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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小筑陈子昂:千古文人侠客梦
作者:薄荷_酒窝 提交日期:2009-4-23 12:55:35   body{background:url(http://bbs.jcwcn.com/attachments/month_0602/sora16_m7v6PbbG1OHB.jpg);} .content {BACKGROUND-COLOR:TRANSPARENT; COLOR: ; FONT-SIZE: 16px;LINE-HEIGHT:30px;
 
  文/纳兰_秋(代发 情到深处即为诗系列))
  
  陈子昂:千古文人侠客梦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陈子昂.《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这三个字对独孤二少来说是不同寻常的三个字,先不考虑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吧,单单从这三个字看,就感觉这是很英雄很男人的名字,每每念及这三个字的时候,心中总升腾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慷慨悲歌,在孤独二少眼中,陈子昂首先不是一个诗人,而是一个侠客。
  别以为百无一用是书生,别以为书生手无绵鸡之力,在尚武的唐朝,每一个文人都习武,出门都佩戴一把剑,这种习俗延自于春秋战国时期。千古文人侠客梦,虽然在宋朝的时候,文人都不习武了,但骨子里那股豪侠气概并没减少。
  庄子是一个侠客,陶渊明也是一个侠客,陈子昂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侠客。
  陈子昂满足了怀春少女对心中的白马王子所有的遐想,这样一个男人,没有项羽的力拔山兮气盖世,但却如一颗玉树,临风而立,却不为风所摧。他有男人的胸怀,又有女人的细腻,他铁骨铮铮,又柔情似水,他不畏流血,也毫不吝啬自己的眼泪。
  也许,一切因为他的那首《登幽州台歌》。
  
  陈子昂有一个令人艳羡的家世,他出身天府之国中的豪门望族,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宁为百夫长,不做一书生”。可见,在他的少年时代,是不怎么喜欢读书的。他干些什么呢?夜以继日的习武,然后骑着一匹骏马四处闲逛,看到不平之事,立刻拔出手中的剑。如果遇到老弱病残之人,他毫不犹豫的丢下随身而带的所有银两。在陈子昂还不到十八岁的时候,在家乡就赢得了“乐善好施,劫富济贫”的美名。
  其实陈子昂的武功并不高强,但与生俱来的傲骨与凛然正气往往使他不怒而威。他曾经与一个劫匪比剑,劫匪的允诺是,如果陈子昂赢了,劫匪就把所有劫来的钱财物归原主。陈子昂答应了。劫匪是职业打手,陈子昂最多只不过算是业余打手,如果真比起来,他胜算的把握并不大。
  劫匪先拔出了剑。陈子昂也开始拔剑,所不同的是他拔剑的动作非常缓慢非常沉稳,他气宇轩辕,毫无畏惧,而武功比他高许多的劫匪看着他拔剑的动作,看着他的剑反射出来的寒光,看着他的剑一点一滴的露出它的锋芒,劫匪心里开始发毛,开始恐惧,他怀疑面前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是不是一位身藏不露的高手。就在陈子昂剑出鞘的那一瞬间,劫匪扑通一下跪倒在他的面前,劫匪承认自己输了,愿意把劫来的财物全部归还,并发誓永生不再做劫匪。
  不怒而威的侠客,陈子昂式的侠客。
  这是一种风骨,这种风骨影响了陈子昂成年后的诗歌创作。
  
  十八岁了,陈子昂开始步入人生的正常轨道,他开始闭门谢客,发奋读书。
  他是一个天才。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他把四书五经、诸子百家烂熟于胸,但他最喜欢的是陶渊明的诗歌,因为他骨子里流淌着一种对自由的渴望。
  二十岁是出发的年龄,二十岁,父母为陈子昂举行盛大的弱冠礼,陈子昂拒绝,就在他二十岁生日那一天,他收拾行装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出发。
  那个陌生的地方就是长安,他告诉父母,他要考取状元。
  曾经年少轻狂的陈子昂,现在,他来到了他心目中的圣地——长安。
  山外青山楼外楼。长安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在家乡,陈子昂是一个名人,是一个才子,是一个侠客。在长安,他什么也不是,因为长安有太多的名人,太多的才子,太多的侠客。初到长安,领略了异域风情的新鲜与刺激之后,很快有一种被淹没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他感到很茫然,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像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虔诚的文学青年一样,陈子昂把自己的诗文装进雪片似的信封,寄往长安各界的名流,企图得到上流社会的赏识和认可。可惜,在当时的长安,像陈子昂这样的文学青年太多,他所寄出去的诗文全部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阳光如此美好,走在热闹的长安街道上,陈子昂有点郁闷。
  一个身着奇装异服的商人在十字路口叫卖他的胡琴,声称这是长安城最好的胡琴,一口价,一百万钱,少一个子儿也不卖。
  越来越多的人流涌向这个商人,他们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商人,打量着商人手中那把绝世罕见的胡琴,但是没有一个人愿意买下这把胡琴,因为他们买不起。
  大款来了,这就是陈子昂,他走进人群之中,没有说多余的话,只说要买下这把胡琴。众人的目光不再停留在胡琴上,他们有了更感兴趣的目标,一个英俊、腰缠万贯的少年。
  众人发出啧啧的称赞声,并一致要求陈子昂为他们当场演奏一曲。陈子昂没有拒绝,但不是现在,他向长安各界发出诚挚的邀请,邀请他们明日去他所住宣阳里,焚上一炷香,两边琴童侍立,在优雅的氛围里听他弹奏。而不是现在,随随便便弹奏,随随便便弹奏一曲,岂不是辜负了这把好琴?
  第二日,长安三教九流之辈齐聚宣阳里,翘首以盼陈子昂的绝妙琴音。
  惊人的一幕就在这时候发生了,陈子昂接过琴童递过来的胡琴,举起它,然后把它摔在了地上。
  众人哗然。一百万钱的胡琴就这样被摔了个粉碎,众人开始怀疑陈子昂是一个疯子。
  陈子昂向众人抱拳说道:“各位前辈老师兄弟姐妹们,我陈子昂虽然略通音律,但我志不在此,我志在诗文。我写诗百首,虽然谈不上字字珠玑,但也绝非平庸之作。这次请各位前来的目的就是让大家看看我的文章,如果写得不好请马上把它烧掉,如果你们看得上眼就请美言几句。”
  众人终于明白陈子昂的良苦用心,争相阅读陈子昂的诗文,溢美之词不绝于耳。
  如果说昨天,在众人的眼中,陈子昂只不过是一个腰缠万贯的阔少,那么今天,他又多了一个身份,才高八斗的青年才俊。
  陈子昂一夜成名,付出的代价是一百万钱。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一夜成名的陈子昂,两年后,他像后来的孟郊一样,骑着红头大马,踏遍了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因为他高中了。
  遗憾的是不是状元,也不是榜眼探花,只是一个普通的进士,但对于时年二十四岁的陈子昂来说已经非常难得,有的人,考了一辈子,连个举人都没有考上。
  这是少年得志的陈子昂,他很知足,然而他的不幸生涯也即将拉开帷幕。
  
  官袍加身,居庙堂之上,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
  官至校书郎,陈子昂以为这样就可以大鹏展翅,大展宏图,实现自己远大的政治抱负了。然而,他面对的是当时强大的不能再强大的武氏集团。
  当初回眸一笑百媚生的武媚娘已经不再,幽暗阴森的大明宫里只有一位集狠毒与仁慈与一身的女皇武则天。武则天对陈子昂这样的青年才俊既赏识又忌恨,赏识他就破格提拔他,不久以后陈子昂就做了右拾遗。但对于陈子昂的锋芒毕露,她也毫不留情的打击。武则天当政期间,为镇压反对派,大力起用酷吏,陈子昂就直言明谏,武则天大为光火。武则天的侄子武三思看在眼里,设计陷害陈子昂,陈子昂也因此而入狱。
  出狱后的陈子昂依然不改他骨子里那股豪侠气概,他的锋芒不但不收敛,反而有过之而不及,武则天对此采取的措施是不搭理他,不管他提什么意见,都不采用。但武则天又不废掉他,于是陈子昂成了一个摆设,一个花瓶。其实,武则天从内心深处是很赏识陈子昂的男人气的,无论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还是从一个皇帝的角度,只不过他的做事方式她接受不了,她要磨平陈子昂的棱角,杀杀他的锐气。
  七尺男儿,一腔热血,被架空了的陈子昂不得不长叹英雄无用武之地了。在朝廷已经无所作为了,那么就出去吧,去过戎马生活吧。于是,陈子昂随武则天的侄子武攸宜出征契丹。
  武攸宜的先头部队被契丹的铁骑践踏得落花流水,胆小怕事的他把部队驻扎在河北蓟县,不敢前进。身为参军的陈子昂,挺身而出,毫不留情的指责武攸宜畏首畏尾,不明军纪,是军国大事为儿戏,并请求武攸宜给他一万精兵充当先驱。武攸宜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家伙,他拒绝了陈子昂的请求,并把陈子昂降为军曹。
  这对陈子昂是一个绝望的打击,这意味着在武攸宜的军队里他又成了一个摆设。他不明白,他只是想好好的工作,好好的为国家尽自己应该尽的职责,他不图什么,可是为什么总是得到这样的结果呢。
  那应该是一个秋高气爽的日子,心情沉重的陈子昂独自一人登上了幽州台,当登临幽州台的那一刻,一直以来被压抑在心中的情感像潮水一样奔泻而出。他低沉的声音,悲伤的叹道:
  
  前不见古人,
  后不见来者。
  念天地之悠悠,
  独怆然而涕下!
  
  简简单单的二十二个字,通俗的不能再通俗的二十二个字,最不像诗的诗,所有的悲伤,所有独孤,所有的寂寞,所有的渴望,全在这里了。
  是为千古一诗。
  陈子昂纪念的是春秋战国时期的明君燕昭王,这是一位求贤若渴的君王,他曾尊郭隗为师,传说还曾为之建筑高台,置黄金于其上,以此招天下贤士。于是乐毅等人纷纷前往燕国,从而成就了燕国的霸业。而现在,燕昭王早已化为尘土,幽州台已成废墟,那些礼贤下士的君王都去哪里了呢?
  骨子里是一位侠客的陈子昂,这一回再也不压抑自己的泪水,他吟完这首诗的时候,泪水已经打湿了他的胸襟。
  这样一个流泪的男人,把他最真实的一面给了我们,他的泪水没有降低他的身份,反而为他增添了更多的魅力。
  就在陈子昂吟完这首诗的第二年,也就是在他四十岁的时候,他辞官回乡了。四十岁,是一个男人的黄金年龄,但陈子昂选择了放弃,他绝望了,他受的伤太深,他努力过,追求过,但他无法改变这个世界,他个人的力量太卑微,于是他只好改变自己。
  关于陈子昂的结局。一个不幸的结局,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结局,武三思指使其爪牙射洪县令段简陷害陈子昂,陈子昂再次入狱,这一次再也没有出来,死在狱中,时年四十二岁。多么好的年龄。
  关于陈子昂结局的结局。一个浪漫的结局,一个充满泪水的结局。陈子昂被段简逮捕入狱的消息传到了武则天那里,她知道是自己的侄子在陷害陈子昂,于是派出两名女将军,赶往陈子昂的家乡,并责令段简释放陈子昂。然而,当两位女将军马不停蹄的来到射洪县境内涪江边时,突然天降大雨,涪江河水暴涨,无法渡江。几天后,洪水退去。两位女将军过渡过了河,遗憾的是她们晚了一步,陈子昂已经在狱中被段简折磨致死。
  照理说,陈子昂不是两位女将军的什么人,但她们为陈子昂狭义精神所感动,又想到自己难以回朝复命,于是双双投入涪江,追随陈子昂而去。
  假使陈子昂泉下有知,他一定很难过,那两位女将军,如花一般的年龄。
  叹!叹!叹!
  
  
  孟浩然:人生不堪说
  
  人事有代谢,往来无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羊公碑尚在,读罢泪沾襟。
   ——孟浩然《与诸子登岘山》
  
  人生不堪说,只因太蹉跎。
  古往今来,几人能做到不虚度年华?几人敢说自己的人生全然无憾?在人生路上,又有几人不是接连碰壁,最后头破血流。
  人生充满了戏谑,就像是木偶,只有任凭摆弄的份儿,要想命运自己主宰,比登天都难。于是,有的人学乖了,任其自然,因时顺势,不学那蚍蜉撼树,自不量力;也有的人看不开,跌跌撞撞中固守自己的那份执拗,不反抗也不妥协,与命运相周旋。
  人生当中,什么事都不要打保票,临场发挥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人算不如天算,做了几十年的黄粱美梦,经不住冥冥中的一次插科打诨。你一旦认真起来,上苍便万事都与你玩笑。你一旦满不在乎了,上苍却又极认真起来,事事都让你成空。
  到头来,哭笑不得。
  这才是人生的真实状态。难怪苏东坡会感叹,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其言不谬。
  孟浩然在诗史上占据着高不可攀的地位,可在现实的人生当中,他的经历即可用“哭笑不得”四个字来阐述。
  哭,是因为上苍极尽戏弄之能事,让孟浩然的几次“登龙”之旅,终成泡影,好比一个戏子,台上三分钟的发挥不佳,竟使台下十年苦功付诸东流;笑,是因为置身局外,才发现人生往往是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折腾了半天,还不如原来不折腾。
  一场闹剧而已。
  
  《金刚经》曰:一切有为法,如露亦如电,如梦幻泡影,当作如是观。
  如果参悟了这句话,人生就不会有如许的荒唐事。
  
  孟浩然在没入长安之前,只是一个隐士身份,可以称他为农夫,也可以称他为山民,但此农夫读过万卷书,此山民会写田园诗,与同时代的王维实力相当,并称“王孟”,唯一的缺憾是,他没有功名,没能像朋友王维那样待诏御前,从龙而游。
  他为此心中不平。
  那一年,已届不惑之龄的孟浩然,无心再隐居下去,望着岘山的山水物色,总觉得腻歪。草木在向他招手,仿佛在说,长安啊,好地方,你的朋友王维和李白都待诏阙下,何等的荣耀!哪像你灰头土脸的,甘心与丘壑相伴,乐意与竹鹤交游,能有什么出息?
  这样的问题盘桓脑海,经过几昼夜的辗转反侧,孟浩然做出了影响他一生的决定。他决定出山,离开隐居将近四十年的岘山。理由就是,渊博的学识不能闲置空山,而是应该买与帝王家,建立殊世的功业。
  中国古代的文人,最希望能得到皇帝的待见。
  像王维那样,不仅深受玄宗皇帝的宠幸,而且宫内拨出专门的宫殿让他居住,以便皇帝随时可以驾临,讨教问题,唱和诗词。这等殊荣是当时天下所有文人的集体梦幻。
  “天子呼来不上船”的李白也是一样,一句“云想衣裳花想容”,美得玄宗和杨贵妃屁颠屁颠的,至于高力士为其脱靴,杨贵妃亲自为其研墨,统统不在话下,只要李学士高兴,再苛刻的要求,玄宗也能满足。这等荣耀,穷酸文人做梦都难以企及。
  
  彼可往,吾亦可往!
  想当年,汉武大帝驱逐匈奴的时候,发出了“寇可往,吾亦可往”的豪言壮语。如今,孟浩然也怀着如此胸怀,踏上了登龙之旅。
  孟浩然此次入长安,就是要尝一尝两位朋友那样的无限风光的劲头。
  然而他的运气太差。
  
  对于孟浩然的到来,王维表示出了一定的惊讶。
  王维玩笑地说,老弟啊,我还以为你要老死岘山呢!怎么,这次想开了?你早就该来,以阁下的文采风流,何愁不待诏御前,无限荣宠!
  孟浩然嘿嘿一笑,举目望着长安宫阙,心潮澎湃。
  这就是令无数读书人魂牵梦绕的长安,它的主人是玄宗皇帝,一个雅好文采千古风流的盛世帝王,他长得什么模样,他的举止动作是什么状态……每一个想要侍奉御前的文人,内心里都有一幅关于玄宗的画像。
  那是梦之所托,心之所寄。
  王维看到孟浩然踌躇满志的样子,哈哈大笑地说,老弟,且放宽心,面君的事情我替你搞定,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发挥,不能出现一丝纰漏!
  你瞧好吧!
  
  机会还是垂青了他。
  王维偷偷把孟浩然带回宫里的住所。
  这里是天下文人做梦都想住进来的地方,可掰开手指头数一数,真能达到这种境地的人寥寥无几。王维算是凤毛麟角。
  在此之前,孟浩然威震长安文坛,捞足了荣耀。
  王维带孟浩然游太学,并且组织诗歌沙龙,为觐见玄宗造势。
  孟浩然不辱使命,当着太学生和名士的面,吟出了“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的佳句,结果四座嗟伏,连元老级人物张九龄都钦服不已。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
  有的事情能预料开端,却不能预料结局。
  孟浩然隐居岘山四十年,远离尘世,眼中所见都是赋有灵性的佳山秀水,从他口中吟咏而出的诗句,掷到红了牡丹绿了芭蕉的长安文坛,光是新鲜的口味,就足够孟浩然无限风光的,何况其诗立意高远,语淡而意味浓厚?
  
  文章千古事。
  孟浩然凭借蕴藉的诗文足以垂风流于千古,何苦一朝心血来潮,硬要削尖了脑袋往御用文人的方向钻营呢?
  人的心思莫名其妙。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孟浩然苟能活到现在,发现人们至今缅怀他的,是他的诗词,而非他的“登龙”的宏愿,他一定会为自己非理智的行为感到后悔。
  其实,无论李白,还是王维,即使他们的遭遇比孟浩然好过百倍,即使他们的荣宠旷古绝今,可千载风云之下,人们有关于他们的记忆,大体只是诗人。
  诗人啊,你总有一颗不安分的心灵。
  
  这一天,孟浩然正和王维纵论长安文坛的情势,两人慷慨激昂,手舞足蹈,大概好久没有过这样投机的谈话。
  正在此时,突然听见一声公鸭嗓从远处叫喊:圣驾至,待诏接驾啊!
  只唬得两人大惊失色。王维顾及不了别的,赶忙整理衣冠准备接驾。孟浩然却少见了从容,慌乱失措地钻到床底下,连自己的冠冕都忘记戴上。
  说话只在数秒间,玄宗皇帝已然进入屋内。王维惊慌甫定,跪地迎驾。玄宗皇帝捋髯大笑,王爱卿平身,不必拘礼,朕也是闲来无聊,过来看看近来有没有新作。
  帝王家的一句闲来无聊,道出了御用文人的尴尬。
  无论你的地位多高,无论你的荣宠多深,无论你的排场多大,揭开那层窗户纸,充其量也就是一个文学侍从而已,用途之一,就是皇帝无聊时,替皇帝解闷。
  文人这个群体,敏感而脆弱,他们拼死拼活的争当御用文人,不管是不是志大才疏,本心都是想为皇帝分忧,建功立业,可却偏偏做了东方朔式的弄臣,不可不谓之悲哀。
  玄宗皇帝若无其事的扫视着屋内的一切。晋代戴逵的画作,王羲之《兰亭集序》的摹本,顾虎头的《女史箴图》的残本……怎么还有一顶冠冕?这不是王维的啊,难道这屋子里还藏着别人?
  王爱卿,屋中可还有别人,一并请出来,还怕皇帝会吃人不成?
  王维无奈,只好将实情告诉玄宗。
  玄宗惊诧地说,就是那个“微云淡河汉,疏雨滴梧桐”的孟大隐士吗?在哪里?快请出来与朕相见!
  此时,玄宗皇帝才觉得床下吱嘎的响动,正纳闷的时候,孟大隐士从底下钻出来,满脸羞愧的跪在玄宗面前,一言不发。
  要是以李白的冲天豪气,或是王维的随机应变,此时此刻必定成为“邀宠”的绝妙时机,而对于长期不与人共事的“山民”孟浩然来说,尴尬犹恐不及,哪有心思表演一番,丢丑卖乖?
  机会就这样溜走。
  玄宗问他,高才,可把佳作吟咏几篇,让朕开开眼界。
  玄宗不怪他冒犯之罪,仍让他献上诗文,可以说非常有胸怀了。可孟浩然偏偏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搜肠刮肚,旧时所做的那些为人称颂的佳篇,一个也想不起来,情急之下只好吟出那篇隐居岘山时的牢骚之作:
  
  北阙休上书,南山归敝庐。
  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
  白发催年老,青阳逼岁除。
  永怀愁不寐,松月夜窗虚。
  
  才念完“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一句,玄宗就烦了,手一挥,满脸怫然,不悦地说,这是什么话?你不谋求做官,隐居岘山一隐就是四十年,是你弃朕,非是朕弃你,奈何诬蔑朕?
  说完拂袖而去。
  孟浩然呆若木鸡,好一晌没说出话来。
  
  梦碎了。碰壁了。
  哪首诗不好,偏偏是那篇充满牢骚的“不才明主弃”。
  孟浩然捶着胸脯,懊悔不已,这不是自取其辱吗?平时侃侃而谈,临场发挥却大失所望,时也,命也,运也?
  欲哭无泪。
  
  三年后,孟浩然卷土重来。
  孟浩然的那股子执拗劲,让人既可恨又可悲。已然碰壁,就应该吸取教训,安于隐居生活,不再作庸人自扰。非也。孟浩然非但没有吸取梦碎心凉的前车之鉴,相反愈挫愈勇,此次入长安大非上此可比。
  这次从岘山启程之际,坊间早已流传着李白为孟浩然的复出而作的诗篇:
  
  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
  红颜弃轩冕,白首卧松云。
  醉月频中圣,迷花不事君。
  高山安可仰,徒此揖清芬。
  
  这首诗令渐已被人遗忘的孟浩然再次闪耀起来,也为孟浩然的二次长安之旅增添了些许风光。
  来到长安后,李白将孟浩然推荐给“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的韩朝宗。韩朝宗一看孟浩然受到傲视王侯的李白的如此推崇,知道非同一般,因此爽快地发出邀请,原为孟浩然的被御用贡献绵薄。
  韩朝宗的身份是采访使,向玄宗推荐孟浩然正是份内之举。
  孟浩然也看中了这一点,才不顾一切的上演二进宫。这件事在人看来,十拿九稳,孟浩然前番不能实现的梦想,这次必定称心遂愿。
  只不过,还是那句老话,关键看临场发挥,否则再次遭遇碰壁也未可知。
  长安还是长安,孟浩然却今非昔比。
  第一次来的时候,小心翼翼,就好比林黛玉进贾府,不肯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
  这次却不同了。韩朝宗给他吃了定心丸。他大可不必像上次那样,紧张害怕得钻到床底下去。
  在内心里,孟浩然采取了与上次不同的主义,姑且称之为游戏主义,就是能不能御用乃是天机,自己不做强求,能御用最好,不能的话,饮足了长安的美酒,仍回岘山,做不食人间烟火的快活神仙。
  这份豁达令人欣慰。
  也是这份豁达,使他再次遭遇了“登龙”战场上的滑铁卢。
  这一天,他和朋友们喝得酩酊大醉。有人告诉他,韩朝宗约你一起入朝面圣呢!孟浩然醉眼朦胧,潇洒的挥手,大声说,我们喝我们的,管他作甚!说完手捧美酒,豪饮三百杯。
  
  美酒。流觞。梦与汝偕亡。
  再度梦碎。孟浩然心中终无悔意。
  终身不复入长安。
  孟浩然离开长安东归的时候,心中默念这句誓言。
  长安是他的伤心地,流泪场,梦碎处。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看来,最待见我的地方还是岘山。岘山也是我的最终归宿。孟浩然如是想。
  “吾道昧所识,驱车还向东。主人开旧馆,留客醉新丰。树绕温泉绿,尘遮晚日红。拂衣从此去,高步蹑华嵩。”
  去也!大彻大悟!
  
  四百年前,晋代大将羊祜登上岘山,对站在身边的从事邹湛说:“自由宇宙,便有此山,由来贤达胜士,登此远望,如我与卿者多矣,皆湮没无闻,使人悲伤。如百岁后有知,魂魄犹应登此也。”
  羊祜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深受当地百姓的爱戴。他死后,百姓为了缅怀他的功德,在岘山立碑,《晋书》载“望其碑者莫不流涕,杜预因名为堕泪碑”。
  堕泪碑者即羊公碑也!
  历史悠悠,往来代谢,今朝我辈复登临。
  四百年后。碰壁而双,梦碎而再,最终寒心而退,大彻大悟的孟浩然带领友人再次登上羊公碑立处的岘山。
  面对斑驳的羊公碑,孟浩然潸然落泪。
  身逐山水阔,心随鸥鹭盟。这种生活有什么不好呢?
  羊公的功德千古不灭,有碑为证。可自己却只能混迹山林,一无成就。孟浩然一念及此,泪下沾襟。
  其实何必?羊公事业今何在,只余残碑叹古今。
  使你留名千古的,是你的韵味悠远的诗歌,而不是你汲汲于建功立业的雄心。
  自古文章千古事,信夫!
  
  
  
  

作者:薄荷_酒窝 回复日期:2009-4-24 21:16:14   "孟浩然醉眼朦胧,潇洒的挥手,大声说,我们喝我们的,管他作甚!说完手捧美酒,豪饮三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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