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损道人 姜太虚:此生未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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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未完成2009年12月于娟确诊患乳腺癌后,写下一年多病中日记,在日记中反思生活细节,并发出“买车买房买不来健康”的感叹,引起网友关注和众多媒体热议。于娟于2011年4月19日凌晨去世,众多网友在网上进行追悼。一个年轻生命,在生死的边缘,用生命写下病中日记。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于娟完全放下了生死,放下了名利权情,赤裸裸的去反思和写作。所有的浮躁沉淀了,所有的伪装剥离了,所有的喧嚣远去了,所有的执着放下了。只有一个普通的女子,普通的女儿、妻子、母亲对生命最单纯的感悟。在这个故事里,很?读者看到的不是于娟,而是自己。走向死亡的过程是如此黑暗,于娟却努力让这段路变得有光明。“那些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大”。她说:“如果不能和别人比生命的长度,那就去比生命的宽度和深度吧。”——中国日报本报《博闻周刊》曾分两期摘登了于娟的癌症日记,在读者中引起强烈反响。她对生命的热爱,对生活的留恋,对亲人的不舍,对病痛的坚强,对生死的通达态度……感动了很多人,也提醒了很多人。——羊城晚报

在反思自己为何会得癌症的同时,于娟想到怎么去做一些有意义的事,让更多?人了解癌症,并远离它,于娟以“活着就是王道”为名开了博客,用时一年多在病榻上陆续写下抗癌日记,她乐观、豁达的人生观深深感动了无数人。——新快报当年于娟去挪威学习环境经济时,被挪威郁郁葱葱的森林所震撼,许下了“把挪威森林搬回家”的愿望。于娟回国后,一时忙碌把这事放在了一旁,得了癌症后重拾旧愿,把这事郑重地交给了妈妈。“挪威的森林”基地选在于娟山东老家的一片荒坡上。过去一年多里,于娟的妈妈经常到荒坡上干得不亦乐乎,母女俩的愿望就是把这片荒坡变成“万亩林”,并希望能申请中挪合作的能源林研究示范基地。——新闻晨报序我是在读这部遗稿时才知道于娟?,离她去世不过数日。这个风华正茂的少妇,拥有留洋经历和博士学位的复旦大学青年教师,在与晚期癌症抗争一年四个月之后,终于撒手人寰。也许这样的悲剧亦属寻常,不寻常的是,在病痛和治疗的摧残下,她仍能写下如此灵动的文字,面对步步紧逼的死

神依然谈笑自若。我感到的不只是钦佩和感动,更是喜欢,这个小女子实在可爱,在她已被疾病折磨得不成样子的躯体里,仍蕴藏着多么活泼的生命力。于娟是可爱的,她的可爱由来已久,我只举一个小例子。那是她在复旦读博士生的时候,一次泡吧,因为有人打群架,她被误抓进了警察局。下面是她?忆的当时情景——“警察开始问话写口供,问到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警察怒了,说我故意耍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个亮片背心,一条极端短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警察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的一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她的性格真是阳光。多年后,在死亡阴影的笼罩下,这阳光依然灿烂,我也只举一个小例子。在确诊乳腺癌之后,一个男性亲戚只知她得了重?,发来短信说:“如果需要骨髓、肾脏器官什么的,我来捐!”丈夫念给她听,她哈哈大笑说:“告诉他,我需要他捐乳房。”当然,在这生死关口,于娟不可能只是傻乐,她对人生有深刻的反思。和今日别的青年教师一样,她也面临着双重压力,一是体制内的职称升迁,二是现实生活中的买房买车,并且似乎不得不为此奋斗。现在她认识到——“我曾经的野心是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做,于是开始玩命想发文章搞

课题,虽然对实现副教授的目标后该干什么,我非常茫然。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标的事情拼了命扑上去,不能不说是一个?子干的傻事。得了病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而不应该只是去看短暂的名利权情。名利权情,没有一样是不辛苦的,却没有一样可以带去。”“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死死生生之后,我突然觉得一身轻松。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闲事淡事,我不再有对手,不再有敌人,我也不再关心谁比谁强,课题也好、任务也罢,暂且放着。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风淡云清。”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分外坚强的人09年的最后一个星期,我被救护车抬进RJ医院,放置在急救室病理室的主任看到我那浑身黑漆漆的PET CT问了一句话“病人现在用什么止痛”光头答“现在还没有用任何的止痛药物”

那个四十多岁的主任,倒吸一口凉气,一字一句的说“正常情况下,一般人到她这个地步,都要差不多痛都能痛死的。”这段对话的时候,我只是屏着气,咬着牙,死死忍着,没有死,也没有哭。放在急救室三天两夜,医生不能确诊是骨癌,肺癌,白血病还是其他癌症。急救室应该就是地狱的隔壁,一间随时开启的自动门夹杂寒冬的冷风随时送病危病人进来我身边的邻居,虽然都躺在病床上,看看似都比我精神好很多,至少不是痛得身体纹丝不能动。然而,就是这些邻居,夜里两点大张旗鼓送进来躺在我身边不足两尺的地方,不等我有精神打个招呼,五点多我就会被他家属的哭声吵醒,白单覆面。如此三天两夜,心惊胆战。我没有哭,表现得异常理智,我只是断断续续用了身体里仅有的一点力气,录了数封遗书,安慰妈妈看穿世事生死。

后来,一天两次骨髓穿刺。骨髓穿刺其实对我来说,并说不上疼痛,光头在旁边看我接受骨髓穿刺,面壁而不忍再看,我妈妈也已经濒临精神崩溃边缘。我的痛苦在于当时破骨细胞已经在躯体密布,身体容不得触碰一点,碰了,真的就是晕死过去。那种痛不是因为骨穿,而来源于癌细胞分分秒秒都在侵蚀骨头。我还是没有哭,不是因为坚强,是因为痛的想不起来哭,那个时候,只能用尽全力屏着。如果稍微分神,我就会痛得晕厥。我不想家人看到我的痛苦。当元旦确诊为乳腺癌癌症四期也就是最晚期的时候,我长舒了一口气,没有哭,反而发自内心的哈哈大笑因为这个结果是我预想的所有结果中最好的一个既然已然是癌症,那么乳腺癌总是要强一点。至于晚期,我早已明了。全身一动不能动,不是扩散转移,又能是什么。发现太晚,癌细胞几乎扩散到了躯干所有重要的骨骼,

我不能手术就是化疗,地狱一样的化疗初期反应很大,呕吐一直不停。当时我全身不能动,即便呕吐,也只能侧头,最多45度,身上,枕边,被褥,衣裳,全是呕吐物,有时候呕吐物会从鼻腔里喷涌而出,一天,几十次。其实,吐就吐了,最可怕的是,吐会带动胸腔震动,而我的脊椎和肋骨稍一震动,便有可能痛得晕厥过去,别人形容痛说刺骨的痛,我想我真的明白这中文的精髓。一日几十次呕吐,我几十次的痛到晕厥。别人化疗时候那种肠胃脏器五脏六腑的难受我也有,只是,已经不值得一提。那个时候,我还是没有哭。因为我想,坚持下去,我就能活下去。此后六次化疗结束后,我回家了儿子土豆19个月,他开心地围着我转来转去奶奶说,土豆唱支歌给妈妈听把

土豆趴在我膝盖上,张嘴居然奶声奶气唱到“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话音未落,我泪先流也许,就是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我的孩子,就变成了草于丹说:一个人的意志可以越来越坚强,但心灵应该越来越柔软。无意之中,我做到了这点。这才发现,这两者是共通的。光头有个叫阿海的堂弟,读书至初中,靠体力维持生计。十几年前曾经在上海工作过一段时间,于是和我有些交情,后来工作原因,结婚、生子、定居都在定海,因为每次过年回婆婆家总是不巧,一晃也就十几年没见了。我患乳腺癌的消息一直处于半封闭状态,婆婆那边的亲友知道我得了重病已经是三两个月的事情了。不过有趣的是,可能是因为受文化、地域和风俗的影响,也可能乳腺癌有点性别色彩,当大家谈及我病情,尤其是对年轻男性,很少人会

说得很具体。于是,在一个深夜,光头收到了阿海发来的这样一个短信:哥哥,我听说嫂子得了重病。我没有什么钱不能帮到你们很难受。但是,如果需要骨髓、肾脏器官什么的,我来捐!!光头看到哭笑不得,念给我听,我哈哈大笑说“告诉他,我需要他捐乳房。”光头欲按我说的回复短信,写了一半转头说,“算了,我这么说,他说不定和他老婆商量,吧他老婆的乳房捐出来了怎么办?”不知道是大彻大悟还是大痴大癫,病痛如癌症晚期者,哪怕向来喜欢多思多虑的我,生病后却很少去想不让自己开心的事。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鸵鸟。我不想说我看穿生死,但生死由命,有时候漫想自己能活多久,后事如何,真的不如在活着的时候能帮别人帮别人一点,能让大家快乐一点就快乐一点。不得不说,我得癌症后的日子是我人性最为升华的一段时间。今天可能又要被捉进医院去化疗。每次想到化疗二字,会颤抖,接下来就是全身酥麻。与其说是心理反映,不如说是生理应激。吃早饭的时候和家人说起上次化疗和病友的笑谈,

于是写下来,和所以人分享,也让正常人了解下我们这些癌症病人的喜怒哀乐。话说义乳我是入院很久才听说义乳这个词。一般的乳腺癌患者,都是45岁以上发病,若是运气好发现得早,没有远端转移,一般会接受切除手术。中国很多病人当被问及“是否要保乳”,通常都是底气十足的说“保命!保乳有啥用?”所以,化疗病房通常住的都是只剩下一只乳房的老女人们。我是患者里年纪最轻但是运气最差的一个,发现时已然专业扩散得厉害,所以没有可以动手术的资格,所以也是唯一不需要义乳的人。现在想来,乳房可能是女人身上最为没用的器官,所以义乳不需要义肢那般实现什么功能,只需要做个体积出来,穿上衣服之后具有观赏价值就可以了。义乳卖得很贵,差不多1000多一只,附带在一只特制的胸罩里。很多上年纪的阿姨虽然爱漂亮,但是更爱钞票,所以都觉得1000多买个布袋没有太大意思,于是八仙过海一般各自动手做义乳。

南翔李阿姨癌龄比我们长,又爱漂亮,最先开始做义乳。她传给大家的失败经验是,不能用棉花布头做小袋子塞在文胸里。因为“那芯子轻”。据她亲身介绍,一次戴着自做的棉花义乳去即公交车,下车后发现大家都在看她,目光怪异。阿姨低头一看,原来伸手在车上拉吊环的时候,那棉花团被挤来挤去,跑到了肩膀下方锁骨的地方。乳房长在肩膀上的女人比没有乳房的女人更能吸引众人目光。。。。。舟山庄阿姨非常有趣。劳动妇女天生有着敏锐的洞察力,她一开始就没有用棉花,而是选择了下垂感极强的绿豆。人家用绿豆缝了个沙袋,放置左胸充当义乳。形态很好而且谁也看不出那是假的。庄阿姨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省下了1000多而洋洋得意。房间里数个老太纷纷效仿。然而第四次化疗之后,庄阿姨的大女儿就发现了问题,她觉得妈妈的两只乳房越来越不相称,绿豆义乳明显感觉膨胀肥大。于是小女儿趁妈妈洗澡的时候把绿豆沙袋从胸罩里掏出来拆开,结果让大家捧腹大笑:那绿豆因为体温汗水,发芽了。

庄阿姨一度沮丧,埋头创新,苦苦思索之后决定不再使用豆类做填充物,改用大米。大米倒是不发芽,但是无奈天气转热,大米义乳不过两个星期,开始发霉。奉贤有个退休甘老师,可能因为受教育程度高一点,对于差不多小学毕业的庄阿姨的举动颇不以为然。她受过教育,认为茶叶对人体好,于是把茶叶晒干了像填枕头那样做茶叶义乳。实践出真理,茶叶的确不会发芽,也不会发霉,也的确有香气。但是乳房比头颅要娇嫩,甘老师花了数个星期做好的义乳,戴了不到半天就气呼呼扔到一旁:茶叶梗叶太硬,开过刀的地方被它刺得难以言表。我虽没有义乳需求,但也热情澎湃参与义乳创新。或是人格魅力,我在病房到真的有一大票fans,因此我的主意创新很容易被人实践实现。我说“外面不是卖那种水珠按摩胸罩吗?他们是为了让小胸看起来大,我们做大一点是不是就可以让大家看起来从有到无呢?”我的馊主意是:把气球灌水。当年出主意的时候我因为癌细胞骨转移而浑身不能动,黄山的吴阿姨是脑部转移,癌细胞不发作不疼痛的时候和正常人一样,她很是喜欢这个主意,于是实践了一把。出医院

去吃饭的时候就用气球装点水放在衣服里。有一天我躺在床上听到走廊一片大笑,吴阿姨捂着肚子弯腰进来“于博士啊,今天电梯太挤了,把我的气球奶奶(她把乳房叫奶奶)给挤破了,我的衣服湿得哟。。。。”对一个学了十几年经济学的人来说,看到PICC的第一反映是****保险公司。然而,如果对一个学了十几年经济学,患了半年癌症同时接受了半年化疗的人来说,PICC是就是单腔三向瓣膜式PICC导管,就是一根深入你体内45cm的蓝色塑料管,就是唯一也是最为接近你心脏的体内异物,就是你埋在手臂上肉体里仅仅露出1.5cm的医疗管,无论何时都贴满了3M贴膜。只看胳膊,就感觉是好莱坞生化大片里主人公的胳膊。化疗会让静脉血管萎缩,但不是所有的化疗药物都有这种副作用,所以不是所有化疗病人都需要穿PICC保护静脉。然而,我却没有选择。因为我的化疗方案是素以“病重下猛药”出名的J主任亲自定的。药物的毒性巨大,虽对癌细胞可以有效控制,但对身体各方面机能的伤害也是不容忽视。

我必须要装一根管子,从手臂的静脉植入身体,一段留置在体外,另一端要伸到心脏的附近。化疗方案定下来之后,便有一个接一个的护士鱼贯而入,一个接一个要求看我胳膊。而后三五成群窃窃私语地离开。一时间搞得当时只能横躺的我心情极具忐忑。那帮护士在讨论,谁有本事给我穿PICC。穿进去,要付钱1740。穿不进去,因为管子是一次性的,开过包了,所以打开了即便穿不到你身体,也是要照样付费。这是医院规定,就像是你到了一个馆子吃饭,人家给你上了菜,死活不管能不能吃,你都要付钱。人生中很多经历都有着相似之处。突然之间你会遇到一件颇为让你紧张的事情,而在此之间没有任何常识。在这时候,你所做的,必须是采集相关信息和他人经验,火速做出适合自己的决断。事后成为化疗的“老运动员”之后,我才知道其实上海肿瘤医院可以在B超下引导穿导管的。。。。。不过我的情况是必然要弄个管子进入身体,如果穿不进去,那么我就要动手术一样,让人家从锁骨的地方嘎开一刀,埋

一根其他名字的管子替代常用的PICC。光头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的的心理素质向来为我暗自敬仰,但和医生护士谈过话回来说服我装PICC的时候也不禁动容。于是我一颗心被一只无形的长满毛的猩猩爪子,凌空提了起来。因为我是J主任亲自从20楼转下来的病人,护士长似乎表示出格外关心,查看好我的血管之后,说,我来亲自给你穿PICC吧。光头感恩戴德地狂点头,就差给人家小姑娘作揖了。因为光头的脑袋是格式化的,护士长肯定是技术最高明的一个。。为了缓解我的紧张心情,光头开了随身电脑,用幻灯片的形式让我侧头看土豆的新照片,背景音乐很有心思的用了《春江花月夜》。这个RJ医院22楼乳腺中心是新建的,护士队伍属于是卤水拼盘,良莠不齐。因此我在被穿PICC的过程中还要作为护理课教学实验道具:那个和我同龄的护士长带着一堆小护士把我的床团团围住,把我的右手臂用碘伏像洗澡一样吐了个黄登登的,就像是做什么手术。我侧身不敢看,就听着护士长说”这种静脉属于比较好操作的“。话音未落,我的手臂突然一阵剧痛,忍不住回头一看,立马给雷住

了,那护士长拿着的针是我前所未见过的粗啊,比当年我献血的巨型针头还要粗得多得多。我不禁”啊“得叫起来,没有想到,那护士长说”哎呀,不行,她的静脉没有想象得好“在我在心里暗自骂娘之际,那护士长从我体内拔出了看似给大象或公牛之类注射用的兽医针,一阵稀稀疏疏在我柔弱的小胳膊上按了很久之后,又捡了个地方,毫不留情以农村大妈纳鞋底的工作作派又是一针,我靠,剧痛啊剧痛,最不能忍受的是,我刚想问是否穿成功了,那个护士长甩了一把汗,底气不足地吩咐一个小护士说”去把张男叫来,这个静脉比较难“。若是按照我以前的脾气,早就发飙了。然而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当时是,我皱着眉头把要说的话咬着舌头吞了下去。事实证明,在医院里,有行政职称的”长“之流的人物,业务实在是差得让人大吃一惊。

结果一个风风火火的张男闯了进来,进门看着我说”你好,我是张男,弓长张,男厕所的男“我被这自我介绍逗得哈哈大笑,没想到来者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火速移位到原来护士长站的位置,按都没有怎么按我的胳膊,就咵哒一下用那个该死的针戳进了我的身体,我还没有叫出来,她说”“搞定!你别看!”。然后就真的被她那么漫不经心的搞定了。紧接着,把那根管子顺带一根不知道什么质地的金属丝戳到我静脉了,一直捅到他们认为的心脏附近,然后抽出金属丝,把管子留在那里。这个过程是后来男厕所同志将给我听的,我当时只敢盯着那个儿子照片的幻灯片,但屏幕上是我儿子还是老子根本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等那几只长着翅膀的鸟人,白衣天使飞走之后,我看到自己胳膊下面已经鲜血殷殷。护士长练兵穿失败的地方铁青暴肿,疼痛与喧闹留下的,只是一小段埋入身体露出头的蓝色塑料管子,还有一白色的固定器。公元2009年1月7号之后,我成为了PICC人士。

PICC的确有PICC的好处,此后任何静脉注射,我不必再处心积虑挑选哪个护士给我扎针,更不必用心良苦在不得罪人的情况下委婉拒绝哪个学艺不精的护士。哪怕我看到那个令病人闻风丧胆十针九不进的护士托着消毒盘走向我,也能够面不改色心不跳,只要她能对准扎到电话线电线杆,我就不怕她,呵呵,因为那个PICC留置在我体外的橡胶头,有半个指甲大,她十针只要有一针扎到那个橡胶头上,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无论她怎么乱戳,都是橡胶头而不是我的肉痛。但是PICC也有PICC的坏处。我穿的位置尤其不好,在肘部,这就意味着我PIC的右胳膊不太能自由活动,不能提重物,不能弯曲折损,不能碰水,甚至不能。。。。自己吃饭和擦屁股。作为一名因为癌症转移扩散而全身纹丝不能动的晚期患者而言,不能自己吃饭擦屁股这类事情已经太小太小了,我一点都不怕全世界的人知道,我的右胳膊半年没有洗澡过,穿刺点后面的皮肤可以撮泥丸,与此同时,光头帮我擦了半年的屁股。活着就是王道。我的PICC相对比较太平,除了偶尔那个穿刺点时不时流出些脓液,周边的皮肤因为一直闷在贴膜里痒痒什么的。流脓

比较恶心,尤其想到那个洞洞里面是我的血管,那个管子另外一端是我的心脏,我就不禁汗毛倒竖不寒而栗。流脓问题是陈艺同学帮我解决的,一个白白胖胖的小护士,男厕所同学的徒弟,我在RJ遇到的名副其实的名师高徒。她推荐了百多帮。百多帮没有知道,但是我描述一下那个电视里经常播放的傻广告,估计大家都知道了。一个美女在楼梯上邂逅帅哥,帅哥正陶醉美色,突然看到美女脖子上的红包,立马一个失足摔倒在地英勇负伤。。。。顺便讲一下,那个百多帮还真管用,可惜太贵,而且因为进口的,不在医保之内。第七次和第八次化疗,也就是最后一次化疗之前,我遇到了PICC的最严峻考验:随着夏天的来临,我贴巴德固定器的地方开始皮肤过敏,一片片的红肿溃烂。医生说是太常见的现象,而对皮肤向来黝黑粗糙但极具修复力的我来说,这真是太不常见了。我不得不面对因为化疗自身愈合修复能力每况愈下的现实。男厕所同学挺着大肚子出现了。某种意义上说,她是救我于RJ22楼水深火热不堪评述的苦难护理中的贵人。感谢她肚中的小宝宝,在帮我穿好PICC之后再现身,同时,在我需要护理的时候,男厕所休好保胎假回来上班。

男厕所也属于艺高胆大型,看了看说,你这个真恶心,我不帮你贴贴膜了。光头一听,诧异地两只小眼睛凸出来了:啊,不是这个穿刺点一定要保持无菌的吗?男厕所瞟了瞟光头,举重若轻地说,没事儿,我搞个无菌纱布,大不了你每天来我这里换一次,等过几天好点了,再想其他办法。我就这么给¥%搞的,她到现在还没出事呢。。。光头和我无奈对视,想了想也没有其他办法。于是从了于是,我的皮肤过敏日渐好转于是,我可以平安接受最后一次化疗。虽然PICC可以用至少半年到一年,虽然我还要接受化疗之后的注射治疗,但是这夏季过敏实在让人郁闷,我和光头开始苦苦挣扎与纠结,是仍旧保留还是索性抽除这根叫做PICC的管子。有时,人会让自己大吃一惊,比如,我从没有想过自己可以如此面对癌症。也许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当我知道身患癌症的时候,已然晚期,癌细胞扩展全身躯干骨。以前读武侠小说,看断肠蚀骨

腐心之类词并不陌生,但未必真的解意。这一遭癌症晚期骨转移的经历,我突然明白,蚀骨是骨转移,断肠与腐心是化疗体验。回望此间半年,几经濒死病危,数次徘徊鬼门。其实作为人,并不是死过一次就不怕死了,而是越死越怕死。所谓更怕死,无非是对这个世界的留恋越重而已。在此之前我是个有知识没文化的俗人,除了学校的哲学课本,就只有初中读过基本德国哲学简史的简明本。从来没有考虑过生死,更不要说从哲学上去看待生死。如此折腾半年,差点把我折腾成研究有关人生生死的哲学家。我对朋友说,别看你在JD教哲学,你未必现在有我现在思考的哲学问题多。如果说癌症对人有正面作用,此算其一,因为癌晚期里你很容易活明白。虽然,可能有点晚。此前我是个极度开朗好友的人,这可能和性格有关,之前总是觉得能见面,谈得来就是场缘分,就是朋友,于是我朋友无数,三教九流各种各样。朋友多自然是好事,但朋友太多也会形体赢累,心力乏苦。许是太年轻,许是愚钝,我总不知道在茫茫人海中甚至在我所结识的所谓朋友中如何去筛选真正的朋友。有一天突如其来的癌症席卷了我的全部,扬尘散土,洗沙留金。我只需静静躺着,闭眼养身,便可以分辨哪些是朋友,哪些是所谓的朋友。这对我来说,是件大幸

事。因为我是为了朋友可以付出很多很多的人。癌症一事,让我知道,若仍有后世,谁是我应该付出的人。朋友访我或是不访,都不是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当他得知我生病消息的第一反应,眼神表情乃至电话语气网络留言里端倪尽出,你会觉得世间很多人情世故是那么的让你淡然一笑。癌症的后遗症,会让当事人内心更加敏感而外在表现愈加愚钝。我想我终于修成了此前羡慕而终不能得的“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此算癌症益处之二。癌症是我人生的分水岭。别人看来我人生尽毁。也许人生如月,越是圆盈便越是要亏缺。若旁观者,我是够他妈倒霉的。若论家庭,结婚八年,刚添爱子,昵唤阿尔法。儿子牙牙学语。本是计划申请哈佛的访问学者,再去生个女儿,名字叫贝塔。结果贝塔不见,阿尔法也险些成了没娘的孩子。回望自己的老父老母,独生女儿终于事业起步家庭圆满,本以为可以享受天伦之乐不想等来的却是当头敲晕了的一棒,差那么一点点白发人送黑发人。若论事业,好不容易本科硕士博士出国一道道过五关斩六将,工作刚刚一年,风生水起刚刚开始,申请项目无论国际国家省市全部揽入。犹如鹤之羽翼始丰,刚展翅便被命运掐着脖子按在尘地里。命是否保全是悬念,但是至少,这辈子要生活在鸡的脚下。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反而癌症这半年,除却病痛,自己居然如此容易快乐。倒霉与否从来没有想过想过。我并没有太多人生尽毁的失落。因为,只有活着有性命,才能奢谈人生。而我这多半年,更多在在专心挣扎努力活着,目标如此明确和单一,自然不会太多去想生命的外延。而三十岁之前的努力更多是因为自己有着太多的欲望和执着,从没有只要活着就好的简单。我不是高僧,若不是这病患,自然放不下尘世。这场癌症却让我不得不放下一切。如此一来,索性简单了,索性真的很容易快乐。若天有定数,我过好我的每一天就是。若天不绝我,那么癌症却真是个警钟:我何苦像之前的三十年那样辛勤地做蝂捊。名利权情,没有一样是不辛苦的,却没有一样可以带去。患癌整整一年,某种意义上说,我一岁了。以前喜欢写blog,写写风花雪月,写写诗歌辞赋,写写生活,写写小资,写写自己的小感觉。现在不知道怎么,此间一年,大风大浪,几生几死,却出奇地写不出任何自己关于人生的感叹,或许这真的是“强说愁”和“天凉好个秋”境界。昨日和qq抵足长谈,qq一再鼓励我将聊天的内容化为文字,她说我应该分享,分享这些鲜为人知的故事和感悟,说不定

我的只字微言会改变某个人的一生,毕竟,这些东西绝大多数人是永远没有机会知道,但是有些东西却是人生最内核而日常最容易忽视的,无论大家是否意识到,一个人走到最后,总是要面对自己灵魂修持的。于是闲来有精神,娱乐下大家,分享下我这一年非常的人生里所接触到的人和事。病房记事1:从小瑞说起。小瑞不是我认识的第一个病友,却是我印象最深的一个年轻母亲。在小恒入院之前,我一直是瑞金病员最受同情榜的榜首。一般来说得乳腺癌的都是50以上的老太太,退休或者将近退休,儿女长大成人,人生的最大遗憾是不能享受金色晚年。而我,他妈的(允许我说句脏话)刚刚读出博士,事业刚起步,人生才开始。这也就罢了,最郁闷的是儿子刚刚14个月,刚会叫妈妈,作为家中的独生女儿,刚刚开始能用工资给爸妈添件新毛衣,然后搞个癌症,还是晚期骨转移。虽然我倒从不认为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倒霉蛋,然而医生护士包括护工,看我和家人后窃窃私语一番后的目光都饱含深切同情。

小瑞的到来取代了我的最受同情倒霉蛋地位,虽然她的病情比我轻得多。她比我小两岁,女儿五个月,乳腺癌中晚期。她的经历,可能只有电视上才出现。小瑞和老公是大学同学,两人极爱孩子。结婚六年却一直未有一男半女。后来去做生育体检,才知道做工程师的老公有些问题,怀孕非常困难。后来好事多磨(怎么多磨她妈妈没有讲),终于大功告成,小瑞每日像怀揣只熊猫一样如履薄冰,终于肚子里的小熊猫5个多月了,她却越来越觉得左边的乳房不太对劲。有怀孕经验的都知道,孕期有时候是觉得乳房不太对,但是小瑞的这个不对,也太不对了。于是一次孕期体检,小瑞无意向医生提了一句。没有想到,医生摸了小瑞因怀孕而胖得有点变形的乳房后脸色大变,急急忙忙开了一堆的单子让她去检查。可怜的准妈妈小瑞非常惧怕检查对胎儿带来不良影响,爬在电脑上查了整整两天才挑其中的一两样检查项目。检查单一出,立马安排穿刺手术。小瑞的妈说,小瑞爱子心切生怕胎儿有影响,竟然穿刺的时候拒绝使用麻药。

穿刺结果,恶性肿瘤,乳腺癌。医生非常严肃地找小瑞和家属谈话:必须马上引产,休养一个星期做切除手术,是否转移淋巴尚未可知,但手术后要立即化疗是肯定的。夫妻抱头痛哭。毛主席说,无限风光在险峰。女人读书与不读书的区别,或者素质修养往往在人生极致处体现。老公仍在不顾旁人大声啼哭,小瑞却异常冷静问医生:有没有可能等我生下孩子后再动手术化疗?医生沉思了下说,太冒险了,你有性命危险,癌症不是开玩笑,早一天控制就多一份生存。小瑞又问:我有没有这个可能等生完孩子再解决癌的事情?医生说:你要想好了,因为很有可能不等孩子出生,癌细胞扩散,到时候你有危险孩子也是保不住的。小瑞追问:但是我有可能生下它,对吗?医生被迫无语,最后说:其实很多女人一辈子不生孩子,自己的命重要啊。

小瑞含着泪笑了:我是觉得,有孩子,我做女人才完整。否则活着和死了也没有太大区别。如果是患病之前,我会被小瑞的母爱折服得五体投地,我会被她的决定感动得语不成句,然而,现在的我是一个在死亡中挣扎了整整一年的癌症母亲。我只能说,她的决定与举措是至纯至爱,是无私忘我,是人世间最美的爱的体现。对于生命,对于生命的价值,她有些欠考虑。如果,爱仅仅是一命换一命,那就太简单太容易了。一旦孩子降世,你就是把自己整条命给他都觉得不够,你心甘情愿为他死,但是你死不瞑目:我死了,奶奶给他喝水会不会喝得太冷?当然,此前我不认识小瑞,即便认识,我也不会劝她遵循医嘱,因为小瑞告诉我,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做母亲,哪怕她听了医生的话早做手术早化疗,因为她的癌细胞和雌激素和孕激素强相关,以后她也无法怀孕生子。人世间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是非常幸运的,而能真正在所不惜即便拼命,尽其所能达到目标,我觉得是幸福的。小瑞的母爱打动了上天,她赌赢了,她顺利分娩,产下一个健康的女儿。可怜的小姑娘吃了十天的奶水。小瑞哈哈哈开玩笑说,现在两个纯天然人肉奶瓶就剩下一个了。

每个人出生,都有一个只有妈妈才知道的出生故事。抽一点上网时间,回家问问妈妈,她未必有小瑞这样的明确取舍,但却也是拼着自己的性命,有着一命换一命的勇气生下你的。世上人人不一样,但是女人生孩子,是同样的苦痛。病房记事2:孔雀爷爷每次病危,总是急救床推着去病房,然后把病床推到走廊上,七八个人,医生,护士和病友参杂,看着我表演,花上半个多小时龟爬着换床。瑞金如此,中山也如此。从ICU转出来的时候,晚上八点多,病房里已经一片安静了。我的到来打破了这片安静,护士医生忙是分内之事,可是,比她们还忙的,是一对父女家属。一个老头,精瘦但是矍铄,用极为难懂的口音憋足了劲儿对着痛苦爬行移动的我叫“加油”,简直像故意添乱。老头的女儿,也是个没有眼力见儿的主儿,一张包子脸,配一个橄榄身材,看在阿弥陀佛教导的份上我不再形容她的身材容貌,这女儿约莫也有40多岁,但还是很没有分寸地对着万分痛心焦急的爸妈问“这小姑娘那么年轻,啥病啊,这么重啊”。我一边爬一边吐血一边无语,后来我实在忍不住看她为难我妈妈,因为我知道每次人家问这问题,就像刀戳我娘的心,于是我勉强抬起半个身子对着包子脸毫不客气地说“这是癌

症病房,我当然是癌症啦,你们不是家里人得癌症?还是来玩的?”于是,瘦老头和包子脸立马禁声,回到了病房。安排妥当我才知道,他们是我对床那个精神焕发,容光干净的老太太的家属。老太不太说话,我礼节性朝她笑,她也回复我笑。老头陪夜,包子脸去宾馆休息,我们也安排妥当,大家睡觉一夜无话。次日起床,我和我妈发现,老太居然不会说话不会动。。。她的话只有老头听得懂。但老太是个非常活泼的老太,竟然对我非常有兴趣,不停对我问东问西,多大了,有没有结婚什么的,老头就开始翻译,但是口音太重,于是包子脸送早点来,开始二传手翻译,那个累啊。包子脸翻着翻着对老太说“妈啊,你消停一点好不,我爸还没吃饭呢”,不等老太反映老头生气了“你不爱说话一边去,我替你妈说话”。“你就护着她吧,累死你咋办?”包子脸喋喋不休,然后朝着我们演说,然后我们对老头肃然起敬。那个融贯焕发的老太太居然是个瘫痪了15年的病人!老头就一路服侍她15年不动摇,早上5点多做早饭,8、9点带老太去买菜,中午回来做饭,老太吃饱喝足午睡,他洗衣服,洗好衣服老太太醒了要逛街找小吃,他就要一路推轮椅锻炼2小时腿筋,老太太心满意足吃小吃,他开始做晚饭。晚饭

吃好,冬天老太要看电视看到11点多檫身,夏天老太又要出门纳凉,回来洗澡。夜里老太起夜,但凡一声哼哼,老头就要弹簧一般跳起来,服侍如厕。后面几日,我们发现,老太从来不会在床上解决问题,每次,居然都要下床坐在一个特殊的椅子上小便,呜呼哀哉,可怜的老头。这个服侍如厕可是个巨大工程,110多斤的老头,要把150多斤的老太太扛下床,扛着半蹲着给她脱裤子,扶放到椅子上,然后给她擦屁股,再搞回去。。老太太一直不知道自己癌症,她的病似乎非常麻烦,黄疸指标200多,先要做个介入手术,放进去一根管子,降低黄疸,然后再看后续如何治疗。所以老太一直乐呵呵,东要求西要求,一会要吃烤羊肉串,一会要吃盐津梅子,老头不知道听医生的还是听老伴的,因为老伴瘫痪多年,智商像个小孩子,不给吃就会一直哼哼唧唧哼哼唧唧,可以为一块糖尿病不能吃的奶糖哼唧半个上午,搞的一个病房的人都不得安宁。我们都忍无可忍了,被虐待的老头居然还是满腹耐心:“老太婆,这个不能吃啊不能吃”,我真是服了。手术后老太被抬回病房,我的天啊,病房里的人都痛过,虽然像我这种一声不吭的很少,但也就哎呦几声,她竟然体力巨好,一夜没有停过哼唧,用她独特的语言一会让老头这样,

一会让老头那样。包子脸作为女儿,竟然从不陪夜。我为她感到愧疚。第二天,所有的病友都面色萎黄精神不振,老太居然还在搞,她左腹部有个引流管,竟然要求老头把自己搬过身左侧,刀口在腰部,竟然要求老头把自己扶起来坐着。天啊,我真是可怜那个老头。上上下下,一天几十遍,毫无怨言。可是,老头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黄盖,愿意挨打得心甘情愿。因为手术,老太不能下来大小便了,她第一次开始使用瘫痪病人早就该习惯的床上便盆。然后理所应当尿湿了,老头儿竟然把自己的换洗衣服垫在尿迹上,直到包子脸向护士要来多余的床单被套。因为老太的身体状态和我始终没有搞懂的病情,她暂时不能化疗,于是不几日就折腾着回老家了。中国达人秀里有个孔雀哥,那么,这个75高龄的老头就应该是孔雀爷爷了。也许一切情都是不长久的,但是,有这样一个15年,老太已然是幸福女人了。病房记事4:黑色幽默话自杀(1)第三次化疗的时候,我就在瑞金22楼非常著名,有一大票老阿姨粉丝,一是因为她们都觉得我是个奇迹:第一次入院,

清扫工拖把碰到床脚引起轻微震动,我的骨头都会因癌痛而晕死过去,而三次化疗之后,我却能在不打点滴的时候亦步亦趋在病房里上窜下跳找相熟的病友聊天。其二,则是因为光头和我顶着个博士的名头并且热衷研究乳腺癌,想来老太太们也真容易被迷惑,看我和医生护士操着各种医学术语药物名词辩论得热火朝天便觉得我博学多才。因其两点,很多老太太都有事没事找我说话喜欢和我玩。一日,我去大病房找小尼姑阿姨,52床的美凤阿姨靠在摇起一半的床上,愁眉紧缩问我“于娟啊,你读书读得多,你说说看,什么自杀办法不那么痛苦啊”她的表情并不是开玩笑,我知道她是晚期,并且有肺转移、骨转移,但是她的转移非常轻,就左手上臂那么一小段,但是却也疼得每晚可以在走廊就能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非常谨慎地回答“不知道”,然后表情木然地站在那里,我承认那一刻我在出神。然后病房里炸了锅,“咱都活着,想什么死啊”,谁说了一句。“你们说心里话,你们都想到过死吧?”美凤有点急,“疼起来,谁没有想过死比受罪舒服啊”病房里一片静寂。然后大家开始说自己自杀过的经历。53床是上海人,我那时第一次看到她,后来我因她讲的自杀故事管她叫馄饨阿姨。

馄饨阿姨按她的说法是苦命人,她是天生有点跛足,并且兔唇,三十多岁孀居,男人出工伤“希特勒”(死掉了),留了两个儿子,一个十岁,一个六岁;八十年代,她光荣地成为第一批国营国棉厂的下岗职工。然而,苦难再说,日子却不能不过。两个孩子都没有成年,于是她开始摆摊做馄饨、萝卜丝饼、炸臭豆腐,在“下只角”做营生。“这些原本上海人是不做的,”她解释给我听。先前没有城管管,但是为了多赚钱,要游击队员一样多走几个地方,小叔子给她做了个特制小推车,可以方便移动摊位。后来有城管了,她就开始跛着脚推着车逃亡。日子就这么一跛一跛过去,但是日子再难,孩子总是在长大。不枉苦母心,大儿子现在做瓷器出口生意,蒸蒸日上。小儿子结束学业,跟着哥哥帮手,馄饨阿姨终于不用再卖馄饨臭豆腐,不用再拐脚逃城管,然而却得了乳腺癌。癌症对一个没有怎么读过书的老妇听听就要吓死。左一刀右一刀的皮肉苦、化疗反应吐心吐肺吐胆汁的折磨苦、惶惶不可终日的心苦让馄饨阿姨下了个决定:去跳黄浦江,而且要从杨浦大桥上跳。“否则哪能死它?黄浦江污染太厉害,岸边都是淤泥垃圾,没淹死先臭死被人捞上来,阿拉是丢不起这个人的”老太太穿戴整齐趁着一个艳阳天就上了杨浦大桥,长期躲避城管练就的蹑手蹑脚躲人耳目功让她轻易逃过了大桥那个

小亭子,然而走在杨浦大桥两侧,看高楼耸立车水马龙的世间繁华,心中不免暗生长叹,无论多少理由可以轻生,但是在最后那一刻,总归有对这个世间的不舍。馄饨大姨不禁转身,想回望那个她生活了五十多年的杨浦区,不曾想看到一个制服男冲着她走来,一边走一边吆喝,她大惊,错以为此时是彼时,那慌急慌忙逃避城管的馄饨岁月。于是,本能反应,转了身撒腿就跑,一直跑到浦东地面上。跛足逃生未必慢,“后面几年我们那片的城管没跑得过我的”馄饨阿姨志得意满的神态让我想起了兔子和狮子的故事,狮子跑就是一顿饭,兔子跑是为了自己的一条命。馄饨阿姨如此混沌的自杀让我们捧腹大笑。“后来想想,那时候那么苦、那么没有头的日子都这样过来了,现在儿子们都好了,受罪就受罪吧,反正病嘛,有的治就活着,你看,我熬啊熬,也3年了。”本以为馄饨阿姨的笑话已经够给力了,却没有想到56床阿姨听后一脸淡定:“你这个自杀就是多跑了一次桥,我可惨了,死还没有死它。”56床阿姨是安徽人,据说一直住在村里,因为晕车,病前从来没有走出过以她家为圆心,半径20里的圆。不过这个看似弱小的女人有着巨大的能量,她自幼丧母,父亲续娶,后母恶毒,虐待小孩子。她是家中长女,15岁带着众弟妹揭竿起义另起炉灶,甚至最后带着最小的一对弟妹出嫁。结果,

卧薪尝胆的生活不小心把弟妹培养成了富翁富婆。她却守旧,依旧喜欢过她的一亩三分地的日子。知道自己得了乳腺癌,她两眼一黑人事不省,弟弟妹妹分别自上海、深圳、台州和池州飞赶过来,一家子人八仙桌坐满商议如何救治家里曾经的顶梁柱保护伞。她暗自神伤,并不以为得了癌症还能活,可是等死的滋味却并不比爽快一刀的舒服。老太太于是摸索摸索,突然发现灶房窗台有一个画着骷髅的瓶子,如获至宝,跑到自己房间,插上门,一把拿下,咕咚咕咚。如果你以为喝了冒牌了的农药没有死掉那就大错特错了,她喝得不是农药,是她儿子用随手拿的瓶子倒的摩托车润滑油。我傻乎乎问她“润滑油怎么能和农药混了呢?一看就应该是油啊”老太太反问我“谁喝过润滑油,谁喝过农药啊?再说那个瓶子我见都没有见过,还以为高级农药就是这样的。”可怜的老太太寻死已决,喝一阵吐一阵,硬是把多半瓶润滑油喝光了,或者说马上结束的时候,妹夫破门而入,像扛半袋秋收的玉米棒子一般把她搭在肩膀上,一边狂奔出门一边大叫“去开拖拉机!”据说那是整个庄上的一大景观,事过一年后还有人津津乐道:一个老男人慌里慌张开着手扶拖拉机奔腾或者说跳跃在

崎岖不平的山路上,还不时往回看。一个女人头朝下被搭在另一个男人的后背上,一个年轻女人负责扶着老太的头,另一个男人则负责去抠老太的舌头喉咙,一路走一路吐,那个招摇。。。。县医院据说紧急处理喝农药的妇女以及溺水的儿童最为拿手,听说乱七八糟洗胃灌肠无论需要不需要,都轮番搞了个遍。当然,否则老太太哪里能安然坐在我们面前讲故事。我们听得笑痛了肚子,而当事太太憋了半天,想了半天说“奶奶的zhuai啊,吐死了,我三天没有返过魂,那个捅屁眼捅得我一个星期不能下床啊。”我笑出了眼泪,我相信,无论如何,她绝不会轻易再想着喝农药。。原本想有时间做个年度总结,但是貌似我有强迫症,不写完一个开头的故事,就不能分心去写其他的东西。于是在土豆看VCD的时间,把这个东西写完。和我同住一个小房间的是指标阿姨。顾名思义,她的指标特别醒目,CA-153高达900但不痛不痒没有任何病症出现而著名于整个楼层。CA153是乳腺癌的监测和筛选的一个重要指标,正常人是30以下,由此可以想象指标阿姨听到自己CA153是900的概念。指标阿姨平时不太走动,但是听到

我们这里很是热闹,由是踱步而来。听到我们在讲得话题,不由开始感慨,讲起来她的自杀经历。指标阿姨有个幸福家庭,财丰福厚,夫贤子孝。她的肿瘤是在洗澡时候摸出来的,所以发现并不太晚,最多算个中期。但据说医生告知伊得了乳腺癌的消息,噗通一声倒下的不是她而是站在她身后的男人,回家后嚎啕大哭声音最大的也不是她而是她儿子。可能一生都太幸福太顺利了,指标阿姨一家都不能面对这个残酷现实。病人扛不住,家属也扛不住,低头耸肩唉声叹气,动不动也就哭声震天,搞得人家邻居一天到晚以为她家中来了送葬的亲戚。可能癌症太可怕,可能化疗太痛苦,更可能氛围太阴霾,于是指标阿姨决定一走了之。可笑的是,这个有着千万身价的体面女人想不出个体面的死法。跳楼她觉得死得难看,割腕觉得太血腥,上吊找不到横梁,喝农药超市没有买,连个杀虫剂都是喷雾瓶,在上海卧轨都成了太难执行的方案。想来想去,安眠药最好。指标阿姨不像农药阿姨,她有上网的文化,查了下网络,安眠药,要200粒才可以。于是指标阿姨像积累她的千万家财一样开始积攒她的安眠药。开始,谎称自己失眠,要医生开药,与此同时,为了防止和她同食同睡的家人发现,她用了个新丝袜做了贴身袋袋,每次安眠药发下来(医院每天8点发固定颗粒的药,绝

对不多发),她就做吞咽状,转身藏在被窝里,把药片偷偷放到丝袜里,掖在枕套中。要攒够200片安眠药需要足够长的时间,这段足够长的时间里,指标阿姨发觉日子好的照旧可以上麻将桌,指标阿姨的男人觉得他老婆照旧生龙活虎,指标阿姨的儿子也觉得自己的妈妈似乎不像是已经土埋脖哽的人,他们一家人在这段足够长的时间里,知道了乳腺癌不是死亡,知道了指标无非是指标,高指标可以吓死人,但是并不能说明指标高就能死人。安眠药还没攒够,指标阿姨已经不想死了,她的化疗方案很轻,做了化疗似乎也没有什么反应,索性,趁着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跑去洗手间,把120多颗安眠药喂了马桶。马桶是不会因为吃多了安眠药睡觉,但是指标阿姨做这个生死选择的时候,太过激动,把那个丝袜袋袋一起扔了进去,马桶塞了。那天晚上,指标阿姨和我卧谈,问起我有没有想过死,我在黑暗里笑而不答。生与死,前者的路对我来说,犹如残风蚕丝;而死却是太过简单的事。不仅简单,而且痛快舒畅,不用承受日夜蚀骨之痛。但是死,却是让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亲人们尝受幼年丧母/中年丧妻和老年丧子之痛。虽然能不能苟活,由不得我,至少我要为自己的亲人抗争与挣扎过。自戕是万万不能的,因为我是个母亲,虽然,我这个母亲做得很无力,我现在唯

一能给孩子,只有微笑,能为孩子做到的,也只有坚强。我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育子成才,但可以用今天的行动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的妈妈不是懦夫,所以你的人生里,遇到珍贵关键的人与事,要积极争取,可以有失败,但是不能有放弃。我想做个让儿子骄傲的妈妈,至此一点,无论任何地步,我都不会选择自己走,哪怕,万劫不复的痛。趣人趣事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我比nemozhang做公益做得早,却良少贡献。很小的时候学校提倡一帮一对红,主要是一个城市小孩子用零用钱资助一个农村孩子读书的学费,两个通信联系,我异常认真地参加了。让我比较伤心的是,这无非只是当年学校或者校长用来书写政绩的临时性社会活动,我们学校第二年并无了下文;但让我比较骄傲的是,我很认真地贯彻自己的行为,学校帮我找到的小姑娘是安徽巢湖的小w,我一直帮到我的伙伴自己不想再读,她坚持了8年,读到高一。我也坚持了八年,那时,我貌似已经本科了。我总共所有的资助费用,8年来可能不会超过1000块。那个时候貌似读书的学杂费太便宜了,或许那个地方物价水平很低?我不太清楚,我只是记得,第一年只有32块,最后一笔是350块的样子.32对那个时候的CPI,那个时候尚且不富的家庭,以及那个时候年幼的我,可能还算作是比不大

不小的钱,现在想想,现在的32块不够打的费的32块,而当年去这般用了,就能积善,就能改变世间某个角落某个小女孩的一生,就能有今天这样的趣人趣事在我身边发生,实在是很美妙的一种感觉。我虽虚得浪名是个学经济的博士,但真不善理财,这笔钱是我前半生最为值得的投资。我为幼年的我有这般才德陶醉,哈哈。我和小w至今没有见过面,最后一点音信,也因着我数次出国易居而遗失在奔忙的岁月里。说来谁也不信,我们是单线联系,生活从未有过任何交集。如果不是她那通电话,这个世间可能没有人知道我们有段这样的过往。我不知道小w具有怎样的神奇,怎么知道我得了病,又怎么拐弯抹角找到我。话说我正追在土豆后面喂水喝,手机响了,接起来听却是一通声浪巨大的哭天叫地,我喂喂喂半天扔没有任何声响,于是挂掉。然后手机再响,接听后仍然是巨雷一样的哭,偶尔夹着不能自己的抽抽泣泣。我还是挂了继续追土豆浇水。手机再响,我无奈说了句我靠,土豆嬉笑着重复。我暗自自责当着儿子说脏话的同时,听到手机那边鼻涕抽打打地说“姐啊,我是w”我引以为世间神奇。失散了十多年的笔友。w过得很好,老公是修玻璃钢窗(卖玻璃钢窗?)马上就要生孩子了,怀得是双胞胎,腿肿得像大象,穿了棉衣两腿相摩不能迈步。我遗憾不能去吃满月酒,随便看看这个18年

多友谊的孩提时候的伙伴,而她的遗憾是知道我病了,却不能来看我。其实,联系上了笔友,最多算作高兴,不能算作趣事,后续的趣事却是,她竟然先斩后奏,一杆子把她那个颇具喜感的老公捅到了上海代表她来探病。我不知道是感慨现在的女权主义强大,还是要叹母以子贵这句古谚真理。事隔几日,我又接到一个口音极重的陌生男子的来电,他说是w的丈夫,“顺路”来上海看我,我实在不相信这个“顺路”,但是他说他连夜搭便车来的,正站在上海地面上,不见我回去老婆不会让他进家门的。最后一句话他说的有点着急,结结巴巴,又有点不好意思,让我觉得,他一点都没有开玩笑,不见我,可能真要睡柴房。我发了一个地址给他,一边继续蜷缩在被窝里看beautyfly给我的《收获》,一边等M和D的到来。我不是想说脏话,MD现在是一对夫妻,男姓孟,女姓杜,让我那么简写,成了MD。他们是我04年出国前介绍成功的最后一对,当年M在香港工作,D立马去香港读书,我顺水推舟介绍他们认识,明里D需要有人照应,暗地是M托我做红娘。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响了,家人开门,我听到M高亢的嗓门,于是鹞子翻身蹬开被子,急慌慌套着那身秋菊的打红棉袄夸张地走着猫步迎了出去。这里要解释两个典故。

第一,最后一次和MD碰面,是M请客,一方面给我出国践行,更重要的是和D确定恋爱关系。我们一干8人等吃过饭冲进去FULLHOUSE,淮海路的一个酒吧疯狂。我那次喝得有点高,一直趴在桌子上睡觉,等我恍恍惚惚醒来,看见我们这帮人和一帮不知底细的人在打群架,于是脑门一热,领着个只有350ml的青岛小酒瓶打算上阵帮哥们,谁想还没冲进阵营,警察来了。我极度冤枉地被一锅端抓进了警察局。警察开始问话写口供,问到我是干什么的,我说复旦学生,他问几年级,我说博一。然后警察怒了,说我故意耍酒疯不配合。我那天的穿戴是一个亮片背心,一条短极端的热裤,一双亮银高跟鞋,除了没有化妆,和小阿飞无异。小警察鄙视的眼神点燃了我体内残存的那点子酒精,我忽的一声站起来说“复旦的怎么了,读博士怎么了,上了复旦读了博士非得穿得人模狗样不能泡吧啦?我还非得个性下才行!”然后我开始学酋长的走姿,扭起了猫步。这段话可能只有长住在北区的人有得会心一笑。(酋长mm不要生气,我真的一直都很崇尚你的个性。真的)因着这段典故,我想都没想,猫步出迎MD。第二个典故,是我的秋菊棉装。我有个姨妈,视我如亲生,听了和她一起打扑克的老太太怂恿,要给我冲喜。我这个德行,嫁和娶是一样的难,如何冲喜?人家不听,好棉好布密密缝,给我缝了套冲喜的大红行头,里面是大红布,外面儿

是土的不能再土的粉花绿叶红底棉布,棉裤是左边开岔的老式棉裤,四指宽的红布做腰带。我不想枉了这情,欢天喜地收下穿了。棉袄难看,但是挡寒暖和。所以,很熟的朋友来我家,经常可以看到我貌似秋菊打官司里的秋菊造型。MD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个穿着秋菊棉袄棉裤的人扭着猫步出迎算不得什么,而我的悲剧在于,当我和D见面熊抱,我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两眼呆滞,张着嘴,下巴明显脱臼状。我故作镇定恢复常态打招呼,我多么希望他是走错了门,或者是个送快递的,没有想到他愣了愣神问我“是于老师的家吗?”我哭笑不得只好说是。他追问“于老师,于博士?”我沉重地笑着点头他报了我的名字,再次核实。我还是说是。他皱着眉头,咽咽口水,一字一字地艰难地说“她是个博士啊,身体不很好”我也跟着咽咽口水,说,我是你找的人。他说,我是w的老板?呃,我们那里管老公叫老板。。。。。若不是MD夫妻在我真不知道如何收拾那么尴尬的局面。M拍着W老板的肩膀跨过门槛说“兄弟,没错的,我认识她十几年了,如假包换。”

话说这兄弟战战兢兢走进门,防盗门关上的那一刻我留意到往身后看了一眼。M嘻嘻哈哈回顾,或者说解释给这突如其来的兄弟听我这段猫步出场的典故,我开始走神:开心网有句话,独自牛X的日子总比不过一起傻X的日子快乐,这句话绝对经典。我没有牛X过,但是我庆幸有限的年岁里,都在和一拨拨的弟兄们傻X.因为家里来客人,而土豆太过拥闹,于是可爱的土豆招呼众人后被带出门买菜。这位仁兄目送土豆后默默然好一会,第一句话“于老师,您家小孩子叫啥?”我随口说“土豆啊”“啊!”W老板苦着脸说“咋叫这个名字?”我不解,这位老兄自言自语道“w说你是咱们认识的最有文化的人,要你给咱孩子起名字,双胞胎”我看到言者表情挣扎了一番,接着他说“唉,于老师,w说你是她的贵人,还是你给孩子起个名吧,就是,,,就是。。。能不能不要叫土豆这样的名儿”我忍俊不禁,旁边的D一本正经地插嘴“双胞胎好啊,双胞胎一个叫萝卜,一个叫白菜,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呀”,M急忙眼神制止,这兄弟明显不想当萝卜白菜的爸爸,听到D那么说,皱皱眉头,叹了口气。这个实诚人把D的话当真了。不得不说,实诚真是一种美德。

家人烧了热水,水开我起身倒茶待客,刚离开座位,手机响了。我循声去找不知被土豆掼到哪个犄角旮旯去的手机,却看到那哥们急忙忙欠起身来,忙不迭抱歉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还是怕走错门,弄错了回家不好交代,所以打个电话确,,,确确确认一下好”在我们的哄堂大笑里,M走过去,友善拍拍汉子肩膀以示安慰,汉子笑得有点羞涩。我终于在笑声还没平息的时候明白过来汉子为啥打我的电话确认身份,他是受了老婆重托的:他把电话放在兜里,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用报纸包好的小砖头,放在我茶几上。一霎那我眼睛有些润湿。我被电击一样弹起来,开始和他推脱厮打,我勒令M帮忙。两个男人熊抱着在我客厅表演起了蒙古摔跤。我知道M练过数年跆拳道的身手,索性做壁上观。推搡之间,汉子试图把钱扔在地上夺门而逃,谁知道门一开往地上一看,汉子说了句谁也听不懂的脏话,把包钱的报纸包夺过来,揣在自己的大羽绒服内袋里,彭登彭登跑下了楼。没等我们回过神来,他顺着公鸡打鸣、扑腾和嚎叫的声响得意洋洋重新跑上了楼:“哼,这两个兔崽子还真能跑,都快到院子了!”

手里,是两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魁梧大公鸡。我真是服了,这两只鸡的绑法是游戏里两人三足的模式。汉子开始断断续续志得意满地介绍“这是家里娘用谷子养的,大姐你放心,本来打算自己用,没有给它们吃过一点饲料。w让我带给你,可是人家火车不让活鸡上车,我想法子搭了邻村结婚买家具的大车来的,要不还真不知道怎么办。。。路上时间长,怕鸡捆死了不活络,就各绑了一条腿,没想到居然两个兔崽子下楼了!”我双手合十,深深鞠了个躬,说了声发自内心的谢谢,然后一把把门关上,留M在门外周旋。因为,我万万不能收他们的钱,一个汗珠摔八辬赚来的血汗钱。事后想想这个场景蛮好笑的:门内一个穿着秋菊棉袄的女人高坐软塌,一个身着CHOLE的小贵妇耳贴门偷听,时不时汇报所听到的进展。门外,寒风萧瑟中一个穿了件薄绒衫的香港金融才俊搂着一个衣着穿得像熊一样厚重的农村青年循循善诱,左推右推打贴身太极。后来,我的手机响了,w的来电。半个多小时的电话里,她怕太坚持气坏了我的身子,我怕她太激动动了胎气。她的电话让我感触很多,她讲述18年前32块对一个农村女孩的意义,讲小学二三年级辍学与读完初中再辍学的区别,讲她比

周围女孩子多的探知世界的自学能力,讲她因此而改变的人生。而我对她讲她所给予我助人为善的机会所带来的快感。可能她不能理解,怀揣着一个让自己开心而不得与人说的秘密是何等的幸福与兴奋。曾有一度我觉得一帮一对红可以让那个叫做于*的灵魂看起来高尚那么一点点。就那么点子自认为的高尚,足以让一个11岁的小孩子竖立自己对自己的认可和喜爱,然后心安理得暗自肯定自己的善良和爱心。喜欢自己,肯定自己,别说32,是我现在花320000都买不来的享受。最终,w妥协,拨电话唤回了在我家门口等候领导指示的老公。冻得哆哆嗦嗦一直搓手的M终于进了门,哭笑不得地说“那哥们先给我掏烟,请我帮个忙帮你收了他的钱,后来和我商量,如果我帮他这个忙,他给我200块好处费。。。听到没有,200哎。。。。”海参哥们我有强烈的欲望给海参哥们做红娘,想想没事儿,就写个短文给mm下,顺便调侃下他。海参哥们准确的说是公婆世交的儿子。我家是江湖儿女,朋友满天下的狂野酒肉人生。家里晚上洗脚上床的时候,有人会突然袭击带着七八个人闯进来,吆喝我爹妈和我烧饭给他

们吃的那种。频繁时期一个星期我家里计划外请客7次。当然,这种生活你可以一个月不开火而且不带钱包照样胡吃海喝肚肠流油。而公婆家的朋友圈子是另外一个极端,起初非常让我纳闷,我嫁进赵家十多年间了,发现他们的好友数不过来一个巴掌。但是数在巴掌里面的朋友,却实难唤做朋友,而应该叫做血亲兄弟这样的词,两家即便十几年不见,打个电话就可以为对方去捐肾捐骨髓的感觉。海参哥们的父母,是公婆数进巴掌里的朋友,而且是大拇指。所以似乎15年前,在和光头的关系依旧暧昧朦胧的时候我就认识了海参哥们,但是15年了,我见他的次数不会超过两个手掌的手指数。反正,见与不见,哥们就在那里,不喜不悲。海参哥们不爱学习,应该说非常不爱学习,更有甚者,他非常自豪自己不爱学习,而且经常拿出来显摆。我的圈子里当真没有5门考试挂两对半红灯的人,除了海参哥们。不过海参哥们有足以不学习的资本,他有极度多的艺术细胞,特别爱画画,小学到高中所有课本里有图片的地方他都改版,没有图片的地方他自创插图。所以他学了艺术,进了工艺美术学院。进了工艺美院他仍旧不爱学习,除了专业美术设计很好很好,其他依旧要挂红灯。于是海鲜叔叔,极为英俊的海鲜叔叔就只好在考试前夕、考试中间以及考试之后,驮着一箱箱海鲜上战场,保卫海参哥们,防止所有科目大红灯笼高高挂

的可喜场面出现。我非常喜欢海参哥们,因为他聊起这些的时候颇具喜感,没有一点沮丧。说真的,人生其实真的如此,而我,以前太认真了。海参哥们还有个特点是他老说自己笨。之前的十几年我都觉得他是谦虚,之后我才感觉他好像不是单纯的谦虚。他讨厌也不善于做两位数的加减法和两位数和一位数之间的乘除法。虽然他可以做,但是他不喜欢把精力放在这种锱铢必较的事情上。他从家门口过去菜市场,婆婆说顺路帮我带点鱼来。不一会儿鱼来了,问他多少钱,他左看右看,最后一拍脑袋说算了,这次送给你吃吧,下次再说。然而,据我婆婆说,海参哥们一直是“下次复下次,下次何其多”。后来我找他买海参,要姐夫跟去,然后一张纸片写好,散装多少,盒装多少,一共多少钱。其实,究其根本,他不是笨,他是懒得计较。他的老实诚恳是闻名全县城的。我真的很难想象一个义气老实诚恳的人怎么开了公司养活自己的。毕业以后,海参哥们在自己闵行装修得颇有风格里的大房子里开公司,做艺术设计。人能吃苦,又老实可靠,我总是很怕他像大海里的小鱼,不懂欺诈之术,海里的大风大浪会不会让他呛水,被人家骗了哄了或者最终会被吃掉。因为联系的少,所以我不太知道他经历的故事。但无论怎么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依然混得不错,很开心的过自己的日子,除了我感觉需要个老婆之外。

海鲜叔叔是我见过的叔叔级里面最帅的人,英气逼人的剑眉,挺拔硬朗的身姿,比刘德凯之流帅多了。他是那种非常好谋能断的实干家,眼光独具。在海岛上,他不开海鲜馆、不贩卖海产品、不打渔捉虾,不加工海货,他开冰厂做冷冻保鲜的供货商。海鲜阿姨我见面的次数应该比海鲜叔叔多,然而似乎反倒不太记得她的面庞。为啥是我得癌症病房里无论再热闹开心的场面,此言一出,气氛会在一秒钟内变得死寂凝重,一秒后,便有阿姨抽抽搭搭地暗自涕泪,有阿姨哭天喊痛骂老天瞎眼,有阿姨捶着胸指着天花板信誓旦旦平素没有做过亏心事为啥有如此报应。有几个病人算几个病人,没有一个能面对这个直捅心窝子的话题。除了我。我从来不去想这个问题,既然病患已然在身,恶毒诅咒也好,悔过自新也好,都不可能改变我是得了癌症的事实,更不可能瞬间把我的乳腺癌像转汇外币一样转到其他地方去。无能为力而又让我倍感伤怀的事情,我索性不去想。时隔一年,几经生死,我可以坐在桌边打字,我觉得是我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了,客观科学,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去分

析总结一下,为啥是我得癌症。做这件事对我并无任何意义,但是对周围的人可能会起到防微杜渐的作用。我在癌症里整整挣扎了一年,人间极刑般的苦痛,身心已经摧残到无可摧残,我不想看到这件事在任何一个人身上发生,但凡是人,我都要去帮他们去避免,哪怕是我最为憎恨讨厌的人。之所以去思考这个问题并且尽量想写下来是因为,无论从什么角度分析,我都不应该是患上癌症的那个人。痛定思痛,我开始反思自己究竟哪点做得不好,所以上天给我开个如此大的玩笑,设个如此严峻的考验一、习惯问题之饮食习惯1、瞎吃八吃我是个从来不会在餐桌上拒绝尝鲜的人。基于很多客观原因,比方老爹是厨子之类的优越条件,我吃过很多不该吃的东西,不完全统计,孔雀、海鸥、鲸鱼、河豚、梅花鹿、羚羊、熊、麋鹿、驯鹿、麂子、锦雉、野猪、五步蛇诸如此类不胜枚举。除了鲸鱼是在日本的时候超市自己买的,其他都是顺水推舟式的被请客。然而,我却必须深刻反省,这些东西都不该吃。尤其我看了《和谐拯救危机》之后。选择吃他们,剥夺他们的生命让我觉得罪孽深重。破坏世间的和谐、暴虐地去吃生灵、伤害自然毁灭生命这类的话就不说了,最

最主要的是,说实话,这些所谓天物珍馐,味道确实确实非常一般。那个海鸥肉,高压锅4个小时的煮炖仍然硬的像石头,咬上去就像啃森林里的千年老藤,肉纤维好粗好干好硬,好不容易肯下去的一口塞在牙缝里搞了两天才搞出来。我们要相信我们聪明的祖先,几千年的智慧沉淀,他们筛选了悠长悠长的时候,远远长过我们寿命时间的无数倍,才最终锁定了我们现在的食材,并由此豢养。如果孔雀比鸡好吃,那么现在鸡就是孔雀,孔雀就是鸡。2、暴饮暴食我是个率性随意的人,做事讲究一剑在手快意恩仇,吃东西讲究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我的食量闻名中外,在欧洲的时候导师动不动就请我去吃饭,原因是老太太没有胃口,看我吃饭吃得风卷残云很是过瘾,有我陪餐讲笑话她就有食欲。其二,我很贪吃。之所以叫bluemm是因为在复旦读书时候导师有六个一起做课题的研究生,我是唯一的女生。但是聚餐的时候,5个男生没有比我吃得多的。年轻的傻事就不说了,即便工作以后,仍然屏着腰痛(其实已经是晚期骨转移了)去参加院里组织的阳澄湖之旅,一天吃掉7个螃蟹。我最喜欢玩的手机游戏是贪吃蛇,虽然功夫很差。反思想想,无论你再灵巧机敏,贪吃的后果总是自食其果。玩来玩去,我竟然是那条吃到自己的贪食蛇。3、嗜荤如命

得病之前,每逢吃饭若是桌上无荤,我会兴趣索然,那顿饭即便吃了很多也感觉没吃饭一样。我妈认为这种饮食嗜好,或者说饮食习惯,或者说遗传,都是怪我爹。我爹三十出头的年纪就是国家特一级厨师,90年代的时候,职称比现在难混,所以他在当地烹饪界有点名头。我初中时候,貌似当地三分之一的厨子是他的徒子徒孙,而认识他的人都知道我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想而知,我只要去饭店,就会被认识不认识叫我“师妹,师叔”的厨子带到厨房,可着劲地塞。那时候没有健康饮食一说,而且北方小城物质匮乏,荤食稀缺。我吃的都是荤菜。其二就是,我很喜欢吃海鲜。话说十二年前第一次去光头家,他家在舟山小岛上。一进家门,我首先被满桌的海鲜吸引,连他们家人的问题都言简意赅地打发掉,急吼吼开始进入餐桌战斗,瞬间我的面前堆起来一堆螃蟹贝壳山。公公婆婆微笑着面面相觑。我的战斗力惊人超过了大家的预算,导致婆婆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差公公再去小菜场采购因为怕晚饭不够料了。十几年之后每次提到我的第一次见面,婆家人都会笑得直不起腰,问我怎么不顾及大家对你第一印象。我的言论是:我当然要本我示人,如果觉得我吃相不好就不让我当儿媳妇的公婆不要也罢,那么蹭一顿海鲜是一顿,吃到肚子里就是王道。我在这里写这些不是说吃海鲜不好,而是在反思为啥我多吃要得病:我是鲁西北的土孩子,不是海边出生海里长大的弄潮儿,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光头每日吃生虾生螃蟹没事,而我长期吃就会有这样那样的身体变化:嫁到海岛不等于我就成了渔民的体质。话说我得了病之后,光头一个星期不到,考研突击一样看完了很多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健康食疗书,比方坎贝尔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治愈癌症救命疗法》等等,引经据典,开始相信牛奶中的酪蛋白具有极强的促癌效果,以动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会导致慢性疾病的发生(如肥胖、冠心病、肿瘤、骨质疏松等);以植物性食物为主的膳食最有利于健康,也最能有效地预防和控制慢性疾病。即多吃粮食、蔬菜和水果,少吃鸡、鸭、鱼、肉、蛋、奶等。可怜躺在床上只能张嘴喂食的我,开始化疗那天开始就从老虎变成了兔子。事实证明,化疗期间去素食,简直是杀人。好在我那几十年打下的肉食基础,否则早挂了不知道多少次了。话说生死经历换来的关于化疗时候应该吃什么的经验,我会有空写下来给大家分享,最好所有所有人一辈子都用不到,但是无论怎么说,像我这样切身体会的东西需要让需要的人知道,免得像我这样走弯路。第二部分睡眠习惯这些文字不像我平时行文blog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所以我写这个系列很慢很慢,因为我自认为这些文字比我的博士论文更有价值,比我发表的所有学术文章有读者。我要尽可能控制自己不要下笔千言离题万里之外,还要系统认真地前后回

想分析一遍。现在这个社会上,太多年轻人莫名其妙得了癌症,或者莫名其妙过劳死,而得到的原因往往是所谓的专家或者周围人分析出来的。因为当事人得了这种病,苟活世间的时间很短,没有心思也没有能力去行长文告诫世间男女,过劳死的更不可能跳起来说明原因再躺回棺材去。我作为一个复旦的青年教师,有责任有义务去做我能做的事,让周围活着的人更好的活下去,否则,刚读了个博士学位就有癌症晚期,翘了还不是保家卫国壮烈牺牲的,这样无异于鸿毛。写这些文字,哪怕一个人收益,我也会让自己觉得,还有点价值。我平时的习惯是晚睡。其实晚睡在我这个年纪不算什么大事,也不会晚睡晚出癌症。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晚睡,身体都不错,但是晚睡的确非常不好。回想十年来,自从没有了本科宿舍的熄灯管束(其实那个时候我也经常晚睡),我基本上没有12点之前睡过。学习、考GT之类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证书、考研是堂而皇之的理由,与此同时,聊天、网聊、BBS灌水、蹦迪、吃饭、K歌、保龄球、吃饭、一个人发呆(号称思考)填充了没有堂而皇之理由的每个夜晚。厉害的时候通宵熬夜,平时的早睡也基本上在夜里1点前。后来我生了癌症,开始自学中医,看黄帝内经之类。就此引用一段话:

下午5--7点酉时肾经当令晚上7--9点戌时心包经当令9-11点亥时三焦经当令11-1点子时胆经当令凌晨1--3点丑时肝经当令3--5点寅时肺经当令5--7点卯时大肠经当令当令是当值的意思。也就是说这些个时间,是这些器官起了主要的作用。从养生的观点出发,人体不能在这些时候干扰这些器官工作。休息,可以防止身体分配人体的气血给无用的劳动,那么所有的气血就可以集中精力帮助当令肝脏工作了。长期以往,熬夜,或者晚睡,对身体是很没有好处的。我的肝有几个指标在查出癌症的时候偏高,但是我此前没有任何肝脏问题。我非常奇怪并且急于搞明白为什么我的肝功能有点小问题,因为肝功能不好不能继续化疗的。不久以后我查到了下面一段话:(以下一段话摘自http://www.chinanews.com/jk/jk-jbcs/news/2010/03-18/2177196.shtml)

中国医科大学附属盛京医院感染科主任窦晓光介绍,熬夜直接危害肝脏。熬夜时,人体中的血液都供给了脑部,内脏供血就会相应减少,导致肝脏乏氧,长此以往,就会对肝脏造成损害。23时至次日3时,是肝脏活动能力最强的时段,也是肝脏最佳的排毒时期,如果肝脏功能得不到休息,会引起肝脏血流相对不足,已受损的肝细胞难以修复并加剧恶化。而肝脏是人体最大的代谢器官,肝脏受损足以损害全身。所以,“长期熬夜等于慢性自杀”的说法并不夸张。因此,医生建议人们从23时左右开始上床睡觉,次日1至3时进入深睡眠状态,好好地养足肝血。得病之后我安生了,说实话,客观情况是我基本失去了自理能力,喝水都只能仰着脖子要吸管,更不要说熬夜蹦迪。因此我每天都很早睡觉,然后每天开始吃绿豆水、吃天然维生素B、吃杂粮粥。然后非常神奇的是,别的病友化疗会肝功能越来越差,我居然养好了,第二次化疗,肝功能完全恢复正常了。希望此段文字,对需要帮助的人有所贡献。也真心希望我的朋友们,相信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句古话。我们是现代人,不可能脱离社会发展的轨迹和现代的生活节奏以及身边的干扰,那么,在能控制的时候多控制,在能早睡的时候尽量

善待下自己的身体。有些事情,电影也好、BBS也好、K歌也好,想想无非感官享受,过了那一刻,都是浮云。唯一踩在地上的,是你健康的身体。第三部分突击作业这一部分,我不知道算作作息习惯还是工作习惯。说来不知道骄傲还是惭愧,站在脆弱的人生边缘,回首滚滚烽烟的三十岁前半生,我发觉自己居然花了二十多年读书,读书二字,其意深妙。只有本人才知道到底从中所获多少。也许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顶着读书的名头,大把挥霍自己的青春与生命。因为相当长一段时间我是著名的不折不扣2W女。所谓2w女是指只有在考试前2周才会认真学习的女生:2 weeks。同时,考出的成绩也是too weak。各类大考小考,各类从业考试,各类资格考试(除了高考,考研和GT),可能我准备时间都不会长于两个星期。不要认为我是聪明的孩子,更不要以为我是在炫耀自己的聪明,我只是在真实描述自己一种曾真实存在的人生。我是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自控力不强的人,是争强好胜决不认输自控力不强的人。即便在开学伊始我就清楚明确地知道自己应该好好读书否则可能哪门哪门考试就挂了,但是我仍然不能把自己钉死在书桌前。年轻的日子就是这点好,从来不愁日子过得慢。不知道忙什么,就好似一下子醒来,发现已经九点了要上班迟到了一样。每当我想起来好好学习的时候,

差不多就离考试也就两个星期了。我此前经常的口头禅是:不到dealine是激发不出我的学习热情的。然后我开始突击作业,为的是求一个连聪明人日日努力才能期盼到的好结果好成绩。所以每当我埋头苦学的时候,我会下死本地折腾自己,从来不去考虑身体、健康之类的词,我只是把自己当牲口一样,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日夜兼程废寝忘食呕心沥血苦不堪言。。。。。最高纪录一天看21个小时的书,看了两天半去考试。这还不算,我会时不时找点事给自己,人家考个期货资格,我想考,人家考个CFA,我想考,人家考个律考,我想考。。。。想考是好事,但是每次想了以后就忘记了,买了书报了名,除非别人提醒,我会全然忘记自己曾有这个追求的念头,等到考试还有一两个星期,我才幡然醒悟,又吝啬那些报名费考试费书本费,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去拼命。每次拼命每次脱层皮,光头每次看我瘦了,就说,哈哈,你又去考了什么没用的证书?然而,我不是冯衡(黄蓉的妈,黄老邪的老婆),即便我是冯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到头来冯衡强记一本书都也呕心沥血累死了。何况天资本来就不聪明的我?我不知道我强记了多少本书,当然开始那些书都比九阴真经要简单,然而长此以往,级别越读越高,那些书对我来说就变得像九阴真经一样难懂。于是我每一轮考试前的两个星期

强记下来,都很伤,伤到必定要埋头大睡两三天才能缓过力气。本科时候考试是体能,然而到后来考试是拼心血拼精力。得病后光头和我反思之前的种种错误,认为我从来做事不细水长流,而惯常的如男人一样大力抡大斧地高强度突击作业是伤害我身体免疫机能的首犯。他的比喻是:一辆平时就跌跌撞撞一直不保修的破车,一踩油门就彻天彻夜地疯跑疯开半个月。一年搞个四五次,就是钢筋铁打的汽车,被这么折腾得开,开个二十几年也报废了。深切提醒像我曾经那样在dealine之前突击作业的同志们。第四部分环境问题打下这几个字,犹如土豆背得那句诗:拔剑四顾心茫然。这个问题实在太大了,大到我不知道如何去分析,哪怕具体到我自身。然而,若是我不去思考与分析,怕是很多人都难能分析:我在挪威毕竟是学环境经济学的科班出身,这件事在光头的身上更极具讽刺,他的科研方向是环境治理和环保材料的研发。我是个大而化之的生活粗人,从来没有抱怨过周边的环境多么糟糕,01年去日本北海道附近呆了段时间,是佩服那里环境不错,但是却也真没有嫌弃上海多糟糕。04年的时候听到一个岗布(一个日本人)抱怨下了飞机觉得喉咙痛的时候非常嗤之以鼻,心里暗暗说:我们这里环境那么糟糕,你还来干啥?不如折身原班回去!

我真正体会到空气污染是07年从挪威回国,在北京下飞机的那一瞬间,突然感觉眼睛很酸,喉咙发堵,岗布的话犹然在耳。也许,日本鬼子不是故意羞辱我们日新月异的上海。我们一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当然不敏感,但是若是跑去一个环境清新的地方住上若干年,便深有体会。同期回国的有若干好友,我们在电话里七嘴八舌交流我们似乎真的不适应中国国情了:喉咙干,空气呛、超市吵、街上横冲直撞到处是车。这不是矫情,这是事实。这也不是牢骚,这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回国半年,我和芳芳阿蒙等无一例外地病倒,不是感冒就是发烧就是有个啥啥啥小手术,光头嘲笑我们,是挪威那个地儿太干净了,像无菌实验室,一帮中国小耗子关到里面几年再放回原有环境,身体里的免疫系统和抗体都不能抵御实验室以外的病菌侵入。是,我不多的回国朋友里面,除了我,梅森得了胸腺癌,甘霖得了血方面的病。也许,这只是牢骚。除非国民觉醒,否则我们无力改变这个事实、这个环境、这个国情。网络上查一下,就会有触目惊心的数据:现在公布的数据说癌症总的发病率在180/10万左右,也就是每10万人中有180个人患癌症。(以下文字摘自http://www.china.com.cn/info/2009-12/13/content_19056331.htm)中国癌症发病率最高的城市:上海。据统计,上海癌症

发病率1980年比1963年增加了一倍,超过北京、天津的25%,为全国城市第一位。而上海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癌症监测数据显示,上海市区女性的癌症发病率比20年前上升了近一倍,每100名上海女性中就有一人是癌症患者,也远高于我国其他城市。也许我看这段文字和大家不同,因为我更加知道每个代表病人的数据背后,都是一个个即将离开人世的生命和撕心裂肺不再完整的家。我并不是说,大上海的污染让我得了癌症,而是自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诸多癌症成因的一个因素:我不该毫无过渡时间地从一个无菌实验室出来,就玩命地赶论文,在周边空气污染、水污染和食品安全危机的大环境里,免疫力全线下降的时候压力过大用力过猛,加上长期积累的东西一下子全部爆发了。话说十年前,本科和研究生我有一年的非校园空档,这一年里我工作、考研和去日本。除却日本之旅,我都住在浦东一间亲戚的新房里。新房新装修,新家具。开始新房有点味道,我颇有环保意识地避开了两个月回了山东。等从山东回来,看房间味道散去,我也心安理得住了进去。07年房子处理,光头怜惜那些基本没有怎么用过的家具,当些个宝贝似得千里迢迢从浦东拉到了闵行研发中心用。哪里想到,09年他开始研究除甲醛的纳米活性炭,有次偶尔做实

验的时候,打开了甲醛测试仪,甲醛测试仪开始变得不正常,一般来讲高于0.08已然对身体有危险,而屏幕上的指数是0.87。清查罪魁祸首的时候,东西一样样清除,一样样扔出研发实验室检测,最后,把也家具扔出院子测,结果是,那些家具的检测指数犹如晴天霹雳。光头立刻石化。然而为时已晚,事隔半年,我查出了乳腺癌,医生对光头说开始癌症的普及教育令光头时不时脑袋里灵光里一直在闪出那套家具和那批令他愤恨的甲醛超标数据,医生说:肿瘤的肿块不是容易形成的,癌症的发生需要一个长期的、渐进的过程,要经历多个阶段。从正常细胞到演变成癌细胞,再到形成肿瘤,通常需要10~20年,甚至更长。当危险因素对机体的防御体系损害严重,机体修复能力降低,细胞内基因变异累积至一定程度,癌症才能发生。癌症发生的多个阶段为:正常细胞→轻度不典型增生(分化障碍)→中度不典型增生→重度不典型增生(原位癌)→早期癌(黏膜内癌)→浸润癌→转移癌。从自然病程来看,即使过去被称为“癌中之王”的肝细胞癌,从发现到死亡也有3~6个月的生存时间。而据估计,从癌变开始(以甲胎蛋白-即AFP开始低水平升高算起)发展到晚期,有至少2年时间;从单个癌细胞发展到AFP升高的实际时间还要长得多;乳腺癌在临床发现肿块

前,平均隐匿时间为12年(6~20年),确诊以后的自然病程也有26.5~39.5个月。也就是说,我的乳腺癌很有可能是当时那批家具种下的种子,那些癌细胞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伺机等待我体内免疫力防线有所溃泻的时候奋起反攻。光头无语,我亦无言。这是要命的疏忽,然而,谁能想得到呢?一日在病房,夜里聊天,我和光头不约而同讲到这些家具,我感慨防不胜防的同时开玩笑:说不定你那个国家专利日后卖得很火,记者会专门报道你:甲醛家具残害爱妻毙命,交大教授毕生创发明复仇之类。哪里想到光头歇斯底里哑着喉咙叫:“我宁可他妈的一辈子碌碌无为,也不想见到这种话从任何人嘴里说出来。”我突然意识到:我这句话对他的内心来说不是玩笑,而是天大的讽刺。一个终年埋头在实验室发明了除甲醛新材料的人,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爱人却经年累月浸泡在甲醛超标的环境里,最终得了绝症。我曾在rj医院断断续续住院长达半年之久,半年之内接触了大概三五十多个病友。开始住院那阵儿癌痛难忍本命不顾,后来不是那么痛了,就开始在病房聊天。我读了两个硕士一个博士的课程,修社会统计、社会调查两门课不知道重复修了多少遍。幼功难废故伎不弃,自觉不自觉的病房聊天里,我就会像个社调人员一样,以专业且缜密

的思维开始旁敲侧击问一些问题:这是自发的科研行为,因为我一直想搞明白,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会得癌症。有时候问道兴头上甚至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潜伏在癌症病房里的青年研究学者。然而无比讽刺的是,现实是我是一个潜伏在青年研究学者中的癌症患者。长期潜伏的样本抽样(n>50)让我有足够的自信去推翻一个有关乳腺癌患者性格的长期定论,乳腺癌患者并不一定是历经长期抑郁的。可以肯定的说,乳腺癌病人里性格内向阴郁的太少太少:相反,太多的人都有重控制、重权欲、争强好胜、急躁、外向的性格倾向。而且这些样本病人都有极为相似的家庭经济背景:她们中很多人都有家庭企业,无论是家里还是厂里,老公像皇帝身边的答应,她们一朝称帝,自己说了算。家庭经济背景其实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来瑞金治病的人,尤其是外地人,没有强有力的经济背景,是不太会在那医院久住长治的。身边病友的性格特色不禁让我开始反思自己的性格。我很喜欢自己的性格,即便有次酒桌上被一个哥们半开玩笑地说上辈子肯定是个山东女响马也好不以为然。我从来不认为有什么不好,后来生病才不得不承认,自己的性格不好:我太过喜欢争强好胜,太过喜欢凡事做到最好,太过喜欢统领大局,太过喜欢操心,太过不甘心碌碌无为。

简而言之,是我之前看不穿。我曾经试图像圆圆三年搞定两个学位一样,三年半同时搞定一个挪威硕士、一个复旦博士学位。然而博士始终并不是硕士,我拼命日夜兼程,最终没有完成给自己设定的目标,自己恼怒得要死。现在想想就是拼命拼得累死,到头来赶来赶去也只是早一年毕业。可是,地球上哪个人会在乎我早一年还是晚一年博士毕业呢?我曾经试图做个优秀的女学者。虽然我极不擅长科研,但是既然走了科研的路子就要有个样子。我曾经的野心是两三年搞个副教授来做做,于是开始玩命想发文章搞课题,虽然我非常地迷茫实现了做副教授的目标下面该干什么,不过当下我想如果有哪天像我这样吊儿郎当的人都做了教授,我会感到对中国的教育体制很失落。当然,我非常肯定一定地负责地说,我认识的一些垃圾无论科研能力和人品道德还真不如我。不说这些了,为了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人生目标的事情扑了命上去拼,不能不说是一个傻子干得傻事。得了病我才知道,人应该把快乐建立在可持续的长久人生目标上,而不应该只是去看短暂的名利权情。我天生没有料理家务的本事,然而我却喜欢操心张罗。尤其养了土豆当了妈之后心思一下子缜密得像mintmm了,无意中成了家里的CPU,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什么时间应该

什么做什么事情,应该找什么人去安排什么事情统统都是我处理决断。病前一个月搬家,光头梦游一样一无所知,感概怎么前一夜和后一夜会睡在不同的地方。后来病了,我才突然那发现光头并不是如我想象的那样是个上辈子就丧失了料理日常生活的书呆子。离开我地球照转,我啥都没管,他和土豆都能活得好好的。无非,是多花了几两银子而已。可是银子说穿了也只是银子,CPI上涨,通货膨胀,我就是一颗心操碎了,三十年后能省下多少呢?假如爹妈三十年前有一万块,基本上可以堪比现在的千万富翁身价,可是实际上现在的一万块钱还买不了当年500块钱的东西。生不如死九死一生死里逃生死死生生之后,我突然觉得,一生轻松。不想去控制大局小局,不想去多管闲事淡事,我不再有对手,不再有敌人,我也不再关心谁比谁强,课题也好、任务也罢暂且放着。世间的一切,隔岸看花、风淡云清微X的冷笑话我在床上拆土豆的压岁红包。光头在房间的另外一张陪护床上铺床被。

我这等病重,和光头夫妻的也只是徒有夫妻名分,没有夫妻之实了。这对我倒是没有什么,我倒是真的怜惜37岁正值盛年的光头,总觉得不尽义务很是对不起伊。我于是推心置腹地说“这一年辛苦你了,要不然我每个月给你一千块钱做特殊活动经费,你去释放下多余的精力?”光头看看我,哈哈大笑,这是我本月第二次谈及此事“家里你以为钱多啊”我说“你看,儿子的压岁钱挺多的,哈哈,这都是外快呀”光头说“让他长大知道小时候的压岁钱成了老子的嫖资,老子一辈子就毁了”我举手信誓旦旦保守秘密。光头轻蔑地说“qie,我要是真顶不住了,根本不用钱去解决,肯定有免费的,说不定还能赚点回来。。。”我连声叫好,“是啊,咱家缺钱,你能赚钱最好啦!”他居然和nemozhang一个想法,哈哈。光头皱皱眉头,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不行,我突破不了这个心理障碍,平时出去用公厕都觉得不卫生。”突然,光头的光头一晃,抬头笑咪咪严肃地说“对啊,我去捐精子吧!像我这样的优秀人才,捐献精子肯定是为人类造福,而且听说一次很多钱的!”

我连声叫好,突然我意识什么赶紧叫停,不许他去,他说“为啥啊,挺好的啊,真的,听说那里还实时监测我的精子质量,相当于体检了呀”我说“万一,你捐出去的精子,别人受精生了个女儿,多年以后,土豆和同父异母的妹妹见面了,一见钟情结婚了怎么办?而且我们防不胜防,总不能土豆谈一个朋友,我们就抓人家去亲子鉴定吧?你捐精一次虽然有收入,但是通货膨胀,货币贬值之后,20多年以后的亲子鉴定啥捡钱啊?”光头低头想了想,说“实在不行,我们就对土豆说,只能要纯种国外的女孩子?任何中国女生都有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的2010每逢岁末年初,我总会给自己半天时间,把自己沉寂在书房里,点灯如豆,任思潮如水,翻卷回荡。一年总是需要一次面对自我的反省,想想得失。除了今年。2010年是我一事无成的一年,但是却是最有成就的一年。我打算不像前些年去写什么回忆过去展望未来的年度总结,而是把这特别有意义的一年完完整整写出来。虽然回忆这一年会让我有时候很痛苦,但是我还是决意去做这件有意义的事情。绝少人会在风华正茂的时候得癌症,更少人查出癌症依然全身转移到全身躯干骨发黑,剩下没有几个可以在这危

重绝症下苟延残喘,苟延残喘的为数不多的人难能有这个情致来“我手写我心”。所以我自认为我写的这些文字将是孤本。我不知道以哪条主线去叙事,所以可能看起来让大家感觉文字凌乱、思路迷绕,那么就原谅我这个让化疗14次打傻了的脑袋吧。可能我写出来的东西让大家看起来不舒服,因为毕竟我不是在描述香花繁绕的美好。我尽量不去写苦难,因为现在的我,内心深处依然有那么一点试图回避回忆苦痛的懦弱,虽然我可以大声说我已经足够坚强,但是,那种黑暗的邪痛实在太可怕了,我不敢不能也不想去把它化为文字。其实我写这些,只想告诉所有人:再大的苦痛,都会过去。失恋也好、事业失败也好、婚姻破裂也好,哪怕得绝症也好,神马都是浮云。我不太喜欢尼采,但是我喜欢他那句“凡是不能杀死你的,最终都会让你更强。”事情从2009年十月的一个晚上说起。那个学期我带了门二专,晚上课程结束,想起鲜牛奶没了就骑单车去大润发买点东西,顺便带一个忘记叫做邓斐还是邓雯的学生回家,她住在大润发附近。行至一半,从旁边黑乎乎的小巷子窜出个民工,车把一闪我便躲了过去,一瞬间一股突如其来的挫骨伤筋的痛从腰间传来,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扭了腰?说实话我是不太相信骑个单车这样就能轻易扭到腰的,我12岁就能双手脱把穿行闹市,不要说自行车,

再凶险崎岖的路骑独轮车我都扭不了腰怎么可能阴沟翻船?虽说感觉扭腰,我还是硬撑着去了大润发,买了牛奶回了家。第二天悲剧来了,我基本上不能起床了,腰如同断了一样,动一动就是豆大的汗往下掉。那阵儿我正忙得四蹄撒欢儿,写书稿写文章申请课题每天都泡到办公室晚上10点以后,突然一下子腰痛痛得不能起床着实非常耽误事,丝毫不敢倦怠接二连三跑医院,接二连三被误诊,接二连三被医生判成腰肌劳损,接二连三吊针盐水推拿针灸膏药贴轮番上阵。谁也不曾想我这种十四年病历卡写不了两行字的风华正茂人得的是癌症骨转移,医生们不去治还好,腰肌劳损对症下的药,活血通筋,道道都是催命符,两个星期治下来,癌细胞全身骨转移,CT里,乌骨鸡啥样,我啥样,我成了乌骨人。没人知道乌骨人是什么滋味,稍微动一动感觉就像锈锥钝刀在磨筋锉骨头一样的往死里痛,也没有人知道两个星期突然从活蹦乱跳抱着孩子跳皮筋突然成了不能起床不能翻身不能吃饭不能大小便完全不能自理是什么滋味,那感觉可能是叫做绝望。去做理疗,谁想到医生一时技痒,非说我脊椎有节骨头脱臼给我痛压了一下,我一时间觉得脊椎断了一样的痛,下雨赶到六院,结果被两个科室的医生踢皮球,坐在轮椅上被走路

蹒跚踉跄的老爸来来回回折腾了整整一个下午,都说回家贴点万通筋骨贴就好了。我给医生拍了桌子逼他给我开核磁共振检查单。检查单开出来,竟然要排队排到3个星期以后。倘若我真的排队等到3个星期,那么现在我的新坟已生绿草了。我有个留学时结下的死党乔乔在挪威使馆上班,按照我厨子老爹的厨房术语形容,我俩关系好得像掰不开的烂姜。(厨子最讨厌烂姜,因为姜块烂了就死活黏在一起很难分开。),那日我非常郁闷地被抬回家,刚好我的烂姜给我打电话,我自然一番激动,听完我的满腔愤怒后乔乔不动声色挂了电话,五分钟后回电告诉我,后天去做检查,到了找肖医生!我的核磁共振花了前一位病人三倍的时间。光头被叫到医生操作室,可能因为朋友关照,那位医生非常负责地帮我们留下,特意请相关值班医生下来看图像,一阵窃窃私语后,两位医生非常严肃地告诉光头,她整个脊椎骨呈现弥漫性信号,考虑血液病,或者实体瘤转移,请进一步随访查实。当日时间太晚,没来得及在六院血检。第二天考虑到路程问题,因为当时我已经不能随意移动,光头带我去了长海医院血检。门诊血检结果要两个星期以后才能有结果,而实际上我后来才知道,实际上16个小时,我就可以知道能够确诊的指标。

我们疏忽大意了,因为我们家都觉得这无非是个腰肌劳损,大不了扭了骨头什么的,谁都不认为我会有什么血液病或者什么实体瘤转移。而且期间去过两次医院,医生居然说:脊椎弥漫性信号有时候是机器问题,不要太紧张之类。所以,血检随便他去了,谁也没有想到找人让削减结果快点拿到。我等了两个星期,差点把命耗进去,等到光头拿了结果打算带我去医院的时候,救护车来了都已经不知道怎么下手把我弄到担架上去,因为我已经不能动也不能碰,动一动,就能疼得人事不省。最后,救护车急救员打了电话请教求助师傅,四个男人扯住床单,绷得像一张纸,把我平移到担架,周身裹慢防震充气垫抬上的救护车。我这里像本山大叔的小品一样要动不动就在关键处略去几百个字,因为被抬出国泰路宿舍后的三天是我不能回忆不敢回忆的惨痛地狱体验,用生不如死绝不过分。我先是被抬到六院。因为我家依然贼心不死以为我是骨伤。光头一个我从未见面的叫做小宋的朋友鼎力相助帮我们通关系找医生,他的丈母娘和老婆陪着推着急救床的我们跑了整整一天,然而,我们能找到的医生看了我的血检报告都非常为难,因为单单从血检报告上看我不是他们所在科室的病症,而我已经痛得不省人事,不能移动,更不消说去钼靶、CT、X光等一系列项目,所以不能盲目不计科室收进去住院。

然而不住院,看趋势我基本上就要痛死。陪我看病的杨阿姨皱着眉头看着已经痛得人事不省的我,想来想去说,要不就去约个PETCT吧。虽然要折腾那么一下,但不管什么问题都能一竿子捅出来了,不必一个接一个检查的折腾。眼见天黑了,如果叫救护车回家实在是玄而又玄的玩命折腾,我只好打电话给梁老师请他帮忙打通关节让我随便哪里能住院住一夜,因为我当时躺在急救床上只能缓行不能疾走,稍有个颠簸就痛晕,经不起救护车上下的折腾,梁老师是研究社会保障的政要红人,和医院应该比较相熟,虽然六院是交大附属系统,梁老师依然不负众望给我塞进去一重症病房。那里,我度过了今生最为痛苦的一夜。后来我才知道,我那时的情况,没有用任何止痛药,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下来这种痛。PETCT要提前很久预约,据说每个几天几星期是排不到队的。同事小苏开始出手相救,电话打给他,沉思片刻只有一句干脆的“行!我想办法!”,第二天早上,我被像运送木乃伊一样运到了华山医院,做了贵族体检PETCT。光头在窗子里看到看片医生开始一边衔着盒饭一边帮我看片写报告,后来可能我的病情太过危重,他衔在嘴里的炸大排掉了又掉,最后索性放弃吃饭赶写报告,嘴上的油都没有来得及擦就奔出办公室,面色凝重把报告塞到光头手里,很郑重地说“赶紧抢时间找医生!”

光头看完那个厚得像一本书一样的报告脸色有点发青。我用仅能活动的右臂接过来看,那个眼晕,一副我的骷髅骨架图都是黑的,旁边说明乱七八糟各类骨头名字肩胛骨、脊椎、肋骨、耻骨都标明高发病灶,看了半天才看懂最后一行结论:怀疑骨髓瘤,但是不排除不明实体瘤转移。我非常清楚骨瘤就是骨癌,令人奇怪的是我当时怎么就没有电视剧电影里知道自己得了绝症后的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搞笑的是,这时,手里的电话响了。我最好的死党之一俞靖从挪威回国途经香港,问我需要不需要买东西给我,我暗自苦笑却也口气轻松地告诉她我可能得了骨髓瘤,电话那边不明就里的傻孩子嘻嘻哈哈说“啊,那我应该是第一个知道你得病慰问的人啦!”她不知道我挂掉电话后,痛得晕死过去。这句话不是形容词,是真实状态,是拍着脸颊叫不醒的那种。光头的手机联系人无甚电话可以打,理工科的朋友圈子交际范围就是雷打不变那么几号做一样实验的人。我的手机联系人里,学医的竟然除了在英国进修读博士的海东,就是一个怀孕待产还没有博士毕业的亚云。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我从来不当回事,有google呢。但如果遇到我这样的情况,人到用时找不到,那真是磕头都没有地方拜神,才真应了下半句“事非经过不知难”

光头一言不发,我没有力气讲话,我可怜的爹妈不知这PETCT的结果到底意味着什么,他们搞不懂为啥看不到哪里生了肿瘤,怎么瘤看不到在哪里还会那么痛。光头沉默了半天,和我商量到底应该选什么医院就诊,他认为应该去瑞金,因为骨髓瘤应该属于血液科,而瑞金血液挺有名。想无可想没人在医院里,光头开始打电话给彭老师。如果说应对我得病的过程中我们有所失误,那么第一个失误就是光头给彭老师的这个电话,光头说:“彭老师,于娟可能得的是骨髓瘤,我们决定去瑞金医院,您有没有认识的医生啊?”瑞金是交大附属医院,如此这样打电话给一个复旦搞人文的院长,现在想来,好比个穷小子给奥巴马打电话“我想去俄罗斯发财,您有没有可用的资源?”事不宜迟,无论能不能联系到医生,我们都要抢时间冲过去救命了。光头叫救护车抬着我去瑞金医院。我抱着溺水抓稻草的心情给老邱打了个电话。老邱是挪威留学时候高我两届的师兄,我们在奥斯陆并无时间交集但因着朋友圈子的重合回国后在一起吃过几次饭,隐约我记得他是做医药行业的。我记得在电话那边的老邱听到我得病的消息表示了莫大的惊讶,同时很谨慎地说我不认识直接的关系,我试一试想想办法。就是这个“想想办法”,救了我一条人命。

我被抬到了瑞金急诊。那时我已经出现因周身神经被癌细胞侵蚀痛无可忍而产生的周期性痉挛,任何外界刺激,其实比方急救车的震动、抽血的针尖碰到皮肤都会产生强而有力的抽搐,没有外界刺激也会不明就里的抽搐,这反映不受主管控制,以至于护士没有办法帮我抽血,也不知道应怎么对症处理,只给我在杂乱拥挤的厅堂里腾挪了一个阴仄的位置,任我自生自灭。记得社会学有个“六度分离理论”,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Stanley Milgram提出来的,他认为任何一个人和世界上任何一个陌生人所间隔的人都不会超过六个,也就是说最多通过六个人我就能认识世界上我想认识的任何人。我开始用这个理论讲课一样安慰皱眉沉默的父母。就在爸妈还没听懂的时候,光头和我打出去的电话开始陆续有了回应。瑞金血液科第一把交椅是一个姓沈的教授,我在急诊讲六度分离理论安慰父母的时候他在乘飞机,据他说一下飞机他的手机差点被打爆,然而沈教授大汗淋漓直接从机场赶回医院看完我的病历长叹一声“她90%以上不是骨髓瘤”。那个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我留在急诊室过夜。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R医院的急诊住院部呆过。我虽然在那个地方躺了3天,但是从来没有站起来观其全貌。躺着看,那是一个厅,估计30平米左右的样子,一面墙是自动玻璃

移门,最大限度地塞满了急救床、氧气瓶、滴液架。床床之间间隔很小,偶有家属走动,冬衣衣角就会连带掀翻没有来得及倒掉的方便面碗、便盆什么的。一旦有人进出,自动门会开得很大,冬天特有的阴霾潮湿之风就会扑面而来,身上盖着老爸特意赶回去取的羽绒被,身下因为当时方便移动垫铺了毛毯,仍然感觉特别冷特别冷,尤其在夜里凌晨两三点有急救病人进来的时候。救护人员从救护车担架往急救床上搬我的时候放得位置可能有点偏差,我的脚后跟刚好架在急救床床脚的钢边上。没有人想过我不能动的概念是一动不能动,也就是说,我压根没有能力把脚跟从那个冰凉的钢边上移开。我告诉妈我的脚跟很硌很冷,但是她干着急不敢下手抬我,急得左右转悠,实在没有办法,把羽绒衣脱下来,抱着垫着我的脚,直到老爸帮我买了一双巨大巨大的棉拖鞋。很久之后,当我能站立了,我才看清了那双鞋子的左右脚分别绣着“不离不弃”的字样。置身一堆生命体征衰弱的病残人群里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病苦缠身已然事实,也就认了,剧痛难耐不能耐也得耐,也就罢了,偶有寒风刺骨也就忍了,但怕就怕在整个空间有种莫名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低沉阴暗,加之身边病友的哀呼惨叫不绝于耳,似乎亦加重了原有的病情苦痛。

夜里三四点的时候身边新进来一个病友,躺着抬进来,但是精气神很好,嘟嘟囔囔嗔怪朋友们太小题大作。三四十岁在早点铺打工的河南汉子,起来开工莫名其妙尿了点血,吸收开工和面不知怎么的晕倒了,工友就七手八脚把他绑到了救护车上。他醒来怕花钱,试图出院开始和护士讨价还价。我和妈疲惫不堪被吵醒挪移了位置的时候听了两耳朵也没有插嘴,哪知道六点不到,他那在浦东做工的老婆赶到床边,人已经叫不应了,不是睡着,是再也醒不来了。说实话,当初的我从心理承受方面还是个嫩娃子,夜里身边接二连三的病人死去,加上突然响起来的恸哭让我很茫然,我不知道我的病比他们重,还是比他们轻,或者说,我不知道我距离死亡有多远。那种感觉不能说是绝望,但是也距离绝望咫尺之遥了。我不是怕死,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办。虽然我可以明显感觉到各方给力的老师朋友都开始从四面八方聚拢来,形成一张以光头马首是瞻的无形的网来试图尽全力救助正从悬崖往死亡谷底坠落的我,有时候电话那边只有一句掷地有声的“你说!你要找谁我帮你联系?”可是,光头和我却全无方向。我们,不知道找谁才能救命。躺在那样的病床上,等着,干等着病痛蚕食肉体与意志,是非常可怕的。走投无路也许就是这个意思。老邱的出现,在光头看来,简直是万众嘱目之中,身披金甲圣衣,脚踏七彩云而来的。老邱是我住进急诊室的第一个晚

上到的,问了问情况,约好第二天清早陪光头找他的医生朋友。此后的事情我不得而知。很多当年对我有一命之恩的医生我至今都没有见过。我只是知道有个叫做糜建芳的医生,看到我的病历,沉思片刻,开始帮脑子已经混沌得不知道白天黑夜的光头梳理头绪,应该如何一步步确定我的病症,应该去找什么医生做什么事情:犹如西游记里唐僧师徒过通天河,有神仙那么一指,无尽的滔天汪洋里自左右分开,现出一光明大道。虽说,这条道依然需要我们一步步自己走,但是好歹是有路了。我更知道有个叫做金晓龙的病理科主任。光头几乎是陌生拜访,踢了人家的办公室门火烧屁股地闯进去问哪个是金晓龙医生。金医生一头雾水地被按着头看了病历后沉吟片刻问“病人现在有什么止痛?”光头说“没有止痛”金医生倒吸一口凉气,定定看着光头很慢很慢说出一句话“一般人,这种情况下,痛,都能痛死。”光头对我的崇拜之情刹那间犹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因为,我基本上,除了移动震动的外界因素,从来不叫痛。金医生可能悲悯我这个14个月孩子的年轻妈妈,几句话讲解了他的想法,基于我非常特殊的病情,救火一样摸了电话

开始联系他认识的最好的医生给我做骨髓穿刺、CT引导病灶穿刺。骨髓穿刺需要病人至少有五分钟不能乱动,而我当年是因为痛到骨和神经时不时抽搐。这点很致命,也因为这个,我在六院付费交钱被推进做骨髓穿刺的手术室又被推了出来,医生不敢做,医生怕操作期间我的无名抽搐会导致取骨髓的时候出医疗事故,一旦如此就意味着我从今就要瘫痪一生。有是,是否要骨髓穿刺,对我来说这个决定非常艰难。我这个决定用了很漫长的一分钟的时间,最终选择了骨髓穿刺。不知道为什么,冥冥中,我相信我肯定可以控制自己,哪怕这些反映就像膝跳反映一样不会被人主观控制。因为不能移动,我只是从那个看似灾难后简易病房的病床堆里推出来,推进咫尺之遥的ICU,靠着那个磨砂玻璃门开始骨髓穿刺。除了医生的手术包和一次性手套之外,四下环境没有什么灭菌消毒之类的说法,到处是随便可能撞到医生奔走的家属和病人。话说我当时最担心的,不是卫生情况,而是非常担心那个磨砂门在医生的道具斧锤进入我骨髓深处的时候突然打开。一个非常可靠且温柔的男医生耐心等了我四十分钟:这四十分钟里,我只是做了一个正常人不消一秒钟就能做到的动作:侧身,调整体位,找一个我能做到的姿势方便医生做手

术。我能做到的体位可能距离医生希望的很远,那位医生是跪在地方帮我取骨髓的。具体如何操作我虽经历但依然不明就里,我只抱着救护床栏杆保持侧身,然后听医生嘣嘣嘣,似乎在拿一只锤子把锥子一样的东西敲进我的骨头,期间开玩笑说“你的骨头好硬啊”光头扶着我的腿防止我抽搐,所以目睹全过程。我至始至终没任何动作、声响、表情甚至手术完成开玩笑谢谢那位下跪的医生,因而获得了他由衷的佩服和崇拜。骨髓穿刺,不如我此前想象的可怕。可怕的是CT引导病灶穿刺。依然是骨穿,但是因为上了CT,我痛入生命的深邃,极近丧命。原谅我,我至今不能面对这段回忆。似乎是做好CT下引导穿刺的那个夜里,我有些撑不起了,无助而无边的疼痛里我似乎看到属于我的那盏生命的油灯一点点黯淡一点点泯灭。夜里两三点的样子,身边有个不知名的病友停止了他的生命。惊天动地的家属悲恸哭声,我叫来身边一直闭目养身但一直睡不着的妈妈。我说,如果我去了,在上海火化,然后把我的骨灰带回山东,在那片我曾经试图搞能源林的曲阜山坡地里随便找个地方埋了,至少那里有虫鸣鸟叫清溪绿树,不要让我留着上海这种水泥森林里做孤魂野鬼。妈妈无言点头,我嘱咐她,土豆每年生日的时候,带他去看看我,顺便也去过过村野田园的生活。我让他们一定照顾好

自己,只有照顾好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替我照顾土豆。说这个的时候我有些控制不住,我在拷问自己,究竟放不下的是土豆还是自己的父母。我知道土豆会有很多人爱,光头会照顾好他,而妈妈和爸爸是我最不放心的,但是不懂为什么,我却最不舍得那个刚刚学会叫妈妈的胖滚滚的娃娃。那一刻突然想到了红楼梦里好了歌里一句话“世上都道父母好,只有儿孙忘不了”。我甚至想,哪怕就让我那般痛,痛得不能动,每日像个瘫痪污衣垢面趴在国泰路政立路的十字路口上,任千人唾骂万人践踏,只要能看着爸妈牵着土豆的手蹦蹦跳跳去幼儿园去上学,我也是愿意的。光头顶着明晃晃的脑袋在天亮的时候带来一好消息,他七拐八拐终于找到了J医生,不等我的检查结果出来,当机立断直接抢在元旦休息把我推去了20楼。因为那天是12月31号。没有人知道,如果我在急诊室不用任何药物等到元旦假期结束是什么结果。20楼是院中院。瑞金和香港的合资医院,医疗环境与急诊室天壤之别。在我病情如此危重而且没有任何检查结果的时候,任何一个科室的医生纵然再可怜我,也是不敢冒然收我入院,刚愎下药。去那里是最好的过渡选择。去20的瑞安肿瘤中心似乎不需要特殊关系。只是,我们从来都不关心这种信息。有时候,一句话就是一条命。

进了瑞安的第一件事是猛嗑止痛药,先几粒,掐着表观察反映,不管用,然后一把把的吃,效果也不是特别明显。后来决定用强痛定止痛针,结果悲剧的是,我当时太痛了,以至于神经性抽搐,打针会有自我保护一样的反映,臀部肌肉太过劲猛,针很难扎进去还是怎么的,好不容易扎进去了,护士吃奶的力气都用光了,就是推不动针管。再后来,用了止痛贴,4张。我瞟见护士手里那个包装上写着:40岁以上非癌症患者禁用。后来,等我可以下地活动,可以整理东西,有机会能读说明书了,才知道这个东西贴多了或者贴的位置不对,会影响心肺功能,有生命危险。无论怎么说,我可以止痛了。我躺在那张美国进口的电脑升降病床上,听着电脑里的春江花月夜,那是光头找来的抗癌音乐,父母侧立在左右,闭着眼睛非常享受没有疼痛的时光,于是我信口说“如果不疼,这小日子过得还是很爽的。”没想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老妈先是扑哧一笑,然后流泪了。后来,这句话成了我生病期间的著名语录。J主任是我的主治医生,我非常想用戴着金丝眼镜的干枣来形容他那慈祥而多皱的面庞。他具有癌症科室医生所必须的耐心、乐观和慈爱,艺高胆大,该出手绝对出狠手下猛药,病情一旦控制却又非常慎小甚微能不用放化疗就不用,毕竟,放化疗没有一样不是剧毒,没有一样是伤你有商量的。

话说抬我入了20楼,J主任神情严肃地把光头揪出去,门是虚掩的,我依稀可以听到J狠狠剋起惊魂未定的光头:“你是她爱人?”“你是做什么的?”“你还是个老师?应该有文化的吧?”“病人病成这个样子你才送进来,你之前干什么去了?”“我接了好多电话都是你的朋友让我照顾你们,可我看,你早干什么去了,再晚两天,你直接送太平间吧!”我听到那番话,好一个幸灾乐祸啊。。。。。虽然,祸在我身上。但是有人站在我这边训老公,指责他关心不够,莫不畅快。不过过了几日,我就畅快不起来了,我发现J主任和光头两个语言对接有问题,J主任作为医生是大众交流语,癌症这种病和其他病症不同,多的是人财两空的事情发生,很多用药是要同家属商量讨论订方案。而光头,第一次和医生打交道,当头来就是性命攸关的探讨,很容易出偏差。再加之J主任可能对这个置老婆重病如此才有反映的麻木书呆子心底很有看法,因此交流障碍否竹难书。比方J主任问他“你们经济实力怎么样?”光头就会直愣愣的说“您只管治病,别管经济能力!”J主任习惯性托托金丝镜,看着这个穷得连头发都长不出来只能用家乐福特价九块九帽子遮住头皮的人,说“如果我们用赫塞汀的话,一支2.5万,每21天用一次,常规动过手

术的人用一年,像你爱人这样可能一直要用下去,不能不考虑现实”“大不了我一辈子不买房子了,她的命好歹比一套房子值钱吧,我总要给我儿子一个交代。”光头眨眨小眼睛。我虽然对为救我命穷其所有的光头深有敬意,但是这种说话方式明显过于冲动硬气,缺乏必要的沟通技巧。哪怕你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但是对白口气也要柔软理性,否则医生只能感觉你勇气可嘉或者,不但没有头发,还没有脑子。果不其然,光头在医生那里没有博得好感,光头和J主任谈过两三次自甘败阵,“怎么办啊,他不喜欢我。。。”光头第一次开始因为不能讨好别人感觉沮丧:让医生喜欢自己,注重点自己多花点心思哪怕是多看一眼,是每个病人和家属多么灼热的奢望,尤其是重病。学会和医生交流,是病人和家属的第一课,也是第一关。更多时候,这种交流技巧对病人很重要很重要,塞红包简单粗暴,需要彪悍的为人性情,于病人家属于医生都有着莫大的风险,不熟都不收红包。收红包对病人家属的经济压力大,然而不收红包对病人家属的心理压力大,若是被拒了红包,那个不安难受忐忑难以言表。相比较而言,言语交流就轻松很多。虽然我这点是弱项,更不懂如何让别人在短时间内喜欢不卑不亢的自己,但是,我是病人,病人直接交流远比家属来得直接坦荡柔弱。大凡医道中人,多有慈悲心,多少因

人而异,看到垂死弱病之人难免心生悲悯,继而在交流中相比家属,病人有些磕碰冒犯也不太在意。所以我的经验是,如果可以做到让病人直接和医生交流,那么最好直接对话。不过,据我了解,癌症病人很多自己并不知情,像我这种厚脸皮可以直面生死,和医生讨论自己活两年还是活一年半的病人很少。真诚鼓励和我一样身有疾痛的同志们,既然我们已经被迫在人生钢丝上悬走,那么不如自己睁大眼睛自己攥紧那杆平衡杆,做个胆气让医生佩服的病人,让他对你另眼相待。J主任医术高明为人和善,唯一的缺点就是太著名。著名的医生有不计其数的病人,不计其数的病人会让医生分外繁忙,分外繁忙会让医生忘了你是谁,我在头两个月的治疗里,一直被J主任叫做孙娟李娟王娟刘娟林娟,叫我于娟的概率比百家姓任意组合的概率高不到哪里去。起初我还试图去纠正他,后来想通了,无论他叫我什么,我都微笑。我不怕他把我的病情病症搞错,因为我学会了每次见面都能以最短最精确的语言描述一遍我得了什么病用了什么药现在什么反映。每逢此时,我都会想起最后一次从法兰克福回上海的路上看过的一部电影50First Dates,我现在面对的不是DrewBarrymore,而是J主任,这两个人的相貌差别总是可以让我无可奈何笑出声。

在我抽血后的数个小时候,J主任踩着风火轮行走如风地来了“王娟啊,你的情况不是很好,我们决定给你用药了,先把高钙血症对付过去,我们怀疑你至少得了溶骨症。”。丢了这句话,J就不见了,我知道他要抢时间去拯救其他病人。我一头雾水,光头把脸贴到电脑上去,一手拿鼠标,一手拿检验单,查什么是高钙血症,什么是溶骨症。他查到了结果,但是当时没有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高钙血症是指血清离子钙浓度的异常升高,血清钙浓度高于2.75mmo1/L即为高钙血症。血清钙大于4.5,可发生高钙血症危象,如严重脱水、高热、心律紊乱、意识不清等,患者会死于心搏骤停、坏死性胰腺炎和肾衰竭等。我当时已经基本4.4mmol/L接近了,所以我有无力、头痛、失眠、食欲减退、恶心、烦渴等等症状。溶骨症则更为可怕,溶骨症又称为Gorham Stout综合征(病)、大块骨质溶解(Massive osteolysis),是一种罕见的综合征,迄今文献报道病例也就近200例。因为J主任发现我整个躯干骨发生了多发性骨溶解,尤其是在锁骨、肩胛骨、肱骨、脊椎骨等等地方。溶骨症严重的病人可能会脊柱横断导致截瘫,累及大血管引起大出血。光头没有瞒住我,因为这一天一拨拨的大中小医生都小步跑来告诉我,不能乱动,一点也不能动,小心的女医生告诉我

不要起床,不要猛转身,不要弯腰。我唯唯诺诺点头答应,心底暗笑:“我倒是能起床转身啊,你知道我多痛嘛!”奇怪的是,那一只价值3000多的豆奶大小注射液打进我的身体,我的血钙居然就正常了。不正常的是,那夜,我发烧打摆子41.4摄氏度。之前换病号衣我不能起身穿衣服伸袖子,衣服是前后反穿,后背敞着没有系扣子,高烧那夜我脑袋烧糊了,不认识光头了,夜里三点看到这个胡子拉碴的猥琐光头男,又发现自己衣不遮体,于是双手抱胸一阵狂叫“你是谁!我不认识你,走开,我要叫人啦!信不信你靠近我我咬死你!”此事成为我在光头手里一辈子的笑柄。我曾经以为,我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女子,我的家庭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家庭。爸妈没有多少文化,勤劳质朴做个本分人是他们的终极幸福。老公出身蒲柳,和我一个版本也是苦学改变命运的教书匠。对于这种近乎平庸的平凡我已习以为常,三餐一宿,衣食无忧,想房想钱想课题,我和光头一如小说里所有的夫妻那样平淡爱世俗,老爸老妈一如电视剧里所有的老人一样操心爱唠叨。如此骨肉血脉贴肤相亲的人们,我再熟悉不过的人们,却让我大跌了眼镜:我从来没有想到,碌碌庸庸的家人们深藏在无尽岁月里的,居然是如此强大的内心。

我在诸多止痛药片和止痛贴的帮助下,止住了来自周身时刻骨折般的疼痛,躺在床上望眼欲穿等着CT引导穿刺的结果。光头顶着颗明晃晃的光头在医院各个楼层长窜下跳行走如风。终于傍晚时候,他伶着个红色的PETCT袋子低着头闷声不响进了病房门。我问“结果出来了?”光头闷闷地“嗯”“什么结果?”“乳腺癌”“啊哈哈哈”整个病房响起了爸爸、妈妈和我一家三口如释重负的朗声大笑。那种久违的如释重负就像某年某月熟悉的考试发榜,虽然分数很差但是要庆幸是60分不是不及格呀。愚蠢而医盲的我和爸妈都高兴极了,太好了,乳腺癌,不是肺癌不是骨癌而是乳腺癌,我不能没肺不能没骨头但是我可以没有乳房。乳腺癌,如果我注定已经是癌症患者,那么,让我勇敢地接受我是乳腺癌这一现实吧!光头推推眼镜没有说话,脸色阴沉地可以滴出水:也许只有他知道,乳腺癌也是可以死人的,而我那时那刻,距离死亡,也许就是那么一线之隔。

“不要轻敌,乳腺癌也是癌症”光头不忍多说,但是却不能不说。“情况比我们大家想得要好些,但是乳腺癌转移了,也不能掉以轻心。不过,肯定没事,你能抗过去的!”“哈哈哈哈哈”反正就是高兴啊,我们一家三口三白痴哪里管光头杞人忧天,开始兴高采烈去讨论骨癌危险啊肺癌危险啊,好在我结婚生子乳房没用啦。护士进来送体温计,以为我家中了彩票,怎么会那么手舞足蹈欢欣雀跃。问清原委,原来是刚刚知道我得了乳腺癌。护士没说话,保持着职业微笑。现在回想,无知是多么的可怕,无知又是那么的可笑。不久之后,我发现一张带有光头特有的如同女人般秀气的笔迹的便签条,非常明显是光头一边打电话一边无意写下的,上面散散落落写着5年,生存期20%,不容乐观,最凶险,Her2+的字样。此外还有一个人的名字,被铅笔瞄得很粗:沈坤伟。我无言愣了很久,那个时候,我不懂Her2+的意思,不懂所谓凶险的意思,我甚至简单地认为只有一百个人里我只有考TOP 20,才能活过五年。现在想来,能20%的概率活过5年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啊,而当年,无比沮丧。我把那张字条无声地递给妈妈,妈妈飞速地看了一眼,微笑着说“咱不怕,咱都不信邪。你肯定没事的。”老爹也探过头

来看了一眼,一贯妇唱夫随的他也提提嗓子自己给自己壮胆似的说“对,不信!我也不信了!”我没有告诉光头字条的事情,他当时正在废寝忘食以准备高考准备考研的精神投身到一堆有关癌症的书里,尽信书不如无书,他一腔热血一片苦心一番刻苦的专研实践差点让我命丧黄泉,这是后话。最初家人的不信邪,我分析因为无知,父母认识两个乳腺癌朋友,一个和我妈妈年纪相仿,存活20多年,硬朗得打得过我爸爸,另一个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还取了一样的名字,早我两年得病,如今已经去上班了。所以,理所当然,在他们眼里,乳腺癌如同崴了脚脖子,躺几天就好。他们不知道,乳腺癌也是要死人的。然而此后一年多,当我的病友一个个巍然倒下,父母、公婆和光头的种种反映让我油然生敬:他们真的真的无所畏惧,从来不担心我是下一个,从来不担心我会有一天撒手走掉,他们只是每天做着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满心欢喜憧憬和期待我重新站起来的情形:老爹每日四点半起床,熬中药熬灵芝熬五红汤熬枫斗水熬绿豆水,然后瓶瓶罐罐装好挤第一班公交车挤第一班地铁送到医院或我租的房子;光头严格遵守土豆教给他的弟子规“亲有疾,药先尝,昼夜侍,不离床”,除非特别脱不开身,一般都是他守着,喝水喂饭端屎端尿,我睡多少夜医院,他睡多少夜躺椅,病友都笑我高档,拿个博

士副教授当使唤丫鬟,听他一边扶着便盆一边给自己带的博士硕士布置实验让一帮老太太连番感叹咋咋作响。我妈不知道算不算最辛苦,但是却是最最心苦,她不能守着我,哪怕再担心再揪心再痛心,依然要在山东,做她那摊事和我在山东未竟的能源林公益,她是我亲妈,所以她知道我那一刻最需要的是家庭“生活在继续”的有条不紊以及社会心愿的未竟之事有人承,不是多一个人伺候屎尿。我理解所有的所有,虽然我们母女没有比心有灵犀更再多一点语言去交流。妈妈说“我明天回山东”,我说“好,你走吧”。我知道她在为我作什么,犹如她知道我懂她为我做的一切。家人的应之若素处之泰然其实堪比良药仙丹,那种难以言表的强大内心也许不是每个家庭都有的: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虽然这个无声的舞台上只有我在孤军奋斗,但是我有无穷的力量和信心。话说确诊之后,处处为病人着想的J主任风风火火冲来把我从20楼瑞安搬到了22楼,这不是两层楼的区别。这是全部按照香港自费和纳入社保三甲医院的区别。粗算算,我在20楼一个星期烧了四万不到五万的样子,最重要的是,给我的处理只是止痛、打泽泰降低血钙。说实话,瑞安我生命的转折点,我非常感激瑞安温暖、安静的病房,温柔轻语的漂亮护士,哪怕只给我安慰从来没有太多建议的医生们,这段等待确诊时间是我生命中最为脆弱和无助的时间,是瑞安给了

我足够适应过渡的空间和时间。国内其实非常缺少有如此理念和硬件的肿瘤中心,哪怕不做别的,只是给肿瘤病人内心的抚慰和单一的止痛。这家医院半年后因为贩卖药监局未批准的肿瘤药物被迫关闭,卷入无尽官司纠纷,对此我深感惋惜。我是直接用病床推上22楼的,两张床兴师动众并排在走廊,我吃足了止痛药,贴满了止痛贴,所有人看着我用了半个小时一点点一点点挪动着换床。想当年年纪之轻病情之重轰动了整个楼层,也算得一时间的新闻人物,阿姨们啧啧惋惜里,我微笑着说阿姨们你们别看耍猴了。不知道当年围观看猴的病友多少还活在人间,多少又已经驾鹤西去。往事不堪重记省。22楼,是个乳腺诊治中心。全部是乳房问题女,一个个年龄各异被割了乳房的少奶奶们伶着引流管散步是22楼一大景观。妈妈喜滋滋跑进来说:这里好多好多乳腺癌啊,都活得好好的,就是割掉二两肉嘛咱不怕。。。。同病房有个47岁的大姐,或者叫阿姨,听了妈妈的话,又看看病床上的我连连摇头:啧啧,那么年轻,动这种手术她老公同意吗?为什么不同意?我没心没肺地问我老公就不同意我切除,所以我做了保乳,喏,3年半复发了,唉。阿姨恨恨怨怨。

其实良久之后,我才知道,保乳与不保乳,与复发和不复发根本没有相关性。但是那个时候我什么都不懂,压根没有能力去安慰和平复阿姨的心。OK,我是不是要做所谓的切除手术呢?光头当时在奔忙我的转院手术,我的内心开始翻腾,开始思考如何去和他商量这个原本我认为不是问题的问题。我是一个性别意识特别模糊的人。我的世界里,只有好人和坏人,好玩的人和不好玩的人,强人和凡人等等诸如此类依照人的品质性情的分类方式,男人或者女人,只有在公共场合去WC才有用。当然也有例外,在欧洲和师妹们旅游的时候,女用洗手间排起长龙而男用卫生间空无一人的时候,我会理直气壮一脚踹了门去男卫生间,倒不是特别内急,而是认为自己的时间不该用在等别人撒尿上。虽然客体肉身来说,我是个虽不标致但是非常标准的女子,然而意识形态上我却一直非常茫然男人和女人社会、心理方面的定义。研究生期间选过性别与社会之流的专业课仍丝毫不能帮到愚钝且死活开不了窍的我。不諳风韵不解风情,哪怕意外偶尔成为别人眼里的风景。做女人是需要天赋的。我很佩服那些把自己作为女人的资源用到极致,哪怕没有实体资本却可以营造女人魅力的女人。我怕是这一生穿了风火轮也难以望其项背。所以,我窃以为,女人没有乳房没有什么

大不了,我没有乳房更没有什么大不了。人生的意义如果仅仅停留在胸前四两肉,那么岂不是太不好玩了?但是我却不能不问问光头的想法,因为我曾记得婚后不久他坦言对我的一见钟情,印象深刻里尤其提到他透过男式T恤和背带裤目测到我至少75B,并且试图用数学公式去推断上凸弧形。事实上他错了,我穿75B的罩杯有点小。也许这点我应该写在为啥是我得癌症里面去警醒所有的年轻女子。虽然我此前是那种住北区,如果有男生进来而BRA挂在阳台都会让我手足无措的女生,但是现在得了癌症让我无所顾忌,我想把我的所有悔悟写出共享,哪怕可以只有一个女孩子看到后有所改变。我在选择罩杯的时候总是要纠结一番,75C有点大,75B有点小,想来不喜欢罩杯有点空,于是会去买B。反正也没有不舒服,只是会扑出来点而已。也许所有女生下意识里都喜欢缸满钵满,连我这个没有性别意识的伪女子在内:女人的BRA犹如男人的钱包,男人谁也不会嫌钱包厚。但是男人的钱包扑出来顶多丢点钞票,而女人若是选小点的BRA让乳房扑出来,却很有可能因为气血不畅积淤成了乳腺癌、纤维瘤。我小心翼翼问光头:如果我需要动手术,割掉乳房,你同意嘛?

光头当时在把便盆放回床架,他抬起明晃晃的光头,非常惊异地问“为啥不同意?割掉割掉割掉!!”那口气,就像发现菜篮子里有个烂了一半的发霉西红柿,赶紧赶紧扔,唯恐扔得不快。“嘿!嘿!嘿!你能不能装出一点丈夫对妻子身体的留恋?毕竟我还是个75B+好不好?弧线你算过啊,难得的。”“有啥用?儿子都喂好了呀。”光头有时候经常会让我陷入无语状态。他和我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脑里除了化学方程式就是化学方程式,有时候我很难找到自己的试剂去和他发生反映。但他和我却在现实里是一对和谐夫妻,这点让我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一旦我陷入无语状态,光头就会格外重视,以他的化学头脑,很难猜想沉默的我的想法。于是我的沉默经常会引发一场长谈,或经典精彩,或陈庸无趣。不过自得病,我们共同经历了是否割掉乳房,是否舍弃卵巢,是否需要卖掉房子的讨论,每次都会让我对这颗充满化学分子式的光脑袋油然生敬,并由此去思考男人到底是什么此类的哲理问题:我实在太不懂,太看不懂男人了。光头和我对于是否手术切掉乳房的讨论详细描述了一个22岁男孩到37岁男人对于异性漫长的心理成长过程,由而让我有机会了解一22岁男孩对待75B+的猥琐想法以及37岁

男人对女人的本质要求,他说他已经不再是22岁了,不再是看到女孩s曲线就会血脉喷张的年纪,如果一个男人到了37岁还去计较女人胸部到底几两肉,无疑只是下半身思考的男人。他说他只在乎我活着,让孩子有妈,让他有老婆,哪怕只有聊天讲心事的功能,至少,他知道心放在哪里,每天就会很安心地睡去,夜里抠鼻子,也会在黑暗里被背对背的我发觉笑骂的感觉很好。也许,夫妻就那么简单。也许男人有很多分类,嗜肉的食草的天性使然,只有种类不同没有好坏之分。前者喜性爱,后者爱思想。光头是后者,或许我17岁那年的决定是正确的,我不能彻底信任我的75B+是否可以跟随我一生,但是我能保证我的性情思想永远属于我,我。正当我们调整心态踌躇满志准备好了一切问J医生什么时候我做手术的时候,J医生有点莫名其妙,哈哈大笑“你?你做什么手术啊?那么年轻割掉多可惜,留着吧,我们直接给你化疗吧”,J医生很忙,丢下这句话步履生风地走开了,他的时间是病人的生命,我使了个眼神,光头连忙追出去问个究竟,然后无功而返,或者他问到了什么,只是当时没有告诉我。总之,我是个错过机会手术的癌细胞弥漫整个躯干骨的晚期病人。乳房上那点子癌细胞去掉不去掉根本可以忽略不计。

舍掉割除乳房都成了奢望,我当时真恨不得自己可以把自己很是喜欢和骄傲、但现在却给我带来无尽病痛和绝望的乳房一把抓下来喂狗,算了,不喂狗,免得小狗得乳腺癌。然而决定了化疗之后,我又遇到了重大挑战:我的乳腺癌确诊是通过CT引导下的骨髓穿刺,骨的转移灶确诊的,95%应该就是乳腺癌。然而我乳房上的肿瘤太小太小,不如一个花生米大,摸上去似有似无。金小龙主任提醒我们最好是有原发灶的穿刺才能100%确定,否则万一上了化疗,原发灶消失,而以后又有复发出现,会造成不能确诊到底是不是乳腺癌的情况。虽然概率很低,但是这种情况一旦出现,死就一个字。然而,我那个原发病灶太小太小,即便穿刺,也有可能逮不住它。22楼负责放化疗的L医生是一个非常慈祥的温柔阿姨人物,可能可怜我的年轻和病重,对我很是优待。她揪来了光头纸条上的沈坤伟,著名的沈坤伟一进病房,痛得呲牙咧嘴的我就乐了,他是个准光头,中间溜冰场四周铁丝网的那种,非要用地方支援中央的策略把有限头发遮盖无限光亮的光头。人若是病了,若是失去健康了,会主动丢弃很多东西。那个晒了BRA没收好的羞涩的我,袒胸露乳,任所有的乳腺癌

医生摸来摸去按来按去。沈坤伟摸了半天说,难度挺大,不过很可能穿刺穿得出来。我很勇敢地说:我去穿刺。这件事,我很勇敢,因为,当时我全身剧痛无比根本不能丝毫移动。去穿刺意味着我要再一次经历CT引导下穿刺的苦痛。事实是,上天总会奖励勇敢的人。第一次化疗之后,我的原发灶真的如期消失,八次化疗之后,准确的说我是在打第六次化疗的时候,我又真的复发了。若没有这一次的拼死穿刺,我真的死定了。定了做穿刺手术之后,冲进来两个男医生,安排帮我穿刺,其中一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声音也瓮声瓮气。我从心里很怕很怕他。医生交代几句,便出门去,只听临床的病人家属说:“啊哈,是屠夫王建帮你做手术啊!你走运啦!”我不懂这走运二字的具体含义,不过我觉得家属送他的外号极其恰当。我那时太痛顾不得问他为啥叫屠夫,我又为啥走运。我那是真痛,痛到护工拖地拖把碰到我的床腿我都要不堪忍受厉声尖叫。不过不久之后,我真正明白了我的走运:我的肿瘤太小,穿刺穿了十几次,把整个左乳房和腋下打成了蜂窝煤,同时还发生了穿刺打出了麻药区的悲惨故事,另外一个医生愣是没有逮到我的花生米。而面向如屠夫的王建,接过那个让我瑟瑟发抖的穿刺机,轻松两下搞定。这倒不是重点,重点在于,虽然他能肯定他逮到了癌肿瘤,但是

还是自己飞速送去检验室做冰冻切片,给我盖了条被子躺在手术台上等到结果。那时赶上吃饭时间,小护士们和那个最先失手的医生都去吃午饭了,只有他陪着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我一直不知道他为啥一直让我躺在手术台上,直至后来他亲自跑去取了我的加快切片结果,才如释重负说“走吧!回去吃饭!”他说他虽然99%肯定穿刺穿到了,但是还怕万一判断失误,如果万一没穿到,他接着帮我再做:他知道我折腾一次上一次手术台的难,他也知道这一次穿刺对我意味着什么。此后住院,我又几次遇到了面如屠夫心如菩萨的王建,他只嘻嘻哈哈大大咧咧打着哈哈,他是威海来进修的医生,五一之后回了山东。至今我从没有机会感谢他,感谢他的妙手,感谢他的仁心。谢谢你,王建。我自生病,流泪次数有限,然而回想此前手术台上的一幕幕,回想你看似有一搭没一搭,而实际帮我放松心情抚慰紧张的一句句,泪流满面。王建帮我穿刺出来罪魁祸首,我进入了化疗阶段。对于化疗,无甚好说,没有经历的人会认为很可怕,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然而对于化疗过的人而言,也无非就是发须落尽,十指发黑,形容枯瘦,寝食难继。世上很多事,没有经历之前你会认为非常可怕惊骇,而确确实实落在你头上,需要你迎头赶上,你要知道,万事无

非如此。世上万事并无可怕,你认为可怕的次数多了,也就成了可怕。化疗药物有千万种,搭配方案有千万种,而各型各样的人有着千万种不同的体质,而化疗的反映差别之大让我大开眼界:我看到过打了化疗每日吐二十几次,每次都吐得出胆汁的李阿姨,别说下床,说话都有气无力;我也遇到过打好化疗立刻神龙活虎下床去赶着打麻将的大姐大;我遇到过化疗一定要吃甲鱼黄鳝一顿不吃就觉得自己命在旦夕肯定撑不过去今晚去的李妈妈,也见识过三天化疗三天就只喝开水的曹姐姐。我的化疗反映并不是最为痛苦的那种。在病房里,遇到得痛苦的人多了,也就不认为自己痛苦了。虽然在别人眼里,我才是最痛苦的那个,但是,活着,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我的方案应该也算作常规方案,环磷酰胺、泰素帝和表阿霉素三者齐上,我的不常规在于每一种药物我都是用足了人类的最大耐受量,并且初期见效,后期一边打化疗一边指标飙升,打到人实在不能继续承受,只能选择赫塞汀。我的反映也算得常规反映,前三次化疗的前三五天会呕吐呕吐再呕吐。然而非常规的受罪在于我是全身躯干骨转移,化疗呕吐,我不能起身,不能翻动,不能大肆擦洗。脏也就算了,最可

怕的是每一次呕吐都会带来整个胸腔腹腔的骨痛。现在想想,也就会心一笑,没什么大不了,过来也就过来了。最初化疗我的效果不错,全身骨痛逐渐消失,开始能慢慢在床上拉着床栏转身,翻身,床摇起30度也能倚床而坐了。然后一个个医生鱼跃而至,非常严肃地警告我:你可不能动,尤其不能下床!你的脊椎骨都是黑色的,就像树干一样被虫子蛀过,都不承重的,万一折了,全身瘫痪生活质量就会很低。没人知道我对这句话的真实感受,我的脊椎骨已很难承受我自己躯体。更没有人知道,一年后的某日,土豆在小区玩,突然一辆车冲出来,我忘记了全身是虫蛀的整副骨头,一个箭步冲过去,拔起38斤的土豆快速趋至楼门口。我知道我不能如此做危险的事情,但是这是本能,不容思考。当年的我想不到一年之后的样子,只能乖乖就范躺着,直到J主任百忙之中想起我突然冲进病房发现我仍然蜷缩在床上“于娟你可以你起来了,你躺着像个大象一样,消化排泄系统都会出问题,我怎么医你?”我怯生生地说“医生不让我起来”哪里知道这位骁勇的J主任立刻一阵风一样冲出去,敛罗来该楼层所有在值医生围了我一床边“你指出来,谁不让你起床的?你不起床回家躺着!”我飞速浏览了一下满眼的白大褂,

发现每个白大褂都非常小心地交代我不能起床,于是只能做了个无奈苦脸“我尽量起床看看吧。”然后,在吃了三根虫草的一个午夜,我吊好盐水,按捺不住全身的不适,突然坐起身来。那是我进此间医院此间病房第一次坐起来看到这个房间的全观,第二天,我站起来了。脊椎骨没有断。话说没有人对癌症有多少经验,即便生活常识再过丰富的人也不会网罗来如何应对癌症这种知识做储备,这就难免会让很多很多病人和家属当化疗来临之际,饥不择路,走入道听途说的误区。细细回想,2010里我所经历的种种怪异荒诞的误区、骗局,可谓出生入死又一年。我们的错误不在于没文化,我们的错误在于太有文化,我和光头加在一起有两博士三硕士的教育背景,有东洋北欧的教育背景,然而我们都不懂医学,都不懂去求助懂得医学的朋友师长,我们太过相信二三十年来所向披靡的的求学经验,我们太过相信书籍,太过相信专家,太过相信研究调查诸如此类的字眼,我们忘记了:尽信书不如无书。我们忘记了,写书的人都未必得过癌症,研究的人仅仅只是研究,我们忘记了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两片树叶,而病人和癌症种类的个体差异千差万别,我们也忘记了,我们在和癌症死神赛跑,没人给我们时间全部通透研究好如何对付化疗对付癌症。我们坐在生死台上,而不是实验台前。

光头算不得书呆子,却在紧急关头做了书呆子的事情:在得知我生的是癌症之后,他通宵研究20楼的癌症书籍,尤其饮食营养,总结出让我茹素的重大决定。一摞摞有关癌症病人饮食的《中国健康调查报告》《救命饮食》是铁证,更有甚者,到网上搜罗总结来60页的癌症素食菜谱,宁可居无竹,不可食无肉的我,顿顿无肉不欢的我,被迫开始茹素:犹如一只老虎突然被当成了兔子养,每日只给胡萝卜白菜根。现在回想起来,吃素并没有什么错,而错在于,在化疗的时候强制吃素。估计也就是我这个体格了,从1月份到10月26日被告知基本病危处理的这段日子,一口肉食没吃过。甚至最可怕的是8月26到10月26,我陷入一个乳腺癌晚期病人合谋编织的阴谋,误听谗言,整整两个月,断食企图饿死癌细胞,除了吃中药,偶尔吃葡萄和芋艿,没吃一粒米、一颗油。同行三人,两人命丧黄泉。现在想回来,茹素没有什么不对,只是时间选择不对。不吃动物蛋白切断癌细胞养分没有什么不对,但是忘记我自己也切断了养分,我不吃肉,但是我自己是肉,我不吃荤,但是癌细胞可以吃我。忘记了,我是动物,我不不是植物。也许一切不治而愈的神话的某些能量来源于心力,来源于自己,来源于自己有如神助的修复能力和高免疫能力。化疗本来极

度伤胃,再去忌口,化疗本来损敌一千自伤八百,化疗的时候去强制吃素?我不能妄下断言,但是我自身的实践,CEA指标是U型图。如果有化疗病友问我是不是真的该吃素,我会建议他:少吃油腻,多吃清淡,但是,一切要看自己的胃口,能吃下去的时候还是要吃的。把你的战斗力吃出来,如果你有胃口,白细胞又很好,尽量吃素。我应该算得上幸运,我的治疗里遇到的奇人怪事,若要一言以蔽之,大概可以用“这里的山路十八弯,这里的水路九连环”概括。无论再聪明的人,在生死来临的压力下,在疑窦丛生的环境里,难免会有蹊跷和侥幸的心理,想去赌一赌搏一搏。作为有良知的人和作为曾经经历这一道道生死劫的病人,我认为有必要把我的经历一一写出来,我没有本事辨真,但是我在证伪。我的经历,不想任何人经历,请看好,有人舍命试过,此路不通。化疗前,我的血项已经不是那么好了,白细胞3700,勉强捏着鼻子可以化疗,白蛋白貌似很低很低,低到必须去打蛋白针。红细胞指标我极度低,只有正常人的一半不到,据说医生看情况考虑输血。我其实一直对打蛋白针非常惊悚,癌症是否适合打蛋白针也有所质疑,但是再过惊悚再过怀疑,那时性命只是苟延残喘,

容不得我和医生讨价还价。小护士把一个状如鹅蛋的小瓶子放进网状袋吊在我床边温柔提醒:让它滴干再叫我,这东西一滴我们算过,要五毛钱呢,你叫我我就会很快来别担心。从来不怎么吃药打针的我心情复杂地看着一滴滴五毛钱递进我的身体,最初感觉被护士算成五毛一滴的东西是贵,后来才发现,照比3200一包小豆奶的泽泰,照比100个二百五定价订出来的两万五的赫塞汀,这个简直可以忽略不计。蛋白针我打得比较少,也就是最初和从黄山回来生命垂危的时候用过几次,后来就选择了食补。因为光头强迫我茹素,我只有吃蛋白粉,植物蛋白粉,虽然现在回头看,是否在化疗时候补蛋白,是否在癌症未稳的情况下补蛋白值得商榷,但是那个时候,我是这样做了。虽然不知道对错,但是吃上去的蛋白比打上去的蛋白要好很多。至少白蛋白的指标我吃上去就不容易掉下来,而临床一位有钱阿姨,一直在打白蛋白,动不动停一停注射蛋白针,那指标下得比滑梯还快。至于红细胞问题,我是家族遗传,我妈的红细胞就比较低。然而她低没什么,到我这里,若是红细胞低,血液里运输养分免疫力的卡车就少了。公公从电视里留意了一个方子叫做五红汤,抄在一张破餐巾纸上给了老爸,老爸就开始每日早起吭哧吭哧给我煮五红汤。方子说来非常简单:红豆,红枣,红皮花生,红糖和枸杞,煎汤当水喝。这个方子太简单,开始我们都不太信,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打算,哪知道喝了这

个五红汤,红细胞指标开始慢慢有所起色,喝到半年左右,指标那个噌噌噌,比正常人的平均水平还要高。不过这个五红汤的选料有讲究,现在有些超市的东西不提也罢。谁家有病人,要煮五红汤找我吧,我贡献我家一年多摸索出来的红枣货源。白细胞是一直一直让我头疼的问题,因为我吃素。病房的病人流行吃黄鳝骨头泥鳅骨头烧汤,一则考虑杀生罪过,二则考虑现在的黄鳝泥鳅都是避孕药喂大的,即便野生也是在施化肥打农药的田地长大,我就放弃了。当然,其实,最主要的原因,黄鳝泥鳅汤对我毫无作用。我的白细胞基本打过化疗后就一直是2000多,第一次第二次化疗因为当时还在做放疗,白细胞降低到不到1000,打14针增白针也毫无作用。我一直纳闷为何我14针增白针打下去,除了骨头剧痛之外毫无效果,很久之后才在何裕民教授《癌症只是慢性病》里看到了有关白细胞很详细的解释:白血球的升与降,造血与代谢,也有其自然规律,遵循规律是科学工作者的基本行为准则,这在中医学家又可称作为“守道(道即规律)”,也可诠释为“无为而治”。细胞的生长与代谢,有其固有的周期,如红细胞代谢周期约120天,不同的白细胞不完全一样,短则数小时,长则几天,白血球的制造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复杂过程,正常情况下,一旦外周血液中不足,很快便可从骨髓中释放出来,加以补充,但反复的化

疗,再加上反复的升白剂刺激骨髓释放贮存着的白细胞,必然导致造血不及,白细胞的暂时枯竭,甚至会因此而出现严重的造血功能抑制或衰竭。。。。。再频繁用升白剂,只能事与愿违,就象双方交战,战斗中兵源损失厉害,兵源不足,18岁以上男丁抽光了,只能抽14岁以上,14岁以上再抽光了,只能12岁以上,而12岁以上的孩子又有何用?(其实,频繁用升白剂以后,外周血中的白血球很多是属于“战斗力不强”的晚幼细胞,赶孩子上战场了,再接下来呢?12岁征募完了,只能征更年幼的了……要恢复18岁以上男丁充足,至少需要若干年……我看到这些文字已经晚了,但是我希望更多的人在犹未晚也的时间看到这些文字。更有趣的是,我有幸认识了梁光裕中医老先生,他学贯中西,精通放化疗和中药调理,他告诉我,其实你不必打增白针,你可以吃鲨肝醇片,副作用也小,作用也不错。可惜我知道这个的时候,化疗都快做完了。不过有趣的是,鲨肝醇片太便宜了,所以医生都不用,医院都不开,药房都不卖。神通广大的病友周阿姨买了诸多与我分享,想想和周阿姨一家相互扶持的时光,不禁会心一笑。化疗止吐化疗病房一大景观就是大家一起排山倒海昏天地暗的呕吐。吐啊吐啊吐。不过说来好笑,同样的药物对同样的人会有千姿百态的呕吐反映。我所在的病房流行用欧贝止吐,一般情

况下护士会在化疗前默认程序一样给你挂一袋止吐的欧贝,然而欧贝不是能对付所有人。有些人打了欧贝就一点呕吐反应也没有了,有些人欧贝从欧洲都快打成美国了,也没有用。呕吐对化疗病人是蛮郁闷的一件事,所以大家都会想尽办法止吐。然后就有了960.960是价格。癌症病房里化疗的人相互问好,不是问“今天你吃了没有”,而是问“你今天有没有960?”960是一种美国进口自费药,名字不知道,但是据说技高一筹。很多对欧贝没有用的人都会选医生推荐的960。技高一筹的960,很多病人都是咬牙掏钱的,然而960很多时候不是所有人都有效的。周阿姨打了960,在化疗以后的一小时哇啦啦吐一口也就好了,李阿姨用960,照样乌啦啦乌啦啦吐每个小时吐一次,连续三天三夜。我还遇到我一位宁波阿姨,忘记姓什么了,她买不起960块的止吐针,但是欧贝对她没用,她女儿给她买一盒鲜山楂,她每次化疗,吃一个含一个,两个鲜山楂居然也能值960,至少功效是960的功效。我还好,可能第一次用药敏感,而且放化疗一起上,又不懂食疗没有任何经验,所以第一次第二次反映比较大,那一个吐字实在不堪回首。后面没了前面两个影响,又开始摸索懂得了化疗该如何应对,渐渐开始不吐,打到后面的第七第八次,居然一点反映也没有,只是为了休养而躺在床上,更有甚者,白细胞也开始慢慢抬头,不再像前面几次跌得那么厉

害。即便有跌,也会一两针增白针或者吃点鲨肝醇片就可以迅速反弹。话说光头的师母早我半年得肠癌,于是胡老师夫妇成了我们求医问药取经问道的生命导师。师母吐得非常非常厉害,开始什么止吐药都不管用。强悍的人生不是遇不到问题,而是遇到问题的时候必然有强悍的解决方式。师母女儿是美国的医学博士,竟然被她找到了一种大家都很难知道的叫做止吐灵还是灭吐灵的神奇止吐针。这物件神奇不仅仅是说它威力无比,超过了一支千元以上的美国日本所有的进口药,而是神奇在它只有0.14人民币。0.14,这个价钱在超市,估摸着收款机都打不出来,但是它止住了师母翻江倒海的吐。若有病友同样遇到这个问题,请去乡郊野外社区医院找找这个0.14的灭吐灵。它太便宜,所以医生不开,医院不卖,药房不售。师母他们是在诸如社区医院找到的,据说后来也不见了。我因为不太吐,没有用过这神物,来源不详,只能提供这样一个信息,原谅我有心无力帮不到什么。我后来总结,很多化疗呕吐可能都和家属毫无饮食或者食疗经验造成的。话说第二次化疗,光头刚好研究到白木耳对增白和抗癌有作用,于是煞费苦心把紫砂煲搬到病房洗手间给我煲了一夜的银耳红枣粥,第二天早晨,浓香粘稠,我虽然没有胃口,也勉强吃了一碗。然后差点死过去。事后师傅周

阿姨告诉我,银耳虽好,但是伤胃,早晨空腹最好不要吃,然后说了一句让光头哭笑不得的话“这是常识呀”化疗还是吃点糯软好消化的东西,化疗做好了再去抗癌补食也不迟。抗癌是个长期工程,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毕一功于一役的事情。我所在的学院很大,几近70位同事。因着大学教师特殊的工作时间安排,同院旁系的同事蛮少碰到。生病最为痛苦的时候,收到过一封张耐老师从学院带过来的同事来信,这封不能叫做陌生的陌生来信对我影响颇为深远,哪怕不能翻身的时候,我也经常攥着手里一遍遍去看去读。那个时候我的世界一片混乱,东西物件无数人谁有功夫谁整理,我越是交代要放好的东西越被人放到极为“好”的地方,以至于怎么也找不到。其中包括一本名为《恩宠与勇气》的书和这封信。然而,我对这封信念念不忘,因为回想2010年,这封信举足轻重,左右掂量是否去找写信人去要底稿的时候,写信人突然给我打来一个电话,也许这就是我和于海老师的缘份,也许这就是我和这封信的缘分,我顺势讨要了底稿,倚老病卖病获得他的应允,分享在blog上。因为我觉得,这虽然是我的一封私信,但是会给很多人很多内心的力量,从而对人生有着你难以察觉但是不可思议的影响。当然,也许这只是个引子,他给我的很多感受杂记更是颇为让我收益,我还没有请示过于老师,如果他同意,我乐意分享。

于娟老师,你好!虽然从未谋面,或确切说从未当面交谈过,但因为姓名的缘故,我常开玩笑说你是我家妹子,有时还会在我的信箱里发现你的邮件,由姓名发生的小小失误却也包含了几分真实的联系并生出几分善意,所以听办公室说起你患病的事,我是真切地感到不安。我不知道我能为你做点什么,但马上想到我看过的一本书,《恩宠与勇气》,我自己在困顿时曾从它受到教益,并感受人性的力量和温暖。下面是我在我的《2006年年鉴》中说过的话,希望能与你分享我对生命遭遇的一点体会:当然,我会坦然说,06年确是最近十年我个人生命最大变化的一年。改变起于8月的一场病,本年鉴的最后一节有详细记录。由病发生了生死问题,由生死的思考读到一批对我发生重大影响从而导致人生观点重大改变的书,第一本是胡茵梦的《生命的不可思议》,对胡的看法从此改变并由此带出一长列关联的阅读,从美国肯-威尔伯的《超越死亡:恩宠与勇气》,到梁漱溟的《这个世界会好吗?》,再到徐梵澄的《陆王学述:一系精神哲学》,和钱穆的《晚学盲言》,重读傅伟勋的《从西方哲学到禅佛教》和《生命的学问》等。这些阅读既是求知的,更是求生的,是被生命的困境推动着进入存在深处的探求,所以对信念、态度和行为都发生改变

的作用。我体会,只是求知,不容易影响态度;只有真正想触及行为,知识才能改变态度。知行合一,行是发动者。一直推崇王阳明,此次变故,阳明之学真正进入我心。所以用“大变化”,是感觉因今夏之困,似正发生一个象龙场(王阳明)、塔楼(马丁-路德)悟道的破解,但还是刚刚开始,还是象梁漱溟说的朦朦胧胧。最震撼的“启蒙”是肯-威尔伯给的,我被他们夫妻把九死一生的苦难做成生命历练和人性成长的见证而深深感动,更被他们极具智慧和穿透力的理论所折服,过去十年没有一本书让我如此着迷和信服,他们教导,“没有地狱,只有自我;没有天堂,只有无我”,与梁漱溟“人类不是渺小,是悲惨,悲惨在于受制于他自己”的说法可谓异曲同工。他们教导,因为不能再忽视死亡,所以更加用心地活下去,这段话何止是绝症患者的金玉良言,岂非是所有人类的警醒之语?他们教导,不仅要做主,也要放下。下面是书中肯的原话:和“做主”同样重要的是学习放下、臣服,随顺因缘而不抗拒。放下和做主是互相对立的——这也是“存在”和“做”,阴阳生万物的另一个版本。这里并不是指“存在”胜过“做”,或阴对了阳错了;整个重点是在找到平衡,也就是古代中国人所谓的阴阳之道——崔雅在和癌症抗争的过程中,最重要的议题就是找到平衡——存在与做、做主与放下、抵抗与开

放、抗争和臣服、意志力和接受力之间的平衡。《恩宠与勇气》第55页。阴阳之道被如此解说,我是想象不出有比这更精彩的说法。对这本书的阅读和消化远远没有结束,我会一再回去,我曾对一位同事说它是我的《圣经》。我若要对我这一年最大的转变作最简单的概括的话,那就是,我不仅比过去更积极更勇敢,我更学会了放下和接纳,接纳自己的不完美,接纳世界的不完美。如果我们竭尽人事,仍然无法改变遭遇,那就脱落身心,让遭遇不受抵抗地从你这里洞穿而去,这难道不是大勇吗?都说菩萨是大慈悲,大慈悲就是大接纳,大解脱,也是大精进,大勇敢。看似最无计较心,确又是最有进取心,所以说佛义是大智大勇,今天才有体会。尽人事,听天命,因此可有新的涵义。尽是做主,是精进,是抗争,是makesomething different;听是放下,是接受,是臣服,是takesomething for granted.但这绝不是放弃对人事的尽,而是尽人事后的听命,是把臣服也当一种人事来尽的听命,还有比这更进取的听命或放下吗?这是我的转变,也正是宋明儒学所致力的“变化气质”的宗旨,所以与阳明心学发生更强的共鸣,学是学此学,乐是乐此乐。

你需要什么支持,请让我们知道,我和你的其他同事都会尽力而为的。2010/1/17你们可曾读懂,这是一份几乎素不相识同事的真切而沉重的关爱?这是一份慈爱长者的切身指引与教导?愿能读懂的人,汲取世间的美好。乳腺癌化疗方案不可避免的副反应是掉头发。病人里,我可能是最为明白头发何等重要的先知。我眼睁睁见证了掉头发可以让一头看上去还可以的非典型性阳光帅哥迅速脱落为一头典型性猥琐衰哥的全部过程。也许这一描述不是那么确切,因为光头的头发是他主动剃掉的,虽然是“被”主动。想当年自己还是土豆那么大年纪,总是喜欢去摸三舅的秃顶亮脑门,可能摸得太多了,让我找个老公是光头还不够,还要我遭遇一次落发秃头。报应啊报应,我一定告诫土豆千万不要去摸人家的光头。世界上有些事,过程是轻柔温吞水而结局惨烈悲恸,而另外一些事,过程惨烈悲恸但结果其实也无非如此。前者是像我这样忽视健康得了癌症,后者,就是化疗掉头发吧。很多人的化疗反映不同,掉头发的感觉会有很大差异。有些人脱发的时候头痛欲裂发根发烫甚至不能把头放在枕头上只能彻夜斜斜靠在垫高的被子上睡。有些人则是在不知不觉

中万千青丝随风去。对待脱发,病人们的反映也会不同。年老的病人只是抱怨那头发掉啊掉的满衣服满地都是打扫卫生很麻烦,索性跑去剃头铺子像出家尼姑一样让师傅剃了个干净。但有年轻女子揽镜自照,昔日的鬒发如云如今轻触即落,甚至会撕声痛哭。毕竟,中国女子对头发在美丽参数上赋值还是蛮高的,更何况,青丝如情丝,若因乳腺癌断了情缘,更会触景伤情叹惜“宿昔不梳头,丝发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一景不复在。我年轻,但是那时看待落发却如耄耋老妪。再或者,我病得太重,顾不得伤春悲秋。化疗之前我全身病痛不能动弹,头发开始掉的时候,倒是有人劝我叫个师傅去剃头,但病房病人们的经验是:化疗前剃头是明智的,但是化疗开始以后,白细胞比较低,万一剃头时候剃头刀划破了头皮,引发感染,那是真的得不偿失了。掂量掂量自己对黑发一点点落去的钝刀捅心的心理承受力,另一方面是剃头划破头皮感染概率的客观不可控,我选择了前者。若不是平时因着素日彭老师陆老师陈老师这些师长们的点滴耳濡目染,我想我可能不会有把生死癌痛化疗当作自己人性淬炼和人生经历的轻松心态。化疗开始,落发开始,我学彭老师去记录人生每一个足迹的做法,开始每天给自己拍照片,去记录这段人生难忘的落发经历。别人掉头发的时候都是用帽子头巾把头捂得牢牢的,也就我能嘻嘻哈哈做出此等

另类之事。也怨不得她们落发的时候从不愿意示人,那种过程的确让人无限悲戚怜痛,最可怕的阶段是头发落得只剩下十之二三的时候。稀稀落落长短不一,偶有微风吹过,那些残留分子还苟延残喘想站起来迎风飘舞,整个一个头犹如长毛山药蛋,而整个一个人的形象真的是人不人,鬼不鬼。落发到成了光亮尼姑头倒是反而漂亮了。我无奈苦笑着告诉光头,“发如韭,掉(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从来不可轻。这句诗说的是我的头发,你的头发,哼哼,还不如我的,我能长起来,你是一辈子没希望了”话说光头一直在化疗的时候在病房陪我,我住58,周阿姨住59,有位说赵本山家乡话的东北阿姨入院住60床,闲聊问周阿姨“你说男人咋能生乳腺癌?”,周阿姨是医生出身,说出一堆道理,然后告诉她现在住在47床单间的就是一个乳腺癌老头。晚上光头照例等我睡下自己去护士台工作写报告,东北阿姨说”哎呀,原来那个男的光头是你老公啊,我以为他是病人呢!也像我们那样化疗掉的头发。。。。“我一帮小时候一起长大的兄弟八圈阿梁老牛小于当时叫嚣着剃掉光头来看我,我严厉制止了他们的荒诞行为,不可想像一个中学老师一个老牌销售一个CEO老总一个公司高管一夜之间光头所产生的不必要的生活振动。不过,为了不寂寞,2010年的夏天,我把土豆剃秃了。

我一直喜欢有错位美感的异能之人,比方象棋冠军打一手好拳击,拳击手能写画一笔好国画,国画大家可以开天体物理学讲座,而物理学家下象棋全市无敌。现实生活里,我身边无数的藏龙卧虎,但年幼时眼力不及,光头除了能拿粉笔和试管,十几年没见过什么异象。所以看到别人的错位异能,我总是暗自要感慨一番“可惜不是你”。然而,我忘记了,光头是交大人。我本科在交大泡了四年,负责任的说交大绝对不是俗地,任何一个粘不啦唧的不起眼男生都会让你大跌眼镜,哪怕他自报家门说是看家护院之类,万一谈笑间温酒斩了华雄你也别掉下巴。交大男人总是会在关键时刻给你莫名的惊奇。我说的是惊奇,而不是惊喜。因为那种感觉不单单是一个喜字。做过三四个化疗,除了白细胞还是蛮低,我的反应基本没啥了。可能我体质条件好点或者化疗反应比较稳定,也可能我们好说话,说话婉如少女般温柔的L医生开始在化疗后不久就给我下逐客令,这是她的无奈,因为病房太过紧张,其他病人要赶着化疗,我能体谅也能理解,所以半推半就表示同意。然后面临一个问题,我的白细胞太低,照理是不能出院的,L医生想想说你带着增白针回家好了。开增白针是她一句话的事情,但是打针呢?增白针属于生化制剂,明文规定哪里开哪里打,所有社区医院都不敢也不想给我注射。我这全身躯干骨转移的主儿,若是让我为了打个增白针从浦东回

跑到R医院22楼注射,无异于要折腾死我。L医生又想了想说,那让你家光头给你打吧。我那是一个大喘气。光头初听让他打生化针也很是惊悚,然而大势已定,也只有硬着头皮迎头赶上。L医生叫来我很喜欢的护士顾勤瑞,光头开始作揖拜师,纸上谈兵理论教学,然后竟然直接让顾勤瑞现场指导直接给我注射打针。连个小白鼠的过渡都没有。罢了,疼就疼吧。我也没有什么好嚎叫的了。笑话处在没有现场指导的时候。话说两天后,光头从冰箱里拿出增白针,傻眼了,我在病房注射的是进口针剂,而拿回家的是国产的,进口国产效果价钱不去说它,主要那个小瓶子不一样,针筒针头配起来,伸不进瓶颈。我哭笑不得拍着床头感慨,光头闷声不吭跑去厨房折腾。不一会,他搞定了。然后我挽起袖子,大义凛然刘胡兰形象,英雄含笑上刑场也无非如此。我别过头去不敢看,光头胸有成竹地说“没事没事亲爱的”,一针扎进肉里,那是一个痛啊。若是在病房我肯定狂嚎,因为我知道嚎了之后会有技术更好工作经验更多的护士长辈接手,可是现在在我家,除了光头难不成让土豆给我扎针?于是只能忍住。“亲爱的,怎么样?”

“疼,还行,你推吧”“我,我可能要拔出来了”“为啥,打完了?”我窃喜,这小子本事不错啊。“不是,我,我忘记把针筒前面的空气先推出去了。”我皱着眉头闭着眼睛点点头。光头拔出了针,“拔针居然也能那么疼,真是服了you。”光头苦笑,一阵窸窸窣窣之后,胳膊又是一阵痛。“亲。。。亲爱的,我拔出来?”光头自己都觉得说不出口,很猥琐地在那里弱弱的说。“啊,好了?那么快啊”我欢快大叫。“不是的,是,是针头歪了”我回头睁开眼睛一看,那个针头,居然被他用力过猛,还不知道用力不当,当真弯曲了。我那是一个晕啊,可是除了让他拔出来,还能怎么办?光头拔出针头,一溜烟跑出去整针头,我不知道他用啥办法,把东西搞坏然后再修好他在行,尤其前者。然后光头捧着捋直了的针头冲进房门,我无语看着他苦笑。他讪讪地笑,“我觉得这次应该没有什么意外了。”“兄弟,是不是你先在自己身上练习练习?”“这是生化制剂,改日我用空针管练,今天算了。”光头苦笑。

第三次,他终于把针给我注射进去了。可怜我一针的需求,光头给我扎了三针,针针夺命痛啊痛。话说那日光头意识到错误,跑去网上查护校的护理课程,认真研究针法,此后给我注射倒真的比小护士还好。从此,我家有了男护士。光头的纤长手指,除了粉笔试管,还能拿注射针了。不过,这距离我所谓的错位异能差远了。J主任让我站起来有让我站起来的理由,同时,他也有让我站起来的手段和杜绝我脊椎断折的防治措施。那就是:把重要的承力骨放疗。话说我的CT、骨扫描结果都非常悲催,整个图放眼望去一片漆黑,犹如一棵经年被虫子啃蛀的树干。J主任在CT定位室的玻璃隔间坐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因为放疗是双刃剑,虽是治疗手段但是也是杀人利器,我的情况若较真儿考虑,该实施放疗的地方都放疗,那么我会变成一具名副其实的烤乳猪。J主任行走如风地从玻璃隔间跑出来,对躺在CT床等着放疗定位的我说“于娟,你有小孩了吗?”“我有个儿子,14个月。”

“呃,那就好”J主任微微笑了笑,“于娟我要和你商量个事,我准备把你去势。”“什么是去势?”“去势,就是把你的卵巢放疗放掉。”J主任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平静,但是也不禁有些动容。我不知道我当时的反应和表情。J主任也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眼里,我是个凡事都不在乎大大咧咧的异样女子,没有几个30岁的年轻女子满脸笑容捧乳挺胸要求手术切除乳房的。我的反映可能大大出乎他的意料。是,我在乎卵巢比在乎乳房多得多。我的世界观里,从来都认为深沉内秀比闪烁外华要珍贵和重要。若高低两档服装店开仓让我免费任取一件内外衣,我宁可取CK的内衣森马的外套而不是相反。虽然世间女人们都在丰乳塑形,我真的从来不在意乳房去留,虽然世间女人们绝少在乎卵巢这个零件,我却真的不想不想不想去触碰深埋在我体内的女性性征。"那好,我放你一个月,今天不给你扫掉,看看后面一个月的治疗效果,不过这件事你要考虑考虑,万不得已,我只能扫掉它。因为你的病和雌激素过高有一定关系。"J主任叹了口气,无不人性化的说。

自我得病,每时每刻都会遇到诸如此类对极具挑战性的问题,有时是心理的,有时候是生理的,有时是对价值观和世界观的。这场突如其来的病患,或许真的送我进了熔炉,粉身碎骨融为熔浆之后,重塑新生。那段日子,我和光头的谈论话题很多都是:我要不要去势,舍弃我的卵巢。如果说在切除乳房这个问题上,我和光头看法一致统一战线,那么在卵巢问题上,我们绝对是分庭抗议各持己见。我太知道卵巢对女人意味着什么,那绝对是致命的生殖功能性,而不是可有可无的乳房装饰性。我还想再生一个女儿呢,我还想申请哈佛的两年访问学者,像沈mm一样去当美国人他妈呢。切除卵巢,等于我从此丧失了女人最内核的能力。而且,我非常明白没有了卵巢我就只能等着自己急躁、激动忧郁症、记忆力减退思想不集中,还会疑神疑鬼,血压升高、心悸头晕全身乏力。还有,我会突然老得很快,三五年之后,我和光头一起出去,别人会以为我是光头他妈。而此前从来别人都把我当光头的女儿,尤其在日本的时候。光头不然,光头说他不在乎我老得快,不在乎我还能不能再生孩子,他只在乎我,只在乎我活着。一句话。命,我所欲也,卵巢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兼得,舍卵巢而取命者也。

这段经典而又精彩的辩论有幸被我摆弄录音笔的时候无意录了下来,有时候听听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多么可笑,那时候命悬一线,小命都难保,还去想啥老得快。老就不错了,人能活到银发苍苍,回头想想点滴一生,其实是非常幸福的一件事。卵巢问题纠结了我很久,这对年轻的我来说的确不是一件容易取舍的事情。是完整的死,还是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这在当时真的是个问题。然而过后,这个问题就会变得很可笑:人活着若是为自己,死一千次我也是死了的,但是人的确的确不是为了自己活着的。我的人生使命刚刚开始,无论如何,我要为养我的父母履行生养死葬的为人子的责任,而不能让他们老而无依。我要为14个月的儿子履行为人父母的责任,我把他带到这个世间对他撒手不管,我做不到。光头,不去说了,我觉得没有我他也能活着,只是重新再找一个搜寻成本和磨合成本比较高而已。所以,我似乎应该像刘胡兰一样仰天长笑:乳房诚可贵,卵巢价更高,若为生命故,两者皆可抛!为了活下去,什么是我不能放弃的呢?我的庆幸在于,这只是一场心理准备战:一个月后,我的治疗效果非常好,J主任从此放过了我。我仍有我的卵巢,某

种意义上说,我仍是完整的女人。我真的庆幸自己的犹豫,感激J主任的仁慈,因为刘姐姐,去势了,第二年,去世了。我逃过了去势,但是我逃不了放疗。放疗,病房里俗称照光,是癌症三大治疗手段之一。是用各种不同能量的射线照射肿瘤以抑制和杀灭癌细胞的一种治疗方法。一般病人在手术前先作一段放疗,可以使肿瘤体积缩小些,便可使原来不能手术的患者争取到手术的机会。对像我这种晚期癌症患者,放疗属权宜之计,通过姑息性放疗达到缓解压迫、止痛等效果。放疗过程不痛苦,但是结果很可怕。还没有给我安排放疗的时候,病房有位江阿姨正在承受放疗之苦。她放疗的部位是胸前颈下,常规剂量常规放疗次数常规反映。那个常规反映看得我毛骨悚然。一块活生生的女人前胸,照光照得像放入烤箱的烤鸭,原本保养得非常白皙细腻的皮肤,表层被烤的黑焦黑焦,因为皮肤缺少了必要的水分,所以龟裂开来,龟裂的纹路丝丝缝缝里露出成点成片带血色的白肉。我不想戏言说是外焦内嫩。但是我看过一眼以后,从此再不吃烤过的肉类。除了自己,没有人懂得一块胸前的肉被烤成那个样子的切实感受。江阿姨去问医生怎么处理,医生告诉她去涂紫药水。

没有想到这个紫药水不涂则以,一涂还真惊人。外面的表皮看似是处理了,不再流肤下的白色体液和脓水。但是烤焦的那层皮下面,烂得更可怕。好在这事发生在神通广大的江阿姨身上,她不再迷信大上海的名牌医生的光环,转投家乡小镇医院,每日跑去小医院的烫伤科,选择一层层清理死皮,一层层擦干脓水。时间能带走一切痛苦,无论你当时认为这痛苦是受不了还是受得了。时隔不久,江阿姨花枝招展来复查,那片烤焦的颈部围了条花枝招展的丝巾,竟全然看不出曾经的折磨淬炼。其实杀头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杀鸡儆猴。放疗不可怕,最可怕的是看着前面的病友被烤焦。我的悲哀在于,我总是那只看过杀鸡的倒霉猴,总是那个眼看病友受苦受罪然后排队到自己亲历酷刑的病人。J主任给我放疗的地方是腰部承重骨,然后我的后腰无可救药地烤焦了皮,背后那块皮肤变得又痒又麻。我似乎总是要迎接巨大挑战的特例:我的骨转移太多太严重,我站起来已经是无数医生的争议,所以我必然躺着的时间比较多,其次,因为用药,我开始一身一身地出虚汗,家人从家里拿来被单垫在身下,一天换两三次的床单每张都拧得下水。在早春二三月的日子,一个每天卧床超过20个小时的浑身出汗的癌症晚期病人,面临腰部背后被烤焦的难题。不说成片烤焦的

伤口发炎浸汗,就是得个豆粒大的褥疮,我当时在经历毒重化疗白细胞只有1000的羸弱之躯都未必抗的过来。现在想想,都不知道那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但是也过来了。我不是基督徒,但是我知道耶稣受难三日后,是复活节。我不是伟人圣者,但是我知道再苦再难的日子,时间都会让它成为过去。因为化疗和放疗交替进行,我的身体实在吃不消,吐无可吐,晕无可晕。我没有坚持做满J主任给我开得放疗次数,后来身体勉强能支撑,去咨询J主任,他给我的建议是去取消预约退付钱款而不是鼓励我坚持做满最初的诊断:“你以为放疗是个好东西啊,能不做就不做!”我越发喜欢J主任,因为他从来对病人的身体都是很珍惜,他从来不肯多用一点点的药多用哪怕一次的光。虽然,他从来都记不清我的名字。我的悲剧在于,一边接受化疗,指标一边升高。然而求生和无知让我在指标还在升高的情况下,咬牙接受了身体所能承受的化疗次数。直到最后,只好用上赫塞汀。赫塞汀是Her2阳性乳腺癌患者的重量级核武器,就像二战时期的原子弹。一个小小的眼药水瓶价值2.5万,而且不医保完全现金支付,让人匪夷所思。但是它是靶向药物,它有用,它副作用比一般化疗药物小,于是有无数像光头这样的

病人家属穷其所能去找钱,卖房、借钱、背债,为就为了这么个小不点瓶子,让自己的亲人太平21天。理工科出身的光头捧着说明书狂啃,然后忧心忡忡,虽然医生告知赫塞汀毒副作用小,很安全但是说明书上还白底黑字赫然写着:整体:腹痛,意外损伤,乏力,背痛,胸痛,寒战,发热,感冒样症状,头痛,感染,颈痛,疼痛。心血管:血管扩张。消化:厌食,便秘,腹泻,消化不良,胃肠胀气,呕吐和恶心。代谢:周围水肿,水肿。肌肉骨骼:关节痛,肌肉疼痛。神经系统:焦虑,抑郁,眩晕,失眠,感觉异常,嗜睡。呼吸:哮喘,咳嗽增多,呼吸困难,鼻出血,肺部疾病,胸腔积液,咽炎,鼻炎,鼻窦炎。皮肤:瘙痒,皮疹光头抓狂了,在走廊里像只关进封箱的小耗子来回走了几趟,最终下定决心找医生去进一步落实,然而所有医生的回

答都如出一辙:放心吧,你如果较真儿看任何药物说明书都要先吓死了,我们这里多少病人打过赫塞汀,一个出问题的都没有,史无先例,你怕啥?我的不幸在于,我成了J医院史上注射赫塞汀有反映的先例。药剂稀释之后变成了一袋豆奶大小的透明溶液。起初我静脉滴注很是平静,不到五分钟的样子,原本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的我开始莫名胸腔发冷,感到周身所有的经脉血液五味六感开始全部收紧到心脏,四肢感觉冰冷而丧失了所有知觉。我费劲全身所有气力硬撑着支起身子,捂着心脏,但我已经说不出话;我心里非常明白,我出现了说明书里5%患者才出现的副作用反应。光头一跃而起抓了呼叫器狂按,然后飞奔出去请救兵。好在平素和我们很熟悉的X医生还在。有点驼背的X眼镜医生据说是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儿响叮当之势抓了血压计从护士台往病房间窜,而命大的我摊上了我的老乡董晓晶是当值护士,没等医生发话就哗啦啦把救命救急的东西往托盘里扒拉,紧跟着X医生跑来,第一时间给我打了N多针。我没有脉搏了,血压貌似低压24,高压还没有正常人的低压高。

然后一堆堆的护士医生跑过来,然后我被扶起来打针,按倒在床打针,翻过屁股打针,抓出胳膊打针,我当时不记得清晰情况,但是我知道莫名其妙打了好多针。无数不知道是啥的针打下去的反映更难受。X医生和C医生很怕我出危险,下班还不敢走,一直守着,一直等到我有了脉搏,有了正常血压。虽说赫塞汀有反映,但是那是我能救命的唯一杀手锏,不滴注也没有其他办法控制病情,想想头顶上那袋豆奶价值2.5万,不要了毕竟不是两块五,左思右想扔掉于心不忍,还是继续坚持。然后我开始发烧,39度左右,粒米不进。说明书的副反应我都有。好在能喝水,饮驴一样地喝水,绑上了心跳和呼吸的那种检测仪,混混沌沌躺在床上三天三夜。不知道那三天三夜,我的家人是如何熬过来的。略去所谓的惊险与苦痛,写赫塞汀的经历只是为了提醒病友,不要忽视所谓5%的概率,做好一切防范准备去预防少有的副反应出现。买彩票中奖概率那么低还是有人能中奖,药物过敏的5%比中奖概率高了去了,万一中奖,万一不如我那么幸运有X和C医生和小晶护士当值,后果难以预计。我们是黑夜里在悬崖间踩钢丝的病人,容不得一丝一毫的小错误和小概率。

我曾经一度犹豫是不是把下面的文字写下来,因为我将要写下来的经历,充分暴露了我和光头对医学科技的无知,对自我判断的偏执,对求生的贪欲,希望癌症一招搞定三月痊愈的偷懒。然而,我想,若是不写出来分享给世人,那么可能会有更多的人上当受骗,被谋财,被害命,会有更多的人不知道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癌症,不是猛虎苛政,甚至不是日本地震,而是人心,识破人心惊破胆的人心。我在J医院认识了很多病友。病友关系不同于其他朋友、同学、同事的社交关系,它类似战友,却又不仅仅是战友,类似师徒,却又不仅仅是师徒,类似兄弟姐妹,却又不仅仅是兄弟姐妹。人与人若有共同点,会彼此吸引得很快,人与人若有共同病症,会彼此怜惜理解得很快。所以,我在J医院半年结交的病友,情分不比和我朝夕相处十几年的哥们姐们浅。其中有一个刘姐姐。刘姐和张哥曾经一度也是J医院22楼的著名人物。这对小夫妻的著名更多来自于张哥,一个和光头同年的胖娃娃脸小伙子。他们是常州人,酒店厨师和餐厅招待员的爱情故事。刘姐一病四年,巨大的经济压力活生生把一个文化程度不高的二级厨师逼成了一个高素质高科技的纳米吸波材料企业家。由此可见,有人能把灾难变成转机,有人会把转机变成

灾难。我和刘姐年纪相仿,同病相怜的苦命姐妹,张哥和光头同年,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我们都各有一个儿子,她儿子15个月的时候查出乳腺癌,而土豆14个月我一病不起。太多相似,让我们两个家庭彼此信任,彼此支持,彼此加油。话说我继续打赫塞汀,光头把心提到嗓子眼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时候,张哥电话来了,第一句话带着哭腔“赵哥,我们有救了”刘姐比我悲催,我打赫塞汀联合化疗,她打阿瓦斯汀联合化疗,两家比着烧钱,不过她比我不幸,停了化疗只打阿瓦斯汀都不行,肺转移病灶仍然不停长大。化疗若是能解决问题,癌症也就不是绝症了,于是走投无路的人四处寻活路。然后出现了一个此番故事的关键人物,刘姐妈妈的同事陈病友,此番事件里,她一直为自己化名陈圆圆。陈是个非常有故事的人,乳腺癌晚期患者,曾经一度在出租车公司和刘妈妈是同事,结婚离婚,结婚离婚,自己还开鞭炮厂,鞭炮厂爆炸炸死了工人惹上了官司如此云云。这些故事我们都不关心,我们关心的是她确确实实是个乳腺癌晚期病人,五年前癌细胞到处转移,可是,她医好了现在活得像个正常人。刘妈妈亲历,因此刘妈妈求她给条明路。

陈说,我是杨神医看好的,现在我和他一起行医看病。你让女儿赶紧来,有病友一起最好,相互照应,心里也有底数。虽然岳母极力看好此事,但张哥有点犹豫不决,特意开车走访了陈病友和杨神医介绍的几个病人,看样子好像是那么回事。张哥电话光头,以证其实。光头接了电话,推了所有的事情,大热天连件替换衣服都没带就火速赶往常州。陈说杨神医经常在外云游行医,见之一面犹见天颜之难。数天后,光头回来了。光头说,我觉得靠谱。杨神医称自己得过淋巴癌,自己把自己医好了,然后他的治病理念是:饥饿疗法加中医治疗。他有一套自己的方法控制病人饮食,只能吃葡萄芋艿,切断癌细胞供给的营养,然后中医杀灭。他的中药,养肝开始,从血液里根治癌细胞,非但肿瘤可以消失,就是血液里也决不让癌细胞有残留,所以经他治疗的病人绝不复发,绝不转移。我们信了,确切的说,光头信了。人但凡有欲望,就会辨识不清真相,就会误判,就会被骗。哪怕这种欲望,仅仅是求生。

现在回想,存在就是合理的。之所有世上有一帮专门骗取癌症病人钱财的骗子完全合乎逻辑:没人对癌症有患病经验,没人对得癌症有充足的准备和了解。即便手法再过低俗的骗子,稍微有所准备个几日,骗骗毫无经验的病人和家属那绝对是如同囊中取物。金贵银贵不如命贵,癌症病人和家属是最缺钱的,但是却最舍得花钱。若是你对癌症病人说花钱能买命,不说病人本身,病人家属就会立马卖血剜肉割肾换了钱捧给你。病急乱投医是古语,是病急之后很难绕开的传统骗局故事。更何况,有时候很多骗局是很多人合伙精心设计的一场连环计。话说杨神医是个五六十岁的男人,常州人,长脸颊,戴茶色眼镜,微微秃顶,事后得知他仅仅是一个什么厂子或者学校的校医,还不干很多年了,所以,没有行医执照。初见他我心里很是嘀咕,本能反应真的不敢也不想相信他。然而大势所趋只能就范:毕竟,就像刘妈妈说的,我们这种病,如果医院有办法,化疗能做得好,就不会是绝症了。杨神医很是神奇,听了我的病情告诉光头,必须马上由他治病,再拖病情延误他就不接手了。他建议把我们到黄山一个村落去治病,那里山好水好空气好有利病情调理,同时他说,如果去黄山,我保证三个月根治,如果不去黄山在上海吃我的药也可以,我估计只能保证你5年不复发。

如果都决计十五万左右的花费去治病了,那么我没有理由留在上海治病,一番生活两番做,为啥留给他一个五年后复发的机会呢?我心一横牙一咬,我去黄山。光头借了志军大哥的商务车,晃晃悠悠带着全身骨转移的我,去了那个距离上海开车差不多一天的黄山深处。从山脚下上山,只有一条小路,窄的商务车险些开不上去,上山和下山同样需要将近两个小时蜿蜒环绕颠簸忐忑的山路。现在回想起来,我在玩命,我的骨头若是开车颠簸稍微一个不慎,就是全身瘫痪一世卧床。我玩命拼命地想活下来,就像刘姐姐金伯伯一样。然而,他们不如我幸运,因为他们拼命上黄山活命的结果是下了黄泉。此次去黄山治病的三个人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据我所知看到我们去黄山求医尾随而去的人家也统统是人财两空的下场。刘姐姐早我五天进山进了治疗。杨神医给我们的方略是禁止吃任何食物,除了芋艿和葡萄。他专门派一个叫做李忽悠的人负责我们的饮食药物。李忽悠称他是2年前的胃癌患者,杨神医帮他医治痊愈,为了报恩来帮杨神医治病救人的。我们长期观察这位得了胃癌的李忽悠先生,发现他每顿吃三碗米饭,能一个人扛着大冰箱在村民间搬家,而且还时不时在村里偷个南瓜啥的。不说胃口体力,这远非一个得过重病经历过生死的人能做出来的事情。

李忽悠的所作所为罄竹难书,若我有时间精力,我会把这段日子写成纪实小说,太多戏剧太多故事太多人性。我有时候甚至觉得我在黄山经历了一场电视剧。但是下面我写的不是电视剧,我写的是人间真正真实的悲剧。我们的食物药费是一个月3.5万,但是只能吃芋艿和葡萄。芋艿是很差很差发黄发芽了的芋艿,葡萄是很差很差脱落吊串的葡萄。金伯伯的女儿金子姐姐曾经因为李忽悠只给我们不新鲜的葡萄而把新鲜葡萄一直放在冰箱里不拿出来和他数番争吵。而我和刘姐姐选择沉默,我们开始自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自己从山下运来新鲜的葡萄芋艿然后共享。张哥来黄山探病,一个人拖了60斤芋艿上山,光头一个人上山背得都是各种品种葡萄。没有人知道一个做过10次化疗的人两个月内不吃一颗米一粒油,而仅仅吃芋艿葡萄的感受。我唯一能说出来的感受是,我现在看到芋艿葡萄二字都会从体内深处开始反胃呕吐。杨神医告诫说,如果乱吃八吃,哪怕吃一口其他东西,也是功亏一篑。事后我曾经一度推崇,或许杨神医就是赌我们死活熬不过去,肯定会吃其他东西。因为他起初说20天以后可以吃其他果蔬,20天的时候说还要再坚持20天才吃其他果蔬,40天的时候说,你们病情不一样还要坚持20天。一直

等到刘姐死去杨神医消失,我们仍在只能吃葡萄和芋艿的阶段同志们,请围观真正的愚昧。我。我。我,请围观我的黄山受骗记。我是周身满目疮痍的晚期病人,同时我是混头晕脑上当受骗的典范。切切不要走我走过的路。黄山的白云深处,一派田园风光。那个村落只有四五十户人家,山清水秀民风朴实。杨神医选择到那里养病有道理的。不过,风景秀丽到底不能当饭吃,现在若谁告诉什么秀色可餐我肯定要跟他急眼:无论风景再好,帅哥靓女再好,人若是不吃饭,饿到最后只有两眼发黑,除了黑就是黑,还有啥颜色能看到?能看到的黑色能“餐”?话说许多骗局都是真假参半,若没有一丝半点的真实,那么很少人会真正走到最终的受骗结局。得癌症的人是酸性体质,需要碱性食品,光头研究发现杨神医给我吃的芋艿和葡萄都是强碱性食品,感觉这事情是靠谱的。断食饿死癌细胞也是很多偏门中医所提出的。于是虽是心疼,但是为了长久活下去,父母一边吃饭,一边含泪看着做过十次化疗的我挨饿流口水。断食的最初几天,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反映,而且精神似乎越来越好,可以走几百米的山路去看小瀑布和溪水里小鱼。而且金伯伯和刘姐姐可以触摸到的实体瘤的确开始有些松软,

一行同治病的病人家属齐声叫好,相互鼓劲:这下我们是找到活路了!大家都盯着刘姐姐的胳膊盯着金伯伯的腋下,是的,那个肿瘤的确松胯胯的,却从来没人意识到,我们整个人都是松垮垮的了。此后的日子,金伯伯、刘姐姐和我开始呕吐,吐啊吐,杨神医当时安顿好我们就赶往上海无锡常州云游行医,陈病友亦要行医和安抚病人也离开了黄山,留下的李忽悠不懂四六,于是电话求医:杨医生说,对的对的,就要这样吐,这样有反映证明药物有效,是好事呀!过了几天,金伯伯、刘姐姐和我开始吐白沫,哇啦哇啦的吐,因为不吃东西,吐出来都是白花花的泡沫。光头当时不在身边,听说此事上网查资料,说长期服用中药的人胃部受损会有此类反应。而李忽悠告诉我们,杨神医说这是癌细胞,好事好事呀!再过几天,金伯伯和刘姐姐开始咳血。李忽悠恭喜他们,很好很好呀!这是体内的残血。而我没有动静,我不吐血,急死了我了,怎么不咳血啊怎么不咳血。神医貌似很崇拜我,他可能真没见过我那么有定力的人,我每日喂土豆,用嘴唇试冷热,无论再饿,美味珍馐鼻下嘴上过来过去,我可以一口不吃,两个月。一口不吃其他东西,而吃东西只能吃让胃更酸更涨的芋艿葡萄,是一种酷刑,我和光头的短信出现了我要背着小镰刀夜袭房屋后的猪圈、看

到山路旁黑猪想趴下去连毛生咬大黑猪诸如此类的愿望。然而现实是,我能一口不吃任何东西。我的坚持和定力导致他把开禁吃其他果蔬的时间一拖再拖,直到我倒下,直到刘姐姐死,直到他消失。约莫一个月左右,刘姐姐开始气喘了,我也开始有了相似反映。原本能去山涧小溪边的我居然走不到村里,乃至下不了二楼,出不来院子。土豆自然已经无心照顾,索性让光头国庆节接了回去。土豆一走,我不知道怎么的,死活撑不起来下不了床了。人家说精神支柱精神支柱,那一刻我才突然发现原来所谓的精神支柱是那么的真实的存在着。刘姐姐最先不行了,她开始出现不能喘气,不能躺平睡觉的症状。紧接着我不行了,我彻夜胃痛肠痛不能忍受。病前我没吃过苦也没有受过罪,但是这不代表我不能吃苦不能受罪。我很少很少说,哪种疼痛我不能忍受。但是在黄山的那种胃痛肠痛彻夜不能闭眼,两张标准床并起来满房间打滚的痛,真的真的不能忍受。然而,黄山深处美景多多,缺医少药,止痛片都没有。只有一个目光空洞毫无表情的李忽悠。杨神医要云游去上海无锡常州妙手回春去治疗其他癌症病人,陈病友要到处宣扬佛教善念同时治病救人开方下药。我交过他们的第一期治疗费了,我的死活,不重要。

我熬到凌晨四点给光头电话,光头疯打杨神医电话,统统接通,统统不接。第二天八九点他接电话了,他说,我配点草药给你吧。然后来了一个钟善人。昨夜和父母夜谈。父母恳建不要在网上讲杨神医等人的真名实姓。本分老实的他们有他们的认识,事情已经过去,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我是拖着病痛之躯站在生死临届处?我是个大事基本听父母“建议”的乖孩子,孩子只有在逐渐长大逐渐吃亏上当中才能明白看似平凡懦弱本分老实父母的明智与正确,可惜那个时候,一般都已经是别人的父母了。其实,我和父母观点相同,路上无意踩到了狗屎,我一般选择绕路走过,选择鲁迅叔叔的做派,绕路走开,头也不回,一个蔑视的眼神也不给他,而不是说,恶狠狠往狗屎上跺上几脚。这次,我同样没有选择去踩狗屎,我只是回头了,撑拄着被现世利欲熏食侵蚀的正义做拐棍,撑着满目疮痍的癌痛病体,声嘶力竭告诉过往行人,同志们啊,这是狗屎,看似黄金形如救命稻草的狗屎,千万绕开,不要学我。爸爸妈妈,我已经再也无力去行侠仗义,一剑在手快意恩仇与我的现实人生已杳然远去。我知道我现在最好的选择是安神修养好好养病维命。我没有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是因为,我书写事实,可能是我在这个世上最后一次伸张正义的事。

我只是希望这个世间多点阳光,让这个世界不至于让我太失望。钟善人是个保养很好六十开外的男人,慈眉善目,面容慈善,颈有观音腕有佛珠,大背头,发际很高,有秃顶之势。恰逢国庆,李忽悠回常州去吃外甥的喜酒,钟善人代他熬药煎芋艿。钟善人是个学佛的人,我们很喜欢他,毕竟我们不再吃发黄的芋艿不新鲜的葡萄。他还带着我妈和刘妈妈择时上香凌晨四点起来爬山路去拜菩萨,真正的好心善意人。现在回想起来,我宁可相信他不知情,宁可相信他也是被骗的,宁可相信他从没有骗人诳语。我也宁可相信陈病友没有骗我们。毕竟她是我曾经的病友。我和刘姐姐都在渡一条河,寒冷刺骨水流湍急,她是淌过这条河的前人,我们在几近没顶的刺骨河水里恳请已经在河对岸的她伸手拉一把,哪怕不拉,给指引条明路也是好的。我不想、不敢、不肯把她想成收刮完河水里挣扎的我们身上最后的东西,然后一掌按住我们的头,把我们打入沉入河底水底。她不是这样的人,这个世间,不能不会不应该有这样的人心。我也宁可相信杨神医,相信他的确有着三十多年专研的秘方,相信他的中药,犹如能让我在最初几天不再疼痛的止痛妙方一样,可以治愈我的癌症。他也是个面容慈祥的人,我

宁可相信他对癌症良方的秘而不宣却如他所说是迫不得已,因为关系几千万个治疗癌症为生的医疗工作者的饭碗。虽然我最终知道了那是个骗局,但是我内心深处,更多更多希望他们始终怀着善愿帮我们治病,只是偶尔失手才不能达到最终所愿。无非,这个偶尔失手的概率太高,我知道的接受治疗的人,五人死四,和我一起朝夕接受治疗的人,三人死二。现在写这个文字的人,是仅存的那一个一。时间一点点熬过去,中国文字真是博大精深,熬这个字再确切不过,熬:把你放到铁锅里用水炖,锅下是熊熊烈火,等到水都熬干了,你还在干鲓。因为那段日子不堪回首,恕我不能回头看,更没有能力写成文字。熬过了第一个月,杨神医认为我们病情特殊,仍不许开禁吃葡萄和芋艿之外的东西。刘姐姐开始吐血,慢慢不能下楼来,我还好,开始仍能满院子追满院子撵鸭子的土豆。然而土豆一走,我全线坍塌卧床不起。我也开始咳嗽吐白泡泡。我们相信了这是神奇中药的特殊反映,撑过去就好了,我们都没有意识到,我们已经越来越接近死亡。就在这时,杨神医、陈病友和李忽悠的治疗队伍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因为我们马上要缴纳第二期的治疗费了。陈病友开始告诉刘妈妈,杨神医的方子我都偷学下来了,当年我治病的时候除了他的药我吃很多东西的,所以未必可信,你们不

如找我看病更好。钟善人开始给我们帐号让我们汇钱给他或者陈病友。无论向谁交钱,无巧不成书,病了多半年我们当时的确已经弹尽粮绝,光头向志军大哥借了钱,但是银行卡丢了在补办,我妈妈下山去山东凑钱,刘妈妈也回常州拿钱。两位妈妈互通电话,刘妈妈说咱别忙交钱了,杨神医说如果不在山上治病,他只收1.5万一个月。不知道是否这个原因,还是已经身体实在支撑不下,刘姐姐10月17号下山回常州。我也想下山,但是志军大哥的商务车外出办事,没有他的车,我这幅病骨头下不了山。光头赶着上好交大的课,星夜赶往常州和杨神医碰面,因为他觉得我这样日夜吐白沫肠胃绞痛不是个事儿,问来问去没有眉目只有先上山。等他到的时候,我已经不行了。原本我就不能吃其他东西,到后来,我根本喝水都在往外吐。我已经不能做任何的活动。平躺脉搏125左右,动一动,脉搏150.这个数字是平时跑完800米的气喘吁吁心跳,但是我维持这样的心跳,日以继夜两个多月,人肉做的心脏就是个机器马达,这个数字也是惊人的。其次,我不能喘息,正常人喘气,一分钟19下,我一分钟39下,还觉得没有氧气。呼吸方面,我就是一条仍在岸上的鱼。力气,就不去说了,我当时只能慢慢慢慢移动,爬下床,坐在那种父母结婚才有的双喜搪瓷痰盂上大小便。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没有力气

擦屁股,光头试图抬起我的屁股帮我擦,我却撑不起来抬屁股的动作,于是只能双臂前仆,跪在地板上,四肢落地,蜷成奥秘咖的希腊字母让光头帮忙。擦完屁股,我一寸寸移到床边,光头抱托着让我上半个身子趴在床上,然后提裤子。然后,在托抱着,让我回到床上,他随时要问我心跳是否难受,喘气能不能喘得过来气。他那时,最多的一句话是“我现在就求老天让你活着,求求老天让你活着让我这样擦五十年屁股。”记得那是10月21号。早晨,山间阳光明媚,光头的手机收到一个消息,看消息的时候,光头的表情微微一振,旋即收了手机没有说话。他很平静,但那一丝的异样表情在相处15年的了解基础上,就像一只跳蚤摆在显微镜下的观测台。我少有地问他“什么事?”光头沉默纠结了片刻,说“刘姐姐没了。”我那时已经被钟善人陈病友李忽悠杨神医车轮洗脑洗傻了,仍然执迷不悟问“是刘姐姐人没有了,还是癌细胞没有了?”疑惑里我接过手机,看到了张哥的短信“赵哥,刘*没了,你们赶紧下山治病,刘的事先不要告诉于博士。”我问光头“张哥不让你告诉,你还告诉我了?”光头说“张哥不了解你,你应该有这个心理承受能力。”

是的,我有这个承受能力。病前我是个看到瘸腿流浪狗都会暗地落泪的无用草包,我是个心里藏不下任何风吹草动把任何心理活动写在脸上的直筒子,我是个用老郑的话说“胸似平湖,面有惊雷”的咋呼二踢脚。而将近一年的生死折磨,数次与死亡狭路相逢四目相对之后,我已不知不觉像入定老僧,死亡话题就像大学卧谈会的爱情话题一样频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并且主角是我身边朝夕相处的人,光头认为我已经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理素质。只是,刘姐姐崩于前,相较于泰山崩于前,还是前者更让我有震动。我倚在墙上,这面墙的背后就是刘姐姐的房间。我们一起生活一起治疗一起聊天一起挨饿一起被洗脑。她比我早五天进入饥饿疗法,我和她所有的病症反映一模一样,我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想去难过刘姐姐的死,我当时所有的心力所有的念想都是:接下来那个人,可能是我了。光头背我下楼呼吸新鲜空气,李忽悠晃晃悠悠腆着脸来催我交治疗费,声言他们非常不易,我的药很贵很贵,3.5万一个月的费用已经很快用完了,这样拖着很不好,要赶紧交钱。我无言微笑看着他那张微胖的脸居高临下的神情,淡淡的说“老李,钱的帐都好算,不过刘姐姐的人命怎么算?”“啊,什么?我知道她不听我们的,送到医院去了,去医院肯定是死路一条啊!”李忽悠突然激愤起来,一张脸由红到

白由白到紫,捶胸顿足表示惋惜“死啊,啊,真的死了啊?诺,我得了胃癌不是杨神医的中药现在好好的啊,他们西医肯定要整死人的,收完你的钱整死人不偿命啊!”我不由笑出声来“老李,你好像有个让你骄傲的儿子,硕士毕业在南京医院做肿瘤医生的吧?”老李立马噤声,不知所措眼神很空洞得看着我,我相信自己变幻出樱木花道可以杀死人的眼神,静静地说“刘姐姐怎么死的,我还不清楚。不过我知道的是,张哥不是我们这样百无一用的书生。”李忽悠突然狰狞起来,却对着一直微笑缓慢讲话的我,没有办法发泄,着急慌慌的说有事,扭头就走。刚出院门,院墙后传出来他叽叽嘎嘎打电话报告刘姐姐死去的声音。他是常州人,我和刘姐姐朝夕相处那么多时间,常州话可以听得几分,他在说“不行了,刘死了,于我看也快了,我还是早点跑,。。。。。。”我第二天等到了来接我的车子,回了上海。据说李忽悠也在那日企图逃窜下山,但因为赊欠村民很多钱没付,被村民团团围住,直至打了电话叫来同伙付清欠款方才脱身。从此,钟善人杨神医陈病友李忽悠在我的世界里消失。我终于相信了,原来世间真的有人可以把一把年纪活到狗的身上。人生在世都不容易,选择打砸骗抢不要自己此番投胎为人的那套人心肚肠,不要投胎为人的那张人脸,是个人的

选择。只是,去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好好想想,你已经为人父母,你的子女,终究要脚踏黄土头顶青天,他们要以人的样子活在人世间。原本上黄山是为了求生,没有想到险些下了黄泉赴死。从黄山回来,癌细胞已经多发转移,沁肺入肝,整副骨架惨不忍睹。这怪不得别人,只能说我自己不辨真伪。这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活着就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其实作为癌症病人,真的很难辨真伪。医生有时候不敢轻信,亲友又未必懂得这千年不遇中奖概率似的疾病,即便打听到了有相似病例,超过两层关系,就不要去循她的治病方式方法,同时不能去看别人正在治病有多好的疗效,说不定那个是暂时的,也不能像我和刘姐姐那样,搭伴去治病,虽然你不懂但是别人的判断也不一定正确,保不齐,你们是一对受骗者。回到上海就是一场全民动员的只争朝夕强命救命保命赛。然而黄山一事并未完结。光头和张哥在漫长的治病救妻岁月里结下了深厚的革命友情,刘姐姐去了并不代表他俩难兄难弟的情谊尽了。在我回上海很长一段时间里,张哥隔日一个电话询问病情,支援灵

芝,某种意义上他转嫁了某种惯性在我身上。与其说光头是个贤夫,不如说张哥是个模范丈夫,不说每日的病榻相伴,就说他一个在常州的厨子,活生生把自己逼成了高科技吸波材料企业家,硬生生扛下百十万的治疗费,就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我常和光头打趣,我一定要把他像张哥那样从负债穷光蛋逼成百万富翁才算完成历史使命,才能放心我儿子爹妈的将来好安心能翘辫子,光头嘿嘿一笑说他宁可一辈子负债穷光蛋,也不要我放这个心。两个月后我病情稳定,张哥问我:“于博士,黄山这件事你怎么看”我怎么看?我没有怎么看。从来多管闲事喜欢打抱不平的我第一次对骗局没有任何看法。就像我说过的,踩了狗屎是自己失误,但是回头跺狗屎实在不是我想干的,何况我现在只是病情稳定,一个闪失很难保命。张哥接下来说“我也不想踩狗屎,但是老婆火化那天,我儿子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爸爸,我知道妈妈是被那两个坏蛋饿死的,不是外婆说的病死的,你一定要查清楚,让警察把他们抓起来”,张哥的儿子六岁,张哥说他六岁的儿子从来没有那么严肃过。

张哥说,每次祭刘姐的时候,孩子总是要求把米饭盛得很满很满,孩子一直说妈妈是饿死的。去上坟,儿子总要嘱咐爸爸买一碗老坛酸辣牛肉面,因为在黄山的时候,孩子饿了,妈妈给他泡了一碗老坛酸辣牛肉面,妈妈特别想吃,吃了一口,想起李鑫生的千万叮嘱,生怕破坏中药药效,又吐了出来,孩子说,如果妈妈当时吃了牛肉面就不会饿死了。张哥说,刘姐去医院的前一天,实在没有任何气力,家人请示了杨神医,给她煮了一碗米汤。然而两个月的不吃不喝让她的胃千疮百孔丝毫没有胃口,刘姐想吃点腐乳,家人不敢违背了杨神医的谆谆教导,只滴了三滴腐乳汁勉强吃下。刘姐和他在R医院讨论黄山之行,刘姐说,万一这是骗局,骗钱就算了,但是这两个月的不能吃饭太受罪了太受罪了,如果是骗子,一定要抓他。我几经陷入沉默,不懂张哥为啥对我说这些话。张哥忍了几次,说,于博士,报案这件事我孤掌难鸣没有胜算,我老婆去世的第二天,我岳母就非常神速地销毁了她所有的病历资料,她一口咬定我老婆是病死的,不许告官司。如果说母亲看到女儿死了,万念俱灰没有心念复仇报案可以理解,但是不能理解的是,她怎么在丧女悲痛之际保持如此强大的精神头儿去阻止女婿报案,保持如此的难得的清醒头脑去销毁报案证据。报案这件事我下了决心的,我不在乎钱,打官司要

耗的钱也好,精力也好时间也好,要拼关系也好,我都耗不起,但是,我不查清楚,我儿子长大我没有办法面对儿子,我以后九泉之下也没有办法面对老婆。我反复咀嚼张哥的话,长达一个月之久。强龙不压地头蛇,何况我是个不知道明天在哪里的病虫子?在黄山的时候,陈建平和刘妈妈在院里聊天我时不时听到她在常州的强大实力,常州党校她玩得转,两次婚姻给她带来巨大的社会关系网,她在北京也有表哥做领导,所以她办得鞭炮厂炸死了人都能搞定。钟善人自我介绍说开煤矿若干十年,后来在常州人大做接待处处长。不过,张哥揭穿了这句谎言,因为他是国宴厨师,政府管吃喝的头头脑脑他应该都认识,还真不认识钟善人。我向来是个对权贵不太感冒的人,当时不太在意,不会加入此类对话,更不会去刻意记得什么。但是我一直在衡量,我是不是要去压一压常州的地头蛇,隔着上海常州的遥远距离,以我朝不保夕的病体。我是要安心养病养神,不去参与这些是是非非,不要招惹更多的烦心让原本已经超负荷运转不堪重负的家庭家人再一次经历不知名的邪恶势力带给我们家的暴风骤雨。我被骗了,我也认了。我只怪自己傻。

有趣的是,我癌症多发转移,癌细胞浸坏了身体很多奇怪,却没有让我坏良心。为啥有些人身体部件都是健康的,却唯独坏了良心。是否协助张哥报案的选择让我始终夜不能寐,因为始终记得我硕士导师陈老师的一句话,知识分子是社会的脊梁。于是我挺着被癌细胞腐蚀得千疮百孔的脊梁,挺着不能支持自身体重已经造成压缩性骨折不得不驼背的脊梁,决定去做社会的脊梁。我不知道是否明智,但是我知道我一定正确。我做了第二原告,因为所有的当事人里,只有我还活着,只有我还能说话。这段时间饱受媒体围攻之苦,但是我愿意接受采访,因为我愿意让更多人知道我的事情,健康人防微杜渐,癌症病又少走弯路。但是从我本人而言,委实觉得自己真的毫无新闻或者报道价值,我真的不值得报道什么。如果媒体记者朋友真的关注我,或者想给我一些帮助,请关注张哥和我的报案,这个案子在常州公安局永红派出所很久很久了,前几天才来了个小朱警官取证,据说已经进入案件阶段调查,但是我不知道他们的程序到底要走多久,也许陈病友李忽悠钟善人杨神医真的有能力让这个案子走到失去时效,走到我永远闭嘴不能作证。张哥的电话13861058900

请好心人祝他一臂之力。我很想帮张哥完成心愿,让刘姐泉下安然瞑目。她是饥饿导致的癌症猖獗而死的,我知道。今天写的好长,休息几日,调养心神内省深思。由申江记者采访偶尔看到的一块曾经忽略的石头水落石出是我得病后对人情世事的总结。你在活得风头浪尖的时候,看不清你周围的人和事只有落至低谷,才能也才有机会看到水下的石头,看得到肚里的人心申江记者来访,采稿写稿网上交流的时候,在网上我看到的关于我的文字晓嵩,你的文字让我再次感动了[转载]December25http://www.btsmth.com/show_snapshot.php?en_name=Fudan&gid=14596楼主Lawren4(罗伦士:OK now)声明:转载

December 25,2010亲爱的朋友们,现在是圣诞节当天的夜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索性起来写这封信给你们。在复旦的时候,因为北区食堂的一起“毒扁豆事件”,认识了于娟的师兄,也因此认识了于娟。于娟是个活跃的bbser,她的id当时经常活跃在创业板(也确实一度在嵊泗开过青年旅馆)。她是个圆脸、爱笑的女孩,思维活跃。这之后由于工作的繁忙,慢慢的不再联络。我知道她最终还是选择读博了,在挪威做交流学生,后来从space上知道她当了妈妈。一年前,她的生活起了意料不到的变化。一个如此年轻的妈妈会患上乳腺癌,而且是无法手术治疗的晚期乳癌。生活真的有时候比电视剧还狗血。儿子“土豆”才十几个月大;刚当上复旦的讲师;自己的课题也刚刚拿到资金;生活才刚开始,她还太年轻。除了和疾病抗争她没有别的选择。她一次次熬过痛苦的化疗

疗程,熬过了医生的“最多三个月”的宣判,熬到了几天前的“一岁生日”。这期间,她用一贯的好文笔不断记录她看到的人情坎坷、世态炎凉。小土豆显露出惊人的语言天分。看她在开心网的日记和记录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现在,于娟的病情处于稳定状态。这和之前及时的接受足够的化疗有很大的关系,但更重要的是因为她幸运的拥有一个支持她的家庭。为了从经济上支持她的治疗,她的家庭变卖了老家的两处房产。现在一家人和她老公的姐姐租住在一起。她是千万个和你我一样的普通人当中的一个。但她的故事开始让我思考快乐的意义。健康的我们,被纷繁琐碎的现实缠绕,被自己的野心和热望烧灼,常觉得快乐那么难以追逐。知道自己得了癌症,她也有过气愤和不甘,但后来却觉得“快乐变得更加简单”,“只要活着,就是胜利”,从某种意义上说,她“一岁”了。我想为她做些什么,但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因此我向你们,亲爱的朋友们,伸出双

手。在这之前,我征求过于娟的同意。她说:金钱如粪土,我是化粪池。虽然,仍有些文人不愿为五斗米折腰的臭样子,我需要考虑的是,我折的是命而不是腰,所以索性坦然接受大家帮助了。如果你和我一样被这位复旦校友感动,和我一样想为这位年轻的妈妈加油,你可以考虑:物质援助。因为需要休息,于娟的手机通常关机的。你可以联系于娟的父亲(手机号15026677573),询问他们所需要的物质援助。经济援助。经济援助是最直接的。提前感谢大家可以提供的任何的经济援助,无论金额的大小,都是你的一份心意。(推荐)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直接汇往于娟的账户(招商银行6225 7683 0038 0456于娟)。一般汇款不会出问题,但如果你需要确认是否收到,可以和于娟父亲直接确认;或告诉我你的汇款金额和时间,我可以代为确认(不太推荐):如果你想汇总在我这里,由我递交,请汇往我的账户(或见面的时候直接给我)并告知你的汇款金额。我会在三月底去上海探望

于娟,顺便转交。你可以联系于娟父亲,亲自前往他们的住处捐助转发给你的朋友。也许我们每个人的力量微不足道,但人多力量大不是吗?以下是一些相关的信息:于娟的联系地址:复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复旦文科楼809室,联系电话:021-55665364;邮件(推荐联系方式):yujuan@fudan.edu.cn,于娟的故事上了青年报:http://www.why.com.cn/epublish/node4/node34390/node34394/userobject7ai251192.html做为发起人的我的信息(供大家转发的时候提供征信用):about.me/nelliechen非常感谢耐心看完这封信。希望你能够一起帮助这个家庭,使他们能够在未来的一年继续集中力量和疾病做斗争,你会知道你也是这个奇迹故事的一部分。

最后祝愿大家新年进步,万事顺遂!陈晓嵩卧虎藏龙是公公我向来以为,公公是家里最没有喜感的,没有想到他玩起来也很搞昨天上午陪土豆在花园玩,68岁的老头想起来斗野猫,斗,不是逗结果,年轻的野猫同志毫不留情把只有筷子长树枝做武器的公公挠破了手结果,老头儿下午感到周身很冷,全家人吓死了,以为狂犬病公公死活不承认,说斗的是猫不是狗在婆婆的怒骂里,大姑子押送他去打狂犬针按照安排,今天公公要回去山东打工,车票都买好了郁闷的公公要想办法把剩下的狂犬针带回山东打。哪里知道这个狂犬针也是生物疫苗要低温保存,而我原来放赫塞汀的药用冰袋给朋友装海参去

了北京结果,公公表演了一把卧虎藏龙他把药品和冰块三明治一样放好,然后外面罩上了。。。。土豆用过的一次性纸尿裤土豆其实现在不太用纸尿裤,从来不尿在里面,但是为了预防万一,婆婆有时候会给土豆套下,然而穿过没有尿过的纸尿裤婆婆不舍得扔,留在卫生间擦地板结果,公公用来做了药用冰袋公公解释说,这个保温,而且冰块化掉的水可以直接被纸尿裤吸收。。。而后,公公在两个纸尿裤外面缠上了玻璃胶,然后,自己用水果刀切割泡沫箱做了个小盒子。。。我对1的崇拜简直犹如滔滔江水,那个箱子,真是精致专业可惜他刚刚出门,而9点前,家里上不了bbs,否则我肯定拍照上传无畏施反被无畏施病后养病,为求内心的柔劲清平,开始看一些宗教散书,包括佛学禅理。零星知道布施有三:财施法施无畏施。于财施,我俨然是个被施者。法施暂且还无余心力,因为我只是刚刚开始尝试了解的阶段。而无畏施,我想,我总是可以做无畏施的吧。但凡困境的人,看到我的处境便会从内心深处泌出一种小巫见大巫的甜,从而觉得自己的苦不算什么,自己的

痛也不算什么,自己正在经历的那些如山挫折其实无非蚁丘而已。我很愿意做无畏施,因为无畏施不会让我现实更痛苦,反而会带来很多精神的欣慰与安悦,同为世人,若是有人从我这份罪里得到无畏,那么我这份痛也算没有白痛。于是,我勉强可以出门的昨天,决定去看梅。梅是我朋友杨的爱人,话说在挪威的时候,学者和学生是两个不太一样的自由社会圈子,虽自己是已婚博士妇女,但总混在单身硕士里,和杨交往甚少,直到接妈妈去欧洲,才多少以家庭单位参与博士学者的家庭聚会,开始和杨结识交往。因突然发现杨梅夫妇居然是光头的校友师兄师姐,一见如故视如家人好不见外。07年回挪威答辩,没有申请到短期的学生宿舍,寄宿在杨梅家几近月余,和他们一家三口相处如同家人。去年七月,因为家人全部感冒,我被迫逃去花桥朋友别墅休养,突然接到杨的电话,说他们回国夏休来上海,要来探我,等我回上海赶紧给他们打电话,不过我回上海电话他们,梅有点稍微咳嗽,不敢成行。我盼啊盼盼他们来看我,哪里想到盼来的是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梅去查咳嗽,查出了胸腺癌,幸运的是早期。

梅给了我一个晴天霹雳,后来我和其他朋友谈及这种旱地惊雷的感受,朋友大笑你的病难道不是给我们被窝里炸二踢脚?梅是个强汉,葡萄牙的PHD,身材不高但是估计吃欧洲牛排太多了壮实得不像中国人,性格也强,和我很像但是比我更强,事业更强,强到我看不懂。弓虽强,石更硬,无语问苍天,难道这就是命吗?梅和我似乎走了差不多的路子,在同样的时间段去走了极端的治疗方式,不同在于我们走的是两个极端,他是世界先进科技,我是中国传统中医,相同在于由于盲信我们遭了不同的黑手弄得奄奄一息都进了鬼门关,然而弓强石硬,借用董娜的那句强大的内心有强大的未来,上天艰难地点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们都回来继续自己的强大未来。他的治疗后遗症是重症肌无力。无力到不是说不能扛大米爬云梯,而是无力到不能走路说话,无力到自己不能吃饭只能从鼻子里插胃管用针筒打流质进去,无力到自己不能喘气要把喉咙打个洞用呼吸机呼吸,无力到自己的心脏不足以一次压给自己足够的血液,无力到自己供给自己生存的能力收到挑战。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之前几次嚷着要去看梅,都被家人严厉的眼光封死。光头一个人去看杨梅夫妇回来我问情况如何,光头苦笑说“杨那么弱小的女人居然那么的坚

强,可能她也想哭,我看到她的泪在眼里打晃,可是你知道她面对的是我,所以哭不得笑不得,相对无言,只好两个人相互拍着肩膀鼓劲。”两个苦命人,不知无人处,多少泪千行。我们的挪威运输大队长化枫19日来沪,地勤老邱接她从机场直奔我处运输物资,然后送物资去梅的医院。我搭便车去看梅,不为别的,我要去给老哥无畏施,多说无用,别人说千句,不如我去见一面。微微颤颤下楼,老邱吭哧吭哧把我和我的轮椅塞进了他的车,晃晃悠悠从杨浦开到华山医院,然后哐叽哐唧上了15楼,然后看到了瘦成一把骨头喉咙上还有个血洞说话嗡声嗡气的梅大哥:似乎很多人不会料想到我和梅两个人见面的反映:我们哈哈大笑,同时翘大拇哥给对方“没事的,咱挺得住!”也许更多人会对我们接下来的对话喷饭,万水千山只等闲,但是如此对癌症死神只等闲的两个极品,居然在监护器呼吸机林立的房间里讲笑话。更多人不会明白,我们两个的谈笑深处埋藏着多少不能言表的无声叹息:上一次见面,我和梅两个是多么风华正茂振翅云霄的鹰隼,挥着翅膀相约下次的冲天。这次的相逢,是灰头土脸被命运按在尘土里依然微笑的土鸡之间的问候。

然而,谁又在乎做鹰隼还是土鸡?我和梅曾经都以为幸福一定要飞到云端才能得到,一剑在手快意恩仇的殊不知泥土里才是真正踏实坦然温暖的幸福。我们一个躺在病床里,一个坐在轮椅上,却笑得比以往更加幸福和舒展。最真实的活着,拥有最真实的亲情友情和爱情,体味着最真实最质朴的来自内心的温软。浮云里,看到的只有浮云。而浮云仅仅是浮云。病中感冒记前几天感冒了。我一直怀疑事态起源于光头的学生加朋友G,光头和G扎堆工作了半日,回家感觉嗓子不太对,一夜起来更觉得头疼身乏,感冒症状明显。全家临之如敌,将之扫地出门。光头仓皇逃窜至闵行交大,并且非常自觉地晚上去开旅馆,旅馆睡了一夜还不见好,又不敢回来,又流窜到海参gg家,好心的海参gg非但不嫌弃这个大病菌,还理出了好床好被好房间供其休养生息,一住,就是一个星期。而这些防范措施都没能抵挡来势凶猛的感冒病毒,此间一星期我感冒了。此前,有医生千叮咛万嘱咐过我,切记切记不要感冒和生气。癌症病人免疫力差些,更容易罹患感冒,并更容易引起其它并发症,尤其是在化疗或放疗期间,人的整个代谢机能都在

下降,免疫力低下,癌症病人对病毒的抵抗力更差,病情极易反复。一旦遭遇感冒病毒的袭击,原本已很脆弱的免疫防线便陷于崩溃。而崩溃无疑就会有无数想象不到的并发症防不胜防,然后很可能会有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出现。于是,当我喉咙开始发痒的时候,我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转身看家人,所有人的嗓子眼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尤其是爹,已经憋得老脸漆黑阴沉得足以滴水了。老老实实睡觉,不该躺在床上的时候也躺在床上,土豆保持和我完全隔离的状态,避免打扰我休息同时防止被传染,我抱着绿豆水饮驴一样狂喝狂喝,维生素C5粒松果菊3粒想起来就吃,我记得vc是水溶的,人体超量摄入会随着水排出,还有,就是平心静气用唐老师教给我的呼吸法做深呼吸。剩下的,就是祈愿上天和我内心深处的小宇宙爆发。比较痛苦的是亚嗓子的光头打电话给亚嗓子的我,不明就里的还以为两个人是恶作剧或者玩哑剧,无奈光头是不用任何网络聊天工具的土人,这种无可奈何的哭笑不得只有我知道他知道天知道。结果是,三天后我好利索了,光头仍然还没有打赢他的感冒战。病中感冒,原没有听闻得如此可怕。鲁迅说: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这是怎样的哀痛者和幸福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

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在这淡红的血色和微漠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高一课本,原来语文老师逼我们背这个是来让我今天用的。落枕记姐姐做会务婚庆。前两天给一户姓熊的人家做创意婚礼,居然全部是熊主题,车头上也就罢了,吃饭每个席面上,都是一对穿着不同主题衣服的小熊夫妻。为了防止意外,有2个备用小熊。饭后都被姐姐拿回来给土豆玩。结果,土豆非要我当狗熊妈妈,自己当小熊宝宝,这个也就算了,VCD碟片上《世上只有妈妈好》里的配乐动画是小熊爬树,爬不上去大熊顶熊宝宝的屁股帮忙,于是整天缠着我,自己扮小熊爬树,让我当狗熊妈妈顶屁股。。。。我和土豆玩的不亦乐乎,顶了三天小熊屁股。第四天还没醒,就被小熊掌拍醒了:熊妈妈你别睡懒觉,我们去爬树你顶我屁股吧。。。我闭着眼睛哎哎两声,突然发现,耳根旁边剧痛,摸着有个隆起的像鸡蛋大小的包。

但凡我这般病人,有风水草动,立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我想起了吴阿姨,想起了L,想起来R医院里我所遇到的病友们:这个包,会是什么?!当日刚好去看王书记门诊,一番喜笑之后,微微颤颤弱弱地捂着耳根说“王书记,我这里有点痛。”王书记立马收起了和蔼地笑,神情紧张地一个箭步冲过来,双手揽了我的头往自己那处拉,一手扶着头,另一只手就开按了:就像超市里挑西瓜的惯用姿势。我那个一通叽歪乱叫,怕是隔壁医生会认为这里杀猪了。按毕,王书记撒开手说“你说这里痛,我们很紧张的。”问题,这种痛刚刚开始,前后不过2小时,是验证是落枕是其他,都要以观后继。我一路忐忑回家去,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我心虚得无所事事,不知道把手放到哪里,只好又重新放回键盘,BBS。BBS好处很多,比方,当晚学医的hui就作为快递小姐来到我家,扛着估计特意去家乐福给土豆买得面板一样的玩具。那天天气奇寒,一进门小姑娘的眼镜就白茫茫一片了。我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欲哭无泪地对着hui说“你看看我啊看看我啊,是落枕还是脑转移啊。。。”hui一边甩着长发一边擦着雾气蒙蒙的眼镜伸头看了我一眼,说“落枕!”,我不知道她摘了眼镜是多少度,但是我宁愿相信她看清楚了。事实是,她说不用看也知道是落枕。

即便如此,我的头还是无可救药地夜里痛起来了,痛得我是心惊胆战:我很怕痛,更怕脑转移。骨转移的巨痛我从来不叽歪,因为我叽歪会让家人痛不欲生,但是落枕的痛我不叽歪还什么时候能叽歪?此时不叽歪更待何时啊?惊怕痛中,我度过第一夜。天亮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把开心网的状态改成“让我落枕把让我落枕吧。。。。。此后4、5天,我MSN,开心网,BBS的所有状态签名档都是围绕落枕为话题的字眼,期盼是落枕,得了落枕真开心,落枕好了真开心诸如此类。第二天,我的左边肩膀开始痛了,我欲哭无泪地坚持上网BBS,如此的BBSER应该被评为本年度最佳灌水员,除了灌水,没有什么可以平复我无与伦比的不知所措。实践证明,灌水可以治疗落枕,如果你能坚持歪着脖子拿枕头枕着不太能动弹的左胳膊。实践也证明,多顶小熊爬树的屁股,会得落枕。师洋唱:看见蟑螂我不怕不怕啦我神经比较大不怕不怕不怕啦我应该唱:得了落枕我不怕不怕啦。。。。。要坚信:转移不是那么容易。

虽然有点搞笑,但:胆怯只会让自己更憔悴,麻痹也是勇敢表现。谨以此文,与诸病友共勉。谁是我的下一任帮朋友做媒,睡前发消息问他约会如何,于是开始和光头有一搭没一搭聊:如果我有一天翘了,他会找谁呢?或者他现在比较心仪的女子是谁呢?光头哼哧半天,瞪着小眼睛,小心翼翼地说:范冰冰?我那个哭笑不得:亲爱的,不是兄弟无能,你这个目标太不靠谱,虽然俺是资深红娘,但的确没这个本事帮你勾搭上范冰冰。光头嘿嘿一笑,突然转念“算了,我想了想,小报范冰冰绯闻有点多,跟很多男的都有一腿,我还是不要了。”“得了吧你,即便她和很多人都有一腿,只要你有另一条腿,也算你牛了好吧?”“不要不要,我以前觉得范冰冰蛮好看,现在觉得不是那么好看,到后面肯定会发展成看不下的,我喜欢女明星就三分钟热度”

于是,我们抛弃了范冰冰,继续想我们认识或者熟知的人里面光头到底喜欢谁。光头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我在旁边提名,我们认识的女人都说光了,他没有找到。突然,光头灵光一闪,“我喜欢彭老师这样的人”我愣了,彭老师是我的院长加博导,几斤花甲身材健硕的中年男性。完了,这孩子一年多阴阳不调,有同性恋倾向?“你是不是说陆老师?”我笑起来,陆老师是彭老师的爱人,我所认识的人群里最让我折服和崇拜的女子,一个经营着完美人生的睿智美女。“我不太接触陆老师,我说的是彭老师,宽容、随和、有爱心、仁义、聪明而且能力很强。。。。”光头撸撸光头,很遗憾的说“可惜他是男的。”说话间,我的夜间补品蒸好了,光头帮我去端汤。我以为这场有意无意的随口聊天结束了。没想到,光头过了好一会闷闷地说,“唉,我想来想去,女版的彭老师还不行,如果再好看一点就好了,彭老师如果是个女人,保持他的长相,皮肤还那么黑,也挺别扭的,我想来想去有点接受不了。。。。。”阿弥托福,保佑彭老师不要上BBS,不要看到这篇文章。。。。病中之最散记

我和光头收到的最给力的话:兄弟,别的我帮不上,要用钱,给我电话。数个哥们把光头拉出病房如是说。这让瘦得像个六两鸡仔的光头有了万吨恐龙的心力,哪怕兜里今天饭钱都不够仍然可以拍板对医生说你只管看病别管经济能力,在我病危的时候用成堆的虫草成碗的灵芝把我从鬼门关灌回来。钱是人的胆,而对于没钱的他,兄弟们的钱是他的胆,虽然山穷水尽处,他选择了卖房。这件事让我更加深刻地明白了一个道理:货币贬值物价上涨把钱放进自己的银行户头显然是缺乏智慧,最靠谱的是藏富于民,有钱的时候要和弟兄们一起人生得意须尽欢,等缺钱的时候,自然会看到千金散尽还复来。最为给力的短信:光头的堂弟阿海,不明就里只知道我得了很重很重的病:哥哥我知道嫂子得了重病,我没有钱,但是需要换肾换肝换骨髓,我来!我当时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但我知道这不是玩笑,阿海我认识15年了,关系很好,不过时光如梭想想竟然有12年没见过面了。可惜我是乳腺癌,阿海180的个子只有110斤,别说乳房,连二两胸肌都没有。我没敢开玩笑让他捐给我乳房,生怕初中都没有毕业啥医学常识也不懂他的动员自己的老婆捐个乳房给我。我老爸说我活得值了,除了家人还有为了我可以舍肝舍肾舍骨髓的人。也许古时候肝胆相照就是这个

意思,你需要我身上的零件只管说一声。这应该是一种怎样的高士情谊?换位思考,如果阿海病了我可以为阿海卖了自己的房子给他治病,但要是拿走我的肝肾,我怕是要考虑的。我不如阿海,写字到此,深感惭愧。最为啼笑皆非的支持:几百年没有联系早去去了米国的一哥们,突然出现在网上,第一句是:我知道很多乳腺癌女人接下来都会婚姻不幸,要是你老公对你不好或者和你闹离婚,你第一个告诉我,我第二天飞回来娶你。我那是一个气壮山河,大笑着分享给光头,光头一声“靠!老婆得了乳腺癌还有人排队跟我抢?把那哥们叫来,让他顶值我几天,过过我的日子?”说话当口,他正在给我擦屁股:我PICC管子位置不好,不能后屈臂。想来好笑,我从没想到准备过婚姻备用胎,居然有人冲过来做自愿备用胎,不过他搞错了情况,这次不是我需要备胎,是光头需要备胎。如果这哥们是个好姐们,留给光头,还能给土豆副产品一个米国护照该是多么划算的事情啊。最为哭下不得的礼物:我妈妈有个老友,一辈子种田。突然听说了我得重病,听说了中医里癞蛤蟆可以治癌症,闷声不响抽了一天旱烟,然后一个人跑去山里蹲了两天两夜,逮回来一化肥袋的活蛤蟆。老头振振有词:城里人都讲究绿色环

保,我田里有蛤蟆,但是我用过农药的,不如山里的干净。我不能想像一个老农民伯伯把一袋呱呱乱叫的癞蛤蟆从山东背到上海所要经历的一切,正如我不能想像蕴藏在朴实人滚烫体腔里那颗拼尽全力想让我活下去的良善之心,那种汹涌澎湃的质朴情感,用尽我一生怕是也报答不尽的。最为阴暗的人性:我家有个世交X,我认他做干爹,他侄子认我妈做干儿子。X太过了解我妈妈的软肋和秉性,而他妹妹是当地人民医院的医生最为了解我病中的最忌。我妈回山东卖房,我和光头突然莫名其妙日以继夜收到无数讨款电话和短信。我虽不太信,这件事经不起推敲,因为没有理由我妈妈欠钱她不找就在山东而且手机畅通的我妈,而去和没有怎么见过面的远在上海得癌症的我一直纠缠。但多少我有点担心了,我怕妈妈因筹我的医药费而如X妹妹在电话里所说欠债20多万。结果我的指标指标却一路飙升。X失算了,我妈并没有沿袭她五十多年来散财消灾的做事方式,也没有如X妹妹料想的那样给我买个安心养病的环境,生平第一次做了被惹急了的兔子。这是一场真实的谋财害命,最终无可救药变演变成一场闹剧:原告在法庭上语无伦次,最重要的证人不敢出席作证,讨债的县级干部看到欠债的退休平民老太抱头鼠窜,揪住领子挨了嘴巴只顾得挣脱快逃“误会误会,改天我请你吃饭解释解释”。

事隔半年听到一句我干爹X的原话“他家没啥用处了,现在不诈以后也诈不出油来”,可惜最终也没有诈出什么。有些人一辈子都活得很可怜,不仅因为诈不出别人什么,更因为他活着就只把心思放在了处心积虑的关系利用和敲诈谋利上,他不懂的或者永远不能享受到世间最为美好的东西。这件事也许是我病中所遇到最为可笑的闹剧,但也让我见识到了人性的阴暗和险恶,同时妈妈得到一个教训:无论是谁,都不能让他有你亲笔签名的空白纸。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老郑小婷不知怎么想到帮我开个微博(http://t.sina.com.cn/1758970411/profile),我是个与世隔绝很久了的病人,土是没得说,死活不会玩这世人都在乐颠颠的先进玩意,无奈病体不便,隔了一天才爬上去看到:发现满眼就是沿街抱着捐款箱的小婷。小婷年纪太小,又急吼吼想帮我,她不知道我现在的快乐不在谁能帮我捐一针赫塞汀嵯来磷酸Lapatinib,而在于我的文字能带给和我同样饱受煎熬的病友或家属希望,在于我的文字能提醒很多奔忙的人关注自己和自己的家庭不要去追求虚物浮云。貌似得病后这一年多的出生入死,让我的精神层次高尚了很多。以前不知死,未知生,更不去谈生的境界和希求。

住院例行检查,很奇怪地接到很多记者的电话和短信,东方早报、新华社上海分社、辽宁日报等等等等,亦有复旦同事问我如何处理媒体对我的探访。我纳闷地问光头:这是怎么了。晚上回家,开了电脑,124封新邮件,去看自己的博客,无意瞄了一眼访量,擦擦眼睛再擦擦眼睛,小数点错了?10万人次?再看,消息栏,215条评论,45个好友邀请,14条留言,21张纸条。我纳闷地问光头:这是怎么了。打开MSN,好友说,你出名了,今天新浪、网易、腾讯都有你,国外的文学城上也有!我那是一个头晕,说实话比知道得乳腺癌那一刻还要让我头晕,纳闷地问光头:这是怎么了。得癌症虽然不是丑闻,但好歹也不是一值得到处得瑟的事。这个出名,不出也罢,梅艳芳算是有名了,但是名能不能留得住生命?黄菊算是有权的,这个权能否让阎王通融?王均瑶有钱,可惜钱真的买不来健康和寿命。既然名利权没有一样可以对抗癌症,那么,我又何苦受其所累?不说别的,就是那些个邮件,赶得上我病期一个星期的工作量了。其实我非常感谢媒体,让更多的人知道我,让更多人知道癌症不传染癌症病人需要什么,让更多人知道世上有很多像我这样的人,顽强坚持仅仅是为了活下去,让更多人知道他们遇到的不顺艰辛苦闷其实不是什么,正因为有媒体,我的文字才会有更多人看到,我写东西才会更有意义。也许从某种

意义上说,我希望我的文字出名。但,不是我。我负责养病和适当的时候,写点字,留给土豆,留给光头,留给看得懂的所有人。自生病,我不记得自己说过NO,对于任何事任何人,若是我能力所及,我都微笑点头,尽量去做。我终于相信了****,其言也善这句古语。因为有限的人生里,不想让任何人因为我添堵。我不知道怎么去拒绝记者朋友的好意关注,也很担心那些好心善意帮我留言给我邮件的朋友们会不会因为我没有回复添堵,所以,只好blog请大家原谅,我的体力当真有限,不能一一回复留言评论邮件,请大家谅解。此外若有记者朋友真的有工作需要,请联系我微博的创始人老郑。他是记者同行,可能比答非所问的我更能让您满意。谢谢大家的关爱,我会坚持,我会努力!致病友和家属战友们其实抗癌大军里,我只是一个非常非常渺小非常非常年轻的小兵,不敢妄言什么所谓的经验,更多时候,我用很多次的病危在证伪,证明什么是错的,但是我仍然不能确信,或者很少的东西让我肯定是对的。对于对疾病康复有帮助的东西,我非常乐意分享,所以会有我的生命日记。有段时间我甚至一直在自嘲自己是黑暗里500米高空走钢丝的孩子,更

可怕的是,我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方向,然而错一步就是万丈深渊粉身碎骨,没有人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不想任何一个人像我那样手提着脑袋摸黑探索。我师傅说,其实家属远远比病人更痛苦,因为病人的苦是肉苦,家属的苦却是心苦。病人生病了可以床上一躺眼睛一闭,而家属却要去扛山过海绞尽脑汁想办法跑路子,自己满肚子苦水还要强颜欢笑,自己已经郁闷地要撞墙还要去面对心情更加阴霾的病人去做病人的心理辅导师。病人家属才是真的苦,才是真的伟大。作为病人的我们活着,是因为他们的所在。病痛让我们失去一切帮助他们的能力,我们突然从并肩作战的伉俪变成了他的负担,我们身有愧疚,这种愧疚太过正常,但是不要让这种愧疚成为病人与家属的隔膜和更深重的负担,对家属仁慈对他们温柔对他们悲悯,不要去加重他们的心理负担。这是我们仅能做的。虽然生病让生命变得很痛苦,但是有更多真情让我们不能放弃,虽然生病让生命变得很惨淡,但是有更多美好让我们不忍放手,所以,让我们选择一起坚持,一起战斗。我的经验我会陆续写下,有些只能小众分享的东西或者渠道我也愿意

拿来分享,比方没有福尔马林的即食海参,比方没有白矾处理过的新疆和田枣,比方如何去挑选好枸杞,比方我妈妈跑了两个多月最终找到的纯天然杂粮,如果病友或者家属需要,我留一个邮箱,和我的家人联系。luming0203@126.com.光头叫我不要多打字,暂写那么多生是交大人,死是复旦鬼光头每日上班,要横穿整个上海市,一日将近做五个小时的地铁沙丁鱼,等回到家差不多我已经一觉睡好。一日光头回家,闷声说了一句“今天听说交大校长开会的时候提到你了。”交大校长?我懵了,交大校长?光头在交大混了十五年,估计校长都不知道有他这一号,而我已经离开交大十年,充其量只是交大校友和交大家属,交大校友和交大家属成千上万,交大校长怎么会知道我?“你说的是复旦校长吧?交大校长怎么可能知道我?”我想了一会,问光头。谁知道,陪床上,只能听取呼声一片。光头太累,我们的对话往往如此。第二天光头一早出差去河南。是交大校长还是复旦校长提到我的话题一直没顾得上提起。平常人很难想象我们家庭的超负荷超速运转程度,我们的话题和时间都用在我是否身体骨

痛、咳嗽、化疗反映如何等等,对于外界什么信息什么关注,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关注。直到我看到朋友转发我的微博,我才看到原来真是交大校长关心我了。怎一个“晕”字得了。更晕的是,今天我收到了交大张杰校长的亲笔信。他在信里说,交大人是永远站在一起的。这句话让我突然记起第一个陌生拜访和捐助的人是交大校友,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也没有见过他,当时我卧床,他没有走进房间,扔下一个信封就不见了,信封里除了人民币只有一句话“SJTU是一种血缘”我拿着这句话坐在床上整整一个晚上。我从来不会去提我是交大人,其实我更少去提我是复旦人。当学历变成一种商标,尤其这个商标碰巧是名牌的时候,我个人更习惯于掩饰这种可能被人误认为显摆暴发户的标签,让别人从无印良品开始接受我。但是我是交大人,我是复旦人,这是无可更改的人生。我不会给交大,不会给复旦丢人,我会如张杰校长所说“乐观坚毅、顽强拼搏,笑对人生”。

交大人+复旦人。我希望我拥有SJTU的品质,FUDAN的精神。散记二三四我收到了癌症病友鼓励的邮件,里面居然有一份他们的抗癌日记,这是弥足珍贵的礼物。于是我开始手写日记,记录每日吃了什么辅助抗癌物,然后每日的身体反映是什么,我想,也许我的记录成为一块小石头,帮助新病友渡过那条人生的寒深河流。老郑叫我OUT-WOMAN,小婷叫我山顶洞人,我承认我是一个过着山顶洞人生活的OUT-WOMAN,但是我强烈要求他们叫我于百岁,因为我想长命百岁,但是自从我打算献身抗癌事业,蓦然发现自己其实是---于白鼠。昨日电话从上海打到山东,山东亲友告诉大家在抢盐,一个光棍抱了50袋盐巴囤在浴缸里,我真怀疑光棍是不是要把自己腌在里面做香肠。今天山东打电话过来说,我们今天这里在退盐,我老婆工作的超市里一个人开了一皮卡退500袋精盐。光头学生来看我,居然送了一瓶酱油,居然告诉我们,现在酱油买不到了,紧缺物资,临时决定看师母送酱油。我在想

会不会外面的师姐现在有人在囤酱油?酱油如果放在浴缸里,真的可以腌东西。无意在MSN和朋友一句调侃,续了个上联。。。。。。。。。。。。无盐了。收到一封EMAIL,是个牛肉干老板写来的,先是一大段赞美我勇敢之类的话,很佩服我,表明是我的粉丝。第二段很短:余老师,不知道您有没有意识到您影响了我的生意,今天有三四个女学生来我铺子,转了两圈,其中一个就说,别吃了别吃了,想想复旦于娟的下场。请您不要再宣传食品不安全的事了。我只好在这里郑重声明:于娟我从来没说牛肉干得癌症啊休息,休息一下我拼着命打字,招致了很多人看不下去了。我被迫休息。老郑让我去金刚经里寻求智慧,让我回答他“我是谁”,我想了想说我是猪,他又问猪是谁?我只好回头去看金刚经,

否则和这个能持老和尚找不到语言对接点。话说老郑之所以叫做能持的法号是因为一只股票抱了四个月才解套。。。。于是我开始觉得金刚经有点意思,于是我在想如果我像一休小师父那样“休息,休息一下”说不定真的能给我带来智慧。我要休息,休息一下,想想为啥是我得癌症的性情因果,看病问病向内求,找找致癌的情致内因。几十年来,我和宗教总是相对无言,我看佛经,也看圣经,但是我仅仅当宗教是文化去了解,我始终站在门外望里面。老郑对我的描述极度精准,他说对我而言宗教是一艘船,但是我发现里面有些人试图蒙上我的眼的时候,我宁可选择徒手游泳渡江。希望这几天可以改变我有知识没文化,有信仰无宗教的悲催局面。虽然我不是很看好自己,说服内心,光速般回头是岸不是我的做派。但是我还是希望一把。于是小婷帮我接手blog,她不更新,她负责看留言和评论,也算不得接手,因为大家爱护我,从来都是他们帮我整理评论留言,我基本上没有机会浏览这些,我看到的只有他们筛选后的精选版。于是老郑帮我闭门谢客。媒体啊记者啊,关心关心张哥吧。。。。。。。。。。你们看我的blog,其实比采访我更有效,真的真的真的。让我休息,休息一下。

ps俺家可爱的妈妈,渡过60年饥荒的妈妈,在全国抢盐的前几日,爬上飞快的火车,像跨上飞驰的骏马火速回到微山湖畔的家,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是啥事让她那么着急回家,她喜滋滋电话过来汇报“我囤了60斤海带”,我老爹哭笑不得,“这个人啊,没做饭过啊,我发一斤海带发好了可以把整个人给盖起来,60斤海带,可以吃到外孙小学毕业了”。同志们我去翻晒海带了,休息,休息一下就去翻晒海带了,虽然60斤海带不到200快钱,但是忙活够忙活好久好久了。其实昨天下午,很多短信进来,统统通知我去看电视。然后我破天荒看了新闻综合频道,因为昨天的节目是:我和瘦肉精一起被曝光。不过,这个也应景,我生病前后的照片对比,真的像吃过了瘦肉精一样。其实,我没有大家想象的坚强勇敢,很多很多病友她们比我更坚强勇敢,而我从来都是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我不坚强的时候只有光头知道,其实光头没有大家想像的温柔可人,我脆弱怕死的时候光头采取的措施是劈头大骂,骂得我狗血喷头于是我要奋起反抗,然后只能接着坚强。其实,我也没有大家想象的良好心态。很多很多病友她们比我更有良好心态去面对生死,而我从来只是选择在不敢想的

时候不去想,不该想的时候不去想。其实光头没有大家想象的心态好,治疗的关键转折点他会整夜整夜睡不着觉,我一个翻身他会立马从陪床上跳起来,可见彻夜不眠,不过他一旦眠了我就不能眠了,那是一个呼声震天。他需要休息,这种时候我就笑着闭着眼睛数他一分钟到底能呼多少次。其实,我不是个别写抗癌日记的人。写blog是小时候写周记培养出来的习惯或者惯性,很多很多病友都在写抗癌日记。他们的日记可能对疾病中的朋友们更有帮助,我说过我只是验伪,我能告诉大家什么是我拿命试过此路不通,但是我自己也很迷茫不知道何去何从。其实,其实,其实,其实,我不值得大家去关注我这样一个人。我现在做的事情很多很多病友都做过,而且比我做得好。其实我一直感觉莫名其妙为啥有媒体感兴趣我,因为很多很多人生病,他们比我更坚强,比我更好心态,比我更懂养生,比我写得出更好的抗癌文字。而且我真的无意出这种名头。名利权情,莫有一样不辛苦,但是没有一样能带去。名者梅艳芳,利者王均瑶,权者黄菊,情重看傅彪。其实,也不是出名不好,只是我真的想大家看看文字就够了,就像钱钟书那句经典:吃鸡蛋好吃就吃,未必要关注下蛋的鸡。说实话,我很喜欢安静的环境里安心养病,虽然大家的关注给我很多很多不可名状的感动感激感恩,让我看到更多的世间

大爱,让我更要努力活下去。得了病有人关心总比无人问津好。其实我很明白其实我也很enjoy。其实,患病来很多很多足以让我涕零。但是我哭不出来,不是我泪已流尽,是我已经不自觉学会了不流泪。小苏帮我送寄送到办公室的书籍草药保健品的时候,刚好湖南卫视记者在录影。小姑娘很希望捕捉到我无语泪流的镜头,一个劲问我,你什么感觉?有没有感动呢?我当时觉得很好笑,后来想想,难怪,她不是我。我只好告诉她,这不是感动这么轻松的一个词可以替代的。其实没有人知道,晚上,宝宝睡下我妈妈戴着老花镜蜗牛状帮我找寻能看得清楚的地址,代笔回信,哭得一塌糊涂。其实,昨天十多年不见的语文老师和高中母校的领导来看我的时候,我很想拥抱这位资深帅哥。但是我全身乌骨,动则巨痛,只能雷打不动坐在那里。他一件件从那看似黑色皮包实则百宝箱里拿出一件件足以让我泪流满面的东西。他教过学生无数,但是我绝对是他或者连同母校所有老师,发愿义卖自己高中阅读文选课题的唯一学生,母校毕业学生无数,文采斐然者大有人在,但是我的文章可能是唯一被曾经的语文老师选编成册进行义卖的。更有甚者,此人拿出来了我高一的周记本,这对我是一记重磅炸弹,回头岁月,17个年头了,有人真的能保存着你少年的涂鸦。看着那陌生而熟

悉的潦草笔迹,百感交集。其实我真的想哭,其实,我真的没有哭。其实没有人知道,父母替我哭了。不写了,继续在医院里垂死挣扎ing消息事务型博文蓦然发现不能上博客畅语很是不畅。其一:我知道了那个花费一毛四的针剂止吐药的名字!上次分享给一个临床病友阿姨,她也吐得厉害。后来她老公通过我如此表述不清楚的语焉不详找到了实物,叫做胃服宁。这次有缘又遇到他们,阿姨叔叔跑过来告诉我了药名,呵呵。天下好男人真多啊,赞一个!希望阿姨一直一直幸福地长久幸福下去。呵呵,希望这个消息对需要的止吐病友是个好消息。其二:谁能告诉我,我博文里病房记事1里面,拼了命生下孩子化名小瑞的刘恒,真的,真的,已经安享天国了吗?我辗转得知消息,终不敢相信。其三:新闻综合频道当晚把我和瘦肉精一起曝光后,我本人曝光在医院,光头走开找医生,爸爸去办手续的时候,被新

病友家属医生认出来,好不羞愧。不过,也只能羞愧。羞了羞了,也就脸皮厚了。其四:其实近期停搏是因为略有咳血,咳血不是啥大事,但是对我这种整天形容一件惊悚之事大叫吐血却从来没有吐过血的人来说,也不算件吐了就算的小事。可能写字的确呕心沥血,虽然我真的从来不花心思遣词造句也不必捏造情节,但是无论如何,行文还是费心耗神。我听从大家意见,控制节奏呵呵。因为咳血去了医院,因为去了医院去做了检查,因为检查指标偏高确定耐药,因为耐药,在脖子上插了根管子进去,我估计半米左右,用来注射化疗。所以,我以后拍照只能给人家左脸拍,而且要手扶着额头搔首弄姿状了。医院里很多好玩的事情,容我一点点道来,毕竟,我是在重重监管下上网,而且,刚刚打过化疗,呵呵。出生入死的生日记事天气不是很好,心情不是很糟,身体不是很妙,精神不是很差。就这样一个时而阴霾时而有些微阳的日子里,我爬上来写:祝我生日快乐。

一早起来就开始陆陆续续收到生日短信,不过意外的是,第一个生日祝福短信居然是招商银行送出来的,不禁索然好笑。状态不是很好,毕竟刚刚化疗,白细胞低,精神不是很抖擞,怀疑又有些胸水,所以喘息和没有吃激素的综合效果一起浑浊着,让我的呼吸更加烦乱。赖床不起,起来又赖,想想人生如果都在这样赖着,着实没有意义,于是坐起来等那一干同志朋友亲人干事的到来。他们专程挑这个日子来,我的生日,把我的文字正式拿出来,和出版社签约。可谓费尽心思让我的生活花团锦簇倍感开心。我的心情也的确如同这帮人希望的如此。不过搞笑的是,光头作为了我的代理人全权处理,我甚至不知道我和哪家出版社签了什么具体内容的一个合同,我傻傻笑着,保存体力,听着大家讲话。心里无比自在,我从来没有如此放手过这般一件大事,但是事实却是我完全可以放下。因为我有他们,有值得信赖信任托付性命的朋友们。文字的出版对我来说,是一件好事,至少,会有更多的人看到我拿命写的东西,防微杜渐,不再像我这样,健康任意挥霍,幸福任意挥霍,到时候只能敲着键盘望着屏幕追悔莫及。至于这本书会成什么样子,我甚至从未做过构想,让大家去玩吧:我深信,投入时间精力出版这本书的革命同志们,都是在本着自己的内心在做一件他们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事情,这,就足够了。

土豆从小花园采来小野花祝我生日快乐,然后就开始七手八脚拆蛋糕,围着蛋糕唱生日歌。不过这孩子的自控力让我着实佩服,蠢蠢欲动之后,还是蠢蠢欲动。没有太大的犯规。我妈妈说比我当年真是强太多了。雪松小婷光头吃饭回来土豆才开始口水横流地吹蜡烛吃蛋糕。幸福,无非是可以静静坐在旁边看着如此如斯。没想到下午午睡起来就开始不对了。不会喘气,不会呼吸,不会平躺。疼也就算了,这个不会喘气不会呼吸不会平躺真是把我吓得孬种了:我是见过无数杀鸡的倒霉猴,我很清楚不能平躺的结果是什么,而且很快。光头出门公办,我就像一尾被扔到岸上的鱼,在黑暗里斜倚在被子上,大口大口无声地喘气,喘气,喘气。若要生命继续,那么就要连续不断地喘气不要断气,可是,没有人知道连续不断喘气是多么的艰难。我开始用上唐老师教给我的气功,开始默念八卦象数,开始抱着金画家送给我的紫水晶球,开始一切科学的不科学的,神道的不神道努力。我争取到了天亮。我相信,所有人面对面看着我的时候,没人知道我这一夜有多难,除了一直坐在我身后帮我捋背抚胸的妈妈。

光头冲进来了“亲爱的,我打救护车,114!”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这是一个37岁的交大副教授想出来的救护车号码。我若不是喘不过气,肯定会让2.5岁的土豆给他上一课。“到底多少!到底多少!119?911?”光头急死了,一边叫一边去抓电话,他真的不知道,他不是搞怪,他的脑子已经成了小葱紫菜豆腐浆。我无比悲催的在出院不到36个小时之后又光荣入院了。住在掺不忍睹的横七竖八的急诊安置间。接了氧气,用了药物,暂时稳定之后的36个小时之后,我要求出院了:我气喘心跳不能动,推床去洗手间,我无限悲催的骨转移不能像其他半身不遂或者瘫痪病者那样随便被光头移动,万一移动不好,真的要瘫痪一生我宁可选择现在的屎尿一时。而急诊安置间,连一寸布都没有让我遮挡。我不能平躺,被子都在我身后垫成山坡型,于是在我爸爸回家拿东西没有回来之前,一旦我有需求,光头我妈赶紧脱了身上衣服帮我遮着搭成临时帐篷。这还不算尴尬,最尴尬的是,光头撤下便盆去倒尿,我正在上气不接下气趁着力气死乞白赖拉裤子,会有不认识的阿姨病友家属叔叔喜滋滋过来问“你是不是于娟啊,我昨天电视里看到过你啦!”我命大,命大到36小时后又可以重新可以勉强平躺了。家里定了氧气瓶,我请示了王书记的意思准备回家。回家的感

觉是多美好啊,可以不用在一帮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面前解决隐私问题。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呼吸的氧气瓶,夜里2点的时候,没氧气了:而全天下的人都默认我在吸氧睡觉,事实上,我也在吸氧睡觉。一个需要吸氧的沉睡之人,突然氧气瓶子没气了,两个鼻子孔被吸氧管子塞得死死的,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吗?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俺一个翻身,撤掉了那倒霉玩意儿,接着睡。睡了一会,发现不对了,天啊,天啊,天啊,我没有氧气啦!!!!!!!!!我没叫,我只是静静趴在床上,以自认为最不耗费氧气的姿势,一直等到第二瓶氧气的到来。吸氧blog其实并不好玩,歇会。

在国外留学时的于娟病榻上的于娟

于娟,走好!再远的飞行也要着陆,再长的旅行总会回家。2011年4月19日凌晨三时许,于娟辞世。几番生死,顽强抗争到底;下笔万言,生命日记传世。生命如斯,应无所憾。于娟生前所寄,一为亲人,尤其年迈父母和小土豆;二为家乡的公益事业能源林。亲友及有缘的各位,请齐心协力,助她完成遗愿。于娟,走好!光头在于娟追悼会上的答谢词(4月23日上午十点于上海宝山殡仪馆)再远的飞行也要着陆,再长的旅行总会回家。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亲友,以及素不相识关心于娟的朋友,感谢大家来到于娟追悼会的现场,陪伴她走过最后一段回家的路。我是于娟的爱人,代表于娟,代表全家向大家致谢。于娟属马,她的一生,是骏马奔腾不息的一生,沿途尽是师长的谆谆教诲、深深关切,身畔尽是亲友们的悉心爱护、

诚挚鼓励。她短暂的一生一路飞驰、精彩异常,她于1978年生于山东济宁,为人女;1984-2008 24年间年求学于山东、上海、挪威等地,为人弟子;1996年与我相识,2000年登记结婚,为人妻;2008年留校任教,为人师;同年生子,为人母。2009年是于娟人生的分水岭。年底她查出患乳腺癌骨转移,生命进入最艰难也是最辉煌的旅程。几番生死,她顽强抗争到最后一刻,并且拼尽最后的生命能量,留下了数万字的生命日记,剖析自我、警示世人。2011年4月19日凌晨3时,于娟撒手西去。正如于娟博文中所说,生命如斯,应无所憾。她这一生,一路奔腾,奋发向上,一次次冲破关卡,用她的纯真、热情、善良和上天赐予的天赋,留下一篇篇传世文章,一棵棵拔地而起的能源林,还有笑对生死、无畏施的精神。于娟患病以来,复旦大学和上海交通大学的各级领导、同事、同学,挪威的老师、同学和朋友们,欧美同学会,中学的老师和同学们,山东老乡、各地网友都非常关心,提供了各种各样的帮助:捐款、送药、提供医疗建议、组织义演和义卖筹款,等等。这些爱,让于娟更有信心与癌症作搏斗,更快乐积极地作无畏施。这些爱,让她在人世间最后的5个月里,满是自信和欢喜。在此,我代表于娟和我们全家,衷

心感谢于娟所有的师长和朋友,感谢你们让她短暂的一生五彩缤纷,感谢大家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于娟已经离我们而去。根据她的遗愿,我们将会把社会的各种捐赠,以合适的方式回报社会,给需要帮助的人增加温暖。我们相信,以这样的方式,于娟会永远生活在我们身边。我爱你,亲爱的于娟。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我知道你的灵魂已经自由,不用再承载病痛,不用再承载我要你积极求生的愿望,也不用再承受对亲友的挂念。你所有的希望,我会全心全力地去实现。在我的眼中,你一直是我的小妹妹。为了让你幸福,我和你走到一起。一直以来,你在前,我在后,微笑地看着你。但在与病痛战斗的过程中,你的灵魂一直在升华。生命的燃烧更旺、更纯正,直到你生命中最精彩的时刻。这一刻,你是一只凤凰,在涅槃中得到永生。亲爱的娟,今天,你的至亲好友,师长同事,广大网友都来为你送行。你在天之灵安息吧。我知道你在另一个世界安然地注视着我们,继续感化着我们。最后,我再次代表于娟和全家向广大师长、朋友表示衷心感谢!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