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冷的狼:身体里的动物性

　　“去年夏天的一个下午，一次激情澎湃的做爱后，我躺在他的怀里，看到他身体上沁出一颗颗汗珠，它们慢慢地流到他肚子上，然后蒸发、消失......我们像两头受伤的动物一样，筋疲力尽，却心满意足。”32岁的夏澜回忆着自己最棒的一次性经历，“整个过程，我们没有语言，只有目光、气味、呼吸的交流。”这被夏澜认为是一次体内动物性的解放。那个有阳光的不受打扰的周末下午，一旁怒放的玫瑰花催情，或许是天作之合，让在性事上一直不够放松的她，第一次经历了酣畅淋漓的感觉。“当我抛开羞耻和一点点潜藏在意识里的负罪感时，我享受到了极大的快感，我发现了自己动物的一面，自由的一面。”

　　“动物的一面，自由的一面”，在我们后来的采访中，让数个男女定义“动物性”时，他们都提到了“自由”。“请说明一下，这样的‘自由’指的是什么？”这是我们紧跟其后的一个追问。“也可以说是‘放肆’，我不知道别人是不是这样的，但在我的内心，对于床上的‘可为与不可为’是有一个‘道德标准’的，有些行为仿佛冲破了禁忌，但是，一旦如此，也就是放肆了起来，不管那么多，跟着欲望走，有点儿为所欲为的意思，这种自由，不仅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31岁的朵朵这样解释道。

　　“我认为的自由，还有时间和空间上的自由，其实也是种Open Mind，我们可以不只是在晚上、早上，在床上或沙发上做爱，而是可以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随时随地做爱。对，就是这种自由。大多数人都不敢。所以，大多数人的性爱都在约定俗成的程式里被拘住了。” 28岁的罗爱，特别提到有一次，她和未婚夫在西单图书大厦翻书的时候，好像一下就被书中的爱情故事激起了欲念，他们立刻决定回家。“可是，一到了地下车库，上了车，我们就吻开了，都那么迫不及待，那么心领神会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从某种角度说，我们的动物性，更像是我们对亚当、夏娃失去的天堂的幻想，在那个天堂里，我们不需要言语、不需要太复杂、太隐含的铺垫来表达欲望，性是身体的自然。

　　动物性 VS 人性

　　“有一次我在做爱后问他，为什么做爱是这么爽的一件事？他说，如果传宗接代很无聊，谁还愿意去做呢？这也许是上帝的意思。为了后代的延续，先让人们对这一过程感到渴望和愉悦。”31岁的贺冉说。

　　性激素是性欲的基本生理动力，一种原始的繁殖冲动，它与生俱来，任谁都无法抗拒，这也是我们的动物性最单纯的一面。

　然而，人和动物却存在巨大的不同。人，有复杂的社会关系，使用一套复杂的认知系统。虽然人的身体一直在提醒，他／她是属于哺乳动物的，但更多时候，人是拒绝承认的。人会对自己的起源感到羞耻。法国性学家兼人类学家Philippe Brenot说：“人类羞于与动物为伍，因为动物受制于自己的冲动。而人类一直都在控制自己的欲望。”

　　我们可以发现，将人的性行为比作动物时，常常都是贬义的：“这是条母狗”意味着“这是一个热衷做爱的女人”；“他做爱像兔子”就是说“他太快就做完了”。我们甚至用某种统一标准来“降伏”自己的动物性。比如，女人自身的羞耻感和对“欲望”本身的怀疑态度。它们就像紧箍咒一样束缚着我们。“繁殖冲动”违背了我们对于“淑女”和“正经女人”甚至是“正常女人”的社会定位，女人对此，常常是避之不及。这或许就是我们在性事上不能“解放”的终极原因：我们是端庄的＝我们是被动的＋我们是克制的。以至于控制欲望，成为我们的习惯和无意识。

　　35岁的艾果说：“我对自身动物性的认识，是从生小孩、喂奶这些事上感受到的。”经历了这样两个过程，她才摆脱了对自己身体的羞怯和不接纳，她的性爱一下变得自由了。我们都具有双重天性，动物性、人性。哪一面占上风，会依具体情形而定。但是，在性这个领域，我们常常会暴露最原始的一面。

　　动物性↑↓文化

　　为了限定人脑的欲望区域，研究者安排一组男人看色情片。当他们看到某些刺激画面时，大脑的某些区域就被激活，随即神经递质开始分泌（尤其是肾上腺素）、心跳加快、唾液产生等等。所以，欲望和快感都有生理成分：氧、静脉充血、润滑液、体温等等。但这不是人类的专利，所有生物——动物和植物都有这样的现象。

　　只不过，在性兴奋和欲望方面，人类还有更为复杂的一套反应系统。法国精神分析学家兼人性学家Boris Cyrulnik承认：“性兴奋属于动物的一面，但性不能简化为身体化学和身体管道。我们的情绪产生于言语或者其他信号，它们都与文化相关。”是啊，当远古人将30种左右的低叫声组织成原始语言，他们就从动物变成了人。

　　中国人民大学性社会学研究所的方刚在《裸猿：多少“猿性”，多少“人性”？》中提到：“人类女性具有性高潮，这在灵长目动物中是绝无仅有的。”他还提到：“直立行走，使面对面的性交成为可能，而这可以使我们目睹配偶那丰富的面部表情，将性快感和性高潮与‘这一个’联系起来，而不是与千篇一律的臀部捆绑在一起。面对面性交，也帮助人类已然退化的嗅觉更容易闻到性伙伴腋下的性感气味。” 这就是我们从本能和进化中衍生出来的与动物不同的性乐趣。

伴随着人类文明的进程，性同时由生物信号和文化信号滋养着，这两种信号一起影响着我们的性。Boris Cyrulnik解释道：“一个年轻女人出现在我面前，我立即爱上了她。这一刻，是动物性的一面在主宰我？不，是文化的。这个女人虽然沉默不语，但她发送出了各种信号。她的风度仪态唤醒了我身上的某些记忆，于是我爱上了她，而不是另一个女人。这样的一见钟情会造成睾酮和肾上腺素的上升。这就展现出了动物的一面。”

　　而文化的一面，是由我们的教养决定的。心理学家更是指出，如果我们的童年愉快、和谐，那么身体就能自然跟随动物性一面的引导，信任对方、将自己完全交给对方；但如果童年缺乏爱，就会导致我们对自己本能的需要有怀疑。对爱和安全感不信任，性欲就会被束缚，男女关系就会变成一场随时害怕自我被淹没的战争。

　　动物性＝所有感官

　　表现、并激发出动物性的一面，必须依赖于伴侣双方的极大信任。45岁的唐希刚说：“当我们完全放松时，才会感受到自己的嗅觉和味觉，而它们又牵引着我们，纯粹地很生理的去做爱。”31岁的贾尹洁说：“像动物一样做爱，有孩子气的东西，它让我迷醉：两个人赤裸裸的，一言不发，就像跟一个不会讲中文的老外上床，弥漫着一种自然而神秘的气氛......这是回到某种天真，它允许自己失控。这在平时是不可能的。”38岁的蒋叶说：“只有两个人完全信赖对方、渴望对方，动物性才是自然而有意义的。要不然，就会被一方视作侵犯。”

　　事实上，在人类的绝大多数活动中，我们越来越习惯于用语言来交流，而让其他感官处于沉睡和被抑制状态中。我们只允许非常亲近的人（和医生）触摸我们。至于味觉和嗅觉，它们几乎完全被忽略。然而，在我们期待性爱“自由”的时候，是不需要属于大脑认知层面的语言来干扰的，我们只需将所有的感官唤醒。它们的参与，就是我们动物性的一面。

　　28岁的马琳说：“我喜欢用手紧紧摁住男朋友的皮肤，咬他，使劲嗅他，那味道非常吸引我。嗅觉很动物。我见过马做爱，很刺激，它们很有力量。但最刺激我欲望的是做爱的蜗牛，它们那么缓慢地爬近对方，交换体液，身体闪闪发光。”35岁的谢子峰说：“体味很容易激发出伴侣的动物性，它是最好的香水。”42岁的陆涛说：“当我忘了思考，当气味和呻吟冲昏了我的头脑，我就变成了动物，而快感也是空前的。”

　　好吧，让我们忘掉那些过于强调技巧的性爱宝典，调转头回归内心原始的动物性一面，在充满信任感的亲密关系中，解放感官，释放自己，体会真正极致的性爱高潮。

动物的语言

　　人们以为像动物一样做爱，就能摆脱所有的文化和心理束缚。但其实这并不容易，因为动物也有它们的文化。法国性学家兼人类学家菲力浦·布诺说：“即便是动物的交配也有一定的仪式。孔雀的舞蹈，夜莺的歌唱，年轻雄性与年老雄性争夺配偶，发情母猫的尖叫，这些都是交配的文化符号。与我们的成见相反，动物交配并不只是为了繁殖后代。”在倭黑猩猩群中，性是解决冲突的一种途径。“要做爱，不要打仗”似乎是它们的座右铭，它们甚至还会通过自慰来调节自身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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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坦率地说，这本书真叫人瞠目。不，这里指的是这个作者的博学多识。作为一个生物进化学家，她几乎了解这个地球上一切动物的性喜好。母鸡下完蛋要咯咯乱叫，这叫声虽然会招致天敌的掠夺行为，却是她向公鸡发出再来一次的邀请。在许多物种中，雌性只和带有礼物的雄性交配，那些空手而来的雄性的求爱会被断然拒绝。在这些有趣的行为之间，我们了解越多，似乎越能为我们自己的天性找到证据。顺便说一句，这本书的幽默气息也让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