,孔子心领神会,也以玉作答?因为子贡曾经向孔子请教过“君子贵玉而贱珉”(似玉非玉的石头)的问题,孔子回答他:

君子比德于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粟,智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坠,礼也;叩之,其声清越而长,其终则诎然,乐矣;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珪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如其玉”。故君子贵之也。(《孔子家语•问玉》)

【原文】

9.14子欲居九夷①。或曰:“陋②,如之何?”子曰:“君子居之,何陋之有?”

【注释】

①九夷:泛指东方的少数民族。    ②陋:简陋。

【语译】

孔子想要迁到九夷之地去隐居。有人说:“那儿穷困愚味,怎么办?”孔子说:“君子住在那里,还有什么穷困愚昧的呢?”

【解读】

刘禹锡的《陋室铭》即是根据这一思想而成。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簾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原文】

9.15子曰:“吾自卫反鲁①,然后乐正②。《雅》、《颂》各得其所③。”

【注释】

①反:同“返”。    ②乐正:使音乐归正。   ③《雅》《颂》:指乐曲。

【语译】

孔子说:“我从卫国返回鲁国后,才使音乐得以订正,《雅》和《颂》各章才各得其所。”

【解读】

本章文字说明两点:一、鲁国虽然保持周礼最多,在那时也不完备了;二、乐是儒家文化中的重要内容。鲁哀公十一年(前484年),孔子回到鲁国,首先修正了《诗经》中的“雅”“颂”部分,将顺序错乱的作了调整。

【原文】

9.16子曰:“出则事公卿,入则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勉①,不为酒困②,何有③于我哉?”

【注释】

①勉:尽力。    ②困:指因酒醉而误事。  ③何有:即“何难之有”的省略。

【语译】

孔子说:“在外则敬事公卿,在家则敬事父兄,丧事不敢不尽心按礼制去执行,不因酒醉而伤身误事,这对我来说,有什么困难的呢?”

【解读】

本章记载孔子谈忠、孝、悌、礼四德。

“出则事公卿。”谈的是“忠”,对上级忠诚,尽心竭力。“入则事父兄。”事父是“孝”,事兄是“悌”。“丧事不敢不勉。”孟懿子问“孝”,孔子答曰:“死,葬之以礼,祭之以礼。”丧事极尽心力,仍是谈“孝”,“不为酒困。”孔子在《乡党篇》中又说:“酒不及乱。”酒可以喝,能通经活血,但不能多喝,酒多乱性,性乱则违礼。“不为酒困。”谈的是“礼”。忠事、孝悌、礼敬,这几样事情对孔子来说,没有什么困难,是一个君子必须做到的。

【原文】

9.17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①!不舍昼夜②。”

【注释】

①斯:这。指河水。 夫:语气词。   ②舍:停留,居住。

【语译】

孔子站在河岸上,说:“时光就像这流水一样流逝啊!昼夜不息。”

【解读】

本章是孔子临川而作的哲学思考,万事万物都在运动变化发展,而不分白天黑夜运行不息,犹江湖河流之水,奔腾而去。后人据此而用的“水”论颇多,现抄录一段以供参考。《春秋繁露,山川颂》曰:

“水则源泉混混沄沄(yún水势汹涌的样子),昼夜不竭,既似力者;盈科后行,既似持平者;循微赴下,不遗小间,既似察者;循溪谷不迷,或奏万里而必至,既似知者;防山而能清净,既似知命者;不清而入,洁清而出,既似善化者;赴千仞之壑,入而不疑,既似勇者;物皆困于火,而水独胜之,既似武者;咸得之而生,失之而死,既似有德者。孔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此之谓也。

【原文】

9.18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

【语译】

孔子说:“我还没有见到过喜好仁德像喜好美色一样的人呢。”

【解读】

本章孔子谈“好德”之难

人有两个“我”,一个“本我”,一个“超我”,或者说一个是受道德约束的我,一个是放情纵欲的我,“好德”之我,常常不能胜“好色”之我。孔子说“吾未见”,一是说“仁以为己任”,好德很难,二是说“食色性也”,人的本性难移。

【原文】

9.19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①,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②,进,吾往也③。”

【注释】

①未成一篑(kuì):只差一筐土就堆成了。篑,装土的筐子。   ②虽覆一篑:即使刚刚倒下一筐土。    ③往:前进。孔子用这段话鼓励学生坚持不懈,不要中途停止。并说明停止或前进都取决于自己。

【语译】

孔子说:“就好像用土堆山一样,只差一筐土就成了。如果停了下来,那是我自己停止的。又好像平地,虽然只倒了一筐土,也是要前进,这同样也是我自己要前进的。”

【解读】

本章是孔子谈学习不论起点高低,均应持之以恒,坚持到底。

学习不在乎起点的高低,“为山”,起点在“山”,“平地”,起点在“地”,一则高山,一则大地,中途停止,虽高山亦难济事。不懈努力,虽平地亦可成功。凡事均在坚持,不论学习、工作、事业,均应持之以恒,坚持到底。“为山九仞,巧亏一篑。”停止了,便是半途而废。“止,吾止也。”哪怕一无所有,如一张白纸,一块平地,努力坚持,终成大山,终成美画,“进,吾进也。”进也在己,退也在己,成也在己,败也在己。“我欲仁,斯仁至矣。”“为仁由己。”为学由己,为事由己,不必怨天尤人,不必寻找客观。

【原文】

9.20子曰:“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①!”

【注释】

①其:大概。表推测的语气词。

【语译】

孔子说:“听我讲学而从不疲倦的人,大概只有颜回了吧!”

【解读】

本章是孔子对颜回学习态度的赞扬。孔子在《为政篇》中也说到“吾与回言终日,不违似愚”,因其“语之而不惰”,方可与之“言终日”。“语之不惰”是弟子“学而不厌”;“言终日”是先生“诲人不倦”。一则善学,一则善教,非善学者不能“语之而不惰”,非善教者,不能与之“言终日”而不倦,教学相长,珠联璧合,千秋佳话。

【原文】

9.21子谓颜渊曰①:“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

【注释】

①谓:评论,谈论。

【语译】

孔子在谈到颜回时说:“难得啊!我只见他努力向上,却未见他止步不前。”

【解读】

本章是孔子对颜回驰而不息精神的赞扬。

颜回去世后,孔子对他大约有两次评价,一次是《雍也篇》中哀公问,弟子中有哪一个好学,孔子回答说:“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未闻好学者也。”孔子对颜回颇有一些偏爱,似乎有些肯定一人,打击一片的嫌疑,但据此亦证明颜回的确是一个“学而不厌”,“语之而不惰”的人。另一次则是本章的评价。“惜乎!”一个“惜”字,深深婉叹之情溢于言表,“惜”的内容是“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本章是从时间和空间上赞扬其好学不止。“不迁怒,不贰过。”是从品德上赞扬他好学,孔门的“学”,大多指品德的修炼。孔子对颜回生前的赞扬颇多,另有叙述。

【原文】

9.22子曰:“苗而不秀者有矣夫①!秀而不实者有矣夫②!”

【注释】

①苗而不秀:庄稼出苗而不开花。 秀:庄稼吐穗扬花。   ②秀而不实:开花了没有结果。

【语译】

孔子说:“(我的学生中)就象庄稼只长禾苗却不能吐穗扬花的是有人在的;既能吐穗扬花但不能结实的也是有的啊!”

【解读】

本章是孔子谈善始善终。

苗而秀,秀而实,循序而进,有始而有终;苗而不秀,秀而不实,循序而不进,有始而无终。孔子责其能善始而不能善终,半途而废者。朱熹注说:“谷之始生曰苗,吐花曰秀,成谷曰实,盖学而不至于成有如此者,是以君子责自勉也。”

亦有认为孔子叹颜渊之早夭。

孔子所言当系人生之至理,无须孜孜以求,坐实以解。

【原文】

9.23子曰:“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四十、五十而无闻焉①,斯亦不足畏也已。”

【注释】

①无闻:没有名声。

【语译】

孔子说:“年青人成长的势头足以教人畏惧啊,怎么知道后继之人不如现在这些人呢?但如果到了四、五十岁,还没有一点名声,那就一点也不值得畏惧了。”

【解读】

本章是孔子谈后生当勤学。

“后生可畏。”许多版本语译为“后生可怕”,不妥。《广雅》:“畏者,敬也。”后生可畏,应该是“后生可敬”,其含意有二:一是鼓励后辈学须及时,《礼记•学记》:“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古诗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另一层意思是年轻人不可轻视,后生年富力强,精力旺盛,记忆力好,其势不可阻挡,后来者常常居上。怎么知道后来者不如我们现在呢?但有一个前提,必须是“学而不厌”,“语之而不惰,言终日不违”类勤奋好学的人,否则,犹如孔子晚年碰到的老同学,他见孔子时盘腿而坐不讲礼貌,孔子用拐杖敲他,并骂他:“幼而不弟,长而无述焉,老而不死,是谓贼”。意思是:“年幼不知道孝梯,长大了毫无贡献,老了还白吃粮食,简直就是害人精。”这类人,即使是四十、五十、六十、七十,不可能有好名声,也不足以让人敬畏。

【原文】

9.24子曰:“法语之言①,能无从乎?改之为贵。巽与之言②,能无说乎③?绎之为贵④。说而不绎,从而不改,吾末如之何也已矣⑤。”

【注释】

①法语之言:合乎法则的话。    ②巽(xùn)与之言:谦恭柔顺的话。巽,谦逊,恭敬。与,称许。   ③说:同“悦”。    ④绎(yì):分析。 ⑤如之何:凝固结构。怎么样,怎么办。

【语译】

孔子说:“刚直严厉的语言,能不遵从吗?但能照着它去改正才算可贵。动听顺耳的语言,听了能不高兴吗?但能对它详加分析才算可贵。心里高兴而不加分析,表面接受而不改正,那我对他也就没什么办法了。”

【解读】

本章谈的是对错误者批评的两种方法,以及接受批评者的态度。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过而不改,是谓过也。”孔子在这一章里批评的人就是“过而不改”的家伙。劝谏错误,批评错误,通常用两种方式。

一是“法语之言”,直截了当,单刀直入。用严厉刚直的语言批评他,正义直指,犯错误的人,迫于压力, “能无从乎。”表面上服从,内心并不服从;真正的服从是心服,并付之于行动,“改之为贵。”然而其人,“从而不改。”口服心不服,面从心不从,面改心不改。这是对忠直逆耳之言而采取的阳奉阴违的态度。

另一种方式是“巽与之言”,委婉曲折,恭逊谨敬,隐晦含蓄,“婉言以达旨。”然而他听了却感觉舒畅快乐,“能无悦乎。”高兴快乐却不去分析理解劝谏批评者的微言大义,“说而不绎。”这是对恭敬柔顺之言而采取的顺水推舟的方式。这类人你来硬的,他阳奉阴违;来软的,他稀里糊涂,软硬不吃,油盐不进,刀枪不入,属于“固执否塞”的人。孔子把这类针插不进、水泼不进而不接受教育的人是没有办法的,“吾末如之何也已矣。”

在《论语》一书中,孔子认为无可奈何而又没有办法不可教诲的人还有如下四种:

一、表里不一的人:“狂而不直,侗而不愿,悾悾而不信。”意思是:“狂妄而不正直,幼稚而又不老实,样子诚恳而又不守信用。”

二、不思考不提问的人:“不曰‘如之何,如之何’者。”意思是不知道提问不思考的人。

三、好耍小聪明的人:“群居终日,言不及义,好行小慧。”意思是:“成帮结伙,整天闲居,言谈不合道义,好耍小聪明。”

四、好吃懒做的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难矣哉!”意思是“整天吃得饱饱的,一点不动脑筋,真难以教诲呀!”

以上四类人,孔子认为是“困而不学”,“下愚不移”的人。都是属于难以教诲而又无可奈何的人。

【原文】

9.25子曰:“主忠信,毋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

【语译】

孔子说:“要把忠和信作为人的根本,不要结交不如自己的人,有了过失不要害怕改正。”

【解读】

这段话重出,见《学而》第八章。重出的目的在于强调“过则无惮改”,借以提示“法语之言”章的主题。

【原文】

9.26子曰:“三军可夺帅也①,匹夫不可夺志也②。”

【注释】

①三军:周代诸侯大国有三军,这里代指军队。夺:改变。  ②匹夫:一个普通的人。

【语译】

孔子说:“三军之帅可以被俘虏,而男子汉的志向却是不可以强迫改变的。”

【解读】

本章孔子谈“匹夫之志”。

国家之大,可以去“兵”去“食”,百姓不可去“信”;三军之众,可以去“将”去“帅”,布衣不可去“志”。孔门之“志”,表现为“志于学”,“志于道”,“学”即“学道”,“道”亦表现为“德”,好学、好道、好德均应如好色。锲而不舍,如江水之奔流,“不舍昼夜”,志向必须坚定,不可须臾停止。“止,吾止也。”犹如禾苗“长苗子却不开花,开花却不结果。”半途而废,必须像颜回一般,“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志于学而不懈怠。对待过错,不论是“法语之言”,抑或是“巽与之言”,均应虚心接受,认真思索,“过则无惮改。”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志不可夺的令人敬畏的年轻人。

【原文】

9.27子曰:“衣敝緼袍①,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②,其由也与③?‘不忮不求④,何用不臧⑤?’”子路终身诵之。子曰:“是道也,何足以臧?”

【注释】

①敝緼袍:破烂的丝棉袍。   ②狐貉(hé):指狐皮与貉皮制的皮袍。  ③由:仲由。   ④不忮(zhì)不求:不嫉妒不贪求。忮:嫉妒。  ⑤何用不臧(zāng):为什么不好呢?臧:善,好。这两句诗出自《诗经•邶风•雄雉》。

【语译】

孔子说:“穿着破旧的丝棉袍,和穿着狐裘大衣的人站在一起,而不觉得耻辱的人恐怕只有子路了吧!正如《诗经》所说:‘不嫉妒,不贪求,有什么不好呢?’子路便经常习诵这句话。孔子说:“这不过只做人的道理,怎么可以代表全面的美德呢?”

【解读】

本章是孔子对子路“素贫贱而行乎贫贱”,胸襟坦荡、健康心理的赞扬。

子路生性耿直,勇猛直爽,而且心理健康,襟怀坦荡,为人不嫉妒,不贪婪,自己穿着破旧的棉袍,与衣着华丽的既富且贵的人站在一起,从没有自惭形秽的感觉,落落大方,耿介独立,直面现实,犹如孔子承认自己“吾少也贱,多鄙事”一样。本章文字,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渡的今天,有的人富了,有的人穷了,牢骚满腹者有之,铤而走险者有之,趾高气扬者有之,自惭形秽者有之,自惭者羞于面对世界,尤其是有个别贫困大学生,不愿也不敢承认自己贫困的现实,打肿脸充胖子,“亡而为有,虚而为盈。”与子路这种不忮不求的健康心理相比,相去许多。

【原文】

9.28子曰:“岁寒,然后知松柏之后凋也。”

【语译】

孔子说:“岁暮严寒时节,才看得出松柏是最后凋零的。”

【解读】

本章孔子用松柏比喻坚守贞操节义的君子或圣人。

淮南子在《俶真》篇中说:“夫大寒至,霜雪降,然后知松柏之茂也。据难履危,利害陈于前,然后知圣人之不失道也。”荀子在《大略》篇中也说道:“君子阨穷而不失,劳倦而不苟,临患难而不忘絪席之言(坐在席子上讲的话)。岁不寒,无以知松柏,事不难,无以知君子。”淮南子和荀子谈的都是岁寒知松柏,阨难知君子,利害知圣人,临难不苟,临节不变,耿介独立而不倚的君子品格,圣人风范。

以上所论,是顺向推导,重点落在一个“知”上,圣人、君子,高风亮节,高蹈炳耀之人才,难道非得经冬而能识,经难而能知;不能入春便识,入夏便用,入秋便获,非得历经三秋待其严寒酷暑历经磨难之后,方能知,其时之知何用,其时之知何益,知其忠烈,知其耿介,知其任世之圣人,其知已晚矣。

【原文】

9.29子曰:“知者不惑①,仁者不忧,勇者不惧。”

【注释】

①知:同“智”。

【语译】

孔子说:“聪明人不会困惑,有仁德的人不会忧虑,勇敢的人不会畏惧。”

【解读】

本章是孔子对三达德特点的分析。

“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三者之间的顺序应该是《宪问》篇中的顺序:“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仁”,统而言之,是所有道德的总称,“全德”之谓,与“知”、“勇”并列的时候,“仁”应居第一,“知”居第二,“勇”居第三,三者之间的关系高低有别,层次井然,圣人亦分三等,仁圣,知圣,勇圣,君子亦分三等,仁君子、知君子、勇君子,小人亦分三等,小仁,小知,小勇。仁者心胸坦荡,故无忧,知者明足以烛理,故无惑,勇者浩然之气冲天,故无惧。

【原文】

9.30子曰:“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①: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②。”

【注释】

①适道:适,往,赴,追求;道:真理。     ②权:权变。

【语译】

孔子说:“(人各有志)能够共同学习的人,不一定能和他一起达到道的境界;能和他一起达到道的境界,但不一定能和他一起坚持道的原则。能和他一起坚持道的原则,也不一定能和他一起通权达变。”

【解读】

从交朋友的角度理解这三句,朋友有四个层次。一是可以“共学”,二是可以“适道”,三是可以“共立”,四是可以“与权”。最初的层次是可以一道学习,但不能与之共同追求真理,追求事业,这第一个层次的朋友。学业稍有所成,便安于现状,停止不前,这是一类昙花早谢的朋友。其次是可以共同追求真理,创造事业,甚至共同打天下,历经艰难困苦。但不能共同成就一番事业,或者成就一番事业,有功者居功,不能共同守成,或守业,这一类是可共患难不可共享受的朋友。再其次是可以共患难,可以共享受,也可以共守业。但不能共同经历纷纭复杂的社会变化。当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无所适从,世事纷杂,无章可寻,摸索前进,朋友沟通很难。此时有“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一览众山小”的孤寂,这就是不可共同经历权变的朋友。

【原文】

9.31“唐棣之华①,偏其反而②,岂不尔思③?室是远而④。”子曰:“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注释】

①唐棣:又作棠棣,一种树木。 华:同“花”。   ②偏:通“翩”,随风摆动。   ③岂不尔思:难道是我不思念你吗?    ④室是远而:家离得远。这四句诗是逸诗,不知出处。

【语译】

(古诗中)说:“唐棣花开啊,翩翩地摇曳啊,难道就不思念你吗?只是我们住得太远啊。”孔子说:“没思念就是了,如果真的思念,又有什么远的呢?”

【解读】

本章是对孔子对貌似求贤而满口托辞者的批评。

“唐棣”是一首逸诗,诗的全文无法详考,便于理解,我们姑且从《诗经》中找出两首背景大体相同的诗,作一些比较分析,以此窥探《唐棣》诗的意蕴,以及孔子评诗的真正含义。《诗经》中的美女诗,我们大多可理解为求贤诗,以鲜花喻美女,以美女喻贤才,求美即求贤,鉴于此,我们取“国风”,《周南•关雎》和《秦风•蒹葭》以免翻检之劳,全诗照录:

《关雎》: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蒹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己。所谓伊人,有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关雎》篇中的君子追求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辗转反侧”,白天追,晚上追,醒着追,梦里追,一追到底,终于“琴瑟友之。”“钟鼓乐之。”追进洞房,晏尔新婚。

《蒹葭》篇中的君子追求“伊人”,“溯洄从之。”“溯游从之。”一会儿逆水而求,一会儿顺水而求,路漫漫其悠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此君子非彼君子,他求之不坚决,索之不果断,一会儿“道阻且长”,一会儿“道阻且跻”,一会儿“道阻且右”,满口托辞。孔子在《季氏篇》中说:“君子疾夫舍曰欲之而必为之辞。”求而不果决,托辞一大堆,心里想要,行动不尽力,却找出许多借口。方玉润《诗经原始》:“盖秦处周地,不能用周礼。周之贤臣遗老,隐处水滨,不肯出仕。诗人惜之,托为招隐,作此见志。一为贤惜,一为世望。曰‘伊人’,曰‘从之’,曰‘宛在’,玩其词,虽若可望不可即;味其意,实求之而不远,思之而即至者。特无心以求之,则其人倜乎远矣。”

《唐棣》篇中的美女,翩翩起舞,阿娜多姿,好逑之君子,岂有不心旌摇荡,“寤寐思服”之理。然而唐棣君子,空想大于实干。面对美女,一边说“岂不尔思”,一边又说“室是远而”,呈似求非求之状。口欲求贤,心则远之;口欲求仁,心实违之,心口相背,口是心非。犹如蒹葭君子,托辞“道阻且长”,“且跻”,“且右”。路长,山高,水漩;难求,难登,难绕,无心以求之,超然远离,所以孔子一针见血,直接撕破其假扮求贤之伪装,“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孔子又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孟子也说:“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不思则未得。”一心追求,岂有求之不得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