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课课件免费下载:[原创]云水谣(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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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云水谣(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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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 水 谣

  霜 月

  霜月先生,俗人,农民之子,生于文革初年,供职于乡野之间,游戏于杯酒之中,流连于碧草之际。浑浑噩噩,人届中年。今晨忽感床铺凹凸,腰间不爽,翻然坐起,呆坐半晌,不禁浮想联翩。人生已过四十余载,也曾经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坎坎坷坷,想来也是难得。不如凭霜月先生之秃笔,挤一点文墨,钩出往昔生活的星星点点。
  ————引子


  第一篇 青树碧水 老屋土桌

  青 树
  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小村,绿树四合。从远处眺望,不见房屋,只是树,树们朝阳里青翠欲滴、明艳耀眼,艳阳下如一缀缀翡翠,黄昏中似一抹抹轻烟。
  树也多而杂。椿树、梧桐、杨树、钉子槐,我对他们有点怵:泡桐树高而直,我七岁时想爬上祖母屋前的泡桐树,到一半,没劲,手一哆嗦,滑到地面,手脚见红,老父一见,扬起手中扁担,我鼠窜而去。杨树一到夏天就生洋辣子,此种虫的毛飘到人身上,就让你肿半天,又疼又痒,皮肤抠烂,好像痛至骨髓,只能敬而远之。钉子槐更不敢碰,浑身是钉子,我是不敢碰钉子的。
  那时的我过的是绿色生活,食物以无污染的蔬菜野果为主。这野果就是夏天的桑葚,秋天的枣。桑树、枣树是我的朋友,以青菜,胡萝卜果腹的我,看到那紫色的桑葚绿色的树枣,能不垂涎欲滴,能不跟他们亲近吗?春天的日子里,手是紫的,嘴唇是紫的,牙齿是紫的,手是紫的,大人瞅见只是笑。现在想来,那几颗野枣树,其实样子难看,像歪脖子,还满是疤痕,结的果实也小,说它绿绿的是抬举他,其实是绿中带黄,不干净。那时几个玩伴还抢着吃,今天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吧。

  碧 水
  “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后。”这是王维诗中的句子。“碧峰”在我童年的村庄里是觅不到踪影的,渡头、村树随处可见,溪口要改成小河,白水宜为碧水。
  小村四面环水,南面有一座木桥与外相通,小桥由巴掌宽的两块木板拼凑而成,共三节,跨在长河上,像细长的螳螂的腿,大风吹过有点飘飘然。记得有个春天跑龙卷风,中间的那块木板,跟着风上了天,不知所踪。我过这桥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的,只要那边来个人,桥一晃悠,我立即趴下来,爬过去,后来人们总笑话我,这不要紧,脸皮总没小命重要吧。奇怪的是我父亲竟能挑着150多斤的担子稳稳的走过来。
  那水呢?现在的孩子是无福消受了,这是工业文明的结果吧。现在想来,那水仿佛是青烟一般的梦。
  我说那水是碧水,不假的。鲁迅先生在《社戏》里写到:“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这也是我童年小村的写照。闭眼回忆,春天里,水草挥动着绿色的毛茸茸的长臂,在浅浅的河底随波摇曳;河面上春阳高照,莲荷吐新;岸边芦苇泛绿,挺着纤细的杆儿跟风儿嬉戏;岸上的豆麦,那是绿的海,无边无际的洋。这一切,全映在这小河里,这是碧水吧。
  清晨读书过水泾,
  河面朦胧笼轻烟,
  黛草含露稻微黄,
  绿荷举梗至天边。
  这是秋天小河边的晨景。秋天的小河,水平如镜,偶尔微风走过,留下圈圈涟漪,河面上仿佛铺满碎金,水中倒映着岸上的房舍、岸上的人、岸上的绿树,岸上一个世界,水里一个世界,水中的世界清澈透亮明净。这肯定是碧水了。

  老 屋
  “小呀小儿郎,背着书包上学堂。”这是歌词里的句子,我是自己扛着小板凳上学的。八岁,该上学了,就坐在那里跟老师读书,怎么去上学的印象不深了。记得那是几间老房子,据说是原来是某地主家的,一溜的青砖小瓦房,房顶上常年长着几棵瓦花,后来做了教室,倒也整齐,不怎么挤。
  在老屋住了五年,正常是三位老师跟我们相伴。先写点题外话,在我的小作中不想提及任何人名,免得我自娱自乐的玩意儿,惹出无尽的烦恼,说不定还能惹出什么官司来,那就糗大了,还是小心点好。不过,是人总得有个姓吧,总得称呼一下,我就按照《三字经》上的文字,给我文中涉及到的人物,造个姓,后文全按这个体例。回到正文,他们是人老师,之老师,初老师,清一色,男性。
  人老师,脸色略白,有一双发出寒光的眼睛,讲课的时候有个奇怪的动作,小指在不停的动。我小时候有点木讷,怕见生人,不爱讲话。人任老师教我们识数字时,我害羞,不敢跟着读,他让我单独读,“ 4”的音我发得不准,他让同学们全学着我,当时我是无地自容,以后他看到我不叫我的名字,只喊“4444”,其他同学也鹦鹉学舌。我躲在家里几天没去,母亲拎着我耳朵把我赶进教室,一进教室,正好他在上课,他高兴的嚷:“4444来了”,结果我母亲跟他吵了一架。我童年时候真对他恨得牙痒痒的。现在细想,人老师还是不错的,教学踏实严谨,单是数学这一块,就为我以后升入高一级学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何况他经常拖着病体为我们上课。人无完人金无足赤,毕竟老师不是圣人,那个时代,他能这样,也无愧于心了,我们不能用现代的观念去要求那个时代的人的。
  之老师,宅心仁厚,白晳无须,富态微胖,腰略弓,常穿布衣,足蹬圆口布鞋。上课讲话慢声细气,娓娓道来,板书工整秀气,一笔一划,横平竖直,而又稍带圆润变化。
  我现在写的字就跟之老师的字很相似。学生有时调皮,他总是笑着摸摸顽童的小脑袋,慢慢的跟他们说话。偶有较笨的学生不会写字了,书不会背了,总见他握着学生的手,一笔一划的教,像我们慈爱的祖父;不会背书也不要紧,他陪着读,天黑了就点着灯,一直很平和的陪着,没见他有过不耐烦。后来我做教师了,才领悟到要做到这一点,是要有很大的爱心和耐心的。
  初老师,教我不多,印象有点模糊,不敢妄言,只记得他的声音特别的响,可能我是村小中出类拔萃的,也常询问我的情况;我上到高中了,他还关心我的学业状况,很是难得的。我只有默默的致谢。
  现在说个不正常的,五年级时出现了第四位老师,高中刚毕业,十七八岁的样子。他教的时间不长,两三个月。他带来了我们没见过的新鲜事,讲我们没听过的普通话,读我们没看过的文章,大家有点着迷。没几天,他走了,大家有点失望,奇怪的是有个女同学也莫名其妙的失踪几天。我当时小,同学们中年龄大小不一,不像我小毛孩一个,他们可能知道点什么,窃窃私语,我也没注意。过了几年,他们喜结连理,我才明白了。其实这也没什么,那个女同学跟他年龄相似,两情相悦,人之常情。这对夫妇,年轻时命运多舛,几经磨难,但一直打拼,中年时来运转,手中有实业,也算事业有成。现在我跟这对夫妇是亲戚,经常打趣他们,追问往事,他们总是饶有趣味的回忆当年那些事。

  土 桌
  教室里起先没有学桌,是各个学生自带的长凳当桌子,后来是大队里的社员们用土坯搭的土桌子,坐的时候不能靠得太近,不然就是一身泥,很无趣的。
  虽然条件简陋,但我想那时的我应该很快乐。农村里的小学,照例是复式教学,老师教完了那个年级再教这个年级,五年小学就是在一半玩耍一半上课中度过的。书只有两本,一本语文,一本算术,很简单。做完作业,就跳跳蹦蹦,打打闹闹。学校院子挺大,前面是块菜地,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大家飞入菜花追黄蝶,清风起处捉柳花。放学早的时候,或趁着东风放纸鸢,或蹑手蹑脚掏蜂窝,或捉着长竿粘鸣蝉,或大雪天气寻野兔。
  到三四年级的时候,疯够了,静静的做自己的事。先把那本算术书上的计算题,做了好多遍,都熟透了,考试涉及到课本上的题目,没有不会的。有次得到了一本好像叫趣味数学的书,都被我翻烂了,有些题目至今还记得。那时的连环画多,只要能借到,就如饥似渴的看,所以对样板戏什么的影响特别深。小说更不得了,能点着如豆的小油灯在床上看一夜,结果差点把被子烧了。
  也有不开心的日子。在小村中,年级第一的总是我,可年末的三好生与我无缘,同桌的是村干部的千金,此女年年也是名列前茅,不过要从后面往前看,她倒年年捧着张彩纸屁颠屁颠的跑回家。我那时就是想不明白,大了之后才懂,老师不是圣贤,也要在村里生活,不跟村里的干部的拉好关系,日子也不好过的,真难为他们了。
  那时的学费很少,一个学期只有一块钱还不到,不知道什么原因,我母亲总是在跟校长打了很多招呼后,年底才交,我感觉到很没面子,又没办法。后来明白了,上学期间,学校经常组织小学生拾棉花,一斤四分钱,可以抵算部分学费。
  第二篇 醉师恩师,书包草包

  小 引
  这个题目有点突兀,外人有点看不懂的,只有我深知其中三味。先说些闲话。
  一晃悠,五年小学读完,要到离小村三里多的一所初中去读书了。这是一所很普通的学校,红墙红屋顶,孤孤单单的坐落在田野之中,四周是农田,坐在教室里,抬眼就能看见满窗的绿。下雨天最有趣,常有田鸡(青蛙)跳到课桌上,瞪着好奇的眼,东张西望。蛤蟆是笨的,跳到台阶上就翻着白肚皮被踢下去了,它也耐烦,翻过身继续一步一步的爬。蛇有时也来凑趣,偶尔有一条窜进来,女生们就炸开了锅,作鸟兽散,真是雨声蛙声读书声混成一片,笑声骂声尖叫声乱成一体。
  通往学校的是一条部分沿河的弯弯的土路,我最怕的是冬天走这条路。冬天我御寒的装备是老棉袄、老棉裤,无帽、单鞋。外面走一趟,通体透凉。出了村,有很长一段向北走。冬晨,寒颤颤的起床,吃一个山芋,背着小书包,顶着北风,缩着头,袖着手,在这条路上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可能是营养不良吧,14岁时也只有一米四左右,矮矮的瘦瘦的,一阵风就能顶着我向后跑。我在这条路上一步一挪,跟北风拼命,刺骨的寒风刺遍我身体的每块肌肤,心、肺、骨头仿佛全冰凉,热气一团一团的被抽走。一根根寒冷的风针大把大把地刺向鼻子、耳朵,想伸出手来捂,手也僵僵的,指头顶碰哪哪疼。冬天就这么硬挨。就这样,耳朵生了冻疮,到了教室,有热气了,开始痒,抓也不是,挠也不是。时间一长,开始发炎生脓,冷还可以,一热那滋味很难形容,一半是水中一半是火中,冰火两重天。后来直把我的耳朵边缘害掉一半,到现在我的耳朵边缘也是参差不齐,高低不平的。这也算初中三年的纪念吧。
  转眼冬去春来,霜月先生中年回忆道:
  二月春风剪棉衣,
  暖阳照脸映桃李,
  欢声笑语裁不断,
  逗得野花满河堤。
  这条土路也是我的乐园,春天,田埂两边的蚕豆是我的美食,摘了吃,是没有大人计较的,更没人跳骂,乃至扭送派出所的。夏天,灌满水的渠道成了我天然的水族馆,小鱼,泥鳅、黄鳝、水蛇、青蛙,优哉游哉乎水草之间。我最喜欢看的就是蛇盘田鸡,清水之中,一水蛇追逐可怜的田鸡,先是缠绕后张开口慢慢的往下吞,当然我是在青蛙奄奄一息的时候出手相救的,拿出土块猛砸蛇,蛇落荒而逃,田鸡也顾不上谢我,一个猛子找同伴去了。这种事情不能经常做,看的时间长了,耽误回家做饭的功夫,会挨骂的。
  话归正题,谈初中生活,自然要涉及到老师、同学,等等,等等。还是老话,不涉及具体人名,看到此文的先生们,不要对号入座,你对不上,对上我也不认。

  醉 师
  这个标题,大多数人不解,教师上班能醉酒?这应该说是特定时代造就特定的人。那是一个物资特别匮乏的时代,一切全是计划供应,买粮有粮票,扯布要布票,吃油要油票。老师们跟我们一起起早贪黑,他们大多数是民办教师,拿的是生产队的工分,生活相当清苦。好在学校有点菜地,还有点实验田,到稻麦成熟的时候,他们一起“碰头”。 “碰头”是农村的一种朋友一起活动的方式,大家各出一个份子,一起吃顿饭,谈谈心,叙叙旧。大多数是在雨天,晚上,没学生上学了,他们一起包个饺子,到菜田里摘一篮子菜,再买几斤肉,钓一桶鱼,热热闹闹的吃开了。
  他们喝的可能是苦涩的瓜干酒或者是大麦烧吧,虽是斯文之人,但也有绿林好汉的豪情,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虽不能傲啸山林,但也嬉笑怒骂,声震房顶。
  饺子是管够的,酒是尽喝的。老师们酒量也有差强人意的,也有挥洒自如的。于是乎,酒近尾声,样板戏唱起来了,二胡拉起来了,锣鼓家伙敲起来了。脸红的,脸白的,脸黄的,全活动开了。你来一幕红灯记,我唱一场沙家浜,你是李玉和,我扮杨子荣,你说我是座山雕,我说你是刁德一。有迈着正步到操场出操的,有一个箭步窜上屋梁的,有大冷天穿着衬衫站岗的,还有在回去的路上抱着坟头睡觉的。憨态百出,笑话连篇。霜月先生赞曰:
  苦中寻乐,豪饮畅谈平常事;
  酒后助兴,欢歌尽抒胸中臆。
  有人说道,你那时是学生,从何而知?风流水转,我做了教师,有幸跟我的老师们同处一室,在他们相互的笑谈打趣中才略知一二。

  恩 师
  学校当初没有围墙,几步就能走到外面的田野里。我最喜欢的事,就是清晨捧着书,坐在小河旁的菜花地里,大声的朗读。陶渊明写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句子。我呢,读书田埂上,悠然见菜花,晨雾渐飘散,阳光洒河旁。书读完了,该进教室了。
  第一堂课照例是几何,本老师的课。本老师写得一手行云流水般的行楷,板书的时候用两个指头捏着粉笔,书写速度极快。画几何图形基本不用工具,一支粉笔,也能画的圆是圆,方是方,直线笔溜的直。人精瘦精瘦的,走路有点左右晃动。脸白,不知道是否营养不良,不得而知。
  本老师擅长几何,每天自己做题,一大本一大本的,我们是看不懂的。曾记得,教我们三角形的证明时间不长,给我们来了个六条辅助线的几何证明,我们一个个抓耳挠腮,他哈哈大笑:“你们这些笨蛋,统统没有用,我证明给你们看。”伸出两个指头,捏着一支粉笔,哗哗哗,几道辅助线横空出世,又是哗哗哗,一溜子证明在黑板上流淌。完毕。“你们懂了没有?”傻傻的我们很老实的:“不懂。”本老师急了:“真笨,哎!”
  本老师的水平不仅如此,我记得我工作的时候,他向我展示过24道辅助线的几何证明题,他的钻研精神,令我汗颜。
  其实本老师对我的帮助是很大的,几何入门不容易,学了很长时间都糟糟懂懂的。我捧着书小心地走近阳光下眯眼的他,他毫无架子,给我讲解。至此我不断地问,本老师不厌其烦的教,几何成了我最拿手的学科了。记得高考时我的数学是满分,没本老师打下的基础,满分是不可想象的。
  第二堂课是善老师的语文。那是个方方正正、有板有眼的老师,军人出身。字写得铁角斩方,入木三分,有劲。讲授语文极有耐心,从字词到句读、章节,领着我们一起去感悟,去欣赏,去领略。那时候条件极差,要讲授作文方法了,没范文。他就连夜刻钢板,油印给我们,大约有10张。当时我感觉不到什么。做了教师以后才知道,一夜刻10张蜡纸,还要一下一下的用油印滚子推出来,多么不可想象啊。换了我一夜不睡也做不了的。超人啊。
  善老师重视古文和诗词教学,每首诗歌每篇古文,定要我们背诵,下午四点,放学了,我们必须留下来背书。到现在,那些古诗我还能背很多,很多典故烂熟于心。李白的“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让我知道了世事得艰难,《岳阳楼中》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让我了解到了古代仁人志士的胸怀。“亡羊补牢” “守株待兔” “塞翁失马”的典故,是一个个人生哲理,让人受用不尽。至今,我对语文仍情有独钟,很难说没有本受老师的潜移默化的影响。
  可惜,善老师好人不长命,前几年去世了,才五十多岁,死者长已矣,生者常戚戚。写到此,心中悲情上涌,暂停,搁笔。
  第三堂课的老师踱过来了,顶部无发,面目和善,下巴少须,手捧一只旧篮球,摁到讲坛上:“这就是地球。”他是我的物理老师,风趣幽默。无论多么深奥的物理知识,在他嘴里都变了,成了我们现实生活中耳闻目见的,实实在在的东西。他的课堂笑声最多,一个物理老师在一无教具,二无实验器材的情况下,化抽象为有趣,真难为他了。此老是我朋友的父亲,退休后喝点小酒,耍点小牌,侍弄点菜地,过着“开荒南亩际,守拙归园田”的生活,安享天伦之乐。最近身染重恙,所幸福星高照,安然而愈,此老愈老愈康健。
  学校的好老师还很多,恕我不一一道来。对不住了。霜月小子毕竟腹中空空,文墨不多,秃笔难描众人百态。

书 包
  这里用“书包”为题不太确切,本意是借此篇回忆初中的学生生涯。就这么谈谈吧,本来就是自娱之作,无主题无目标,就这么想点什么写点什么。

  一、书包之同桌记忆篇
  这所初中里的学生来自周围村庄,每个年级两个班,一个班六十到七十人不等。功课也不甚紧张,无所事事的时候居多。
  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同学的同桌是男生,我的同桌以女生为多,当时颇有点愤愤然,当然我只敢心里这么想,凭我三棍子打不出闷屁的性格,死也不敢跟老师提意见的。于是乎,同村的男生纷纷笑我,笑吧,反正我是独行侠,我行我酷就够了,让你们见鬼去吧。
  虽然跟女生同桌,但印象不深。记得当时我沉迷于《水浒》《西游记》的世界中里,除了上课听讲,完成作业外,是两耳不闻窗外之事的。后来在扬州上学,遇到了几个到学校来函授的同学,其中一女说我跟她是同学还是同桌,茫然。某个饭局,酒酣之时,一女挥杯而来,“记得我吗?喝!”我愕然,不知其故。“哈,我就是那个同桌的你。”端杯尽饮,以饰窘态。
  记得的也有一两个,好像是初一的时候,跟一女生同桌。文静、清秀、少语。别的女生仗着人多,欺负小男生,没见她欺负我;别的女生跟男生在课桌上划楚河汉界,她任凭我侵犯边界,自己退到一边,颜色如常。在试验田里劳动的时候,脚踩到一条蛇,惊慌不已之际,是她不慌不忙的拎起蛇扔的老远,然后一声不响得,拔自己的草,不再理我。现在想来,有点奇怪,竟小小年纪如此淡定,如老僧般。离开初中30多年了,斯人早已杳如黄鹤,但她的影像还在:红脸黑发两小辫儿,淡定如老僧。
  还有个同桌女生是我本村的,照顾我如姐姐般,年纪与我相仿,比我大20多天。不很漂亮,很耐看,很多男生喜欢跟她说话,她爱理不理的;看到我被人欺负,会跟人打架的。后来,她上到初二,休学了。再后来,嫁给本村一个木匠,过着相夫教子的幸福生活。

  二、书包之站闲看景篇
  我在班上成绩中上,其实那时我不很勤奋,凭的是那点小聪明,有时会凑点热闹。记得上初三时,班上进了很多复读初三的学生。那时复读初三可以考中专和师范的,因此复读生特别多,有复读三四年的。班上有个习姓复读生,焦黄的脸上高低不平,眼睛如洞中待出的鼠,警惕的瞄着四周。人高而瘦,黄军装穿在身上如挂在衣架上。复读的地方多,可说是博闻多见,尤喜发布花边新闻,村妇艳事,周围很是聚集了一帮无聊的学生。我时常也跟在后面笑笑,增点人气。他们聚会地点或河边菜地,或屋旁树荫,或人行道边,看到漂亮女生或挤或扛,惹来声声怒骂,他们兴奋如小猫叫春。有时也君子动口不动手,言语挑逗,说些疯话,羞得女生飞奔而去。现在想来,习姓同学,年龄大约十七八,有着青春的骚动,有着对异性的渴望,这也平常,不出格惹事就好。我有时只是远远的站着看,有些大个子女生看到我,恶狠狠道:“滚,你站在这里干什么?小鬼!”于是我灰溜溜的安坐于教室,读我的书去了。

  三、书包之愤愤不平篇
  到初三了,心血来潮,连续几天,装模作样,一心只读课内书,两眼不见户外事。夜阑更深,也曾油灯为伴,枯坐苦读。某次坐床上,瞌睡之极,弄翻了油灯,倾去半灯火油,引出点点火苗,人呼呼而睡,不知噩运将至。幸好“家上菩萨吊得高(母亲语)”,正好在外面开夜工的母亲回来了,大惊失色,推门直奔我的床前,掀掉我的被子。我朦朦胧胧,还咕咕囔囔的,责怪母亲,第二天才知道原委。
  小孩子的心性是不定的,宛如三月天,变化无常。初三上学期,上了一个多月的光景,学校来了几本数学习题集,大约七八本,成绩好的同学都想要。因为那时的资料极少,得到一本资料是很不容易的。我是胜券在握的,我成绩好,又是数学课代表,当然少不了我。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常规论之,有时游戏不按规则出牌,书没我的份。给谁不重要了,反正没我的。我不知道是怎样走出学校的,晚上我就找了几本小说,挑灯夜战,母亲还以为我一如既往的学习,她哪知道个中曲折。
  于是乎,周日我不再进课堂,跟伙伴们耍子去了。村东面的大河是好去处,摸螺螺(螺蛳),抠河蚌,捉小虾,追鸭子。坐岸上望河中点点白帆,卧草地看天上朵朵白云,逍遥,快活,乐哉,快哉。去她的习题集,滚吧,滚吧。
  霜月插言,对学生要公平公正,不然会对他产生很大的影响的。

  四、书包之雪地寻踪篇
  冬到了,依然故我。那时我跟村里的一个男生混的很熟。他当时一米七左右,大我三岁,大哥级的人物,视我如亲弟弟,欺我的人,没少尝过他的老拳。我们上学放学形影不离,一高一矮,一前一后,走走停停,这可能也是独特的风景吧,可惜没人欣赏。他成绩不怎么样,几何尤其糟糕,曾经创下二分的记录,本老师曾道,你大老远的跑过来上学,一条腿一分,手就没分了,你也对不起你自己啊,他默然。成绩不好,人并不笨。他家养狗一条,挺神气的,能站立,能衔鞋子,其实,是他驯的,那是笨狗。
  冬天的周日,我们最喜欢下雪天。带着那条狗,穿着雨靴,在野地里寻找野物的踪迹。银白的野外,一切都掩藏在这白色的美丽里。“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但鸿爪踏雪泥,总是有鸟爪的痕迹的,鸟儿却无影,欲寻难得。偶尔野外荒树上觅到倩影,也只能作罢,只有那条笨狗,冲着鸟儿在叫,莫非你这条笨狗想吃它的肉,癞蛤蟆吃不到天鹅,你能?妄想吧,笨狗。
  最多的是兔的爪印,我们循着一路线往前走,狗不带路,跟着我们跑,不能怪它的,它不是猎狗,笨狗而已。田里的墒较多,一脚踏进去,人仰面向上,飞雪直面扑来,这倒没什么。奔着跑着,前面的人突然消失,莫非是《传奇》的魔法,瞬间移动。肯定是遇到大渠道,一脚踩进去,钻到深深的雪里了。人倒没什么,爬上来再追寻兔踪,就怕崴了脚,那父母就不会轻饶的。兔子大多住在河岸边的洞里。运气好,我们会惊动一只倒霉的兔子,它撒开腿,一溜烟地跑,我们也来劲了,笨狗更来劲,跑着,还蹿回头看看我们。兔子从河面的冰上溜到对岸去了,我们站在这边干瞪眼。兔子没逮到,却高兴,不是说吃鱼没有取鱼乐吗?要的是过程,不是结果。
  疯玩的结果不要说了,中考后,进了一所普通的高中去混日子去了。
草 包

  一、草包之小鬼当家篇
  宋朝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中写道:“昼出耘田夜绩麻,村庄儿女各当家。 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有点如诗中所言,但也不全如此。
  昼出耘田是有的,夜里是不绩麻的,要开夜工。那时的农村一幅半死半活的样子,虽是鱼米之乡,但农民也是半饥半饱,衣不蔽体的。奇怪的是,父亲他们还劳作不休,早晨有早工,白天做日工,夜里还开夜工,甚至于大年三十还要挑粪,大年初一上午还要打早工,说是抓革命促生产,移风易俗。真是见他的大头鬼,那么多年,也没见粮食满仓,百姓富裕。说个事情你可能不信,我那时最大的愿望是,长大了能每天吃一顿白米饭,这也不奇怪,民以食为天,小民百姓的愿望是实实在在的。
  范诗的后面的句子说,村庄儿女各当家,这是有的。说个故事你听听,大约我十三岁的时候,家中房子破败不堪,父亲决定筹建新房。我睡眼迷离的时候,父母就出发了,要到很远的地方去装瓦,临行时叮嘱我,晚上要有三五个人来吃饭,要我准备饭菜。起床后记起了父亲的话,于是就看桌上有没丢下菜钱。桌上除了父母的残羹剩饭外,什么也没有。现在的孩子肯定傻眼。那时,我虽然不大,主意还是有的。不要看我那时小,我八岁就能烧饭,做家务,十岁就能烧简单的家常菜,还能擀面。不过水是挑不动的,要与弟弟一起抬。
  上午去菜地。剐了几把韭菜,掐了几根山芋藤,用家中的黄豆换了豆腐、卜页。
  下午,拉着弟弟,扛着长桶,拎着水 子,从码头下水。中午的河水开始热了,身体被水拥着,两手抓着长桶的边子,身体平浮水面,脚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水面,慢慢地往前游。水碧清,鸭子浮在河面,随波荡漾着,安详地享受着中午的阳光。水草懒懒的伸展着腰肢,在身下拂过,
  宛如亲人手在身上轻轻的抚摸。莲荷茂密的水面是要避开的,免得莲的茎缠绕身体,那是很麻烦的,没经验的人会被越缠越紧,沉到河底,永远在水底摸鱼去了。
  到了村东的鸡爪河(河名),这条河的坡度和缓,河面宽阔,岸边野草,郁郁青青,明媚的阳光,照耀河面,河面平静,波澜不兴。不知名的小鸟时而掠过水面,河里的鱼虾清晰可见。这里的河蚌、螺螺特别多,不过摸河蚌是要扎猛子的,弟弟不会,他负责摸螺螺。不到两小时,河蚌、螺螺就堆满了一长桶。今天的运气好,摸到了两条鱼,几十只虾。回来的时候正好有个卖包菜的船,船主用两个包菜跟我换了一小桶河蚌。
  这样,晚饭的菜就有了,韭菜炒卜页、麻辣包菜、红烧鱼、河蚌烧豆腐、清炒山芋藤、韭菜苔炒螺螺肉子、煮蚕豆。父亲他们在河边上完瓦,五六个人回来吃饭,母亲看着一桌菜,悄悄的问我用了多少钱。我回答,没用一分钱,你没丢钱给我。父亲打了点酒,一桌人吃的热热闹闹,啧啧称奇。没用一分钱,解决了晚饭菜的问题,现在的孩子做不到吧。这是“村庄儿女自当家”。

  二、草包之四野打草篇
  话说了这么多,还没聊到正题。上面提到“童孙未解供耕织,也傍桑阴学种瓜。”瓜,也种过。不过我做得最多的是背着草包打猪草。
  草包是自己做的,那时的农村人都知道怎么做。先用草押成草帘子,圈成四方,量好底的尺寸,再押一个底。自己搓点细草绳,把结合部绞在一起,这样草包就成型了。再搓一根粗草绳,成十字状,从草包的底部兜过来,上边形成两个背带,完工。我做草包讲究,一般不要我父亲做,他做的粗糙。押草包的草是精选的,要当年的稻草,短的不要,还要删掉软的杂的,这样押成的草包,光滑,紧密,也漂亮。搓绳子的草要用木榔头反复捶打,搓的时候要用力,“正”要大,这样搓成的草绳韧性强,不易断。
  背着草包打猪草,这是十岁之后,每天放学和周日的要做的事。拿一把钩刀,背一个草包,就能开始打猪草之旅了。
  打猪草是有诀窍的。刚洒过农药的田埂上是不能去的,这草有农药残留;紧贴地面的草类,不要为好,难铲,茎多叶少,猪也不吃,那畜生有时很刁嘴的,不好服伺;开花的草,不要,老了。大田里的杂草再多,你不要去,你帮生产队清除杂草,他不感谢你,还会扣你父母的工分;嫩嫩的颜色艳丽的草,你看到了,不要欣喜如狂,能铲别人早铲了,不是毒草就是猪不吃,这以臭草居多。
  草不好打。这不是迈步走在乡间的小路上,没那么潇洒。我弟弟打猪草简单,先玩,后来随便到哪里偷点生产队的黄花草,回来交差。不过往往是他前脚进门,后脚队长的大嗓门就吼进来了。我打猪草是老老实实的,不敢耍奸。农村里的农户,几乎家家户户都养猪,粮食饲料很少,基本靠猪草喂养。农村小孩课余时间就是打猪草,放学后,满田野的全是打猪草的小孩子,还有很多老人。就是像游戏里刷怪一样刷野草,也吃不消他们铲。我每天是能打一草包草的。我能走远路;河道隔断的小垛子,我游过去;灌木丛生的地方,我不畏刺;陡峭的河岸,我站在水里;一颗小草我也要,聚少可以成多;坟堆里我不怕,看见里面的棺材和白骨,我大着胆,照铲不误,其实我胆也不大,没办法啊。
  草多不好背。草是打满了一大包,我年纪小背不动这么多。正常我打猪草的地方,离村子都有三四里,看不见大人我就拖着走,看见大人我就叔叔爷爷地喊,大多数的本村人会帮我背回去的。这是我母亲教我的一招。她教导我,叫人不折本,舌头打个滚。看来有点道理,这不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去除了我的肩头之苦吗?

  三、草包之切草喂猪篇
  猪草是打回来了,工作才一半。要吧猪草放在篮子里,在河里洗去泥土,我打的草,小,多,更难洗。我用根小扁担,挑着两只篮子到河里慢慢的洗。后面是切的工作,说到切猪草,至今我的左手还留有几道疤痕,那是不小心被刀切破指头的痕迹,也算是给我的警示吧,想想当年的苦难,要珍惜今天的日子。
  猪草伴着极少的饲料,倒进猪食盆,猪低着头,呜呜的吃着,时不时的甩着耳朵。没吃饱就嘴边挂着草,抬头噘着嘴,瞪着我;饱了就踱到那边躺下,心满意足的哼。这畜生不讲卫生,随地大小便,又特别能屙,我每天要给它打扫卫生,又脏又臭又难闻。这畜生高兴起来了,还在圈里发猪癫疯,我有办法对付它,找根钉子槐的枝条,使劲抽。这活现在不能做了,做了就说我虐待动物了,判我几天说不定。那个时候没这个概念。我倒认为过分关心动物们,不如去看看穷人们,关心他们比关心猪更有意义。不说了,再说挨骂。
  话归正题,猪表面看是老实了,我在家,它安安静静的躺着,晒着暖和的阳光,回忆着猪草味儿,很是享受。放学回家,打开大门,好家伙,它在院子里散步,还拱着嘴,呜呜的叫。不好,这瘟畜生翻圈了。我赶紧把它往圈里赶,它不紧不慢地踱。好家伙,猪圈墙倒了,圈底翻了个底朝天,砖头东一块西一块。我又虐了它一回,找根钢丝,两头磨的很锐利,在它嘴唇上穿了个坠 ,让它一碰就疼,看你还拱圈不?
  猪是一年出一次圈,年初捉小猪,年终卖大猪,钱一部分买小猪,其余的就是我跟弟弟的学费了。可以说,我十多岁就开始打工,自己赚学费了,你信不?

  第三篇 陋室粗饭,简舍雨路

  小 引
  又偷得片刻清闲,坐到电脑边,重拾思绪。
  高中在离家十多里的镇上,我在这里学了五年。高一那年,我十六岁,矮而精瘦,去时,母亲怕我被人欺负,曾偷偷地哭过几回。这是有道理的,农村俗语,大鱼吃细鱼;小鱼吃麻虾,我就是那小麻虾。
  学校在镇区之东,北面东面临水,南面有几个馒头样的坟堆,坟前有废弃的水渠,西面是住户。据说学校建于六十年代,镇里人称为“农中”,照例是无围墙的几排红砖红瓦的房子,看样子已经很破旧,石灰钩缝的墙上有几个洞,能看到教室里面。稀稀疏疏的垂柳安详的站在房前屋后。那些柳树好像有点故事,褐绿色的树干上爬着条条细长的纹路,枝干向上,举起如少女长发般的绿枝,新叶远看如一只只振翼的小绿蝴,停在枝条上小息。微风过处,柳枝拂着行人的脸。这景致贺诗早有描摹“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这里是出村的路口,偶尔也见年轻的男女在树下流连,后来读到柳词中的句子“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才知道柳有“留”之意,栽柳之地是情人们“执手相看泪眼之地,无语凝噎”之处。
  大道两边,立着法桐,苍白的身躯,粗壮的手臂,说他们是哨兵,这不妥当,应该是饱尽沧桑的老者。无语之慈祥,静谧之阴凉,陪我走过五个寒暑。秋风中飘零的叶子,写着我的青涩,树干上突起的树瘤,录过我的迷惘。他的身旁有我无数的故事,伤心时,也曾小刀划过灰白的身躯,梧桐无语,流下清亮的泪般的汁;高兴时,也曾跃起曳下绿色的枝条,梧桐无语,洒下乳白的奶似的浆;顽皮时,也曾竹竿敲下它手掌样的叶,梧桐无语,落下黄绿的蝶样的片。梧桐无语,似面部含笑的祖父,头轻摇,扇微晃,任由我顽童般地撸他的须。
  耍文半日,吱唔半晌,还是进入正题。

  陋 室
  教室真是陋室。闭目回忆,薄薄的水泥黑板贴紧墙面,上面间或有白色的细小的坑,数学老师画圆是不要定圆心的。地面砖头铺就,已经看不清砖头的颜色。屋顶高高的,水泥屋梁,柴杆压就的内屋面。麻雀时而飞进教室做客,叽叽喳喳,倒抓着柴杆,落下一团团灰,高兴起来追逐着,片片羽毛忽高忽低地沉下来。于是大家不再听课了,羽毛牵动着眼光,在教室里上下浮动。
  窗户是木栅栏结构,大大小小的木条钉成,不太规则。玻璃是用不上的,一到冬天塑料布轮岗,北风一吹,“啵啵”的响。教室里暖和倒暖和,就是光线不太好。夏天倒很清凉,风在窗户间来回地窜,细雨往往也随风而至,坐在窗边的同学常常享受着和风细雨的吻。一到雨天,课桌都到中间聚会了。
  课桌实际是就是长板下面装四条腿,结实。一桌两人,不挤。桌子上面往往有刻痕,间或上面有人物名字,那可能是前任主人的尊号。也有什么兰,什么芳的字号,那是某痴男刻骨铭心之作,也未可知。有些桌面是两块板拼凑而成,缝隙常被放大,文学爱好者们可以把小说放在下面,目光穿过缝隙,老师是难以发现的。我是在桌缝中完成了中外名著的阅读的。
  夜,来了,晚自习。头两年没有电,用的是汽油灯。那种灯,现在几乎绝迹。好像先要打气,要一定的技巧,我只会看,不会玩。点亮后挂在教室中间,雪白的一片光,泻满四周,泄向窗外,窗外的垂柳,法桐,稻田全被这片片白光映着。那时的自习课,老师是不讲课的,静静的,只有虫子的飞鸣声,翻书声,偶尔的咳嗽声。虫们最会赶场子,围着汽油灯上下翻飞。白蛾拍打着翅膀,弥散着淡淡的粉;甲虫如轰炸机般,老远就嗡嗡的响,又很笨,敢死队员般径直的撞向灯座,“扑”的一声,垂直的下来。莫非他们是二战中日本的神风敢死队的冤魂转世,生下来就是为了这么华丽的一撞?土行孙的后人们,俗名叫“土地狗”的土不拉几的昆虫,也从地面振翅欲飞,它飞不高的,还要飞,结果是狠狠地摔在地上,不过它很顽强的,继续拍打着肉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壮哉,小虫。可我不为所动,最讨厌它,嫌它丑,狠狠的一脚,踩死踩烂。
  教室是简陋的,学生可不一样。当时的学生来自周围的几个乡镇。一个教室里有五到六十人,有点拥挤。教室里的高谈阔论、面红耳赤、嬉笑怒骂是常态,追逐游戏是不行的,教室小,跑不了。到高三的时候,教室里的灯光是通宵的。昏暗的油灯下,拖着长长的影,时进时出。间或哈欠声起,站起,揉眼,转一圈,强打精神,埋头苦读。我读高中的后两年,我的那间教室里每年能走出十几个大学生,这在当时可算是奇迹。详情后面有所涉及,这里不多说。
  
粗 饭
  高中的食堂在学校的后面,是学校唯一的青砖瓦房。记忆中好像是方形的,不高,里面有点暗,水泥地面,整天湿漉漉的。食堂后面临河,有码头,那是淘米洗菜的所在。
  这里说的食堂只是烧饭的地方,没有餐厅的。我们或站、或立、或蹲、或走,空地、墙角、走廊、教室,三三两两的说着吃着,完了就到河边洗饭盆。洗盆子不用洗涤精的,菜里没油,好洗。
  食堂里装饭的器皿,现在是看不到了。早饭盛粥用的是木桶,食堂的工友,从大缸里舀两大勺粥倒进桶里,里面放个铜勺,像喂猪一样,搬到屋檐下,任凭学生去分。中饭时,木桶用来放菜汤,一搬动,汤水四溅。木桶上面放一个长方形的白铁皮敲成的饭盒,里面往往是薄薄的一层黄色的饭,硬硬的,如锅巴。间或有几颗黑色的颗粒点缀其间,那是老鼠屎。上面有时堆放一小撮无油的干涩的菜,看不清颜色。
  那时的生活水准低,一天一斤二两米,一角二分菜金。这个标准,想吃好伙食是天方夜谭。食堂经营者从中玩点花招,渔点蝇头小利,也是人之常情,怪不得的,你说谁愿意为你白打工。可以想象,到我们嘴里的能有多少。
  早饭是粥,或者是米汤吧,点心想也不要想。那煮烂的米涨大到原来的几倍大,在汤里飘。去得早的学生能捞到几粒米,晚的学生,就是汤。盛在盆里,照见黄瘦的脸,鼻子一呼一吸,粥面上立现两条水沟。当时学生就说,粥能映人脸,风吹两条沟。有次跟某个老师打赌,我一气喝下这粥三盆,老师目瞪口呆。不能怪他,他的粥跟我们的不一样,他是小锅里的。
  能暂时充实一下空乏的胃,倒也罢。有时会在粥里吃出火油味,几个愣头青,雄赳赳的端着粥,找校长理论,挨臭骂一顿是免不了,领头者还要在大会上检讨。事后有小道消息传出,是煮早饭的不小心把火油灯掉到锅里去了。于是,再有火油味、死老鼠、老鼠屎之类的纠结,大家就饿着肚皮,一哄而散,任凭粥桶在寒风里蹲着。不一会食堂里的工友会喃喃地骂,把一桶桶粥倒进河里,喂鱼。你狠,我们怕了,不吃总行吧,过分的是,有一次竟然不给我们吃中饭,说你们不是不吃早饭吧,中饭也不要吃了。好在我的班主任对我们好,领我们回去吃。有的老师气不过,捅到了文教局,也不知道过问了没有,不得而知。
  这样的粥,自然撑不了多久,两趟厕所一转,肚子还原,咕咕的叫。忍吧,家里是没有闲钱给我买零食充饥的,让我上高中就不简单了。上午第四节课最难熬,不按着肚子是上不了课的。饿,一直伴随着我的前几年的高中生活,这段生活的纪念品我一直收藏着,他时刻伴随我,跟我不离不弃。这就是自高中起落下的,很严重的,慢性肠胃炎。
  中午去食堂是冲刺过去的。饭装在饭盒中,分为八格,一人铲一格。饭干巴而冷,黄而有霉味。这,我是顾不上的,吃了能不死人就行。菜,就那么一点,八个人,一人两筷,同学之间还是友爱的,绝大多数不欺负人,均匀分食的。菜的种类不多,以没刮皮的马铃薯块、老包菜、烂韭菜为主。十天八天也吃一次肉,说不上名字的肉,反正不是猪肉,或者是马肉、骡肉、老母猪肉吧,说不定的。汤,照例是食堂自己腌制的臭咸菜烧的,又咸又臭,怎么办?聊胜于无,喝吧。臭咸菜吃完的时候,冲“神仙汤”。那汤现在的人无缘享受:开水烧就,倒进木桶,盐、酱油、菜油、葱花,蒜花放进去,勺子一搅,好了。霜月有一首打油诗,概写当时生活:
  薄粥黄饭咸菜汤,
  火油老鼠帮倒忙,
  申诉无门遭痛斥,
  忍饥挨饿进课堂。
  晚上时饭时粥,看食堂师傅的兴致。后来,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开始运作了,条件略好一点。就从家里带白面炒制的食品,我叫不名字。到农户家中,二分钱一瓶冲点开水,在晚上十点多钟的时候,泡点这种食品,再放点板油,香味缭绕,也能充饥的。
  
简 舍
  高中的宿舍,在校区的东面,也临河。
  起先的宿舍是破破烂烂的,屋顶还漏着光,墙也过风。里面没床,要自己带。我家没好床,带来的坏床用砖头搁着,摇摇晃晃的。常常在黑咕隆咚的深夜倒下来,把大家惊醒。昏暗的油灯下,大家一起帮我把床搭好,继续睡。里面的人也杂,高中初中混在一起。进了宿舍,犹如进了菜场,唱歌的、打牌的、听收音机的、闲聊的、骂骂咧咧的,无所不有。不到十一点,你是无法入眠的。
  后来条件好了些,建了几排简易的宿舍,也添置了很多双层床。还是挤,一张床四个人,一间二十平米的宿舍,塞进二三十人。室内,总是弥漫着汗臭味、臭袜子味、臭鞋子味、腐败的食品味、还有不知名的味道。但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嘈杂声少了,地面干净了,大家也友善多了。
  改善后的宿舍也是我们课余休闲的地方。几个好友围在一起下棋,两人对弈,其他人胡乱的指点,更有性急者,伸手抢着下,很是热闹。一步棋,也会争得不亦乐乎。记得有个相姓的同学,找到一本泛黄的棋谱,每天老和尚念经般咕咕囔囔的背,被他背去大半本。自此,棋无敌手。不过,高手总是寂寞的,我们这些三合之将,对他是避而远之,直接不跟他对弈。百无聊赖的他,缠着我们,让一个“车”跟我们对弈,他的话我们直接屏蔽,郁闷死他。
  神聊,是我们睡觉之前的功课。同学们来自兴化的各个乡镇,趣闻轶事、乡间野史、奇风异俗,都是吹的内容。当然,男女之间永恒的话题仍然是热点。粗口偶尔也有,只是半知半懂而已,大都是开开心,逗逗趣。沈伦有个近姓同学,对本班的远姓女生,情有独钟。钻在蚊帐中,写了很多现代诗一样的文字,一行一行的,写了几本,可从来没勇气给心中的伊人瞻仰过。我们当时不懂隐私什么的。经常偷偷的拿来看,轮流着读,觉得很有普希金的味儿。今天看来这可能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吧,也可能是“少年维特之烦恼”吧,说不清的。我做事,一向不喜欢深究,伤神。
  年轻人,喜欢吼,宿舍也就成了“练歌房”。那时开始流行台湾校园歌曲,邓丽君的歌曲也开始在大陆抢滩。《童年》《外婆的澎湖湾》《梦驼铃》的曲调,至今回想起来,还是那么清晰。《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耳熟能详,《高山青》仍能勾起我的思绪。虽然我们五音不全,但没人能阻挡我们歌唱的欲望。教室里哼,小路边唱,宿舍中嚎。新歌一出,我们就跟着广播学唱,管他怪腔怪调,鬼哭狼嗥,哥不是唱歌,唱的是高兴。
  有宿舍的地方,就要有洗漱的地方,和解决排泄的地方。这个问题,学校好像没考虑。设计者是天上的神仙,不食人间烟火的。我们是俗人,吃喝拉撒,一样少不了。厕所离宿舍好像有五百米,这就不能怪我们了,我们男生夜里是随地小便的。太阳高照,宿舍前面一片银白,散发出阵阵骚臭味,我们自己也掩鼻而过。清晨,一群群睡眼惺忪的我们跳下床,开始洗漱。洗漱的地方在小河边,连码头也没有。夏天还轻松,冬天要敲开冰取水洗漱,热水那是妄想。冰冷的水喝进嘴里,如针刺般。下雨天,我就不洗漱了,河边是没法下去的,泥泞而滑,不小心会直接蹿进河里的。
  到高三复读的时候,大家只来往于宿舍和教室间,夜晚的时间,不到万不得已是不敢用来睡觉的。大家顾不到太多,换下来的衣服、袜子随便往床上一扔。有时来看子女的家长,会不管谁的衣服,全给洗了,晾在长绳上,晚上自己认领。带来的零用钱,也是往席子下面一扔,没谁去拿的,这里离镇区有点远,即使拿了别人的钱,还要跑很远,这功夫没人耗得起。
  前两年,宿舍区没有老师的足迹;后两年,开始有老师到宿舍转转,也是掩鼻而走。最后一年,老师们几乎天天不离我们的宿舍,逼我们休息,唤我们起床,注意我们每个人的状况。宿舍情况大有改观。这就不说了,休息一下。有空再聊下一个话题。
   雨 路
 
 这里的“雨路”指的是风风雨雨求学路。
  我高中上了五年,有人奇怪。是这样的,我上高一的时候,高中是二年制,高一结束,我母亲让我留级。后来高中改为三年制,就这样,到高三毕业我上了四年。高三那年连高考的试卷也没碰到,后来又复读了一年。总共加起来,我高中读了五年。其实这种情况,在当时很多见,有人最多上八年高中才考上,称得上是“八年抗战”。我的一个同学在我工作一年后才考上师范,现在跟我同事,你说他上高中多少年。
  打住,进入正题----风风雨雨求学路。
 
 一.退学
  上文已经说到高中的生活条件很艰苦,环境也差。可能是当时读书少吧,阅历不多,只知道苦,也无心上学,就是这么浑浑噩噩地过,有时还旷课,坐在学校后面的大圩上,躲在树荫中,听树上的鸟叫,数河中的白帆。无聊时捉捉小虫,逗逗蚂蚁,拔拔草茎,等着天黑。有时老师想起我来,把我喊回去,我也是人在曹营心在汉,心思早已飞出窗外。后来读到岳飞、王安石和宋濂,才知道跟古代的伟人比,我这点苦难算不了什么。
  我上高中的头三年,这个学校的高考升学率为零,我们都感到了前途的渺茫。不是我一个人,很多同学也是无所事事,在无聊中打发日子。有转学的、有辍学的。我也辍学过。
  高二下半学期,实在无法忍受这种生活,我背着书包打道回府。父母愕然,可能他们心中的希望泯灭了,叹气哀声。带着我下田做农活,估计是想逼我上学。他们错了,在农村,大多数农活难不倒我的。这是真的,我大学毕业后,家里有十多亩田,我有空就帮忙。插秧、挖墒、割麦、挑粑、挖膛载棉花,我不亚于农村里的劳力。那时,我做活计有时比父母快,见难不倒我,只有苦笑而已。
  
二.小木匠
  像我这么大的人,是不可以整天在家种田的,总要找个事情做。父母能想出的办法是让我学手艺,他们决定让我学木匠。在附近村庄,有个木匠世家,子子孙孙是木匠,徒子徒孙众多。
  在周围十几里很有威望。父母经过一番求爷爷告奶奶的活动后,人家勉强同意,约好日子,到我家吃个饭,让我拜师。
  一个花白胡子,红光满面的老人带着他的两个儿子来了。不敢怠慢,我父母小心侍候着,好茶好烟好酒,生怕出纰漏。老人高谈阔论,旁若无人,父母唯唯诺诺。饭饱酒足后,他们几个剔着牙,父母让我沏茶。一不小心,茶溅到了老人的衣服上,老人勃然,大声训斥: “你爸妈怎么教你的,有没规矩,我教教你”抬腿就是一脚,我当时就蹲下来。他转头对我父母:“你家这个小伙,不懂事,不听话,上学肯定笨,难怪退学了,学木匠肯定难学。你们要多加学徒费,我要多教教他。他要多吃斧头柄的,徒弟不打不成器。”又转头对我:“装什么假!收拾东西跟我走,从现在开始不要回家了。”我抬头一看,父母神情黯然。
  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在东北一个在常州,都带了一帮徒弟,其实就是靠徒弟养着。老人自己不教,都是儿子教。老人准备把我交给在东北的儿子,他规定徒弟不许写信,不许身上带一分零花钱。我母亲嫌远,父亲跟老人商议,想让我去常州。老人又怒,一拍桌子:“去东北!进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听我。不学拉倒!”我母亲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她的儿子别人动不得的,也舍不得从没出过门儿子去那遥远的地方,更可能已经受够了老人的骄横:“你的人?八字还没一撇。走走走,我这顿饭饭就当喂狗!”老人和他的两个儿子讪讪而退。
  
三.杂役
  木匠是做不成了。我父母沉默了半个多月,也不大理我,我也无趣。还是去上学吧,不过学校里我是不住的,我向我父母提出。父母喜出望外,赶紧安排。于是,我又在开学一个多月后,坐进了教室。
  这次的住宿是安排在一个亲戚家,离学校三里多路,有点远,在这里住了一年。父母早把米、草、油和伙食费送过来了。这次吃饭是不用愁了,自己煮,管饱的。
  这家亲戚,人口众多,有四个儿子,两个姑娘。当时只有最小的儿子没结婚。孙子孙女好几个,全住在他家,儿子们都在外面搞运输。俗话云:吃人家的饭,受人家的管。一天三顿的饭要我煮,他家的猪要我喂,水要我挑,夏天要帮他的孙子孙女们洗澡,还要到田里帮忙。
  夏日清晨,五点多钟,烧好一家七八口人的早饭,要半个多小时,我匆匆吃完早饭去上学。中午要回来煮饭,也没什么菜,青菜汤为主,不过饭是自己做的,干净、管饱,无饥饿之忧。最烦的是下午,学校四点左右放学,很早,回到住处有一大堆活计等着我。住处距离河边远,有半里路,我来了后,挑水的事就是我的啦。两个大水桶,装满水有一百多斤,那时我才十七八,力气不大,个子不高,挑水有点力不从心。从码头往上走是一步一挪,水桶底一晃悠,水花四溅,裤脚浸湿是正常事。人家挑担是一路走来一路歌,我是一路走来一路愰,一桶水愰到家,也有半桶。水缸特别大,满了能装十五担水。我要挑二十几个来回,一个半小时多才能挑好。可气的是,这家主人装大方,对对门邻居说,他家有挑水的,要用水到他家来拎。于是邻居不客气的天天到他家拎水,我敢怒不敢言。
  晚饭准备好了,还是一大锅粥。夏天是要烧洗澡水的,人多,要烧两次。给小孩洗澡很烦,嫌烫嫌冷的。孩子们贪玩不想洗澡,要跟在后面追,追几条巷子是很平常的。捉拿归案后,摁在洗澡桶里,极不老实,翻来滚去,水花四溅,我满头满脸是水,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洗澡水。他那小手也不闲,掬起水往我身上浇,吓也吓不住。
  
四、落榜生
  种种缘由,一年后,重归学生宿舍,时届高三了。
  前几年荒废的学业,到此已无法弥补。理科是一窍不通,只有选择文科。文科班的同学不多,三十几个人。我一直对数学情有独钟,其他学科就相形见绌了,尤其是英语,那盏灯笼高高的挂着,历史地理的也是三四十分。高三的氛围的渲染着每个人,我也装模作样的跟在后面,无奈花已落去,时光已逝,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时的高考不像现在,每人都有考试的资格。那时要预考,我们班上只有十二个名额,当然没有我了。在学校徘徊了几日,想要一个名额。名额是要了一个,还不是我,给了别的同学,这不怪老师的,我第十四名,确实不行。
  这期间,在家一个多月,翻书、睡觉、发呆、静思,颇感自己蹉跎岁月,有点痛定思痛的味道。父母好像没反应,做自己的事,不管我。
  高考的消息传来,文科班的同学,十三个有十二个入围,包括后来补的那个同学。老师捎信给我,要我去学校。老师说,我如果能参加高考的话,肯定也能入围,话中有点后悔没再争取一个名额的意思。其实,几斤几两,这点自知自明,我是有的,去了我也不行,我那英语,就不要丢人现眼了。不过,我想复读的心动了。
  
五、高五
  那年夏天,跟母亲说完,让我复读一年,考不上我出去打工的话后,我第五年走进高中校园。
  再进校园,校园依旧,树依然青葱,天依旧瓦蓝,草还很阳光。青春鲜活的校园跟我无缘,捂得发烫的板凳、磨得油亮的课桌、忐忑跳动的煤油灯、翻烂的课本才属于我。
  埋头,枯坐,摒除喧嚣,如苦行老僧。外语不过,高考是梦。找全所有的英语参考书,我开始啃。数学我是不用学的,数学课学英语。补习班的作业多得吓人,我本来基础就不好,把每天的任务完成后,已经近十二点了。这时是不敢睡觉的。作业完成后,按照自己的计划,一天背英语一个部分,直至背熟背烂。学好英语后,正常是夜里两三点,也有到四点的时候,干脆就不休息了,通宵。这在那时很普遍。就这样,天天啃一点,第一学期结束的时候,我已经能跟上正常进度了。高考时,一百分的英语试卷,我考了八十分。
  高五的生活像猪。每顿吃完,饭盆放在窗台上,没人洗的,打饭的时候再去洗,一摞好高。男生们蓬头垢面,头发没两个月不去理。夏天,不洗澡,不换衣,会有味道,我们也是到河里泡一下,衣服顺手也就洗了。不干净是肯定的,只要没味道就行。一件白衬衫,穿到后来会看不清什么颜色。
  高五时,不知饱饿,有点神经质。只知道到时候就去打饭,匆匆吃完,就坐回教室,有时候研究某条题目,忘了吃饭,要老师提醒。到最后一个月冲刺的时候,每个人都绷得紧紧的,饭是食堂送到教室的。虽然这时的食堂有了很大改进,伙食还可以,同学们可是食不知味的。我高考结束后计算了一下,这一个月,我在床上的时间不超过六十个小时,瞌睡就是简单地打个盹而已。
  自习的时候,静得可怕,有人排气时发出轻微的声音,大家会哄堂大笑。人也呆呆的,全身只有眼睛在动,跟雕塑样。走动的时候,轻飘飘的如幽灵。柳永在《蝶恋花》中写到“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高考结束后,我的体重是一百零九,我的身高是一米七四。
  天道酬勤,没有任何悬念,我顺利的通过了高考。
  现在想来,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日子,几多哀怨,几多忧愁,很辛苦却仍旧怀念。怀念自己的执着与坚韧,怀念与朋友一起奋斗的那种幸福!高考已经成为我人生坐标中的一个,不能说是伟大,却显得那么重要。如今年届中年,历经人生百态,回味高考,这个为单纯目的而奋斗的生活,也显得格外的宁静与幸福。
第四篇 授业传道 良朋益友(一)
  
小引
  前几年,高中同学中有几个春风得意的,据说很有几个钱,出面组织同学聚会。聚会地点就在原高中,离我工作的地方没几步远。我中年好静,不喜世事纷扰,本不想去。回头细思,与同学有二十多年不会了,闲话当年也好。再说,有头有面的同学出钱,我不去就是不给面子,还是去吧。
  老远就见会议室里济济一堂,一进门就有人喊着我的名字,大声地对跟我笑骂。恍惚间,时光倒流,我们又回到了那勾肩搭背的年代。一会儿,在高中任教的一同学开始收钱三百,我心中诧异,怪了,不是说他们几个买单的吗。再细看,打工的、生活不如意的、好像一个也没来。
  有组织者称,他们几个有钱的说,怕我们以为他们显摆,拿钱压人,就不出了,各人自己出份子。这钱用来给老师买礼物和吃饭。这礼物也不买外人的,组织者中就有卖礼物的。我明白了,我们是来搭台子让他们荣归故里,顺便做点生意的。难怪我只能是穷教师,他们是阔人,因为我笨。
  老师们簇拥着他们几个,高谈阔论着,阔人们也口水飞溅,其面亦骄,其貌亦横,笑声不时从他们中间蹦出。物欲横流的今日,阔人总是被人捧着的。
  我记忆中的高中生活不是这样的,那时的老师,同学也不是这样子的。这一篇,将回忆那些伴我一起走过高中生活的人们。韩愈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把高中老师分为授业之师和传道之师。《周礼.地官.大司徒》上写道“同师曰朋,同志曰友”,我以曾在一个班级的为“朋”,以志趣相投,彼此交好者称为“友”,分良朋益友篇。
  
授 业
  吴 老
  “这篇文章分为几大段几大段,多少到多少是第一段,多少到多少是第二段,……。本文的中心思想是什么什么,写作特点是什么什么。”晨曦下的柳叶在室外飘,千篇一律的讲课在室内演。一本泛黄的参考书,一身灰色中山装,一口逸出嘴边的大牙,这就是吴老师给我的永恒的影像。
  吴老师,据说毕业于某大学俄语系,不知何故,沦落乡间,有点屈才了。他授课的位置永驻讲台中间一点,板书很少。上课一般没有我们说话的份,他慢条斯理的读着参考书,有板有眼,抑扬顿挫。也停下来让我们记记,划好他要我们标的段落,记好中心思想。乃至于后来,我看到文章就神经质般的划分段落,归纳写作特点。我现在也教语文,从不让学生谈什么中心思想,我在高一时听腻了。
  吴老师对成语情有独钟,参考书读完了,还剩几分钟,跟我们扯起闲话,一串串成语,天女散花般随口而出,我们愣愣的,疑为天人。后来打听苟老师的仔细,好像他背过成语词典。这有可能,我们这里有学生就背完整本成语词典的。不过他有点四脚书橱的味道,用起来有点牵强附会。经常骂我们狼狈为奸,铿锵一气,我们一查,原来是沆瀣一气。
  几个月后,我们发现他翻来覆去的就是那几个成语,我估计可能只背了小半本成语词典。并且那些成语把我的耳朵磨出老茧了,他说前两个字我接后两个,气得他眼睛大大的看着我。更有大胆之徒,也找本参考书,苟老师在上面读,他在下面读,苟老人家满脸紫红。
  有人说,你吴老师有点不敬。是的,我不喜欢他,他是学校的后勤校长,主管食堂,我能喜欢一个让我忍饥挨饿的老师吗,我非圣贤。
  
郑 老
  圆口布鞋,白布小褂,西装直裤。脸微黄,右眼角有黑痣一颗,眼睛如交换机上的数据灯,急速闪动,脸部表情显得有点害羞,话音怪怪的。这是今天我所能忆起的不老师的影像。
  我跟郑老师的妻子同村,他经常让我给他岳父捎吃的。端午的粽子、中秋的月饼、过年的烟酒,我都带过。感觉他虽然自己生活很清苦,对老人却很敬重。
  有件事在我的心中一直挥之不去。夏日下午,要到学校食堂缴米,一百多斤,挑是不行的。村庄里正好有条船到镇上,父亲跟他们商议,能不能让我跟去。回答说不能。无奈,父亲找条小船,用竹篙撑着,一篙一篙的往镇上去。乘着小船,倒也悠闲。我坐船尾,两脚浸于水中,时不时的踹起朵朵水花,父亲也时不时的跟我说话。经过莲塘的时候,捞起莲叶,摘下嫩嫩的莲实,剥去壳,丢入口中,入口而化,满口生津。“采莲南塘秋,莲花过人头。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大概就是此景吧。荷藕过处,掐一张荷叶,倒扣头顶,颇感清凉。莲花我是不摘的,知道那是观音大师的宝座,摘了会不敬的。时不时的有水鸟掠过水面,父亲说那是鱼鹰,一种专门吃鱼的小鸟,后来知道那是翠鸟。
  小船离学校只有三里多路的时候,风云突变。乌云遮没了天空,黑得吓人,河面涌起波涛,父亲用力顶着竹篙,船才能稳住。父子二人在河中感到很无助。雨,应该是水,漫天的水,从天上浇下来。眼,无法睁,头,不能抬,耳边是哗哗的白水。没带雨具,我趴在米袋子上,怕米潮了,食堂不收。电光闪耀头顶,雷声轰击双耳,父亲也蹲下来,任凭小船在河中打转。
  不一会,风住雨止,太阳笑靥如初。潮衣服在身上紧缠着,水从米袋子往下滴,看样子今天麻烦了。米抬进食堂,食堂会计理也不理,浸了水的米,他们是不要的。这是一百多斤米啊,我家里没多余的,当时还是集体分的口粮啊。我父亲坐在台阶上叹气,我也急了,米收不了,我就上不了学。
  恰好郑老师经过这里,知道原委后,他直接跟食堂交涉,甚至惊动了校长,给我解决了问题。我心里的感激是无可表达的,只是那时拙于言辞,只是跟老师傻笑。
  话归正传,郑老师的备课笔记是能做展览品的,工整而一丝不苟,如他的做事。粉笔字也是这样的。他教过我化学,刚开始跟在他后面也能学得头头是道。后来他的讲课,在我看来,好似掉进云山雾海,不知所云。他急,我们也急,他上面讲得汗水淋漓,我们在下面傻如木鸡。有节课讲了二遍,还要讲第三遍的时候,我们为了安慰他,齐声道,懂了。懂什么,什么也不懂的,同学们也是善解人意的。不老师,工农兵大学生,能写几个漂亮的字就差强人意了,对人不能求全责备。
  郑老师,对学校的事情是很上心的。记得是我做初三班主任的时候,不老师来招生,晚上请客。那天,我对酒有点感冒,他端起我的酒杯代我干了半杯,我知道他是不胜酒力的。真难为不老师了。
  
王老、冯老
  王老师,中等身材,富态微胖,教数学。走路不紧不慢,步伐均匀,一张白脸永远没有阳光。跟他说话,眼皮略睁,余光一扫,旋即收回,不肯多浪费一点,对学生很不屑。
  记不清是高一还是高二,他教我数学。他不看课本,只拿一支粉笔,在讲台前踱着四平八稳的步子,如京剧中的老旦般,一字一句的哼。下课的钟声响起,不肯多留一秒,又踱出教室。据说,他的数学水平极高,我没见过。这话可能有根据的,若干年后,他进了兴化某所名校,做高中数学老师,但愿不要误人子弟。
  期中考试临近,照例是几堂自习课。他拿张椅子端坐于教室后方,神情专注的看书。积累了半个学期的问题,使我熬不住,鼓足勇气,走到他面前。他斜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稿纸,匆匆一扫:“这么简单的问题,还问我,自己慢慢的想,上位。”再次端坐如常,潜心读书。同学们再也不敢打扰。可能是我们水平太差,老师不屑于教我们这些笨学生吧。
  我后来遇到了热心的数学老师,就那些问题,向他们请教。他们说这些题目是很难的,你的那个王老师恐怕解不了的。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一副道貌岸然像,不过是掩盖自己的无知而已。现在想来,一个教师,只有不断地学习,不断地钻研,才能不在学生面前丢丑。
  冯老师,也是数学老师,从学校毕业没几年,帅气,俊秀,衣着光鲜,追求者不乏其人。可能是被乱花迷了眼,教我们时,还孤家寡人一个,我看他有点顾影自怜。跟他的潘安之貌比,字就不敢恭维了,一个个如扯乱的线团。当时教我们立体几何,他在黑板上划得尘土飞扬,嘴里像机关枪,一堂课能板演二十几条题目。
  我在这里说他是板演,因为他上课基本不看学生,在黑板前自说自话,写完一条题目,很快就擦,接着下一条,铃声响起,立即走人。校长经常在我们跟前讲,这是个难得的人才,要我们珍惜,把握机会。我是不敢恭维的,先生讲的天书,我听了一个学期也不知所云,我的那点立体几何,是我找了本参考书,依样画葫芦划出来的,与他老人家无关。
  也许我这人偏激,看法偏执,世事不如我所想。冯老后来携得美人归,先暂居兴化的某名牌高中,尔后转战市外,据说已是名教师之类。哎,世事无常啊。想当日冯老:黑板之上一团麻,吱吱喳喳如乌鸦。而如今:时来运转携娇妻,另栖高枝变名师。

  陈老、褚老
  这个小篇中所记两位,可真称得上某老。他们属于乡间名人,桃李满屋的那种。霜月有幸沐浴名人雨露,现从久远的时空中拾取几片记忆的贝壳,自己把玩一番。其实他们于我已全无印象,他们记得的是达官显贵者流,学生中引车卖浆者流是不入他们的法眼的。
  陈老,黑瘦、精神、眼镜、学者模样。语言犀利,据说是本乡二张半铁嘴之一,文革中很是风光,后来不知何故,流落乡野。为人如何,我无从知道。传闻曾因欠下苟老人民币若干,被苟老夫妻拖去他的两床被子作抵押。文笔如何,未见其文,我不敢乱说。有学兄曾说,见陈老与学生论战,洋洋洒洒几万言,叹为观止。那些事我没有亲见,但是陈迁老授课的风采,我还是领略过一二的。
  陈老喜讲语文,听他讲过《海燕》。一篇《海燕》他讲了两周,天南海北,风土人情,贩夫走卒,三教九流,文革趣事,诗词歌赋都包容在《海燕》里。明白的知道他讲《海燕》,糊涂的还以为说书的讲人间世事、家长里短。远是扯远了,但我们坐在课堂上却知道了很多人间百态,世态炎凉,客观的说,对学生起了潜移默化的作用。学期即将结束,书往往只教了一半。还有一半就草草收场。考试结果,可想而知。陈老的字,也别具风格,可谓龙飞凤舞。大大的字先写在黑板中间,以后往两面铺。黑板满了,就写在空隙中,外面加个框,免得学生看不清。
  陈老也授过《辩证唯物主义》。那抽像的东西,我估计他也说不清,讲到物质一节,他找了个土坯放到讲台上,说这就是物质。我们啼笑皆非,面面相觑。高考中,我的政治分数是五十几分,这也怪不了我,连陈老都搞不清的事,我辈小儿何德何能。
  褚老,在乡间有大儒之称。某日,盛传将有一德高望重之师,来给我们授课。后几天,一白发、清瘦、道骨仙风之老翁蹒跚而来,几个老师众星拱月般,搬凳沏茶。老翁端坐讲台,开始授课。这就是之老先生。我们在下面虔诚地听着褚老的教诲。褚老先花半堂课训教我们这些孺口小儿,然后开讲苏洵的《六国论》。之老人家声小而含混,我们侧耳倾听,不敢漏掉半个字。听着听着,貌似什么地方不对,偷看自己身边的古文译本,觉得全然不同,其他同学也是双眉微皱。
  课后一打听,褚老是乡间一上过私塾,读过诗书,有点古文功底,也写得一手漂亮的毛笔字的儒生。乡民愚氓,其时文化人极少,便以之为师,视为天人。其实他对古代文献也是一知半解罢了,不比现在的你我高明多少。
  叙写褚老没有损人的意思,只是想说,世上本没有神,神是你我造出来的。
传 道

  卫老师
  几乎每日清晨,或小道,或操场,都能看见一位母亲带着自己的女儿在跑步,慢慢的、一前一后的跑。永远的清汤挂面式的短发,永远的对襟外套,永远的早晨跑步,这是小镇一道永恒的风景。这母亲就是卫老师。
  据说卫老师来自遥远的内地省份,毕业于北京某知名学府。文革期间,看上了进驻学校的军代表,上演了一幕现代爱情剧,随夫还乡,也算是个名人。
  卫老师对我们永远是面部含笑,语气轻柔的,像我们的母亲。她的声音略带磁性,低而清晰,一字一句都能打进我们的心里。她家常年住着一个男生。那男生父母残疾,家境困苦,上学是难以为继的,后来这男生成了她的干儿子,一切她包了。不仅如此,卫老师对我们的关爱是无微不至的。端午节的粽子,口有余香,那是卫老师裹的。中秋节的月饼,美味犹存,那是卫老师买的。吃不饱的时光中,卫老师的餐桌上常有我们的饭盆;病倒的日子里,卫老师的手上总拿着药碗。
  卫老师教授物理,她的教学如她的人,工整而一丝不苟。物理书上的每道题,她都在自己的“作业本”上做得极工整。她的讲课极清新、极自然,如缕缕和风拂过耳畔,似潺潺溪水流过心间。板书在黑板上的字,如刻在上面一样,笔画清楚。每一个步骤,严谨有序,如出一辙。虽然她的字不怎么样,软软的如过年的糯米团。
  她对我们的作业也极严格,不许我们错一个步骤。讲授力学的时候,是要画矢量图的。我比较懒,不用尺,随手一画,一条蜿蜒的蚯蚓就趴在作业本上。作业发下来的时候,卫老师用直尺画的红线,穿在蚯蚓上,如羊肉串。惭愧是当然的,以后的作业工整如一。现在我自己也做教师,从道老师身上,我领悟到润物细无声的道理,明白了身教胜于言教的妙处。遇到一个好老师,是人生的一笔财富。
  这样的老师,我们内心是很尊重的。某次下课,与其他班级学生闲谈,他们指责卫老师,说她讲课呆板,俗套,拘泥,这可捅了马蜂窝。为了捍卫老师的尊严,晚自修后的小树林里,十几个男生,一场混战是免不了的。战果是辉煌的,我的下巴蹭破了皮,肿得老大。第二天,卫老师询问,大家齐声,走路不小心撞到了墙。老师郁闷,这是怎么了?怎么全撞墙了。晚上回宿舍时,一盏新路灯亮在门口。

  蒋老师
  蒋老师,教我们时,已经是一位老者了。细想起来,当时的蒋老师,头发花白,带着大大的黑框眼镜,奇怪的是嘴唇有点发白。看东西时,手伸得老远,目光从眼镜中透过,侧着头,一动不动的看。
  据说蒋老师的经历有点曲折,挨过斗,下过乡,种过田。教我们的时候,刚恢复工作没几年。谈吐间,不经意地带着乡间的泥土气息、牛羊味儿。衣着不甚光鲜,咋看如一整洁的农村老叟。
  蒋老师教过我语文。他教语文,如慈祥祖父跟小辈叙家常,娓娓道来,有点沧桑味儿。听过蒋老师讲刘白羽的《长江三峡》。浓重的乡音中,一行行的文字鲜活灵动,一段段的语言激流澎湃。依稀记得,老师带我们吟诵:“两面巨崖,倒影如墨;中间曲曲折折,却像有一条闪光的道路,上面荡着细碎的波光;近处山峦,则碧绿如翡翠。……面阳光垂照下来,下面浓雾滚涌上去,云蒸霞蔚,颇为壮观。刚从远处看到的那个笔直的山峰,就站在巫峡口上,山如斧削,隽秀婀娜。”自此,长江之万水奔腾,三峡之山势奇绝,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脑海里。
  我上高三的时候,蒋老师教地理。他重视建立我们头脑中的地图概念。自己制作中国地图的木板模型,把整个中国地图模型分成一个一个的省区模块,然后打乱,让我们重新认识编排。以这样新颖的形式,整个中国地图我们了然于心。讲授地理,条分缕析,层次清楚,地理知识的架构在我们大脑中悄悄搭建。跟着他学了一段时间之后,我们对自然地理区域的交通,矿藏,物产,人文风情已能烂熟于胸,随口道来。听课笔记我记了厚厚的一本,后来不知所踪,颇感遗憾。地理知识的日渐丰富,对考试是有好处的,高考中地理是轻车熟路,信手拈来的,分数很高。
  蒋老师,对我也很关心,可能我跟做他的学生的时间较长。专门指导过我作文,还把我的作文写在后面黑板上,给大家看。其实我的作文并不怎么样,可贵老师对我的进步是喜在心头的,看到我有进步,就会咪咪的笑,一如慈祥的祖父。高三复读的时候,我生病了,专门抓了一副中药,熬给我喝,药很苦,心里是暖洋洋的。
  离开蒋老师很多年,只是在上次同学聚会的时候见了一面。跟老师讲话,我有点惭愧 ,二十多年,碌碌无为,无颜见老师,同时也为自己无能力报答老师而汗颜。
沈老师
  回忆往事,感慨,伤神。今日一同事,女儿十岁生日,几十桌摆于聚乐园中,歌声笑声,不绝于耳。恰好遇到昔日的学生,三番五次的劝酒,小醉而归。沏茶、静坐片刻,沈老师的影像又走近我的身边。
  准确的说,沈老师是大龄落榜青年,经过若干年高考的洗礼,分数总在孙三后。很多年的复读生活,别的没有长进,英语变的特别的棒。苦闷之时,高中的校长找上门,因为当时的英语教师奇缺,这样的宝贝疙瘩是不会放过的,后来他做了英语代课教师。
  沈老师比我们大三五岁,个子不高,人挺精神的,下一手好棋。高三复读的时候,吃饭时我们几个,隔三差五的聚在他的宿舍里,吃他烧的菜,我们跟他亦师亦兄。当然了,饭吃过后,我们负责洗碗。
  沈老师没有受过专门的师范教育,不懂什么教育理论,这不妨碍他教英语。他教英语是只拿一支粉笔的,说着,写着,问着。我们答着,读着。课文内容,他早就烂熟于心,领读课文,是不看书的,脱口而出,非常的流利。要我们背诵,自己先演示,得意之处,还摇头晃脑起来。以致于后来我们也不敢懈怠,英语课文也背得比语文还熟。还记得老师要我们读原版的《双城记 》,虽然有点吃力,看着查着字典,也能懂个七层,现在想来,适当的课外阅读,可以提高学生的阅读水平,扩大学生的视野的。
  我工作后,见过沈老师几次,还是那么瘦,棋也下得更精,听他说还爱点杯中之物,什么时候给他送一箱去。

  韩老师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读起这首诗,不由得想起韩老师。韩老师于去年驾鹤西归,云游极乐,只留下悠悠白云,寄托我的追思。
  可能是韩老师只生了两个女儿吧,他对我们这些小男生,尤为喜爱。摸摸我们的头,拉拉我们的手,嘘寒问暖是常事。他妻子的弟弟也跟我们同学,经常带我们去韩老师家玩,晚上就住在他家。我们去了,他就添两个菜,默默地微笑着,看着我们吃。
  我数学有点底子,喜欢做些钻牛角尖的题目,往往冥思苦想半日,不得其解。看到韩老师,就拖住他,有时在办公室,有时在教室,有时在操场,以在教室前的小广场前居多。小广场是一片光溜溜的泥地。我找个尖尖的瓦片,在泥地上画好图,标好相关图标,然后说出我的疑问。韩老师接过瓦片,也边画边想。我们身边会很快的聚几个人,围成一圈,七嘴八舌的议论。经常的情况是,昔老师放下瓦片,说他现在不会,再想想。一天或两天后,完整的解题过程便会出现在我的作业本上。韩老师就是这样的性格,不避讳自己的不足,很实诚,很好学。
  韩老师的字有特色,大气,间架结构好,我的字也受他的影响。他水平不是很高,教学业绩却好,记得我复读的那一年,我们文科班三十几个人参加高考,数学有六个人满分。这在整个农村高中是罕见的。
  写到此处,韩老师的音容笑貌就在眼前浮现,霜月的笔沉重起来。写下对联一副,以悼念昔老师。
  只手粉尘,两鬓风霜,慢声细语,侧耳倾听音依旧;
  一身清风,满腔热血,英容俊貌,凝眸细视颜未改。
  横批:英灵永在
第五篇 授业传道 良朋益友(二)
  “携来百侣曾游,忆往昔峥嵘岁月稠。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读起毛泽东的《沁园春 长沙》,别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忆往昔,恰同学少年,一个个同学的影像,鲜活跳动,由模糊而清晰,不是一个,而是一群群,流连眼前,挥之不去。霜月无生花妙笔,只能撕下几张岁月的书页,重新温习一番。

  一、小游
  瓦蓝瓦蓝的晴空中,云彩偶尔飘过天际。夏日的阳光下,绿色的稻田铺满四野。乡间小路上,一群少男少女,行走其间。背着书包,或谈或笑、或停或跑、或打或闹,叽叽喳喳,没有安静的时候。那是我的同学们结伴而行。
  我们的同学来自周围几个乡镇,近的离学校几里路,远的有三十几里路。那时的兴化水乡,交通极不方便,没有公路,放假是要走回家的。靠近的走几里路,十几里路倒没什么。二十里路向上,走路就是痛苦的事情了。
  我曾经陪一个同学走过远路。他家在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地方,那边到这里来上学的人极少,可能是一个人回去太寂寞吧。放假的时候,他就缠着我,要我陪他回家。在他的口中,他的家乡是个美丽优雅的所在。我盛情难却,也想去见识一下,就答应了他。
  冬日的放学,已经是晚上五点多钟了,两人收拾好行装,匆匆而行。走了不过七八里,暮霭沉沉,村庄依稀,黄晕的灯光星星点点。再走几里,天已经全黑,我的同学循着大路的印迹,带着我往前赶。一个多小时的紧走快跑,我们到了一个现在已经记不起名字的村子,村子挺大,有几个商铺,还有卖熏烧的。我们补充了点能量,继续前行。渐渐的,双腿沉重,脚指头隐隐的痛。我问他还有多远,他不好意思的告诉我,才不到一半。杯具,上当了。回去是不可能的,只有强做好汉,咬牙坚持。晚上近九点的时候,我们摸进了静静的村庄,他家里人已经睡去。我们草草吃了几口饭,像死狗一样睡到天亮。
  放假了,同路的同学结伴而行,分手时约好一起去学校。返校是热闹的时光,如本小篇开头所讲。先是一两个,过一个村庄就增加几个,大家相邀而行。客气的家长,见了自己儿女的同学来到,总会问长问短,有些还能直呼出我们的名字,烧茶端汤。最常见的是买几个烧饼,撕开,泡给我们吃,也有更客气的,拿出平时自己也舍不得吃的鸡蛋,油煎了端上来,看着那微黄的,外焦里嫩的鸡蛋,我们的心是有点颤动的,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几个村子走下来,肚子满满的,有些女同学,后来就躲在门外,不敢进来了,怕撑着。
  也有家长留饭的。那是秋天的收割季节,稻子已经染黄了田野,朵朵白棉点缀其间。田间满是劳作的人们,脱粒机的声音时时响起。我从田里回来,刚把自己收拾好,同学们已经陆陆续续聚到我家了。就是有点奇怪,杨姓女同学迟迟未到。有人提议,我们弯点路,去看看她。杨姓女同学离我的村子只有三里多路,不远的。路上遇到了熟人,知道我们去看杨姓同学,告诉我们,今天她家今天脱粒,没有找到人帮忙,恐怕不能跟我们一起回校了。这里解释一下“脱粒”,这种活计是一个人做不了的,最少要七八个才能完成。
  我提议,不是差人吗,我们就有八九个了,何况我们个个是做农活的好手。大家一听,雀跃而去。找到他家的晒场,平时爱漂亮的杨同学,一身旧衣,头发蓬乱,粘满尘土的脸只有眼睛在动,我们笑得前仰后合,惹得杨同学一阵笑骂。玩笑过后,我们几个男生,丢下书包,脱下外衣,穿着背心,光着膀子,到脱粒的滚子前,分粑脱粒,有条不紊,环环相扣,如一条现代化的流水线,满穗的稻粑过来,干净整齐的稻草过去,金黄的稻谷落下。旁边的老农们,见到我们的干净利落也啧啧称奇。女生们就一边歇着吧,烧烧茶当然是可以的。夜幕降临的时候,我们也收工了。洗好澡的身上又满身泥灰,下河泡个澡就行,洗去满身污垢,又是一个玉树临风。
  这里离学校还有十多里,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再不走,迟到了老师会说话的。临走的时候,杨同学却在关她家的大门,说他父母已经给班主任老师打过电话,说我们要晚一点去,他父母留我们吃晚饭。我们想夺门而逃,这是不可能的,两个女同学成了秦叔宝和尉迟恭,许进不许出。我们男女同学虽然相处很融洽,但跟现在的学子是比不了,我们还是很保守的。说话可以,拉手会被人笑话的,更不要说从她们两人中间挤过去,有身体碰撞了。她们吃准了我们,我们只好站在里面傻笑。
  既来之则安之吧。晚饭不能说是丰盛,也算是农村里招待上宾的规格了。一桌子的盆盆碗碗,满碗的菜蔬,可口清新。不要看我们做活计生龙活虎,真正在生人家吃饭,我们还是有点羞羞答答的。主人怕我们害羞吃不饱,不断的夹菜给我们。席间,主人拿了很多的汽酒(一种饮料,含一点点酒精),我们也激情上来了,相互敬酒,那是我第一次喝含有酒精的饮料。杨姓同学的父亲尤为高兴,他喝的是酒,一个个的敬我们。当时说了很多的话,具体的我记不清了,大意好像是我们的同学关系这么好,他很高兴,要我们把这种友谊保持下去。她母亲到底是女流之辈,一个个的询问我们男同学的年龄、家庭情况,像给女儿找女婿一样,连连遭到女儿的轻斥。
  辛弃疾在《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说道:“明月别枝惊鹊, 清风半夜鸣蝉。 稻花香里说丰年, 听取蛙声一片。”夜晚的乡村小道,已经听不到鸣蝉,只有蛤蟆的咕咕声和蟋蟀们的弹琴声,毕竟是时届深秋,有点凉意了。我们一行,乘着夜晚凉爽的秋风,漫无边际的叙谈着自己的琐事,脚步轻快,不一会到学校了。学校的晚自习已经结束了,我们各自休息,又开始新的一周的生活了。

 二、小酒

  这个高中的文科小有名气。我上高五时候没有专门的复读班。复读生是插进应届文科班的。因此文科班的学生就比较多了,三教九流,鱼龙混杂。这里有做了二年木匠又回头复读的,有做了民办教师再参加高考的,有复读六七年的老资格,凡此种种,应有尽有。
  这里面的应届学生,我不大跟他们玩,他们嫩了点,不过成绩太好的,我还是讨好的,防而不备嘛。流里流气的跟我玩不来,他们是家里有几个钱,父母逼着复读,他们是来混日子,找小女生的。痴痴的老复读生,我不敢找他玩,沾染了呆气就完了。这里插一段闲话。有个老复读生,跟我同一个宿舍,半夜起来学习,天冷,没有到教室,准备坐在床上学习。先找了半天火柴,划了半天,才划着了。本来应该点亮罩儿灯,他头昏昏的用火柴点被子上露出的布条。跟他一张床的同学,在他坐起来的时候,就有点半醒不醒的,一见这样,狠狠的蹬了他一脚,才把他蹬清醒了。不然我们一个宿舍的二十几个人都得陪葬。你说这傻乎乎的人,我能碰吗。
  我也跟一群人在一起。我们这群人,周一到周六是拼命学习的。我们有三五个人,一起用钱,一起吃饭,一起疯,有事情一起商议。很幸运的是我们最后一起通过了高考预考,一同走进高考考场。我们这群人有点跟周围人格格不入,老师有时也要训斥我们的,因为我们到周末晚上是要一起喝酒的。
  周末晚上,是七天中唯一的放风的日子,七天的披星戴月,七天的艰难苦读,满身的疲惫啊。适当的放松一下自己,慰劳一下平时被自己虐待的肚子也是应该的。钱基本上是一起用的,盘算还剩多少钱,做好晚上的准备。当时的小镇上没什么像样的饭店,有的只是像现在的大排档一样的小店。我们一般在镇上的一家,原来是老邮局改成的饭店里吃。记得那店当时很破旧,里面黑咕隆咚的,卫生也不行,店堂里老有苍蝇撞人的脸。不过菜价倒不贵,菜让客人自己点,七八块钱就够我们三五个人吃。红烧肉是每次必点,然后是巴骨肉,炒猪肝什么的,以荤菜居多。想想那时,我们真能吃,我现在看到荤菜就晕。说到巴骨肉,要补叙几句。这巴骨肉,就是猪子的大骨头上摘下来的精肉,味道正,有筋道。只要两块钱,就能装满有小洗脸盆大的菜盆子,汤少,只放几片冬瓜,吃得我们满嘴油腻。可惜,现在的猪肉再也烧不那味儿,现在的猪肉不搞瘦肉精之类的玄虚就谢天谢地了。
  酒也拿一瓶,大家匀着喝。酒不敢多,老师反复强调,不允许我们喝酒,知道了要严办的。一两酒下去,脸开始发红,平时压抑的感情释放出来了。话也开始多起来了,说得最多的是你跟那个女生好,我跟这个女生不错,这很正常,大家平时太压抑了,说点疯话,无伤大雅。一瓶酒倒完,菜也一扫而光,大家起身,慢慢地往学校走,让晚风吹散一身酒气。到学校不能太早,早了,酒气没散,被老师闻到就坏菜了。
  正常是没什么问题的,大家都很谨慎。也有出纰漏的时候。那次刘姓同学,不知道那根筋搭错了,死活要再喝一瓶,我是没问题的,但是怕喝多了晚上看不了书,其他人也有这个想法。禁不住刘同学的死乞白赖,第二瓶很快见底了。这时刘同学兴奋了,先是跟我们发表演讲,而后是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如怨妇一般,搞得我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无可奈何之下,拖着着他回到了学校。大家提心吊胆的哄他上了床,才放下心。
  到下半夜,问题来了,我们几个肚子咕咕的响,还伴着少许的痛感。喉咙也作怪了,有呕吐感。就这样,下半夜我们上吐下泻,没有一刻安宁。第二天天亮,一个个脸色煞白。纸是包不住火的,班主任老师在狠狠瞪了我们几眼后,给我们问医抓药,生怕我们这些宝贝疙瘩有个三长两短,影响升学率。我估计是那家饭店的卫生有问题,不过我们是没空跟他纠缠的。不过事情过后,老师的训斥和同学的玩笑是免不了的。
  喝酒的时候偶尔会碰到几个年轻老师在那里聚会,其中有我们的政治老师。当时他还没有结婚,单身,很招我们同学喜欢。于是两桌并一桌,酒就喝多了点啦,不过也不可能太多,老师会制约我们的。最后买单的是政治老师了,他不许我们掏钱的。有时我同村的人看到我喝酒,回去后会告诉我父母,他们也不置可否,他们知道我就那点钱。这是我后来知道的。
  高考前一个月的冲刺,是停止一切娱乐活动的。酒更不敢提,不过学校附近的商店里卖一种酒心巧克力,我们就买几块分分,大家尝尝,聊胜于无。有个女生看我们吃的有滋有味,也试了一下,结果是螓首乱摇,花容失色;笑翻了一教室的我们。
  高考时,曾约过高考后要一醉方休,高考过后,站在空荡荡的操场上,人影全无,大家已各奔东西。我们几个各有归属,刘姓同学进了东北某个大学,至今杳如黄雀;万姓同学毕业于上海财经大学,供职于南京,自己的会计事务所,也算事业有成;薛姓同学毕业于上海二外,也是工作有成。此处不一一叙述。只有孙姓同学没进高校大门。
  今年正月初四,孙姓同学在多番打听后,找到了我。老同学相见,其激动情溢于言表,二十多年了!谈话间,孙同学说万同学也在家乡,电话相邀,无奈其家中事务缠身,无法成行,向我致歉。吃饭时,给孙同学倒酒,却说现在是高血糖高血压,跟酒无缘了。放下酒,一股说不出的滋味,涌上心头。同学不再少年,韶华已失,激情早逝。看样子,几个同学欢饮达旦,一醉方休的梦,今生难圆了。

 三、 小欢

  所有的记忆都指向高三,所有的花朵都绽放在高三。
  高三也有快乐的日子。那是公元一千九百八十五年十二月最后的日子里,班上的那些嫩嫩的应届生们,还不知愁为何物。班上的文娱委员在他们的鼓动下,找班主任去了,说要搞元旦联欢。我们抬起诧异的眼,天外来物般,看着他们,看着那脸上胭脂色的文娱委员。
  说起这个文娱委员,也是个很有故事的人。该生,性别:女;姓名:时间久远,无法记忆;身高:大约一米七二;出生日期:不详;体育:跑步飞快;音乐:五音不全;文学:爱看小说。追求者:不乏其人。该生曾经在班上读过某个粉丝的爱情信,令裙下之臣望而却步。喜看小说,曾经连续不断地看过两天一夜,这是她自己讲的。我见到的情况是,地理课上,老师提问,她在下面一动不动,诧异之时,她歪着脖子站起来,原来是只顾在下面看小说,落枕了,老师哭笑不得。
  话归正传,闭眼也能想象,文娱委员这种大脑不正常的举动,是毫无意义的。事出意料,文娱委员带来了令他们那群人狂喜的消息,晚自习可以玩。我们这群人只好叹气一声,休息一下也好,随遇而安吧,你们自己去折腾吧。
  事情不如我们想象,他们动动嘴可以,真做起来,他们就捉襟见肘了。想搞一场高水平的班级联欢,没我们这些大哥级的人物,他们是干瞪眼的。说实话,我们没兴趣陪他们玩。于是,女同学们动了起来,一个一个的找复读生们动员起来。
  实话实说,我们这帮复读生,确实有几个人才,毕竟他们走过几个码头。有笛子吹得清脆如鸟鸣,引得邻居女孩如痴如醉的;有口琴吹得令行人驻足的;有唱歌如蒋大为的;有流行歌曲唱得能与某歌星媲美的。再没济的,说上一个段子,也能逗得他们前仰后合。我也摊上了事,要在黑板上写几个字。
  教室的布置当然是应届生们了,他们剪花纸,拉彩带,给电灯泡糊上红纸,给窗户贴剪纸。窜上窜下,跑前跑后,忙得不亦乐乎。
  在晚上的时间里,复读生的绝技让他们大开眼界,应届生们只有瞪眼的份。悠扬的笛声,余音还在缭绕,《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又响彻教室,一曲《蜗牛与黄鹂鸟》唱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渐渐的我们也融入其间,忘却了高考,抛却了烦恼。年轻的老师们受这气氛感染,也引吭高歌,博得掌声四起。
  晚会结束,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绯红,目光也有点迷离,看人更有亲切感,似乎我们的心更贴近。同学们三三两两走出教室,嚷着笑着跳着闹着。我出教室的时候,文娱委员在走前面走,她老先生侧着头,跟并排走的同学争论着什么。
  在她前面有一架竹梯子,竖在前边,一头倚在墙上。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那些小子怎能把梯子放在路口。在文娱委员前面走的同学不小心带动了梯子,梯子向后倒下来,可爱的文娱委员,还口水横飞,不知大祸将至。我急忙蹿到她前面,想一手托起梯子,没抓牢,梯子砸在我脚上,脚指头当时就感觉到僵了。后面的她们,吓的不知所措。
  英雄救美的结果是,把脚指甲砸坏了,手腕也有点受伤,害得我一个星期没能做作业。走路也是一拐一拐的。该美女很是过意不去,找了几本她喜欢的小说给我看,我当场就没给她面子。这时候教我看小说,想我死啊。从此,她看到我就是白眼一双,王顾左右而言他;真是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大恩不谢我不计较,还给我看她的眼球,世上没这道理的。
  短暂的欢愉过后,一切归于平静,依然故我,准备高考。

四、小絮

  这篇讲的是发生在高中阶段的少男少女们的那点事儿,是高中生活的一点花絮吧。所以我以“小絮”为题。我是不会写爱情这东西,总感觉到一个教师写这个有点别别扭扭的。也看过时下的一些作品,或以女人偷人为点,展开细致的少儿不宜式的叙写;或以自己年轻时代,对心仪女孩的妄想为线,在文章中大呼小叫,俗不可耐;或自以为摸透女人心里,呓语呻吟,铺天盖地。霜月不懂文学,不能妄言,我私下里是可以不以为然的。
  高中生活像夏天,紧张热烈。夏是从春那边过来的,所以我的有些同学走过春天的时候,就暗生情愫了。说来可怜,朝夕相处的同学,却似在水一方,相见不敢相约;相思不能表白。明目张胆的交往是不行的,暗中鸿雁传书的不少。也有色胆之徒,自己不敢送信,让人转送,转送之人随手扔给那位女生。结果有三种。一是被同桌的女生接到,转交老师;二是被其他的男生截获,课后当做报纸读;三是正主儿接到,结果就不得而知了。
  这些狗皮倒灶的事情,我见过几次,不多;我们这些“好”学生对这些事是不屑的,也不感兴趣。大学的门进不了,一切都是空中楼阁,镜中之花,这是我当时的想法。
  这些事,想是不敢想的,但不妨碍我跟跟风,看看闲。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看到鲜花我会侧目,但我不会去摘,离开枝头的花会枯萎;瞅见美女我会驻足,但我不会献媚,美女近看不得;碰到爱物,我会神往,但我不想拥有,一旦拥有会视之如常。
  记得复读的下半学期,班上又来了几个复读生。我习以为常,你来我往,与我何干。吃饭时分,我的本家同学,悄悄跟我耳语,说班上来了个很漂亮的女生,从鲁中那边转过来的。我顺着他的视线,见一身材匀称,衣着得体的女生的背影。我只嗯了一声,没什么理他,。这么忙,她就是七仙女下凡,我也没兴趣。可能是本家同学动了凡心了吧,我倒要看看她是何方神圣。一个偶然的机会,那位女生有数学题目,找我商量。机会来了,可以细细端详了。这里补一句,我一般不敢正眼看女的,免得人家说我是登徒子。结果是,绒绒的枯黄的头发,眼睛一大一下,黄脸上她父母早给她涂满大大小小的黑色星星,真是远看一朵花,近看大泥巴。这就是美女,什么眼光。后来这两位多年的复读生,在又一次高考失败后,惺惺相惜,据说碰撞了一点火花,再后来就无果而终。
  复读时候,老师也有头昏之时,我又跟一女生同桌。这时我是最讨厌跟女生同桌,你说我一心高考之人,身边坐着一整天涂得香喷喷的女生,熏得我心猿意马,要很大的定力的。可能老师把我当柳下惠了,我可不会坐怀不乱的。话是这样说,我直接把她当做身边的小河,你静静得流淌吧,我在河边静静的读书,不管你暗流汹涌。该女同学见我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样,也正襟危坐,不招惹我。某次,晚自修结束后,大家点起油灯,继续着未完的作业。有同学走过,带起一阵风,吹灭了我的油灯,我慌忙找火柴,低头寻找之际,同桌的她,擦火柴,点亮了我的油灯,对我莞尔一笑,我的脸绯红起来,继续埋头苦读。
  深夜,回宿舍的路上,有同学打趣:“说你真有定力,美女帮你,你理也不理,其实看的出来,那个女同学有点喜欢你。”我是不知道的,也不想问。想谁是她的事,我管不了,我管好我自己就行。
  后来我的复读同学,跟我的同桌粘上了,一个主动献媚,一个感情丰富,走到一起很正常。他们有时迟到,有事旷课,不知道上哪儿了。后来的事情是,班主任在深夜把他们从麦田里找出来,两人十分狼狈。女同学自此退学,不知所踪,我旁边的座位一直空着,一直到高考结束,老师睿智,没再找女生跟我同桌。

五、小趣
  这个小短篇,说说我参加高考时的那些破事。
  我们高考是要去县城的,只有县城才有考点。高中离县城有八十多里,要坐船。当时县城到小镇上每天一班轮船,凌晨四点开船。三点多,老师带着睡眼朦胧的我们,走上轮船,在机器的轰隆声中,好多人昏昏欲睡。等我睁开眼的时候,船还在河中穿行,中午十一点的时候终于到兴化了。
  说实话,我参加高考时虚岁二十一,年龄虽然不小,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来过县城,从来没见过高楼,更没见过汽车。登岸后我们要走到当时的教师进修学校,这中间有很长的一段路。这段路,印证了一句话 “乡下人上街,卖呆。”。我们走走看看,不时好奇的指点着,以致街上踏三轮车的,直说我们是乡下的。这兴化城的口音跟我们不同,他说的是乡(音xiáng)下(音há)的,听来有点瞧不起人的意思。这也难怪,兴化有自己的古老历史,建城日久,文化底蕴深厚,早茶文化尤其浓郁,怪不得他的傲慢。连刚上城没几天的土包子,回老家也说“下(hā)乡”,似乎有了兴化城的底气。这是闲话,扯远了。
  安顿好后,下午自由活动。近一个月夜以继日,精神亢奋的我,应该放松一下了,高考不在于这半天。吃过饭,小睡一会,先去理发。剃个平顶头,洗把澡,把自己整清爽。再去店里给自己买了两件新衣服,包装一下自己,看上去精神多了,然后就开始逛兴化。
  教师进修学校靠近老北小街,据说北小街是老兴化城的繁华地段。我信步走进老北小街,这里没有传说中热闹,街面是坑坑洼洼的麻石,洼塘里有点积水。街面不宽,叮叮当当的三轮车走过的时候,是要让路的。街道两旁是店铺,好像卖什么的都有,街上到处都飘着脆香的味儿,很好闻的那种。店门是老式的,是一块一块门板立着,门板上写着诸如一帆风顺、六六大顺之类的吉祥数字。街两边的房子是老式的青砖小瓦屋,不高,也偶见小阁楼。
  马路在严家乡的后面,我坐在马路边,看着来往的汽车,原来只是在书中见到,现在终于能一睹风采,真得好好的坐下来瞻仰瞻仰。这条路通往盐城方向,车流量大。我坐下来慢慢数,数到五百辆就回去。五百辆数完,天已渐黑,急忙往回赶。住宿的地方,老师正焦急地找我,晚饭已经吃完,再给我下面条,吃什么无所谓,心情好就行。
  考数学的时候,我四十五分钟就做好了,趴在桌上睡了一觉,交完卷后,随着人流往前走,走了一会,感觉不对,又凭着记忆找回去的路。走着走着,沿着北小街走到了党校。不对了,我找不到回头的路了。走了近一个小时,再走我走不动了。正准备坐下来休息的时候,一辆三轮车载着数学老师冲到我面前,他什么也没说把我拉上三轮车。原来老师们看我又没按时回来吃饭,估计我迷路了,分几路顺着几个方向找,我被数学老师抓了现场。这不能怪我,这么大的兴化城,我乡下(xiánghá)人第一次来,能不迷路吗,看来我还是回我的乡下(xiánghá)去吧。
  高考结束,又是大半天的船。我回到了自己的小村,焦急的等高考的消息。

第六篇 看榜应邀 闲游入学

  小 引

  公元七百九十七年,唐朝。四十六岁的孟郊在考了大半辈子科举以后,终于中了进士。可以想像孟郊的兴奋。他作了一首《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急,一日看尽长安花。”孟郊的状态是亢奋的;孟郊的眼光是迷离的。那天孟郊看到的大概不是花 — 他远在七重天外,不可能看到任何具体的花,花叶或花瓣。此时的他只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孟郊的心境,没有相似的经历是难以体味的。

  看 榜

  (一)晨跑
  公元一千九百八十六年七月三十日,一个永恒的日子。
  凌晨,古老的水村砸巴着嘴,做着香甜的梦;狗儿耷拉着两耳,闭着眼,还在沉睡;稻田浸泡在牛乳般的雾海中,草叶上的露珠还没完全攒球。我,一位竹竿样的农家子弟已穿行其中。二十多天的胡思乱想,二十多天的惶惶不安,二十多天的昏昏沉沉,整天飘飘忽忽,如坐云端。听说高考分数已经揭晓,一夜未眠,苦等天亮。天微明,就心怀忐忑,只身而行。远处的村庄在朦胧的晨曦中还很依稀,燥热的风在身边游走,路上被惊起的青蛙们不时“扑通、扑通”的跃入水中,路过一滩坟堆,老树上,睡意未过的乌鸦恼怒的扇着双翼,发出瘆人的怪叫,在头顶盘旋。
  天还是有点暗,回首东边的天空,不见橙红色的光线透过云层,四野的灰色仍旧笼盖头顶。云端里洒下两三点雨,额头上细密的汗与清凉的雨混在一起,顺着脸颊画出一道水痕。脚下的土路被稻田里的水泡着,赤着脚在水里蹚,野草摩挲着脚板,缠绕着脚面,拖曳着脚趾,一种酥酥的酸酸的味道在身体里扩散。
  路是那么长,想一步跨进学校,可是路要一步一步的走;路是那么短,紧走慢赶,走了也快一半,面纱总是要揭开的。此时的心是其乱如麻,有如一把稻草在心尖上使劲的揉搓。老话说过,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快点走吧。硬着头皮,深一脚浅一脚,不管有路没路,照直道走,今天就这样了。
  东方吐白的时候,我到了表兄的家门口。我表兄跟我在一个班级复读,他已经复读三年了。我正好路过他家门口,门微掩,里面悄无声息,站上台阶,轻轻推门,探头细看,天井里乱七八糟的放着些农具。姨妈、姨父坐在一张小凳上,姨父的一张苦瓜脸瘦得如韭菜叶子般大小,姨妈的头发又银样白了,他们的脸上一层灰色,如泥塑。表兄坐一张长凳,高耸着臀部,两手支在膝盖上,托着低低的头,手捂住脸。听见我进来,表兄张开眼,斜了我一下,站起身,面无表情,钻进房间,很响的关上门。我看得一头雾水,楞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姨妈看见我,脸色平和了些,站起来给我盛早饭。
  说我早,还有比我更早的,姨父他们今天三点多钟就去学校找老师了,表兄今年又无望了,一家人陷入了深深的无助中。不等姨妈说完,我心中也是一紧,我平时的成绩是不如他的,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我一下瘫坐在板凳上,心念如灰,手禁不住抖动,有一股气充溢胸膛,似乎涨得胸中无法呼吸,大脑如真空般。你怕什么,你过了大专线了,比你哥哥分数高多了,姨妈说道。真是急先锋遇到慢郎中了,现在才说。我很诧异,也半信半疑,又不敢露声色,估计姨妈不会骗我,匆匆扒完最后一口粥,丢下碗,拔脚就跑,核实消息去了。
  快步行走在高高的河堤上。河堤两边是高高的树,夏日的太阳已经爬上树梢,树叶轻摆,露珠钻进脖子里,凉丝丝的。河堤外,广袤的稻田尽收眼底,稻叶尖上的露珠享受着阳光,如点点碎金,有点晃人的眼。河面的清风徐徐而来,沁人心脾,心不再惴惴不安,我解开了衬衫的钮扣,让风舔着我的肌肤。脚下野草的露珠,偷偷的滑过脚面,涤去先前的污泥。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大多是去看分数的同学。大家脸色都很严肃,大多对视一眼,默默的结伴而行。

  (二)过线
  虽然已经大略知道了消息,走到班主任家门口的时候,我还是找了个上厕所的借口,让他们先行,我躲到一边去了。找了个对门的隐蔽处,蹲在墙角向对面看。班主任的家门口,这时候门庭若市,人来人往,有家长带着子女的,有两三个学生一起来的,有周围的邻居闲人看闲的,屋里的声音也很大,吵吵嚷嚷的,屋顶几乎被掀翻了。班主任老师的家不大,有人站到天井里,大声的嚷着。不一会儿,愉悦的、爽朗的笑声;低沉的、沙哑的怒骂声;呜呜的、断续的哭泣声,混杂一起,一齐涌进我的耳朵里。哎,不知道我的消息真假,庆幸今天没带父母来,假如落榜了,父母不一定责怪我,但是他们难过是肯定的。我那时想啊,如果不过线,先找个同学出去转几天,避过风头再说,因为无颜见江东父老。
  人流渐渐散去,班主任家里渐趋平静,里面只有几个分数达线的同学跟老师闲聊。听到他们在查点我,班主任好像知道我来了,没敢进去,站在门口大声喊我的名字。看样子,丑媳妇总要进公婆的,我笑着答应老师,走了进去。
  班主任就是前文提到的韩老师,一位对我极好的老师。今天的韩老师,红光满面,笑意写满了整个的脸,眉毛、眼睛、嘴角都在叙说着收获的喜悦,声音中的每个字都透出欢愉,举手投足不同于往日。看到我就笑骂,胆小鬼,进来,怕什么,你达到大专线了。
  不会假了,消息是肯定的,梦想成真。我快步抓住老师的手,傻笑着,什么也不会说,只是傻笑。老师笑着甩开我的手,指着桌子说,那里有馒头,自己吃,边吃边看分数。馒头我是不吃的,赶紧看分数。当时的分数好像是用打字机打的,打在一张狭长的字条上。至今记得,总分491,数学120分,英语80分。数学是胜券在握,意料之中的。英语成绩既是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的,100分的英语试卷考80分,在我是奇迹,也是天道酬勤,也算对得起我一年的起早贪黑了。地理考了89分,那是蒋老师的功劳,其他学科也差强人意。只是政治只有50几分,这个怪不得谁的,那时出政治试卷的老师不知道那个筋出了问题,选择题不仅有单选题,而且有多选题。更恶心的是选择题还倒扣分数,就是说这道题本来是2分,选错了就扣3分,倒扣1分。我看到政治试卷的选择题头就晕。后来我女儿高中选文科,我坚决不同意她选政治。
  难怪老师今天精神爽,人逢喜事嘛。韩老师任教的数学,全班六个满分;三十二个人参加高考,二十六人进线。不一会,桌上堆满了家长送的糖、烟、酒,家长们说尽好话,生怕韩老师不收。我知道那是家长们发自内心的感激,老师的辛劳改变了他们孩子的一生,他们的后代因此洗却了身上的泥土,走进了他们仰慕的“公家人”的行列,他们的脸上也增添了无上的荣光,他们在村庄里的底气也足了,嗓门也大了,脚步也更稳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老师们的披星戴月、辛勤耕耘,乡下人是朴实的,他们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绝大多数同学心如所愿,考出了自己预想中的分数,高兴之情溢于言表,相互约好了隔几天再聚的日期之后,回家报喜去了。

  (三)返归
  从班主任家出来,近十点了。
  阳光已经十分耀眼,天空湛蓝一片,偶尔一两片云儿停驻天幕,笑吟吟的看我。河堤上,两边的水杉,挺直了浓郁的墨绿色的身子,为我挡下一片阴凉。堤上的伏地的野草,稀稀疏疏的点缀着白色、红色的小花,在阳光下眨眼。树下的白色小粉蝶,随着和风晃晃悠悠的飘。有几只如顽童一样,跟着我飞来飞去,绕着我头顶盘旋,逗弄。河堤下的河中,白鹅浮在在水面,伸着洁白的脖颈,随着水波漾来漾去。
  再次走过隐在水中的小路的时候,还是赤着脚,张开脚趾,感受泥土的柔软与亲切。略深一点的地方,淤泥包着脚髁,脚趾间充塞着绵绵的泥土,像被女性的手轻轻的捏,脚指的肌肤有种快活的舒服感。浅浅的水面不再凉凉的,明艳的阳光照暖了水面,暖意由水面一直升到心里。秧田里的小鱼、蝌蚪,从这边到那边去窜门,悠悠地路过浅浅的水面。行人路过,激起细碎的波纹,慌里慌张地,到处乱窜,几条冒失鬼经过路人的脚背,行人低头,鱼儿已杳然无踪。
  不再抄小路了,大路、和风、阳光、绿色、天空、田野,久违了。旷野中,我真想张开自己的瘦小的臂膀,狠狠的拥抱田野;真想仰面躺下,翻滚,倒立,亲近,拥吻大地、野草;我真想跃入河中,挥动双臂,淋漓尽致的畅游;我真想放开我的沙哑的喉咙,尽情的吼,直吼得天昏地暗。我真想飞上蓝天,坐上云端,饱览人间秀丽风光。
  这十几里路,我是一路漂过的。孟郊是骑马看尽长安花,我没马,也没美丽的鲜花给我欣赏。我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一路飘过,轻盈的人,澎湃的心,不由得我不飘过一个个村庄,一片片田野,我又回到了家乡的小村。

  (四)报喜
  一圈黛色长墙环抱着小村,青色房舍散落其间,缕缕炊烟飘荡在小村上空,田里劳作的人们扛着锄头,戴着草帽,纷纷回家,躲避正午的阳光。炎炎夏日,抬头看天,已经觉得有点刺眼。我远望小村,看到瘦小的母亲站在村口的木桥上,向这边张望着。
  我不由得加快脚步,省得母亲在烈日下暴晒。期待的神情早已显在母亲脸上,看到我就急急地问。我板着脸,说道,今年不行,还差三分。母亲脸色一沉,转而脸又展开,没讲什么,向家里走。边走边说,考了多少分,是大学还是中专。我奇怪了,母亲怎么知道的。母亲说,看你走路的样子就知道了,走得又快又有力,身上有股高兴劲,脸上藏不住的喜悦。
  看样子,知子莫若母,自己的母亲是天下最了解我的人,我在母亲面前是透明的。
  父亲也在家,没出工。父亲低着头,手指夹着纸烟,青色的烟在头顶缭绕。听到我们的脚步声,站起来,用探询的眼光看着我们。我考上了,我笑嘻嘻地跟父亲说到。父亲的眉眼里都溢出了笑意。站起身,转身出去,只听到巷道上父亲跟人大声的招呼,爽朗的笑声在回荡。母亲说道,你爸,今天肯定嫌巷道小了,不知道快活成什么样了。
  不一会,祖父、叔叔,都聚到我家,围着我问这问那。祖父的眼光从没离开过我,仿佛我在这短短的几个小时中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祖父跟我父亲说,这下祖坟冒青烟了。又跟我母亲说,这个家不是你辛苦操劳,努力培养,哪有今天。父母连连点头,忙着买菜烧饭,一定要祖父叔叔他们在我家喝酒吃饭。叔叔们也不走,说这顿饭一定要吃,我们这个大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大的喜事了,一定要庆贺。父亲买了村庄里能买到的最好的烟酒,招待他的弟兄们,接待来访的邻居。
  我草草吃了几口饭,没管喝酒的他们,找了个借口,睡午觉了,我今天太疲劳了。他们也不管我,继续拼酒。

第二节 应邀
  前段时间忙于琐碎,停了二十多天。这段时间曾经写了几个短篇。全是写人的,二篇是写同事,一篇记叙自己,想尝试写人的方法。写同事基本是纪实,写自己是调侃和检讨。语言风格力图保持一致,结构力求完整。找了几家纯文学性质的网站,贴在论坛上,试探反应,寻找不足。大部分为叫好声,杂音不多。其实,霜月几斤几两,自己心中是有数的。有几位老师给我关注,其中有《中国乡土文学网》的转水湾老师和老愚老师,《华声荷韵》的40之祭老师。后来放一篇《霜月记忆》放到《中散网》上,那是一个很有学术气氛的网站。在《中散网》得到了辛贵强老师和姜新华老师的指点,对框架,立意,语言上的问题,一一指点。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对《霜月记忆》进行了反复修改,对照前后稿,颇感不同。
  在这之前,我写这篇《云水谣》,全无章法,信手拈来,现在想来,写这篇东西,还是要有个“神”的,写好之后,还要揣摩揣摩。好了,闲话少叙,言归正题。先补叙一下我的家庭环境

  (一 )家境

  之一
  母亲幼时命运多舛。母亲三岁时,外祖父和外太祖父在镇反运动中被毙,母亲随外祖母改嫁,其继父为人尙可。不久,有一同母异父弟出世。一天,两小儿戏水,一同掉进河中,其继父先救自己儿子,再救我母亲。外祖母寒心,把母亲送到外太婆身边抚养。六岁时外祖母又丧。好在当时土改,还有几亩薄田,请人耕种,勉强还能糊口。
  当时也有夜校,教一班幼男幼女识字,学费米一斗。母亲跟班学习半个月,其三婶娘指桑骂槐,说一个丫头有什么好学的。自此,母亲也能识得自己三个字,其他字全然不知。
  跟在外祖母后面的日子是艰辛的。外太婆是地主婆,每天要扫巷道,定时被批斗的。一个年近七十的孤老婆子牵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每天孤孤单单的走着,何等凄凉。好在农村人古道热肠,时不时的帮她们。母亲十岁的时候,眼疾,无法医治,现在只有一只眼睛。
  母亲十七岁就嫁给我父亲。我祖母四个儿子,父亲是老大,家贫。结婚不到三个月,就单独生活,只有一四面来风的草棚栖身。不久之后,缘由我无从知道,父亲出走江西,母亲也离开,五年后复归家乡,生下了我。我的出世,给母亲带来希望,我小时文静、懂事,母亲对我疼爱有加。三年后有了二弟,二弟自小调皮,母亲对他有点无奈。
  人民公社时期的人们,生活是很难的,我父亲为人老实,从来没跟一个人红过脸,常被人欺负。像生产队里的每年的“挑河”都有他,家中只有我母亲带着我们弟兄俩。长期的劳作,造成了母亲泼辣的性格,动辄就跟人吵架耍赖。记得有一年冬天,生产队又商量“挑河”的事情,谁都不愿意去,有人建议抓阄。我母亲说,我们家不抓。有人大声呵斥,你凭什么。我母亲毫不示弱道,我家挑了二十年了,你呢,我家子子孙孙的担子都挑完了,你凭什么。会场一片哑然。母亲带着我愤然离去,这事不了了之。
  我是母亲的儿子,母亲有时因为一些小事不顺心,揍我,我脾气犟,被打的时候站着不动,她打着打着就不打了,自己哭。她的儿子,我父亲是不能碰的。记得有次,因为打猪草的事情,父亲拿着扁担追我,母亲看到,不问情由,丢下手中的事情,就跟他打了一架,顾不上在一边偷笑的我。这以后我犯事,父亲就不大管,只是一句,告诉你妈。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里包产到户。那时我和弟弟两人,一个高中,一个初中,家庭的负担比较重。父亲外面打工挣钱,我母亲一人在家种十几亩田。印象最深的是在秋收季节。母亲三点多钟就带着到田里割稻,天还没亮,田里一个人也没有,静悄悄的。秋露很重,裤腿全被打湿了。当时母亲一受凉牙就疼,捂着嘴,神情很痛苦。母亲就这样忍着牙痛割稻,实在忍不了,就在田埂上坐一会。午饭也是带的冷粥,马马虎虎把肚子填一下,继续割稻,一直割到天黑。
  我高考复读的时候,二弟也上高中,家中的收入是捉襟见肘,于是母亲一家一家的借,好在邻居都很热心,没有一个拒绝的。我考上大学了,母亲的脸上洋溢着笑容,人好像也年轻的许多。
  外祖父出生地主,读过很多书,为旧部队做过事,母亲知道,因此也要让我做读书人;母亲烈性、好胜、要强、有韧性,我像母亲。

  之二
  曾祖父,在他的时代,是属于乡绅一类的人物,据说我的二弟像他,我没瞻仰过先辈仪容,不知究竟。曾祖读过书,肚子里有很多趣闻野史,很受乡人敬重;写得一手好字,房屋买卖,田地过户这一类的契约,是要他经手的。家中也置了几亩田,他一般不做事,早晨喝茶,晚上喝酒。
  曾祖父有两个儿子,我的祖父和叔祖。祖父高大、精瘦、倔、冲、直;读书少,子女多,负担重。叔祖敦实、慈眉善目、读过十年的私塾。农闲时节,祖父带着父亲,架着一条木船过江,到江南卖农用铁器,做点小生意,贴补家用。祖父是行商,曾祖为了帮他,也放下读书人的架子,帮他卖铁器。叔祖是坐商,做批发生意。叔祖本大,不用餐风露宿,坐店里,穿一白府绸小褂,泡一杯茶,捧一本书,一看就是半天。祖父卖的铁农具一般是不花本钱的,叔祖总是说,先赊账,最后一起结,好像到现在,弟兄俩也没结过。
  土改时候,是小麦顶刀季节。叔祖听到风声,农村里要划分成分,他知道,一顶地主的帽子是肯定逃不了的,他连夜找我祖父,让他一起去南京,祖父舍不得家中的麦子,没走。结果是,祖父带着富农的帽子,带着所有子女,在老家务农,潦倒贫困一生。叔祖在南京一个钢厂里做保管员,一直到退休,安享晚年。
  叔祖和祖父有个共同的爱好,就是喜欢读书写字。祖父七十多岁的时候,还让我找些大字号的书给他看,叔祖八十多了,还在写毛笔字。

  之三
  父亲本来弟兄七个,其中最大的姐姐、老二、老四、早夭,还有弟兄四个,一家人成分高。那时候也很有意思,我祖父是富农,父亲是富农,奇怪的是,我上初中,家庭成分一栏我不知道怎么填,问大队干部,他们说你是富农。我就奇怪了,我地无一垄,田无一分,怎么就是富农了。这么想可不敢这么说,不然要挨斗的。
  这么高的成分,只有扫巷道,挨批斗的份。叔叔们没有一个能当兵,入个团也不行的,是村子里的二等公民。找老婆也不容易,富农的帽子会吓死人的。叔叔们读书也不多,大多小学没毕业,就到广阔天地里劳动改造了。
  不过,这不妨碍他们的个性发展,他们的手很巧。五叔没学过一天瓦匠,砌个猪圈,搭间小屋,修块屋顶,是不要找人帮忙的,神奇的是前几年,自己建了间平房,我看了下,活计不比正规的瓦匠做得差。他也没学过自行车维修,闲时帮人修理自行车也是有模有样的。六叔早年由于感情问题,伤了耳朵,听力极差。在厂里打工,一般工人月工资两千,他三千,这不是老板照顾残疾人。他在厂里不到十天,就能帮老板维修机器,原来一个工序要两个人,他一个人就行了。他一个顶仨,厂里省去了一笔工资,何乐不为。
  老弟兄们都喜欢抽烟喝酒,他们中没有一个打牌的,实在没什么事情就是看看电视,翻翻书。不要看他们文化不高,看书的热情一直不减。
  写了这么一大段的意思是说,我自小就生活在一个无不良嗜好的,对书有特殊感情的家庭中,耳濡目染,不知不觉中有种对知识的渴求。有人说过,贵族不是一代就能培养的,要有几代经营。我不是贵族,我是读书人,培养一个读书人也是不容易的,这需要一个良好的家庭教育。亲历过这样的事情,附近村庄,祖宗三代,祖父跟儿子抢老婆,坐过监;父辈盗窃蹲过牢;孙子加入流氓团伙,还在班房中。这不能不说是家庭悲剧,家庭的教育是脱不了干系的。而我的大家庭就不太一样,像我的侄儿,大脑不太灵光,但对书有着特别的喜好,不知道他看懂了没有,只是经常要求我给他借书,有时考考他,也能头头是道,这可能就是家庭的熏陶。

  (二) 余波
  世世代代,脚踩泥水,背朝阳光,土一般的脸膛,生活得路边的野草一样。小村的农人们,难得有什么喜庆事。我考取的消息长了腿一样在小村里疯跑。
  那个时候,恢复高考没几年,村中的农人们让子女上学的很少,男孩子顶多初中,给他学一门手艺,找个媳妇,完事。女孩子嘛,更直接,小学毕业,认几个字就行,早早的嫁人。
  确实,改革开放前,上学是没有出路的。上大学这个梦想,平民子弟是无法圆的。那时候叫推荐上大学,成分要好,我家就不行,是富农;家族中要有做干部的,查查我家祖宗三代,清一色的平民。记得我父亲的一个同辈跟我父亲说过这样的话,你儿子高中上出来是没有用的;你看现在,村里的保管有人做了,记工员也轮不到你儿子;支书的儿子高中就要毕业,民办教师是他的;你儿子出来还是种死田;趁早不要上,还能省几个钱。说这话的时候,我刚考上高中。是的,这位伯父的儿子跟我初中同学,在上初二的时候,这位伯父就找关系,送礼给队长,帮儿子找了个开拖拉机的事,早早安排妥当了。我父亲当时只是说,他考上了就让他上吧,其他事情以后再说。
  我是村中的第三个大学生,唯一的老实巴交的农民子弟。前两个大学生,一个人的父亲是乡农修厂的总账;还有一个人的父亲,给某个乡办厂跑供销,也很有能耐。村中人都说,龙生龙,凤生凤。我的考取,对部分人来说是个意外。
  据说,当时的村支部书记心里有点不凉快,当晚醉酒,很是怀恋毛时代,慨叹今不如昔,富农的孙子也能上大学。他的两个儿子再也没机会了。是的,他也有两个儿子,一蠢一顽,农中毕业,本来准备等推荐的,现在无望了。
  听闻,上文说到的那个长辈的儿子,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听到我的消息,后悔、恼恨、发怒。家中电闪雷鸣,乌云密布,跟他父亲咆哮了近半个小时。是的,我的同学的智力不弱于我,成绩与我相似,由于父亲的超前意识,十五岁在生产队开拖拉机,小小的人儿,在深及膝盖的水田里耙田,泥人一般,个中辛苦,无法诉说。十九岁在父亲的压力下与表姐成家,自己还是孩童却要做人父母,拉扯家庭。他父亲唯有蹲坐台阶,狠狠地跟烟拼命。他心里明白,自己的儿子如果当初跟我一样上学的话,考上大学时没有什么悬念的。一切晚了,唯有受儿子的气了。
  几家欢喜几家忧。据母亲后来跟我笑谈,还有一家也默然。我十九岁的时候,母亲蒙着我跟一家姑娘提亲,其他人没什么意见,姑娘的奶奶发话了,小伙子好是好,就是家里穷,他父亲老实,以后再说吧。事情不了了之。不多久,那姑娘嫁给了村支书的二儿子,一家乐滋滋的。好景不长,那女婿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上二年,亏空得家也不敢回,在外面漂。
  这家知道了我的消息,一家心里是不舒服的,走路也绕开我家大门。其实,嫌贫爱富,人之常情,怪不得的,只是世事难料吧。

  (三)受邀
  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有向上的萌动,每个家庭都有兴盛的欲望。乡村的农人们虽然卑微,但也有他们的憧憬。一般的家庭,都希望自己的子女能撑门立户,光宗耀祖。父辈们辛苦一世,只要子女能有个好出路,他们虽苦尤甜。那时候的我能考上大学,全家的快乐是不须细说。父母、祖父、叔叔们不再把我当孩子了,看我的眼光也异于平常,跟我讲话也客客气气的。叔叔他们喝酒也带我一起了,以前家中喝酒是没我的份的。

  之一
  祖父在家中说一不二,他跟父亲们不拘言笑,叔叔们轻易不招惹他。他发话,他要第一个招待他的孙子,其他人不允许占他的先。母亲想阻止,祖父怒道,没你们的份,我单请我的几个孙子作陪。母亲只好作罢。
  其实,在上个世纪的八十年代,虽然改革开放已经起步,但农村的起色还是不大,人们仅仅解决了温饱问题,经济上还不富裕。祖母已经过世,祖父那时已七十多了,靠父亲们赡养着。虽然父亲们孝顺,毕竟能力有限,自己也不宽裕。记得是每人一年几百斤粮,二十块钱,这点东西只能勉强度日吧。祖父不愿跟我们住在一起,一个人独住。住的地方很糟糕,就在五叔家的旁边搭一小屋。泥墙,草顶,低矮,暗黑。祖父个子高,要低着头才能进去。下雨天,小屋还经常漏。
  日子虽苦,祖父整天乐哈哈的,夏夜坐大桥上纳凉,享受着河风,跟老人们拉拉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冬日,倚着墙根,笼着手,暖洋洋的太阳撞个满怀,也算逍遥自在。叔叔们家中有客,会请他吃饭的,他也笑嘻嘻地来陪客。
  祖父在他的蜗居里请我吃饭,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我也不忍拒绝。那天,我还沉浸浓浓的睡意中,祖父就把我二弟从床上拖起来,让他去附近的村庄买肉。转头又乘着露水,忙着去田里割韭菜。父亲笑道,对他们也没这么客气过,他们从来没做过祖父做的饭。祖父实在不会做菜,怎么请客,我也很疑惑。吃过早饭,见他捧着一盆面粉,我明白了,原来是今天包饺子。包饺子要擀饺皮,要到挂面机上自己擀,很吃力的事,祖父七十多岁的年纪,摇动挂面机,勉为其难了,我知道我帮不了他,他不准我去。
  中午时分,一切就绪,祖父喊我吃饭。祖父在他的小屋里,放了张小桌,周围放着几张小凳。我的堂弟兄不多,连我在内就五个人,祖父坐床上,刚好可以坐下。没有菜,就是一大盆韭菜馅的饺子。白而透明的饺皮,映出了里面碧绿的韭菜馅,煞是可人。弟弟妹妹们忍不住想动手,祖父轻喝,等你们的哥哥一起吃。
  今天的祖父,秃秃的头顶,发着油光,黄黄的分布着寿斑的脸上,铺着一层细碎的汗,汗顺着脸颊往下走。嘴角含笑,眼中的慈爱,包裹着我们几个孙辈。今天的小桌上,破例的放了两碗酒,那当然是我和祖父的。酒是村中小店里的大麦烧,有点特别的味道。很少喝酒的祖父,其实酒量还行,七十几岁的人,五六两酒是不在乎的。我不敢跟他多喝,父亲特别交代过,怕祖父喝多了出事。几口酒下去,祖父的舌头引活了,夸耀着祖上曾有过的荣光,叙述着生活的种种艰辛,讲授着我未听说过的家族渊源。
  今天的饺子,吃来有味,祖父的史前老话有趣,祖父的人醉态可掬。饺子吃尽,酒已半酣的时候,父亲来了,打发我们各自散去,安排祖父午睡,自己和母亲一起收拾残局了。

  之二
  接下来的日子,是转游于亲戚之间,小醉于宴席之中。
  这些亲戚中,霜月想说一个老者。这位老者似亲非亲。非亲,他跟我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一点也没有。似亲,照顾我如外公一般。他就是上文写母亲那个部分提到的,我母亲的继父。在我的最初印象中,高瘦、清瞿、红脸。他是一位孤独的老者,负责给生产队看田,一个人搭一小舍,住在堤坝边,紧靠鸡爪河。每次来看我们的时候,草包里总带点什么,水瓜、干小鱼、干虾、面饼等物,最不济的时候是带几块糖,对我来说,这些总是稀罕物。我们弟兄俩上学的时候,家中经济窘迫,有时会差点钱。这时母亲自己不去,就派我去找这个外公,没有一次空手的。
  这位外公照例好酒,他没上过学,不会写的自己名字。年轻时走过码头,好像开过行,耳朵里听到的旁门左道不少。平常不在我家吃饭,只是到春节期间,父亲去请他,才来吃顿饭。照例是面南而坐,祖父作陪。三杯酒下去,话渐渐多了,喜欢讲《三国》,《三国》里的人物,虽然不是如数家珍,关羽胯下的赤兔马,手中的青龙偃月刀还是知道的。还知道张飞喝断霸王桥。喝到两颊生出胭脂色,眼角有了眼眵的时候,《三国》就不讲了。往往是一句“先前辰光”,然后开始讲古,说他的当年好汉,谈他的英雄往事。到这时,我们会离席的,年年听,我能背诵了。
  外公也要请我。地点放在他老家的侄子家,请了两桌人。菜是到前一天,他到东台买的。我们这里只有红白喜事的时候,才到东台买菜的。请了两桌人,村中的大小干部,全请了,逢人就讲,今天我请我外孙吃饭。
  那天,菜的丰盛自不必说,场合的热闹亦不须讲。年愈七十的外公,不坐席位,只敬酒。胳膊里夹一瓶酒,手拿一只酒杯,一个一个的陪喝。直喝得步履蹒跚,飘之欲仙。满桌人东倒西歪,憨态百出。看这样子,外公一世没有这么高兴过。


第三节 闲 游
  小序
  近来,因为写点文字,点开百度,查找脑中有依稀印象,但知之不详的旧知。走进一些文学论坛,看了许多闲适文字。其中有对节应景的文字,如清明印象,端午断想,等等。大部分为山水游记,对景感怀之类,其中有绿草、野径、风沙、顽石之类,旷野之文;也有饭饱酒足,踉跄散步,无病呻吟之字。以我的个人看法,码字须有自己的东西,无情而写,无感而发,在我是做不到的。这是闲话一
  闲话二,《云水谣》系列,五月初写到第六篇停下来了,因为所教的学生六月要参加中考,只能搁下。七月份参加高级职称评选,怎奈流年不利,被一条疯狗狠狠的咬了一口,七八月份避到女儿工作的地方,舔舔自己的伤口,理理凌乱的思绪。想想,日子总要过的,还是不要躺下,站起来,喝自己的小酒,敲自己的文字,翻自己的旧时书页吧。
  一、翻翻旧书
  接下来的日子,是在家等待通知书,不知道将被那所学校录取,反正学校总是有得上的。只是等待的日子有点焦虑,也没办法,那时没有现在的通讯条件,确实的消息无法得知,只有等待。夏日,找本闲书,坐在丝瓜架下,一片浓荫中,一页一页的翻去,细细咀嚼,慢慢赏读,跟书中人物神交,权当弥补自己的文学知识的不足。
  印象最深的是本《长生殿》,好像是清代洪升写的剧本。这本书是上高二的时候买的当地书店里的,一块多钱吧,当时看了一遍,没什么意思,放在一边。现在拿出来看看,感觉颇有点味道。书中叙写的是唐朝皇帝娶了儿子的老婆的故事,也许唐朝比较开放吧,这类事情在唐朝宫廷累见不鲜。两人山盟海誓,相约白头终老,可惜世事瞬息万变,皇帝老儿也无能为力,安史之乱,士兵哗变,几丈白绫,一棵歪脖子树,倩倩佳人,一缕幽魂,飘然西去。留得唐明皇一人独守空楼,记得有这样一句写他的追思:“对残霞落日空凝望!寡人今夜啊,把哭不尽的衷情,和你梦儿里再细讲。”
  细细想来,皇帝老儿也无法把握自己的命运,唐明皇独守空楼梦中相见杨贵妃,李煜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何况我辈芸芸众生。我的运气不知道怎样,能录个什么样的学校?有什么样的命运等着我呢?一切听天由命吧。
  二、结伴同游
  我不好动,静静的苦等,看看书,睡睡觉,纳纳凉,到处走走,帮父母到田里除除草、治治虫。有时也帮着煮个饭,炒个菜,自从我的高考分数出来后,父母倒跟我客气起来,不大要我做事,我心里有点过不去。我有点想起战国时期苏秦的故事,苏秦的父母兄嫂的那一副嘴脸有点让人不齿。我的父母不会这样吧。当然这是说笑了,一路走来,没有父母对我的关爱,就没有我的今天。
  也有跟我一样,在家等录取通知书不耐烦的。先有几个同学托人带信让我去玩,这当中自然没女同学,我看到女同学有点害羞,平时绝对不跟女生坐一个板凳,那样我会局促不安,胸口闷得慌。这是由缘由的。我虽然有鼻子一个,眼睛一双,耳朵两只,但组合的序列有问题,个子也不高,走路的样子也不好看,一歪一扭的,外八字。记得有一次几个男女同学一起笑谈,我不知趣,也凑过去,有个美女正痴迷地盯着吐沫横飞的帅哥,怪我扰她春梦,一眼斜过来“丑八怪,你凑什么热闹,一边凉快去!”闹了我一个大红脸。心里挺委屈的,我相貌平常不假,也不至于是丑八怪啊,太伤自尊了。这以后见到女生我是敬而远之,我不是帅哥,你们找帅哥去吧。这是闲话,现在想来有点可笑,当时却是真的。话归真题,带信归带信,灼热的阳光炙烤着绿色的秧苗,连知了也一个劲的喊热,我当然懒得动,一动,汗水就泛滥起来,从胸口向下走,衣服便紧紧地贴在身上,何必呢,省省力气吧。
  夏日里,总有耐不住寂寞的。红箭同学骑着辆锈不拉几,浑身叮叮当当的破车子,咋咋呼呼的过来了。这位老兄,是我复读时候的学友,我们都本着背水一战的精神,历经艰难,拿下了自己心中的堡垒,正得意着哩。他家离我较远,我不知道他怎么骑过来的,见到他的时候,他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一样。其实,这一段路极为难走,十年后我母亲腰跌坏了,去找他那个村庄的民间医生看病。一路经过好几个村庄,高高低低的巷道,不时窜出只鸡子、狗子、小孩、吓得你一颤一颤的,路上的小桥只有鸡肠子一般粗细,自行车要骑在人的肩膀上才能过。圩子上的路,被爱惜土地的农人们啃得和马脊梁一样,一下雨,泥土全翘起来、凹下去,骑车过处蹦蹦跳跳,一不留意,就会溜下圩子,滚到河滨,洗个凉水澡。秧田旁的路,时不时的隐现在水的世界里。这一路上,旱里水里总要走过几回的。难得红箭有这般兴致,可谓金榜题名喜若狂,一路走来一路唱。
  他到我这儿不是做客的,是来拉我入伙的。一个人逛没兴趣,拉我做伴,到各个同学家里走走的。经不住他的软泡硬磨,吃过午饭,睡过午觉,我顶着夏天的阳光陪他出巡。
  
三、走路
  我生来就少出门,写此文之时,接到通知要到外省听课,真是汗颜,四十大几了,还没出过省,最远的就是南京。这跟我母亲有关,不上学的时候,是不允许我出门的,那时邻村放电影,邻居的孩子都去看,就不允许我去,我只能蜗在家里,看书,作业。上文曾经说过,我到二十一岁的时候,才第一次上兴化。小时候,周围的村庄我只去过极少的几个,大多数没去过,虽然只是相距七八里,实际上跟在地球那端是一样的,没什么区别。红箭要我带路,我整个是一路盲。我们只能顺着大路,一个村庄一个村庄的摸,找到一个算一个。更糟糕的是,他骑车,我走路,两人显得不和谐。车子也成了累赘,只能用手推着走,有车不如无车。
  具体走了几个村庄,事过境迁,毕竟过了二十多年,大多数的事情已经被时间的烟尘淹没,亦如缕缕炊烟,被风儿吹散,能记起来的已经不多了。下面所叙述的只是一些记忆的碎片。
  那时的农村,改革的春风虽然吹起,农村这潭秋水还没有泛起涟漪,农人们依旧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天依旧蓝,水依旧绿,树依旧青。路依旧是两边是芊芊芳草,中间一条蜿蜒的白丝带,白丝带依托着夏日的清风,高高低低的联向村庄的那头。
  乡下人最大的特点是能走路,兴化的圩南地区全是垛子相隔,桥梁相连,土路、桥梁是闭着眼都能知道的,所谓的大路不过阔一点,小路手臂粗细,走路要看仔细,城里人还真走不了,这种路一到下雨天,全部泡烂了,上面就是一层淤泥,一脚下去,深及小腿,下面还粘住你的脚,前脚下去,后脚拔不上来,身子重心不稳,很可能全身伏到烂泥塘里。这种路,好天硌脚,雨天粘脚,不好不坏的天,滑脚。反正我们是走惯了,踮着脚,也能跑到头。十里二十里的,说说笑笑,就走过去了。
  夏天的路其实有时也很好走,夏天的雨,大而且猛,把路上的淤泥冲洗的干干净净,光溜溜的,只是青黑色的土,踏上去结结实实。我们游走的时候,恰巧遇到这样的好时候。两个人,谈谈笑笑就到了文涛家了。
  四、 文涛
  文涛,很文静的。瘦弱、白皙、少动、清爽、卷黄发、中规中矩。我去学校的路上经常碰到他,记忆中,他背着一个黄帆布书包,书包在单薄的背上前后掀动。
  依稀的印象中,文涛的家是个干净的院子,镂空的青色小砖围墙,圈着三间正屋,正屋显然已经很有年头了,白色的砖缝里,有些许小青砖的碎屑半拉半掉,青砖已经显得像面包一样,表面发泡,起皱,皲裂。屋面上的小瓦也不很整齐,疏密不一,有些地方还插着大瓦,跟衣服上的补丁一样。正屋左边是一间二层小楼,灰色的水泥墙面,划开了它和正屋的界限,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屋里的大黄狗的叫声,止住了我们的脚步。在红箭提着自行车前轮吓唬狗子的时候,文涛的父亲出来了。文涛的父亲我们认识,他去过学校几次,很可惜的是,文涛走亲戚去了。我们是来找文涛的,文涛不在,我们当然想走。文涛父亲笑嘻嘻地拉着我们到堂屋坐下,说不急,先喝口茶。也好,走了这么长的一段路,确实渴了,是应该坐下来补点水,解解渴。茶,是我们里下河特有的大麦茶。这种茶,是把大麦炒得焦黄,用热水冲泡,闻之有一种浓浓的麦香沁人心脾,饮之则有一股清泉冲盈着肠胃的每个毛孔。我们喝茶,是牛饮,一碗一碗地灌,文涛父亲笑眯眯地给我们添茶,向家人吩咐着什么。
  茶足了,该走人了。可是文涛父亲打起了感情牌。一说,儿子虽然不在家,这么晚了让同学走,儿子回来没法交代,不骂死才怪呢。二说,晚上休息的场所早准备好了,就是他家刚建的小楼,他儿子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儿子还没入住,我们先住,沾沾两位大学生的喜气;三说,本家的几位长辈听说他家一下子来了两个大学生,想见见,顺便陪我们吃个晚饭,也把自家的小孩带过来见识见识。这下我们无话可说,到底是长辈,一套一套的,既来之则安之吧。
  晚饭吃的什么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我们两个在推辞不得的情况下,坐在比较尊贵的位子上,本村的支书也来作陪,我们倒有点诚惶诚恐了。他们没有把我们当小孩子看,恭恭敬敬的敬我们的酒,给我们夹菜,生怕我们拘谨。我们的心也放开了,一个个的回敬,满屋的欢声笑语,满桌的谈笑风生,满脸的惬意畅达。
  
五、尚武
  趟过水田,翻过圩堤,转过沟渠,七拐八拐,傍晚时分,终于找到了尚武的家。
  巧了,我们到他家的时候,他家热闹着呢。老远就见鞭炮在村庄上空乱窜,锣鼓声一阵阵地冲进耳鼓。经人指点,那就是学武家,尚武的哥哥今天洞房花烛,与他嫂子喜结连理。
  尚武今天忙,像烧红的虾一样乱蹦跶,其实我估计他也是瞎忙,一个才毕业的高中生,能懂什么?不能知客,不能烧菜,不会择菜,不会烧饭。看到我们,一脸惊讶,你们怎么找到的?顾不得满脸的汗水尘土,忙着招呼我们。
  我们来了,他也安静下来,找了间空闲的屋子,陪我们拉呱。热闹的地方,与我们不适合,今天他家喜事,只能随遇而安,草草的跟在大席上吃过晚饭,酒也没喝,跟着尚武找地方休息了。
  他家的一条水泥客船,成了我们的客房。尚武这家伙狡猾,也细心,知道我们没尽兴,从袋子里掏出一瓶酒,半袋子花生米、半袋子牛肉。摊在船舱里,一个个地轮着喝。今晚的月色朦胧,月亮隐隐约约的,时常有云儿从下面踱过去。记得有歌词唱到:“弯弯月儿夜渐浓,月光伴清风,月色更朦胧,倒映湖中她面容,柔柔身影中,点点相思愁,月色似是旧人梦,遥问故人可知否。”可惜,我们三个无可思之人,只有与酒相伴。河面上的莲藕静静地在水中,小青蛙从这边跳到那边,激起了细碎的水声,不很分明。细细的闻闻,河面上有股淡淡的鱼腥味,还有荷藕的清香。
  我借着油灯的微弱的光,走近船舷,弯身,伸手拎起一把菱叶,摘下几粒嫩菱,剥去壳,白生生的菱儿,入口生脆,触及舌头,就如太阳一出冰雪融化了,生出甜津津的汁液,渗进咽喉,走进身体,吃了一个,迫不及待剥开第二个。红箭叫到,你吃什么,吃独食!就这个下酒吧,嫩菱、村酒、野渡、客船、月夜,同窗,这是一幅神仙生活画卷,可遇不可求。三个小文人,抢着酒瓶,品着脆脆的嫩菱角,讲着不知所云的奇谈,说着醉话,不知不觉的渐入酒境,各自歪斜,醉里寻找自己的梦去了。
  六、 送客
  东逛西走,我们一路走走停停,玩了六七天,玩也玩够了,能转的都转了,红箭和我又回到了我家。 红箭要回去,他又准备踏上他那破车,我父亲没让,叫了一条小的挂浆机船送他,让我陪同。
  挂桨机船,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们这里特有的交通工具,一条水泥船后面装上东风12机器,再添置一台挂桨机,这个挂桨机实际上就是水力推进器。人们用这种挂桨机船载客,送货。它的速度一般是一个小时五六公里吧,比人走路快一点点。驾驶挂桨机船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只要力气足够的大,能用力把东风12机器摇开,运转就行。然后站在隆隆的机器旁,抓着挂桨机的舵杆,看着前方,根据情况,适当调整舵杆的位置就行。我能说,不能做,首先我力气不太大,摇不了机器,我又怕那轰隆隆的声音。
  挂桨机船在不大的河流里行驶着。挂桨机搅动着河水,船后涌起几尺高的水花,白茫茫的一堆,不断地上下扭动,宛如一条粗壮的白蛇,上下翻滚。掀动的水面抵不住白蛇的折腾,胸口上下起伏,一呼一吸,不断吐纳,两岸涌动的水面如一条赤练蛇不停地向前游动。吞吐着两岸的水草,晃动水面的芦苇,吓得青蛙乱跳,小虾乱窜。
  挂桨机船头是方方的,阔的船头激起的水流,向船两边溅,如雪花,倏忽飘荡,落入河面,重归平静;像落入盘中的珍珠,散乱的,叮叮当当的上下乱蹦;似顽皮的幼儿,嬉戏、追逐、顽皮,满地里跑。
  船过处,逗动了水面的菱叶,成片的、老绿色的、油晃晃的菱叶,像一幅极长的绸布,上下翕动,下午的阳光,像无数的碎镜片,洒落在着长绸布上。水底的鱼儿,被隆隆的机器声吵醒了,慌慌张张的跃出水面,在阳光下来了个漂亮的转身,“啪”的一下,拍到水面,沉入水底。也有条把冒失鬼,发挥超常,一下子窜到船舱里,上上下下地蹦跶几回,垂头丧气地等待与生姜小葱为伍。
  一个半小时的光景,红箭的家也到,同样的,那也是苏北的一个普通的,水包裹着、河环绕着的小村,这里不再多说。
  初稿2011-9-17晨

第四 节 入 学
  题外话
  好长时间不动笔,感觉手生,找不到以前写文章时的感觉,回归不到自己的语言习惯。昨天晚上七点多开始写,到十一点结束,也就写了三千多字,感觉像就是一点一点的,虽然知道能写的太多了,但想去抓过来,却如滑溜溜的鱼儿,又从手中溜走,颇感力不从心。没奈何,想到哪里算哪里,写到哪里到哪里。
  一、苦等
  读过一位无名诗人吟诵“苦苦的等待”的小诗,诗中写道:“为什么,你还不来?为什么,你不来望我一眼?风叶又已翻飞, 犹自飘零. 你去了那里? 这一地的落叶. 怎能拾起,捎去给你。笛声也已吹断,淹埋在浓浓的黑暗。怎能继续这一支未完的歌在这飘零的夜里,我的思念凝成了云,下成了雨。 为什么,你还不来?”诗中的情景宛如昨日。八月下旬的日子,我是一条鱼,在锅中被反复地煎,油炸,急火烧,慢火炖,在痛苦的等待中煎熬着。强烈的恐怖笼罩着我,是不是我被遗忘了,别的同学已经去报到了,今天八月二十九日了,还没通知书?白天落落寡欢,少言寡语,父母也不敢打扰我,只有暗暗地急,到处托人打听。夜里,正如诗中所言:“我的思念凝成了云,下成了雨。 为什么,你还不来?”我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你怎么还不来?那几天是彻夜难眠。
  一层灰色的阴霾,渐渐飘散在家中,慢慢地弥散,一点一点的,蚕食着家中每个人的脸,小弟的调皮也是静静地,蹑手蹑足,我一抬眼,就如受惊的猫,窜出门去,躲得老远,生怕触我之怒。父亲忙完田里的事,坐在门槛上一明一暗地抽,也碍母亲的事,骂得狗血喷头,父亲苦笑着,摇摇头,慢慢地走开。饭桌上,各自嘴嚼的声音,是低低的絮语,无言的盼望,默默地放下碗筷,静静地午睡,再次把自己放在“思恋”的火炉上烘烤。
  二、酒宴
  “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九月二号,扬州教育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在邮递员手中晃动着,我拿了二斤糖才换下来了。通知书虽然来了,心中有一丝怅然,失望的种子在心中萌发,这不是我希望的学校。我的高考自愿没有填报任何教育类的高校,可能是我志愿中有服从一项,也可能是老天爷睡觉的时候,不小心把我一脚送进了那所学校,一切无从知道。心中懒懒的,不想动,又能怎办?父母自有他们的高兴,他们欢天喜地,那不属于我。但也无奈,不去上是不现实的,再复读我也吃不了那个苦,父母也难以负担,认命、随缘吧。
  接下来的日子,是父母忙。通知书接到了,他们要大宴宾客。二十几年了,他们没有请过客,做过大事,这次要把场面搞大搞火,在他们看来是理所当然。
  我是闲人,没我什么事,也没人要我做什么事,我陪家中的长辈,村中的长者、父母官们说说话,父母就高兴了。吃饭的时候,要我敬酒,。我父母不太知道我能喝多少,怕我不胜酒力,要我用白开水。我拎着整整一瓶酒,端着酒杯,一桌一桌地敬,一口气,十五六桌下来,瓶里剩下不到二两酒,只感觉胃子里有只手在揉,是拿着稻草在揉。胃子的酒向上顶,得停一下了。走到一边,头有点热,发飘,一种闭眼欣赏悠扬的笛声的感觉,宛如置身仙境。静静地坐下,躺在一张椅子上,闭上眼,再喝几口汤,那种感觉就过去了,到底那时年轻,现在一口气喝这么多,肯定如一滩泥。
  酒宴上客人喝得酣畅淋漓,主人喝得喜气洋洋。父母露了脸,亲戚脸上也有光,我也跟在后面应答着,招呼着,其实我感觉到这场合挺无聊的,白花了钱,忙得一身汗,何必,不过那是我当时的想法,现在想来很幼稚的,父母高兴,总要有通过适当的方式,把他表达出来的,人活一世,就是要长个脸,我给他们长脸了,他们高兴,不在乎花钱的。
  
 三、东台鱼汤面
  我还是拜拜师,访访友。父母帮我准备行李,不关我的事。
  他们带我去海滨小城—东台,去采购物品。坐的船是父亲专门叫的,很早就到了东台,下了船,就吃早饭。父亲特意请我吃东台特有的鱼汤面,说这是东台的名吃。是的,东台近海,海产品丰富,鱼类繁多,靠山吃山,近水当然吃鱼了,出个把跟鱼相关的名吃不算什么的。后来我翻阅网上资料,“百度”这样介绍的“江苏东台的鱼汤面,为东台名点,源于清乾隆三十三年(公元1758年),已有近200年历史,相传是一位被赶出皇宫的御膳厨师所制。1942年,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获奖。”“产品特点:汤白质浓,滴点成珠,营养丰富,清爽可口。”不过奇怪的是,在这家门面不小的面馆里,面无表情的服务员端上来的,是黄白的汤中堆着杂乱的面条,上面夹杂着几根青菜。端上来就是一股扑鼻的腥味。端近看,汤中,面中尽是鱼卡。小心翼翼的吃了根面条,生鱼的腥味直冲喉咙,这种面不吃也吧,世上名不副实的事情太多了,没法追究的。剩下的面条,父亲舍不得倒了,全包了。
  他们还真舍得花钱,一切全换新的,其实家中并不宽裕,没必要花这么多钱。添置了几套新衣服,鞋袜,还有一些零头碎脑的东西,全装在一只大箱子里,今天早饭吃得不好,我也懒得去看。母亲让我买点日用品和零食之类,我不耐烦,到扬州什么没有?要从这么远的东台买过去。母亲也没办法。饭后也就回了,我一觉一直睡到家。
  四、夜行
  从我住的村庄去扬州,要经过一个地方,溱潼。那时的兴化南部地区还没通公路,要走三四十里的水路到溱潼,然后换乘汽车去扬州。
  说个题外话,在扬州,经常看到游客乘着游船,欣赏着沿途风光,指点着一路景色,陶醉于湖光水色中。坐船,是一种享受,一种愉悦。有一种坐船的情况,大部分人没有经历过。一条七八吨的水泥挂桨机船,轰隆隆的机器声,在凌晨四点就吵醒了两岸的村庄,这是一条每天开往溱潼的帮船。要到南面去的人们必须要跟这条船走,凌晨四点钟要起床,夏天还好,冬天,滴水成冰,寒风怒号中,也要站在码头上等。上了船,昏暗的马灯下,人影恍惚,船舱里烟雾缭绕,空气混浊。那是上街的乡下人点着劣质的卷烟,打发时间,熬过这长长的三四个小时。船舱里浓重的乡音中,吵吵嚷嚷,骂骂咧咧,还有小孩的哭号声。这就是我经常乘的溱潼帮船,坐它,没有诗情画意,只有烦。这种船,就那副破相,一个能挡风雨的棚子,里面钉几条木头板的长凳,凳子黄黑色,你坐也是这凳子,不坐也是这凳子,爱坐不坐。
  话归正题。去扬州的票,我父亲前几天就托溱潼帮船订好了,是两张,我父亲送我。扬州,在我是书本上的所在,从李白的“烟花三月下扬州”中,我才认识认识扬州,总感觉到它是仙境一般的存在。想不到有机会能在扬州生活,跟它接下不解之缘。不过,父亲不送我,我不知道怎么走,前文提到,我没出过远门。我父亲熟悉扬州,他和他的乡亲们曾经摇着木船,经过万福桥到扬州等味精水,蹲过个把月,船停在东水关码头,没什么事情的时候,扬州大大小小的地方基本上用脚量过。
  很早就起来了,毕竟第一次出门,心还是有点飞扬,砰砰地跳,在母亲的叮嘱声中,我跨进了船舱,坐进去。轰隆声中,我离开了故乡的小村,第一次出远门。夜还没亮,那天有雾,不见星光,也不见月亮。不过船老板熟悉地形,在河道中弯弯曲曲的往前走。走了五六里路的时候,有个小插曲。这条船被另外一条帮船拦住了,好像他们为了客源有点小纠葛,双方要叙理,打岔头官司。那条船横在河道上,左说右说,那条船就是不让,我们坐的这条船的老板干瞪眼,急得直转。老板急啊,再拖客人走不了,他有麻烦的。他急了,说我这边有两个大学生,今天要去扬州上学,赶班车,误了人家的车子,他们找你,我不管,你负责吧。这话不假,除了我之外,邻村的一个大学生也在这条船上。那边的船一听,没辙了,耽误了事情不是他能负责的,只好让开了船,丢下话,明天再说。在我们的笑声中,船也轰隆隆地前进了。
  天渐渐地有点光了,只有鸡眼那么一点,船头看船尾,只是影影绰绰的,雾还很浓。船开进了溱湖,依稀能辨识大大小小的浮标。一会儿有人说,怎么看不见浮标,船老板停下船,发现船偏离了航向了,烟雾笼罩,水面一片迷蒙,船在湖面上打转,船老板也没了主意。不一会,听到远处有机器声,船老板寻着声音,跟着走,总算把船顺利的开到溱潼。已经靠近八点了,而我们的车票是八点一刻,我和父亲连滚带爬,往车站赶,船老板也一脸歉意地帮着我们拎东西。

五、扬州路
  等车的功夫,看到了荣林和他的父亲。荣林跟我高中三年同学,我在唐刘复读,他在兴化复读,今年跟我同在一个班就读,扬州教育学院八六历史班。荣林早来了,可扬州的车票早卖完了,只能到姜堰转车。他东西多,不方便,差不多的东西全丢给我,和父亲背着个包,去挤姜堰的客车去了,我和父亲带着两份行李上了车。
  汽车从破破烂烂的溱潼车站开出,一路颠簸。路是沙石路,坐在车上,可以看到路上的坑坑洼洼的塘。我和邻村的大学生坐在一起,两人不由自主地上下弹跳,我父亲跟邻座敬烟,斗火的时候,两人的头“嘭”的一声斗在一起,两人唯有苦笑。我们两个从来没坐过汽车,有点兴奋,不时地站起看看外面的风景,有时把头伸出窗外,不时遭到司机的轻喝,引得车里的乘客们个个盯着我们看。
  溱潼到姜堰一段,公路在溱湖中穿行,两岸的湖水伸向遥远的天际,看不到村庄,看不到绿树,只有早晨的阳光,悬在溱湖之上。远方的湖面上,渔人打着浆,吆喝着鱼鹰,把一湖阳光,打散,推开,向四处漫溢。橙红的太阳半挂东边的天际,几抹云彩涂在东面的天空,长蛇状的船队半淹在湖面,慢慢地往前游动,拖船的机器喷出的烟,袅袅的升向空中,渐渐散去。湖面是那么的静谧,恬静,悠然。
  我们那里出门乘车的人,大多知道溱潼弯口,现在那里靠近火车站。那时从那里就可以通向泰州方向。姜堰通向泰州的公路全然不同,据说这条路从南通往泰州。油油的黑色路面,车子走在上面“磁磁”地响,也不再颠簸了。这条路在我眼里,是一匹黑色的绸布,直铺向泰州,车子就在这匹绸子上向前滑动,两边高高的胡杨,拨拉着阔大的叶片,拍打着,飞快的向后退去。清风从田野中的稻田中涌过来,带着泥土的气息,稻子的淡淡的味儿,如顽童,跟车中的乘客们嬉戏,逗弄,撩起她的长发,抚过你的脸颊。我们的心静静的。
  车到江都,父亲提醒我,万福闸就要到了。万福闸好像是长江与内河的关卡吧,它管理着苏北地区的大小河流。万福闸的建设,我父亲曾经参加过,他抬过石头。车到万福闸,桥面众多的柱子,一直延伸到远处,这么长的桥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桥下是浩荡的水,烟波浩渺的模样,我又是一惊。我惊憟于我的渺小与无知。古人云,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这话是有道理的。没见识的人永远是井底之蛙,只能夜郎自大。看样子,读大学,不仅仅是读书长知识本身,更是一种见识的积累,一种阅历的提升,一种境界的超越。
  六 接站
  古城扬州,不是我键盘能够敲出的,我也没这个胆量,伸出自己的笔,去触及她的肌肤。
  是的,扬州很有底气,很牛,有她深厚的文化底蕴,有她的虚虚实实的文化点缀,有她的脱俗于时代,鹤立于世的点点滴滴。先说后来的两件事。
  记得入学没几天,我跟荣林在学校的花房里逛,花房的花工小方,跟我们年级相仿,我们玩笑打闹,我说,小方,你不要吹牛皮。旁边经过的,一口软语的扬州女生,一声呵斥“不要耍流氓,乡下人!”搞得我们几个讪讪的。我们的乡土气息,变成了城市人眼中的“流氓”印证。看样子,我们要在这里好好改造一下我们乡下人的脾性。
  又把笔触涉及到现在的扬州,还清楚地记得,今年六月份,给女儿租房,遇到了一位房主,简简单单的房子,要价1300。据说是某大学的教授的房子,教授坐在车子上,不屑于跟我们这些俗人说话,其夫人,昂着头,斜着眼,一副爱理不理的摸样。开口就是,我们扬州人吧,不稀罕钱,这点钱我还看不上了。是的,扬州人清高。我跟她讲价,确实,她那房子,除了地势好点,其他没什么,不值这个价。夫人开口,一幅我等清高之人,就要了这点钱,你等凡夫俗子,还跟我讲价的摸样。我刚想说点什么,夫人说,这点钱还不够我老公吃顿饭的。我拂袖而去,死要钱的东西,跟我假清高,不要钱,你把房子出租干什么。可能我的话有点“愤青”摸样,但现在的的古城扬州,确实人心不古,某些精英,借着古扬州壮自己的胆,他们不是真正的扬州人。
  那时的扬州,一幅古朴摸样,老城一律的青砖小瓦建筑,如小家碧玉,。再详细地我以后慢慢续写。我和父亲到扬州时候,是有学校的校友们接的。行李标好名字,堆上卡车,学生家长上校车,沿着国庆路,路过两边的店铺,我是乡下人上街,卖呆,父亲呢,给我不断地指点,这是“菜根香”,这是“老衙门”,那边是老城门,不一会功夫,我们到了扬州教育学院。这学校门面不大,我还以为车子开错了地方,这不就是一所高中的摸样吗?这是一所二年制的师范学校,我将在这里,和我未知的同学一起度过二年时光。
  接着就是排队注册,上交录取通知书,注册,报到,分配宿舍,没什么特别的了,打住,结束此文。
  初稿 2011-9-17 晚九点

第八篇 大学生活(一)
  小 序
  我们到教育学院报到的时候,好像是九月十六号,一般的学校已经开学了,不知道这所大学怎么这么晚。其实当时我是没有一点埋怨的,有的只是一种初进扬州的新鲜感和神秘感,也有一种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的成就感。
  前文说过,这所学校不大,中学一般大,前身好像是扬州教师进修学院吧,不过现在这所学校已经不在了,据说是跟职大合并成扬州技术学院校址已经迁移,情况不太了解。去年我和内人一起到扬州教育学院去访古,在原扬州教育学院的旧址前合影纪念,这里已经变成了一所职业学校。里面的布局已经是物是人非了,往昔已经遍寻不见。
  那时的扬州教育学院是这样的,正面是大门,跟一般的政府机关大门相似,宽敞的门楼两边,挂着几块白底黑字的牌子,右边的牌子上有“扬州教育学院”的字样,是行书。跟门楼平行,左边是传达室,右边是一排小平房,是学校的招待所。向里走是中央大道,大道两面是高大的水杉,大道正对着一个大花坛,花坛里有高大的雪松,花坛后面是行政楼。我再回过头来,从大门楼两边说起。先说右边,招待所门朝北,对着一亩大的小草坪,草坪后面有三排房子,依次是实验室、教师宿舍、教学楼。每排楼房之间都有一块不大的小树林,大部分是高而尖顶的水杉,边缘也间或有银杏树。再说左边,向北一点是图书馆,后面是大片的草坪,点缀着几个运动场,像排球场,网球场什么的。教学楼和行政楼一东一西,基本持平。行政楼后面是大操场,是我们平常见到的操场的八九个大。教学楼后面是食堂,再不远处是我们的宿舍楼,六层高。这是我去年见到的唯一的保存下来的建筑。
  这里的环境说不上优雅,但也安静,看到的是白的墙,绿的树,也能说是读书的好去处。不过,感觉到附近的环境是灰蒙蒙的,低矮的青砖小瓦房参差不齐,无精打采,排列在坑坑洼洼的小街两边,小街上的仅有的一点绿色也是蒙着一层灰土。史公祠前面的小河边,印象中是沿河长着高高矮矮的树,上面照例是一层土,还挂着各种杂物,没有一丝精神。这里离市区有几站路,向北就是郊区,看到菜田了。远离闹市也好,古代的著名书院,大多不在闹市。湖南的岳麓书院就在湘江之畔,岳麓山的抱黄洞中;江西庐山的白鹿洞书院,位于庐山五老峰南麓后屏山下,西有左翼山,南有卓尔山,三山环台,一水(中流,无市井之喧,有泉石之胜,那才是读书的好所在。在这里读书,应该说是适宜的。

一、初识

  我办完相关手续,肩扛手拿,把行李运到宿舍。我们八六历史班的男生们有三个宿舍,是靠在一起的三个宿舍,在三楼。
  我记得我的宿舍在304,宿舍房间高而宽敞,水泥地面,里面两排床,一排三张,是双层床,一共住十二个人。中间的空地上,有两张长桌子,每人一张方凳。靠近门的地方是柜子,一人一个。我们的宿舍朝南,没阳台,没卫生间,一个楼层两个公用卫生间。不过这个床不怎么的,是钢丝床,睡上去“吱吱”的响,夜里睡觉翻身,整排床在晃动。上床的栏杆作用也不大,有个同学冬天睡觉的时候,从上面连被子带人滚下来,我们吃惊不下。我们看他滚下来后一动不动,以为出事了,胆大的去摇他,他睁开眯眯的眼,怪我们打扰他睡觉,我们愕然。
  床位是学校老早编排好了的,床上贴着各个人的名字,我在右排南面靠窗的上铺,我的下铺是文辉,不过后来我跟他换铺了。我们两个是兴化的,后来成了见面就斗嘴的闹友。不到五点的时候,宿舍里的同学全到了,大家寒暄,招呼,相互谦让着。我高中的同学荣林也到了,他住在我的隔壁,306。
  吃饭的地方在饭堂,饭堂有我原来的学校的小操场那么大,老式的磁砖贴成的餐桌。一桌能坐七八个人。报到的这天晚上,吃饭的人不少,有不少的家长夹杂在里面,嘈杂得像菜场。晚上的菜倒很丰富,花不了几块钱就能吃上一顿丰盛的晚餐,直把父亲吃得打饱嗝。不过这里的菜偏甜,可能是维扬菜的特色吧,我还吃得惯。
  接到通知,晚上七点在教室集中,班主任和系主任老师要跟大家见面。第一次集中,不敢怠慢,早早地坐到教室里面,跟中学的格式不太一样,中学里是两人坐一条板凳一张长课桌,这里是一人一张椅子,一张课桌,到底是大学,不一样。我们的教室在教学楼东面的第一层,紧靠厕所,那个厕所只能小便。关于这个厕所,我有个尴尬,这是后来的事,先在这里说说。有次上厕所,我刚进去,有个打扫厕所的老人跟我讲着什么,他一口地道的扬州话,我听不懂,我做我的事情。他声音愈来愈大,我没理他。我出来,他跟着我进了教室,我莫名其妙。这天的老师是李芸老师,女的,他跑到老师跟前告我的状,好像说我小便不规矩,李老师训了我一顿。晕,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杀老头子的心都有,不过有这贼心没这贼胆。
  话归正题,不知怎么了,有时写写就扯远了,反正是自娱自乐,就这么玩玩吧。班主任、系主任,依次在教室前面。我们班一共有五十个人,还有几个同学没到,来了的在下面低着头嗡嗡的小声议论,不时的抬着头看看人全了没有。声声笑语,从教室外由远而近传来,那是几个女同学笑盈盈的过来了。身材俏丽,长发遮面,见人莞尔,以手虚掩,衣服恰到好处勾出全身曲线,是梅晴的第一次亮相。梅晴低头,躬身,长发低垂,扭上座位。黄白相间的毛衣,领口上两个小球左右飘动,笑嘻嘻的对大家一笑,躬身坐下,很亲和,那是雅岚,一个朴实的女生。 农村大姐一般,两小鞭儿,对襟衫,方口布鞋,是邮城的缘红,当时她是唯一没笑,板着脸的。该来的全来了。老师们自然是一番语重心长,具体内容,我记不清了,不写了,下线,现在十一点十六,眼皮重,头也重,睡了。

二、相 聚
  之一
  我是八六年到扬州的,我复读了一年。八五年已经有一批同学考进来了。我们当时所在的学校,虽然也能考几个,不过上的学校档次不高,大多数在扬州、镇江、淮阴、连云港,大专、中专的居多。我到扬州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前站,蹲了一年。我和荣林的到来,他们老早听到消息。在扬州教育学院的几个不消说,早就帮我们跑上跑下的;扬州师范学院和商业专科学校的几个同学,也托人带信,让我们过去玩。
  去扬州的当天晚上,就是扬教院的马民和吴雅两人招待我们的。这两人也跟我和荣林同届。吴雅比较靓丽,粉嘟嘟的俏脸,后面翘着支独辫儿,虽然是九月中旬,细碎的汗珠还是黏在微红的俏脸上。她一手叉着腰,一手拎着荣林的小网兜儿,大声的叫马民扛这个,拖那个。马民,个子比我矮,比我壮,碎嘴,率性,不顺心的时候,会翻脸不认人,不过也是孩子的脸,哭得快,笑得也快,跟人没有隔夜的仇。据他们说,马民心里对吴雅有点粘糊粘糊的,有事没事,总爱往吴雅的宿舍里跑,吴雅总是笑吟吟的,跟他一起耍,不过总是拉个女同学,两人从不单独处,这其实是吴雅的狡黠,女孩子的小伎俩。吴雅上高中的时候,跟我们这帮边缘人物关系一般,不过她对同学一视同仁,我们来了,她当然忙前忙后了。
  马民抓住献殷勤的机会,跟在吴雅后面,鞍前马后,忙得团团转。头上豆大汗珠来不及从身上经过,直接滴到地上,一个个潮印儿。真难为他了,平时喊他帮忙,理也不理你的人,今天这样,难得难得。到了晚饭时候,又是马民排队打饭,插队打菜,日子俭省的他却不要我们的菜票,自己一个人包了,当时我们一个月也就是不到二十元的菜票,这个晚饭就花去五六块,看样子这个月他不好过了。不过他也不折本,面子做过,大方装过,快到月底的时候,他来找我和荣林。我和荣林一起打伙吃饭,饭菜票放在一起,他来玩的时候,翻开我们的抽屉,看我们还有剩余(其实那是我们自己刚买的),不用我们动手,抽出了十几块钱的菜票,笑嘻嘻的说,你们多,吃不了,给我点。也不跟我们客气,揣到自己的裤袋子里了。我和荣林只有苦笑,是同学,不好说什么的。第二个月底,他又来了,同样的故事又演绎了一回。我和荣林家境一般,并不富裕,这样子来打秋风,我们吃不消。第三个月月底,马民来的时候,我们的抽屉里只有书,没有饭菜票了,一丝失望在马民的脸上一闪,搭讪几句走了,以后见到我们爱理不理的。也罢,不来打秋风就行。
  除了他们两人之外,还有另外几个扬州教育学院的同学,课余的时候,给我和荣林介绍学校的情况,带我们在学校各处走走,熟悉学校环境,了解学校的方方面面。有时也带我们到学校的一个池塘里的水榭里转转。学校的这方池塘,在我们来的时候,荷花还有几支,孤零零地站着,在秋天的风中,抖抖瑟瑟,荷花的外围花瓣有点耷拉,底部暗黄,没夏荷的精神劲。池塘里还有睡莲,风儿撩拨池水,吹皱满池秋波,睡莲的叶子,镶在水面上,悠悠地围着叶梗左右摆动,池水上一片细碎的水纹。风儿疯玩的时候,围着满池塘跑,追着,卷着,喊着。白色的睡莲花,素白的花瓣,小心地呵护着里面黄色的花蕊,这时也高兴起来,如雀跃的幼儿,探头,翻身,打滚,跳跃,舞蹈。水面下,不时有红色的鲤鱼悬在水面下,一动不动,亭子里轻微的声响,也能惊动他,一扭声,钻到水下。不一会,又浮上水面,等着眼,打量着水榭里的我们。不过,时隔二十多年,我经过扬州教育学院的围墙边,看到里面的池塘,荒草已经遮盖了池塘,水榭、曲桥,已经破败不堪,毫无生气,全无当年的模样。
  晚饭后的时光,我们几个同学,聚在池塘的水榭里,说说往事,谈谈学校的生活,不知不觉的就到上晚自修的时间了,各自散去。
  之二
  红箭在扬州师范学院就读,学的是政教专业。还有冯克,八五年过来的,也在扬州师范学院。红箭爱玩,好走动;冯克敦实,有着农民长者样的厚道,也有着农民的固执和认死理儿,有时喜欢一竿子到底,是我敬重的人物。星期天,我和荣林他们几个一起到师院来玩了。
  走过大虹桥,北面是瘦西湖公园,南面就是扬州师范学院,一所画里的学校。我们从东大门进去,这样庞大的校园,让我叹为观止。成片的绿地,古老的青砖小楼安静宁谧地,星星点点地坐落其中。挤挤挨挨、层层累累,郁郁芊芊的紫藤不时拂过脸颊,紫藤花的花瓣,不甘寂寞,离开藤蔓,钻进行人的脖子里,迷离了我的眼。运动场上,三三两两打球的人们,时不时的喝彩声,从那边传过来,热闹的是他们,快乐的是我,以前,身处乡间学校,哪来这么多欢乐,只有苦读,除此之外,还是苦读。这样的生气,这样的年轻,这样的生龙活虎,这样的肆意,在以前的乡间,我是没见过的。除了快乐,我还有一份好奇,和跃跃欲试的热望,我也想成为其中一份子。
  冯克和几个兴化籍的老乡招待了我们这些学弟,菜是食堂里的菜,买上几瓶汽酒,大腕盛着,热热闹闹地碰得酒花四溅,也喝的脸儿通红。饭后,冯克拉我和荣林去他的宿舍里坐坐。冯克以兄长的身份,不厌其烦地把一些大学生活中应该注意的事项,又给我们复习了一遍,把我们送出了校门。我们一路走,一路玩,一路赏花,一路看草。才到扬州,总是新鲜的,扬州人吵架,我们也能站个半天。一路上,我们两个不走大路,总是拣小路走,看个稀奇,图个新鲜。不过,我不敢走在荣林的右边,他个子比我高三厘米,道骨仙风一般,走路喜欢向右斜,右边的人被他逼着逼着,就到了路边的下水道里。我吃过他几次苦,不敢跟他并排走。我们两个结伴走的时候,总是一前一后。
  后来,商专和工专的同学,也邀请我们去。我们利用星期日和晚上的时间,一一的去拜访,第一个月的时间就在东窜西走的日子里过去了。

三、八六历史班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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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秋送爽,丹桂飘香,黄花争妍,橘子红了的时候,我们已经融进了校园,结成了一个集体。
  我们的头儿,就是我们的班主任,姓肖。白白的瘦长的脸,下巴上有着稀稀拉拉的连腮胡子,头发乌黑,一幅小白脸的样子。不拘言笑,跟我们正儿八经的,有点严肃。他个儿不太高,教授我们地理,教过我们画地理图形,一板一眼,倒很在行。有时也到宿舍走走,看看,不过总是皱着眉,也难怪,我们男生宿舍的臭脚味,能把蚊子熏死。
  班长是肖老师的同乡,泰兴人。挺亲和大度的一个人,不白的脸上架着幅眼镜,跟人讲话时,像机关枪在扫射,频率比较快。谁肚子疼了,脚崴了,失恋了,心情不爽了,家中有困难了,他统统管。他的家庭经济情况我不知道,我知道他曾经接济过生活偶尔短缺的同学。记得班上有位同学饭量比较大,一个月的饭票二十天就完成任务,最后十天,是上顿不接下顿,每每这个时候,班长总是想办法帮帮他,或者自己买点给他,或者找饭票有盈余的女同学送点给他。二年级我们一起上南京进行历史考察的时候,大家一起进了新华书店,这位同学只顾选书,人家出来他也出来,竟忘了付书钱,这下新华书店的人员,不依不饶起来,班长赶紧帮他交了三倍的款,走人。
  班长爱好书法和篆刻,他的课桌上堆放着一本本字帖和各种石条、刻刀、印泥。这不是作秀,在我看来他是有真功夫的,虽然我的鉴赏能力有限,好坏我还是知道的。他喜写行草,字比较清秀,但风格不足,力道上差那么一点点。不过做我们的师傅是足够了。他们三泰地区(泰州、,姜堰、泰兴)的人,就是比我们有文化底蕴,其他不谈,我只说一件事。七八十年代,苏北农村,农家住房的墙上都刷有标语,我在自己的下河老家看看,感觉还可以。后来到姜堰南面的农村,雅兰岚家去玩,人家墙上的标语,都能拓下来做字帖,中规中矩,不像我们下河地区的,全是那个不入流的三脚猫的狗爬字。
  高文,我的兴化同乡。潘长江说过,浓缩的是精华,长江兄的个儿就是高文的个儿。高文是我们的生活委员,负责给我们饭菜票,正常的时候四平八稳,钉是钉,铆是铆,分文不差,只有一次,把自己的一份发没了。亏得女同学们给他凑齐了,免得他饿一个月肚子,我说这事情,没有调笑的意思,高文帮我们发了两年菜票,服务了两年,不容易的。
  高文,随和,做事较真,写的字也是一笔一划的,如他的做人。一点细节做得不好,心里总有半天过意不去,是个追求完美的人。也能容人,其他同学计较几句,也是嘿嘿一笑了之,不往心里去。有时喜欢舞点文弄点墨,写点东西自己看。
  高文看重同学之情,大学毕业那一年,高文踏着辆自行车,从家乡下圩出发,一路走去,走访了一半的同学,行程几百里,在我是做不到得。
  2011-9-19 晚21点36分

记得是去年,我的同事诸葛告诉我,在网站上看到一个余洪个人网站,对余洪称赞有加。说他的底蕴厚,造诣深。我说那是我的同学,现在已经是名教师了。此时,余洪的往事又历历在目。
  余洪,八六班团支部委员。年龄比我小一点,个子比我矮一点,皮肤比我黑一点,体态比我胖一点,牙齿比我向外突一点,眼睛比我明亮一点,口才比我好一点。
  余洪跟荣林住在一起,后来两个人成了好友,经常走动。因为荣林的关系,我经常到他们宿舍,跟余洪他们下棋,聊天,打八十分,有时也争得面红耳赤,我的脾气急躁,余洪不温不火,总是笑着谦让。饭后经常一起散步,绕着扬州教育学院外面的街道转悠,听他天南海北的侃,那时我读书不多,只是听。余洪看的东西多,见识比我广,能写。记得第二学期,他在校刊上投稿,题目好像是《我们的306》,用白描的手法,写他们宿舍的同学,人物形象呼之欲出,真服了他。受他的影响,暗下决心,一定要到图书馆里,多读点书,少打牌,少闲逛。
  余洪跟我们第二年的班主任鱼老师是同乡,他们走得近,经常一起玩,在余洪的建议下,班级活动有了起色。我们知道班级活动的增多,能增进同学们之间的感情,增加班级的凝聚力的,这一点余洪功不可没。余洪的才气,老师们对他另眼相看,据说也得到了我们班某个女同学的青睐。那女同学高高挑挑的个儿,一身水汪汪的,透着灵气。据消息灵通的同学报告,两人牵手的身影,经常晃悠于巷尾街头,花前月下。我当时不看好,那女孩子是县城的,余洪是农家子弟,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的中国社会,城乡差别大,没有特殊原因,城里人是不愿意把女儿嫁给农村人的,这道鸿沟,这对梦中之人是逾越不了的。这同时也是大多数大学校园恋人的悲剧根源。毕业后,一对牵手的人儿,劳燕分飞,各安家庭,各自幸福去了。
  余洪后来回到家乡小镇,在的事业上崭露头角,得到县城某校的校长的赏识,把他调进去,近二十年来,事业有成,著作颇丰。
  一幅小巧的金边眼镜,轻轻的架在小小的微微上翘的葱鼻上,嘴不点而含丹,眉不画而横翠,肤不抹而如雪,巧笑倩,美目盼。白衣素裙,身材婀娜,如琼枝一树,栽种在青山绿水之间,又似昆仑美玉,散发着淡淡华彩,这就是苏阳。
  记得苏阳也是八六班团支部委员。苏阳,可是我们班上一些男生心中的神,心仪的女神。当然了,窈窕少女,君子好逑吧。说句闲话,当时能考上大学的男女生们,大多是三更灯火五更鸡,埋头苦读至天明。基本上过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苦行僧式生活。进了大学之后,生活的场景开阔了,视野不同了,心中的情愫当然开始蠢蠢欲动了。所以啊,部分男生进了大学之后,有点眼花缭乱,饥不择食了,只要是能看得上眼的女同学,就开始了孜孜不倦地追求。苏阳的追求者,有多少人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在我们班就不乏其人。其实,苏阳早就名花有主,是她老家的邻居,据说是世交,我见过,瘦削,谦和,精干,大哥式的人物。不知道我的同学们是受伟大的力量驱使还是怎么的,不懈地坚持着,甚至请她的老乡出来作伐,结果不得而知。苏阳仍然是笑盈盈的,如早晨的一朵玫瑰。
  苏阳不像某些漂亮的女生,自以为有几分姿色,便挺着胸,甩着长发,一副冰霜美人的雕塑样。苏阳平和,经常和我们一组同学一起走走,谈谈,如大姐般待我们,从没有什么倨傲的神色,我们也胸无城府的一起说说笑笑,有时也开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的过着生活的每一天。
  毕业后,同学间的交流基本断绝。2008年,在扬州重聚,只见佳人韶华已逝,丰姿不在,身体已渐富态,眼角微现沧桑。只是短短大半天的相聚,同学间没来得及细谈,情况如何,不甚了了。
  江梅,才情女子,一步一摇春风起,一颦一笑情意生。“密态随羞脸,娇歌逐软声。朱颜半已醉,微笑隐香屏。”这是南朝梁简文帝萧纲《美女篇》中的句子,此句说江梅,正能道出她的一颦一笑。
  江梅不高,微胖,也是我们八六班的班委成员。第一次认识她,是在历史系举行的迎新晚会上,八五届的学长门在歌舞声中邀请我们新生表演,在班长的三请四邀之下,她站起来唱了一首女高音,不过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那不是她能唱的,起调太高了,她涨红着脸,坐下,扭捏着。不过,一般场合,她还是能唱上几句的,班上的活动是少不了她的。
  江梅的活泼、善言,有时引得某些男子的遐想纷纷。我记得我的一位学长,在扬州教育学院中文班,他说他自己能诗能文。他学了一年中文,确实是一口半文半白的普通话,跟了个姓金的诗人大哥混,他说他马上就是李白第三了。我们刚到扬州教育学院,不知道他们中文班的水有多深,只有唯唯诺诺,以为灿烂的文学巨星将从这里升起,不过,到现在为止,我还没看到他们那个中文班,有什么小小的星儿冒出来,这是后话。我的这位学长天天坐在我们位子上,到午饭时侯就来蹭饭,我们以为是来找我们的,原来他是来找江梅的,说找她谈诗的。江梅是所谓的扬州教育学院诗社的成员,我的那位同学是社长。蹭了我们半个学期的饭,江梅爱理不理的,倒是跟我吃饭的伙伴熟悉起来,两人好像找到了共同的话语。
  江梅不讨体育老师的喜欢,嫌她走路扭捏,不过那是那个女体育教师到了更年期,其实人不能看外表的,江梅其实是秀外慧中的。我记得是我们上二年级的时候,学校组织到南京进行历史考察。南京的古迹多,对联多,有些对联上的字,我是无法认识的,江梅能认识,读出,这很不简单的,在我是做不到的。
  江梅也有小性子,也有女儿之态,她的男友有段时间不理他,她就找了我们宿舍的一位同学陪她看电影,这位同学对他暗生情愫。结果呢,男友没有理她,要跟她分手,气得她郁郁寡欢。就此,两人裂痕出现,最后各自纷飞。
   2
  且把目光移到我们的宿舍,关注一下我的舍友们。
  上文说过,我们宿舍十二位好汉,个子参差胖瘦异,脾气性格各不同。十二位男生的宿舍当然有它的风景,桌子,是看不清颜色的,间或还汪着一滩水;地面上大部分时间躺着瓜子壳、花生壳、废纸等杂物;床底下胡乱地摆放着拖鞋、球鞋,上面蒙着一层灰,散发着淡淡的脚臭味。宿舍里也有值日表,时间长了就忘了,反正男人吗,是做大事的,这些小事就不屑了。有时也有人整理宿舍,那要分情况,一是自己的同学或者同乡来玩,宿舍脏,不好见客;二是自己的女朋友造访,看了会没面子;三是自己的父母亲友探望,见了会唠叨;四是春秋季节,十几双臭鞋子一齐发威,味道扑鼻,难以忍受的时候;五是有人受了刺激,用打扫卫生的方法发泄。
  我在宿舍里的表现中等,开始的时候我到处玩,宿舍就是休息的地方,白天不去,晚上才躺一下,宿舍的情况我关注不多,值日的事情,就有点隔三差五了。到第二学期的时候跟雅岚一起玩,我好睡懒觉,不吃早饭,她有时给我带早饭,要到我们宿舍,因此马虎不得,前一天晚上就把宿舍打扫得干干净净。
  我的床的对面,上铺是钱军,下铺是张荣。壮实的在上,瘦小的在下。壮实的皮肤微黑,手大脚大,屁股翘翘的,好运动,饭量大,喜看书,爱在阳光下放开四肢,躺在草坪上暴晒。他对我的懒觉很不满,在冬天经常把窗户打开,让寒冷的空气清醒我的头脑,我只是把头往被窝里钻,不理他,他只是摇头,咕噜着离开。瘦小的呢,像电视剧《赵尚志》的扮演者高强,只是比高强小一号。他说一口地道的家乡话,十句话我有五句听不懂,他说话的速度极快,我听不懂的时候只是看着他傻笑,他也急,头发根里向外冒汗珠,啰嗦一阵,不再理我了。这位下铺的同学,听说有几个妹妹,他是家长的长子,父母当做宝贝。他呢,就有自己的脾性,提到女生,总是嘴角一撇:“女的!”他也喜欢看闲书,天气晴朗,心情好的的时候,能跟他借来看;外面的天阴沉着脸的时候,是借不到的,手一挥,很不耐烦:“要看,自己买去!”
  我们宿舍姓张的还有一位,张语。张语到现在还跟我联系着,泰州大市历史教学活动时还碰到。记忆中二十多年前的张语,很朴实,常穿一件夹克,白里透红的国字脸上永远挂着笑,嘴角边还有一颗黑色的痣,一两根黑色的毛长在上面,不知道现在在不在了。
  张语的上铺是洪林,一口纯正的泰兴方言,搞得我云里雾里。洪林个头跟我相似,脸白,鼻子上戴一深色眼镜,颇有点学者气息,话语中老是掉书袋,半文不白的。他的老家产花生,每次回家的时候,总是带一袋子花生,不过我们尝不到几个,百分之九十的花生送到楼上女生宿舍去了。据说他曾想横刀夺爱,斜插一杠子,不知道某位女生理他了没有。他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我也是听人说的,我那时在钻图书馆,恶补中外小说。
  张玉与我之间的床铺是丰平的。丰平,男儿身,女儿像。面白少须,走路碎步,手指作兰花状,一口道地的,软软的扬州话,说得慢声细气。丰平跟我走得比较近,两人经常一起逛瘦西湖公园(那时票价也不贵,好像三角钱一张票,不像现在九十元一张),我们两个一玩就是大半天,记得我们两个在瘦西湖的五亭桥上还留过影,不过照片早已遗失。一到冬天我们就并在一起睡觉,相互取暖,有时在被窝里相互咯吱,乱成一团。
  丰平的上铺是赵青,我的兴化同乡。地道的农家子弟,不白的鼻子上骑着一副老式眼镜,脸部表情很纠结,老穿一身灰黑色的西服,不合身的西服,更衬出个头的厚实、粗壮。赵青做事实在,钉是钉铆是铆,没有一点含糊。他不大跟人玩笑,很少玩,多数时间是泡在图书馆里。零用钱大部分是用来买书,床铺靠近墙的一边安了书架,上面排着几层书,有空就低着头看,难怪他的眼睛那么近视,是书看多了。我记得他为了的看懂古代历史文献,特地买了王力著的《古代汉语》,硬是啃了几个月。

3
  扬教院老师们的印象,在时间的晨雾中影影绰绰,如水中月亮的碎影,泛着粼粼波光。时间已经把记忆的书页,翻得泛黄、残破。近来,努力拾起零散的残页,连缀成文,不然时间的流沙会淹埋这久远的记忆。

之三 旧时时光
  周日到周五的晚上,是要上晚自习的,晚自习有记录,不能无故缺席,当然去图书馆查查资料,看看杂志、报纸是可以的。晚自习的纪律还好,雪白的日光灯笼罩下,大家静静的看书,作业。出去小解的同学,来去开门也是蹑手蹑脚,轻开轻关。偶尔也出现过不和谐,有几天晚自习,有个同学老是小声地听收音机,大家很不耐烦,结果是班长发怒,摔坏了他的收音机,那同学也无可奈何,这件事作罢。
  周六的晚上,总是蹲在宿舍里也没什么大意思,于是三三两两的出来玩。扬州的学校多,周未的晚上,人影憧憧的全是学生。记得我们学校附近有个聋哑学校,里面的学生们一路比划,一路打闹,看着他们的世界,我很是好奇。
  出来逛街,跑多了也觉得无聊,大街小巷的到处走也无趣,出去玩的学生大部分选择去看电影或者是看录像。扬州看电影的地方有几个,记得都在文昌楼附近,工人文化宫有一处,老市政府这边也有一处,我们正常就在这两块地方看电影,在这里看过《第一滴血》,张艺谋的《红高粱》。往往是看两场,这家看完了就去那家看,连场。看完后往往晚上十点多了,七八个男女同学谈论着电影的细节,模仿着电影的人物对话,说说笑笑地往回走,走到半道停下来,在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一点吃的,一边走,一边分着吃,嘴边亮亮的流着油。不过有一次,出现了囧事,我们几个男生约好晚上一起去看电影,先托人买好票,吃过了晚饭的,有个男生中途有事,不去看了。正好有个女同学在旁边,愁一个人看电影没人陪,一听到我们去看电影,正中下怀,赶紧把票要过去,要跟我们一起看。恰好票分成两拨,有几张连在一起,有两张连在一起,前面的被他们瓜分,只剩下两张连在一起的归我和那个女同学。那女同学笑吟吟地跟在我后面,身后的一帮“活鬼”们挤眉弄眼,臊得我满脸通红,还得在女同学面前装绅士。看的是什么电影我不清楚,反正那场电影看得我局促不安,浑身爬了跳蚤一样,好不容易等到电影结束,如遇大赦,一身大汗,丢下后面坏笑的那帮“活鬼”,大步离去。
  看录像一般在两个地方,工人文化宫和我们学校附近的录像厅。工人文化宫那边环境整洁优雅,音响效果逼真,影像也很清楚,大部分星期日的下午,我总是在那里混,几个小时,只要三毛钱,很合算。不想走远路的就到附近的录像厅了,这放录像的地方靠近菜场,周围散发着阵阵混合气味,里面放着几排木制的长凳,上面的油漆已经斑驳,分不清颜色了。看录像的也是三教九流,各色人等也有。放录像之前,总有一阵喧闹,大声的呼朋引类,看录像时一片吃瓜子的声音,地上铺里一层厚厚的瓜子壳,散发出一股股霉味,价格不高,可惜环境太差。

  之四 夏游瓜州
  初夏时光,春装已经悄然褪去,夏日的阳光引逗着年轻的心,轻歌曼舞的长裙,在风中摇摆,白色短袖映着年轻朝气的脸庞,任微风飞过,任晨曦初照。这是初夏的日子,在俞老班的带领之下,我们全班骑着自行车行走在去瓜州的黑色路面上。
  骑着车子,一路铃声,一路花香,一路笑语,一路欢歌。轮儿轻转,佳人兮兮,长发飘飘,伊人倩影,倏忽前行;汽车过处,激起男儿雄心,弓腰低头,脚板上下翻飞,车如离弦之箭,沙沙地在路面急速滑动,南风刮面,解开的衬衫,向后拖曳,猎猎作响。引得各位佳丽,顾不得淑女形象,一声轻喝,动如脱兔,紧紧地追赶前方男儿。
  车流渐缓,已到瓜州地界。这里有座大的园林,里面长满枇杷树,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是枇杷成熟的季节,满树累累的枇杷,黄橙橙椭圆的果子缀满枝头,摘一颗尝尝,甜中略带酸味,正好解渴,忍不住又摘了几颗。
  我们的目的地是瓜州附近的长江边。这里靠近瓜州渡口,俞老师就是带我们来看长江,领略长江风采的。一望无际的芦苇,铺天盖地的进入我们视野的时候,我们停在芦苇边的堤坝上。这堤坝是土质的,就像我家乡的圩堤,不过家乡的圩堤两边栽着树,这里的堤坝两边是摇曳在水中的芦苇。沿着芦苇中的鸡肠小路,我们行走在高及头顶的绿色屏障中,打着皱褶的泥路,弯弯扭扭,蚯蚓般蜿蜒,依稀听到了江水拍岸的声音。眼前水天一色,江鸟在芦苇杆上啁啾,混浊的江水击打着江岸,激起一阵阵细雾,在阳光下幻化成五彩霓虹。远处的江面,浮出一串串拖船,宛如一条条乏力的长蛇,吐着粗气,懒懒地爬行。极目远望,没有对岸的影子,只有滔滔的江水,无际的天空。
  那边传来下水的声音,我不仅心中发痒,也想试一下搏击江流的感觉,环顾四周,不禁苦笑,几个女同学跟着来了,在她们面前宽衣解带,有点不雅,只好作罢。转过身来,看荣林、余洪、俞老师他们几个在江边游泳。不过,看他们游水,比我自己还吃力。他们在江中,手脚并用,用力地划着,不进反退,几分钟后向后退了几十米。无奈之下,他们赶紧登岸,站在阳光下晒干身上的江水,相互打趣。我们一行沿着江边,拔一根芦苇,掬一捧江水,掷一块小石子,打个水漂,激起朵朵细碎的浪花,倒也忘情。
  班长的吼声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响起,开饭了。当然是野炊了,啤酒、饮料、老鹅、各种熏烧,放了满满一塑料布,大家手抓筷子夹,饮料泼泼洒洒。嘈杂的纷扰声,震碎了堤坝上的寂静,惊飞了芦苇荡中觅食的水鸟,敲皱了堤坝边一泓池水。饭饱酒足后,我们擦擦油腻腻的嘴,踏上回程。
  途中我们拐到了瓜州附近的名刹—高旻寺。高旻寺的香火倒不错,远处就能看到缕缕香烟在上空萦绕。一声声梵音从寺中传出,那是一群和尚和尼姑们在诵经。不过有几处有点破败,残垣断壁,树木凋零,颇不入眼。离开高旻寺不久,我出了小小的差错,本来雅岚骑车带着我的,我刚学会骑车,不太熟练。这时兴致上来了,也抢着骑,结果从车子上摔下来,磕破了裤子,擦掉了膝盖部分的一块皮,搞得我血肉模糊,走路一瘸一拐的,把其他同学吓得不轻。这也算这次郊游的纪念吧。

 


  记忆中,历史科的老师们有一二十个吧,我对他们的印象深浅不一,不能一一到来,只能浮光掠影地摘取片鳞只甲。
  之一
  有几个老夫子,像诸夫子、陈夫子等几个老一辈的教师,他们当时虽然年纪大,但不是教授,只是讲师吧。
  诸老夫子脸白、体瘦、目寒、衣正。我在网上收集诸老夫子的信息,所得不多,知道他写了《唐代扬州坊市制度及其嬗变》,《东方明珠:唐代扬州》这两本书,我没看过,不清楚具体内容。可能他专门研究扬州的方物历史吧,我是不明白的,我做学生时候,不知道这些东西,毕业后没有任何交流,不知道是当然的。我只记得这位老夫子教授我中国古代史,捧着书,平平静静的叙述,一如小河流水,风不起,波不惊,鸟不飞。我坐在下面,端端正正地听,稍有歪斜,一道寒光透出几层厚的眼镜,迎面射来,我浑身惊憟,汗毛根根起立,一股冷气充盈全身。其实,那时的教材只是历史知识的罗列,枯燥,夫子的讲解我也不能全懂,只好课后坐图书馆,才理清了来龙去脉。
  我的印象中,诸老夫子能做大家族中的族长,坐于祠堂之中,柱一拐杖,带一黑色眼镜,穿黑袍马褂,公正严明,不怒自威。我曾经被俞老师叫到办公室做事,看到桌上有一份杂志,随手翻来,津津有味之际,冷冰冰的低沉的声音传来:“谁让你进办公室的?乱翻东西,没教养,放下,走!”我诧异,转头,诸老夫子一脸白霜,我惶然,鼠窜而去,不知错在何处。
  老夫子是科里的头,最后毕业的时候,学生的分配他是有点权的。据说有个泰兴的同学曾经给夫子拎去几只老母鸡,当场被扫地出门,送什么不好,送老母鸡,真是的,乡下人。这个事情在同学们之中蔓延开来,传到我耳朵边的时候,我心中暗赞老夫子的品性,不愧为老一代知识分子,很有风骨。我当时也想去找老夫子,把自己跟一位女同学分在一起,想起老夫子的一张包公脸,捺住了,没敢去,免得自讨没趣。后来听说,有同学在诸老夫子的安排下去了自己想去的地方,有一对男女同学得到了老夫子的青睐,分到一起,并且平步青云,据说其中有个一二三,真实情况如何不得而知,我不敢深想,免得玷污我心中的老夫子形象。
  之二
  二年级下学期,我们在下面的学校实习结束,分别一个多月的我们,分享着各自的快乐,笑谈着发生的奇闻怪事。有一组同学曾被我们的陈老夫子看望,他们在泰兴的乡下。陈老夫子从扬州乘车去泰兴,那天是春和日暖的日子,陈老夫子下车后,在泰兴城转了转,准备赶往在乡下的学校,可是已经没有班车了,他只好乘“二轮车”。这“二轮车”是当时泰兴、姜堰一带特有的玩意。实际上就是,一个壮实的男人,用一辆 “永久” “凤凰”这一类结实的自行车,客人坐在后面,送客。陈老夫子找了几辆,这骑“二轮车”的就是不送他,知道为什么吗,他太重,一个顶俩。无奈之下,他只得付双倍的价格,人家才肯送他。不到二十里的地方还是出了小事故。自行车的车胎爆了,踏二轮车的说,是他太重,又跟他纠缠了半天。
  其实陈老夫子是很敦实的一个人,浑身胖嘟嘟的,脸永远是红扑扑的。陈夫子上课,总是带一大摞书,基本上是泛黄的线装书。他喜欢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给我们上课,喝一口班长泡好的茶,擦一下眼镜,细汗开始爬满鼻子的时候,悠扬的,顿挫的,有穿透力的声音,开始一波一波的走进我的耳鼓。听陈老夫子的课,我是心带笑意的。他讲甲骨文,引经据典,旁征博引。文字的解释,精细,到位,有自己独特的见解。对一些我们常见的文字,能从古文字中找出,一一给我们揭开不同历史时代系在它们身上的结,打磨刻在它们身上的印记。这种工夫,没有板凳坐得十年冷,是达不到这个境界的。
  据说陈老夫子毕业于山东大学历史系,我没有考证,不知真假。古人读书,有红袖添香,夫子为了学业,与青灯,板凳为伴,而无佳人为伴。我写这一段话,是有事实为证的。某天,陈老夫子携一灵秀之孩童,蹦蹦跳跳而来。夫子轻轻地搀着,目现慈祥,态呈亲昵。女生们天性,跟顽童嬉戏。有一女生,傻乎乎的来了一句:“陈老师,你的孙子很可爱呵!”旁边的老师道,不是,是他儿子。班上傻了一片。当时陈老师已经五十多了,儿子才七八岁。想当年陈夫子,也是一表人才,学富五车,为了学术,为了自己的事业,能这样,我辈汗颜,自叹不如。
  叙述这两位老师,笔墨点点,无法铺叙,只是我当时是学生,触及不到他们那个层面,只是隔岸看花而已。

之三
  诸夫子、陈夫子领导下的一帮大大小小的老师们,有一半是苏大毕业的。这当中吴老师年纪可能最大。吴老师是泰兴人,教授我古代中国后期的历史.吴老师是泰兴人,一口流利的泰兴话,舌头卷来卷去,操纵自如,那帮泰兴同学,一到吴老师的课,如沐春风,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这就苦了我,侧着耳朵,听不清;伸长脖子,听不懂;张大眼睛,看不透;凝神细想,悟不了。上课之时,只得半听半猜,半想半揣摩,勉强为之。往往一堂课下来,比我在家里割二亩田麦子还吃力。割麦子仅仅是淌汗,听老师的课,是崩紧了全身。不过有时我也偷懒,实在不行,就伏在桌上小睡一会,课后抄同学的笔记。
  隐隐约约之中,觉得吴老师属于学究型的人物,能看书,据说钻研过《二十四史》,耐得住寂寞,坐得住冷板凳。从他的课堂讲义中可以看出,有他自己独特的视野,与众不同的前瞻性。思维之中,绽放着智慧的火花,往往能在在我的面前出现,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界。在他面前,宛如站在一位长者面前,为他的学识所折服。
  同是苏大毕业的还有王老师。王老师,我的同乡,他的家乡离我家不远,十多里吧,苏北的一个绿树环合,碧水缠绕的小村庄。我上学的时候,王老师精瘦、皮肤微黄,个头高挑,黝黑的头发在前额打着漂亮的转,小眼睛在镜片后面调皮的急速闪动。
  王老师讲授世界近现代史,他是年轻教师中比较沉得下去的人,能坐,肯钻。他语言诙谐,生动,引人。板书时仄着身体,手在黑板上急速前行,一行清秀灵动的行书,跃然于黑板之上。尤其喜欢听王老师讲授的二战时期的历史,他的讲述把我带进了一个战火纷飞的年代。交战双方的情报解密,最高机构的运筹帷幄,战场情况的瞬息万变,名将智者的狡诈善断,沙场士兵的悍不畏死,一一的从王老师的口中呈现出来。
  不知道什么原因,王老师刚开始对我有点感冒,后来渐渐地好起来,也许我们是同乡,也许跟他走的比较近,也许我也喜欢看书跟他有共同的话题吧。我跟荣林他们有时到王老师的宿舍里去转转,老师的宿舍里住着四个人,集体宿舍,条件很简陋,也很挤。我们坐在床边,听他天南海北的吹,昏天黑地的侃,往往不知不觉一两个小时就过去了。

之四
  初夏的日子,瓜州的公路上,我们一路欢声笑语,骑着车带着人,迎着早晨的阳光,去看传说中的长江。这次活动的组织者,就是我们二年级的班主任,俞老师。
  俞老师黑乎乎的,嘴唇厚厚的,对人一脸笑,当然是一种憨厚的真诚的笑意,不是那种虚伪的皮笑肉不笑。调皮的女生们私下里叫他“黑鱼”,他听到了还是嘿嘿的笑。可能是因为这一身深色的皮肤,教我们时可能还没有女朋友呢。记得二十年聚会的时候,听说他的儿子才上高中,我的女儿已经大二了,他结婚太晚了。我们跟老师的关系比较随便,俞老师常常走进我们中间,跟我们的兄长一样。低沉的,富有磁性的声音,往往会引得我们在他周围圈一圈。
  在二年级的时候,我跟雅岚走得比较近,这可违反了学校的规矩,当时的大学生是不允许谈恋爱的。其实我们只是两人又好感,喜欢一起玩而已。俞老师是班主任,训诫我们是他的职责。于是乎,单独召见我,苦口婆心的训勉我半个小时,我是犟骨头,不听人劝的。当时我没说什么,事后写了六页纸的情况说明,反驳老师,说明书交上去后,也没见什么反映,事件不了了之。不过,俞老师也不待见我,记得有次在泰州师范我去听课,主讲人是俞老师,看到我没什么反映,视做路人一般,也许是心中的芥蒂还没有解开吧。
  俞老师教授我们什么课我倒忘了,后来在班长处看到他的论文。班长的字写的好,帮他抄写的。论文倒写的有声有色,很有点功底,不过字不敢恭维。

第九篇 大学生活(二)
  小序

  《大学生活之一》,陆陆续续的如挤牙膏一般,一股一股的冒出,写得很慢。我的一个个同学,个个鬼精鬼精的,有一点差错,就会招致他们的白眼与不屑。烦恼的是,时隔二十多年,老师们的形象日渐依稀,同学的影子渐渐模糊。夜深人静,绞尽脑汁,苦思冥想,在记忆的仓库里一件一件的拨弄,翻找,不放过一点点碎屑,残片,把她小心翼翼的捧出,洗净,晾干,然后见之笔端,铺上纸页。马马虎虎凑了一万多字,荣林见了,说这是珍贵的生活回忆,建议我发到同学群中。于是我不怕献丑,发到共享中,有两个同学给了很好的建议,特此感谢。

  一、懒虫

  教室中,慵懒的身体,是夏日小河的水草,舒展着发泡的毛绒绒的叶子,在水中舒服地漾着,夏日的阳光透过水面,熨烫着水草的茎,水草的叶,水草日渐其肥硕;这身体也是冬日空旷的田野中,一捆被农人遗弃在田埂上的稻草,金黄色的色泽已经被风吹雨打去,只剩下黑朽的草尖,在风中翕动,百无聊赖的。低低的授课絮语,是安静的入睡摇篮曲;抑扬顿挫的书本语录,是梦中呼呼的风声;课间嬉闹的杂音,是蚊帐中嗡嗡的蚊鸣;大声的喝叫,是田中牛虻的骚扰。慵懒的身体与凳子黏在一起,头歪斜在课桌上,深埋在书堆里,似听非听,似睡非睡。狭长的身躯,麻花般扭转,连接着头和下体。偶尔会有轻微的鼾声,飘进老师的耳朵,被推醒的我,正襟危坐,一副无辜的摸样。
  看过农村冬日的农人吗,暖和透心的阳光下,找一背风向阳的土墙,下面铺一层厚厚的稻草,四脚张开,摊坐在稻草上,半依半靠,眯着眼,笼着手,歪着头,滴着口水。阳光把五脏六腑熨帖得舒泰无比,快和得什么事也不愿做,换个神仙也不做的。授衣的九月,我就是那晒太阳的乡下农人旁边,蜷着身体、迷糊着眼的一只懒猫。
  大学第一年的九月,扬教院的生活,是一种失去目标的生活。没有高考的压力,没有同学之间的较劲,没有了父母的絮叨。我这条不想前进的小船,无风的时候,就在静静地水面上等待;微风吹起的时候,在水面上打转,兜圈;大风起处,随波逐流,抖抖颤颤的前行。
  我这人一生没有什么大追求,属于有一把米就能过一天的人,容易满足。原来复读的时候,三更灯火五更鸡,现在一觉睡到大天亮,冬天的周日还能赖赖床;原来天天咸菜,顿顿粥,身如竹竿,体像芦柴,现在是日日荤菜,早晨包子,白天饭,身渐渐发白,体见胖。这样的日子,这样的生活,还有什么不能满足,还有什么要去追求,要去奋斗的。奋斗也罢,折腾也罢,二年的时光会很快的过去,到时候还是该回的回,该走的走,快快乐乐的做我乡下的光荣的人民教师,我不想穷折腾。
  课堂的懒睡,不时的鼾声,招来了班主任老师。班主任老师,上学时是绝对的好学生,对这类行为深恶痛绝。记得开学一个月左右,泰兴某位姓朱的同学,家长有急事请假,条子递上去后,班主任仔仔细细的查询,几乎查到这位同学的祖宗八代,唧唧歪歪的就是不松口,该同学扔下字条,扬长而去,剩下目瞪口呆的他。班主任抓住我睡觉这件事,责令我写检讨书。都八十年代了,还要我这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写检讨书,什么思维啊。其实我早有准备,听到风声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前几天的功课,我准备得很充分。我跟班主任狡辩,当场把前几天的内容说给他听。诡辩道,我是头低下来思考问题的。其实,大家心知肚明,班主任没法,只好听之任之,警告我,功课不及格,甭想毕业。
  我的懒性与生俱来,事不临头,总是不理,上课的时候,照样歪斜着眼,砸吧着嘴,滴着口水,梦游列国,约会周公,大梦不醒两个月。结果是,期中考试后,老师约见,某门功课差点走红,这才惊出一身冷汗,正儿八经的啃起书本来。原来大学也不是那么好混的,这样混下去,可能是腹中空空,将来误人子弟的。还是快点改弦更张,埋到故纸堆里,去跟那些历史人物对话吧。

二、懒觉

  学业上的自在,是思想的堤坝已决堤,放纵的洪水在肆虐,散漫的虫子在吞噬健全的灵魂,颓废的杂草长满思想的庭院。那种自在,只能短暂不能长久。可是教室之外的生活我做主,我可以随心所欲,率性而为,天马行空,我行我素。
  淡去了初到扬州之后的新鲜,没有了涉足城市的迷离,厌烦了大街小巷的乱转,心中的一泓秋水,无明眸之流转,无波光之滟潋,不染一尘,安宁静谧。除了教室,大部分时间把自己窝在宿舍的床上,特别喜欢寒冬的床,那舒适的被窝是母亲的怀抱。
  周末的夜晚,舍友们寻亲访友,喝酒玩耍,约会女友,各找自己的乐子。心境淡泊如我,偷得一晚空闲,安享独处的乐趣。水银样的灯光,倾泻在宿舍里,人如泡在晶亮透明的水池中,恍惚间,回到了浮荡着薄雾的水面,潜游在家乡的碧水中。按捺住蠢蠢萌动的乡思,掩盖起隐隐涌动的乡愁。半披棉衣,或坐或卧,听着室外寒风的呼啸,闻着被子香香的肥皂味,啜饮着大口大口腾腾的热茶,俯拾一本文化的印章,细细品味历史典藏的珍馐。累了,酸了,挺下身,移下腿,揉下眼,仰望室外的天空,窗外的阑珊灯火。不知不觉中,身体瘫软,暖暖的睡意,羽毛般轻轻拂过,梦的芬芳,钻进身体的每个毛孔。瞌睡了,就烧红的虾子般缩进和暖的小窝,棉衣遮头,我的世界就是这宁静的、温柔的港湾。早晨的阳光透过窗帘,把房间内镀上一层金色,暖暖地、慢慢地睁开眼睛,身边的舍友们早已人去床空。伸伸懒腰,打打呵欠,揉揉惺松的睡眼——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周一到周六的早晨,睡意与纪律在纠缠,暖意和寒气在抗衡,毅力跟散漫在争执。扬州教育学院的纪律,如一所中学,早读,习字,晚自休,一种名堂也少不了。可恨的是,冬天的六点钟左右,要围着学校外的大街上跑三圈,说是晨练。跑步倒无所谓,清晨五点多的吃床,简直是“生牛剥皮”,苦不堪言的。试想,滴水成冰的冬天,睡意正酣的我,伸出头,一股寒气,立即围上暖暖的脸颊,只得向被窝深处缩;再伸出手,所触之处,寒意由指尖处,闪电般窜到肩膀,麻酥酥的,冻得手像蛇一样往回缩。刚进入冬天的时候,我硬生生的爬出被窝,咬着牙穿衣,抖抖地洗漱,迎着寒风往外跑,嘴里诅咒着。时间长了,我就心生怯意,不管纪律了,他们冒着风,踏着霜,我自赖在床上,翻一个身,再来一个回笼觉,多享一会被子里的幸福。次数不了不行的,老师点名,发现了情况就会约见我,叽叽咕咕的说个半天,我就隔三差五的缺席,总算挨过了两个漫长的冬天。
  夏天的日子,照样是天天不离睡懒觉,早饭可以不吃,懒觉不能不睡,往往一觉醒来,太阳已经照到我的脸。临近上课的时候,滚身起床,洗漱一分钟以内完成,急速冲向教室,气喘吁吁的从后门猫腰窜进教室。老师的目光透过来,我赶紧低头。不过,到第二学期的时候,情况有点好转,那时,雅岚看我经常不吃早饭,自己吃完后,从食堂里带点馒头、油条之类的过来,我很不好意思,赶紧起床,洗漱整理,正儿八经起来,不敢再睡懒觉。
  
三、一日三餐
  扬州教育学院的食堂的位置,介于教室和宿舍大楼之间。是一间巨大的,高敞的,二层大房子,能容纳五六百人同时就餐。里面整洁卫生,相当的亮堂。我的一日三餐基本就在这里,没有特殊情况是不出去吃饭的,不像现在的大学生,嫌食堂的伙食差,到外面吃。那时扬州教育学院伙食,在我来说,是天堂般的日子,是向往中的山珍海味。
  我们上师范的学生是有生活补助的,标准好像是每月三十二斤粮票,二十元左右的人民币。学校把这些折合成饭票和菜票发给我们,也不全部折合,还给我们留二元零用钱,二斤粮票。当然,我来到扬州教育学院,闻到沁人心脾的饭香,看到白亮亮的大米饭,就着可口的小菜,不觉食指大动,胃口大开,半斤米饭,三下两下就扒完,还要添二两饭。所以啊,到月底总差那么几斤饭票,几块钱菜票。一般来说,像我这样的,由“糠箩里跳到米箩里”的人不少,一个月下来,家里总是要贴补三五斤粮票,三五块钱的。

  之一
  食堂的早餐是比较丰富的,有烧卖,包子,油条,馒头,稀饭。
  不锈钢的大桶子里,盛着稠稠的粥,表面上有一层粥膜,食堂的师傅一勺子舀下去,桶子里面的粥在上下晃动。稠稠的粥盛在饭盆子里,像喝水一样喝是不可能的,要用筷子往嘴里划拉。这样的三两粥,不要任何点心也能熬到中午,肚子不会有任何饥饿感。不过,就我来说,吃粥归吃粥,点心还是要尝的。
  我喜欢这里的包子、烧卖。扬州的包子比较有名,有诗为证“妙手纤纤和面匀,搓酥参拌擅奇珍。自从香到江南日,世上名传肖美人。” 扬州包子味道偏甜一点,吃过这里的三丁包,汤包,有自己的特色,当时,扬州教育学院的食堂只有一种包子,大肉包。这个大包子,有男子的巴掌那么大,薄薄的皮在顶部纠结在一起,构成一幅吐丝菊花的样子,中间有个小孔,可以看见里面的肉馅,一股甜甜的香味,悠悠的钻入鼻孔。抓一只包子,放到嘴边,轻轻地一咬,亮晶晶的、有点烫的油会流到嘴角,顺着嘴唇往下滴。两只包子下去,一股温暖的热流,充溢着胃子。站起来走动,甜甜的肉香,慢慢地往上泛,不由得打几个饱嗝,空气中也散发着阵阵香气。
  包子吃多了,感觉太油腻,总想换个口味,烧卖是最好的选择。食堂里的烧卖,是糯米烧卖,一层薄薄的饺子皮,包着糯米掺和着瘦肉丁以及佐料的馅子,吃在嘴中油而不腻,香软可口。那一层外皮,白而透亮,就像一张白而清亮的大白菜的叶子,包袱皮般包着里面的糯米馅,收口处,呈荷叶边状,黄色珍珠样沾着肉汤的糯米饭,从里面露出头来。一般来说,我有两个烧卖,就能混一顿早饭了,不过,吃过烧卖后,有点口渴,总要喝点开水。
  周日的早晨,懒得去食堂,就逛到学校附近的面摊上去,下一碗面条当早饭。一碗面条,一角二分,二两粮票,厚厚的一大碗。在掺和着大蒜、酱油、胡椒的混合气味中,吃下面条,连汤喝完,心满意足地去文昌楼那边去逛街了。

  之二
  食堂里的中饭和晚饭照例是饭。二年下来,没变过样。早晨吃早饭,时间拉得长,不忙,不用排队,中午、晚上就不行了。同一时间放学,几百号人一起涌进食堂,食堂里花花的全是人,大家在十几个窗口前排成一条长龙,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龙,不时有人插队,大声的叫嚷。最厉害的体育班的那帮人高马大的学生,一个人排队,十几个人沾光,没二十分钟,是轮不到你打饭的。这些人,属于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那种,拳头狠,我们是敬而远之的,跟他们没道理可讲。我排队的时候,总是要看看,这队伍中如果有几个体育班的,赶紧换队伍。学校虽然也管过,但是效果不大,其实也没什么的,前后相差不过半小时,饿不死人,后来我们干脆晚过十分八分钟去,食堂里已经不太忙了。
  食堂里的菜,是扬州菜,地地道道的扬州菜的做法。资料显示,扬州菜,为全国四大菜系之一。扬州菜亦称淮扬菜,迄今已有一千六百多年的历史。扬州自唐至清,一直为南北交通的要冲,她是历史上曾是繁荣一时的商业中心,其腹地又是鱼米之乡,物产丰盛。所以逐渐形成独具特色的风味菜——扬州菜。扬州菜口味平和,清鲜而略带甜味。很多文人雅士写过扬州美食,清朝费轩写过《望江南》“扬州好,小吃味相兼。白米红虾经酒绿,淡香海蜇入糟甜。但好不论钱。扬州好,夏日市声齐。芦叶香粳包玉笋,桂花豌豆煮金泥,糖屑满铜匙。扬州好,春色上街坊。筠笼鲫刀和獾笋,棘针螺厣拨茴香,别处不曾尝。”在这首词中,极力叙写扬州美食,别有风味,“别处不曾尝” 。
  我印象中,食堂里的肉圆(扬州人称为狮子头)、红烧肉、滑溜豆腐别有一番风味。这肉圆很大,有女孩子的拳头那么大,四角钱一只,食堂师傅给你一点青菜,上面点缀一只肉圆,碧绿的青菜打底,老黄色的肉圆沾着肥肥的肉汤,看得我垂涎欲滴,只是不好意思当场就用嘴咬,只得坐在餐桌上假装斯文,慢慢的尝,咬完了肉圆,连着菜汤,一股脑儿倒进饭碗里,直吃得嘴唇发亮。现在细想起来,那肉圆外黄里白,外焦内嫩,香味诱人,入口松软,实在是喝酒下饭的好菜。我自己后来独立生活,也尝试做几个肉圆,总是差那点功夫,达不到那个味道,只好作罢。
  食堂的红烧肉,好像是三角钱一份,记不清了,反正一份红烧肉,师傅就给你舀一铁勺。这红烧肉,肥瘦搭配,汁浓味甜,肉皮晶晶发亮,虽然我在家从来不吃肥肉,但是这透明如红水晶的五花肉,吃在嘴里香软绵甜,入口生津,肉汁沾在嘴边,能把上下嘴唇粘在一起,真是农村老人说的“打嘴巴都不丢”,世上的美味佳肴,莫过如此吧。
  这里的豆腐,跟我家乡的豆腐不同,家乡的豆腐,块头小而卤味特重,烧出来就是一股浓重的黄豆味儿。扬州的豆腐,大而清爽,食堂里的师傅,把豆腐跟少量的猪油渣和在一起,加入生粉,酱油,醋,大蒜。烧一锅,倒在大桶里,香气扑鼻,一角钱一份,吃在嘴里,滑溜溜,酸溜溜,肥嘟嘟的。倒在饭碗里,跟米饭一搅合,吃得格外得利索,滑溜。
之三
  晚饭跟午饭的情形是一样的,菜色也差不多,一样的喧闹,一样的有趣。不过晚饭的时间比较早,五点多钟就吃晚饭,早了点。
  那么早吃晚饭,到了晚上八点钟的时候,肚子开始松动了,年轻人吗,消化快,这时总要找点东西吃的。食堂里也有供应,七八点的时候,食堂师傅们就下点面条,不要饭票,只要菜票,好像是二角钱一碗吧,酱油面上洒些蒜花,香气撩人,也能填饱肚子,晚上睡个安稳觉。
  填饱肚子的食品其实也不少,记得有一种叫扬州锅巴的,圆圆的,薄薄的,好像是炒米压制而成的油炸食品,呈淡黄色,吃在嘴里脆而酥,很有意思。雅岚老带我去买这种东西,一买一包,能吃几天。
  周六晚上,一般是去看场电影,看电影的地方一般在工人文化宫,文昌楼那边。电影散场的时候,近九点了,肚子又点咕咕地叫。走到那个文昌楼向北的一条横向的马路边,有个小摊儿,主要卖像现在的麻辣烫一样的食物,里面有粉丝、黄豆芽、豆腐干、鸭血、辣椒。是一对中年夫妇经营的,十几个小钢丝兜儿,钢丝兜儿里面盛着那些原料,挂在一只大开水锅边上烫着,有顾客吃的时候,就拿出来,倒在碗里,放些佐料。直吃得人麻辣哄哄的,嘴角通红,浑身热气上升,头发根里冒汗。
  周六晚上,也有跟在其他同学后面,到其他学校去蹭饭的,记得曾经跟在文辉后面到职大那边去玩,那边的伙食,跟乡下老农的碰头饭一样,大和大搅,吃不出什么味儿,吃饭的时候,有桌子没凳,全要站着吃,真是很奇怪。

四、闲逛
  刚进教育学院的时候,我们已经被排好学号,分好组。我是十四号,第一组。十五号是雅岚,也是一种巧合吧,她在第二组。我们这二年里的集体活动,基本上是以组为单位的。聚餐也好,游园也吧,全是这样的,也有个别逃离分子,偶尔脱离集体的视线,不过在集体强大的“压力”下,很快“归队”。
  那时的扬州,水还绿,树还青,景还自然,一切都是原生态,没有太多的人造景点。我们一组男男女女十多个人,都是初到扬州,怀着对古城的景仰,沿着瘦西湖、大明寺、个园、何园,一路探幽访古,感受古城风韵,沾染都市文明。

  之一 那时的瘦西湖
  瘦西湖是必玩的,也是我们游园的首选。那时的瘦西湖,没有现在的一半面积大,我们几个,每人花三毛钱,走走停停,有三个多个小时也就逛完了。那时好像只有一个南大门,没有其他门。杭州我没去过,无缘领略西子风光。瘦西湖,肯定得缘于西湖之名。之所以有个瘦字,我的看法是,在于这座园林周围的河道狭长,宽敞不一;小垛子,星星点点布于河中;垛子上桃红柳绿,姹紫嫣红;有湖的模样,而略显狭长。而史料记载,据说是清代钱塘诗人汪沆有诗云:“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瘦西湖由此得名,也未可知。
  去过瘦西湖的人知道,走过大虹桥,沿着南大门进去,流过大虹桥下的河水,傍着一条长堤。长堤两边,垂柳依依,据说这是瘦西湖一景:长堤春晓。柳树间,间杂着矮矮的桃树,烟花三月,桃花吐艳,柳风吹面,春意袭人。长堤右边临水,对岸的亭台楼阁,映着河面的波光;长堤左边,是连续的高低不一,起伏不断的土丘,土丘上青树葱茏,林木森森,间或有鹅卵石铺就的小路,穿行其中。这左边的小土丘,是我们休闲的好地方,我们曾经在林木深处,找一平地,铺开塑料布,打了两个小时八十分。
  瘦西湖中,有个深入湖中的小堤,堤坝那端有一小亭,叫钓鱼台。认识这个亭子,源于我们历史科的汤老师摄影作品。汤老师的黑白照片中,一小亭孤身水中,两个门孔中各自勾勒出五亭桥和白塔的形象,模样纤细,形貌清晰。后来我们去看,确实如此,找个适当的角度,可以同时看到五亭桥和白塔,果真名不虚传,可见当年设计者的匠心独运。环顾小亭四周,有带着草帽垂钓的老翁,有水中畅游的泳者,有划桨的游人,自得其乐,好不悠闲。
  我来自水乡,对于船儿没什么稀罕的,在我的家乡这是常见之物,我的一些同学们,有些人自小没看过船,对船儿有种天生的亲近。瘦西湖里的船,大多是鸳鸯形的游船,用两只浆划,我的同学们花两元钱租一小船,拉我上船,替他们划桨。他们没玩过船,他们坐上船,欢快地撩拨着水,逗弄着水花,或者把脚伸到河里,感受河水的清凉。他们半躺半坐,安闲自在地任我有一下没一下地划,议论着风景,享受着和煦的阳光,掩映于五亭桥的桥孔中,徜徉于小红桥的穹窿里,望白塔之倒影,看小金山之山石嶙峋。沿着湖水兜几个圈,他们全不在意,只为那湖光水色醉人心。
  瘦西湖的西部,是动物园,进去要一毛钱。里面的面积不大,冬季还好,其他季节,散发出一股股骚味,不太好闻。里面的动物品种不少。这里的鸳鸯鸟生活得最安详,绿色尼龙罩着的水池里,浮着十几只暗绿斑驳的公母鸳鸯,衣冠整齐的模样,水中漂着几根白的的羽毛。最可怜的是孔雀,身上的羽毛有一块没一块的,污秽不堪,分不清毛色。尾羽也参差不齐,高兴起来,也抖开羽毛,来个孔雀开屏,花色斑斓的扇面顶端,三三两两的羽毛耷拉着。最安静的是玻璃柜中的蟒蛇,那条长虫,我在扬州的两年里常去看它,永远是一只小眼睛半闭着,翘着三角头,盘着身体,一动不动,如雕塑般,我怀疑是假蛇,塑料的吧。

  之二 小逛个园,闲游何园
  便益门附近有个个园,那里面以竹子居多。满眼看去,竹影扶苏,一簇簇竹子,团成一团,方成一堆,各呈姿态。假山异石,碧水柔波,高楼低阁,镶嵌其中。我们一组人,登楼阁,爬假山,穿竹林,尽游人之乐。不过,玩归玩,却领略不了自然之趣,据说,园子的南部,有春夏秋冬四景,看了几本扬州风物志,请教扬州当地居民,就是看不懂景在何处,可能是我太愚笨吧。
  不过这里的竹子,我倒感兴趣,瘦长的细竹,撅下来做根鱼竿,去钓那边池水中的红色鲤鱼倒也不错;那手腕粗的竹子,能做钉耙柄,肯定结实耐用;碗口粗的毛竹,盖间小草屋,做中梁倒也合适吧。放在这里,暴殄天物,真是可惜了。
  何园,我只去过一次,还是我拖着他们几个陪我去的。这园子据说叫什么“寄啸山庄”,这名字让我想起了一部小说《呼啸山庄》,不知道这两者有什么关联。这园子里面的楼宇特别地多,高高低低的坐落在山石之上,估计这又是哪家大盐商的私家府邸。何园的后面,有一大水塘,塘前是一个宽敞大戏台样的建筑,塘后是两层楼阁,据说是何家人看戏的地方,这样的设计可以避免回声。我曾经找了块石头,投掷到水塘里,也是“噗通”一声,没什么特别的音响。
  我们一起玩的时候,看到里面有一小屋样的东西,两边有杠,其实我们不懂,那是轿子。一男一女两个同学钻进去坐,在那里摇摇晃晃,旁边有老者走过,说那是何府接新娘子的轿子。那个女同学羞红了脸,赶紧钻出,我们跟在后面,没心没肺的笑了她半天,惹得她对我们一阵追打,引得一路游人侧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