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淳佟丽娅:谁最先冲进南京总统府 "时间"与"扯旗"成悬疑

88岁高龄的管玉泉打了一辈子仗，惨烈的战斗历经无数，但他记忆最深刻的，却是60年前“一枪都没放”就占领南京总统府的那一次。当时，他是35军104师312团3营营长。60年过去，当快报记者日前就这段历史采访他时，老先生对每一个时间节点、每一个当事人的姓名都讲述得清清楚楚。

104师先遣营22日已进南京“先遣突击营”趁夜渡江

不久前管老先生不小心跌了跤，但是戎马一生的他很是“呆不住”，稍微好些就要拄着拐杖到门外溜达溜达。60年前在南京长江北岸，他也是这股子“拗”劲儿，带领着104师312团3营的战士们，趁着茫茫夜色，突破敌军防哨，悄然渡过长江，直奔国民政府旧政权的象征——南京总统府。

“当时是1949年4月22日夜，解放军大部队是第二天夜里渡的江，我们是先遣突击营。”管玉泉是3营营长，“三浦战役”之后南京城内国民党守军大部分已经开始逃离，解放军只等渡江，找船是最大的任务。后来找到了老乡的几条小木船，大家摩拳擦掌准备过江。在浦口江边，他清楚记得，三野2团团长王盔权、104师副参谋长张兆安给他下了口头命令:过江后迅速占领总统府和周边国民政府的重要机关！

曾有说法称，当时总部首长发出过战斗号召，哪个部队最先渡过长江、把红旗插上“总统府”，就给哪个部队请功。“确实听到过这个说法，但是战士们士气高涨不全是因为这个。”管玉泉回忆说，“当时一想到过江了就能解放南京，大家没一个不激动的。”

真正行船在漆黑的江面上，战士们还是有些紧张，大家屏住气高度戒备，甚至做好了激战的准备。实际情况有些出乎意料，“除了江面上敌人扔的汽油桶等障碍物，没有遇到太大的险情，远处有敌军的暗哨向我们打了几炮，没伤到我们，我们急于渡到对岸，也没还击……”

几只木船往返两趟，载着3营的战士们顺利到了南岸。

总统府的日历究竟“定格”在几日

“到了！”脚刚一踏上江南的土地，管玉泉和战士们兴奋地轻呼起来。当时，南京城表面上非常安静，根据此前接到的命令，3营兵分四路:营部占领水利部，随同的是枪炮连；7连占领空军司令部；8连占领社会部和青年部；管玉泉亲自率领9连的士兵，直扑总统府……

从下关一路跑到总统府，大伙已经气喘吁吁。但是，当到达目的地，站在总统府高高的大门前时，他们还是一口气都没歇，迫不及待地上去拍门:“快开门！缴枪不杀！”很快，里面有几个人拉开了门闩，大家一拥而入。管玉泉发现这几个人不像是要负隅顽抗的，都没有佩枪，有的穿军装，有的穿便装。不管那么多了，他还是命令先“俘虏”起来再说。

紧接着他又下令:里里外外把房子仔细搜查一遍！“当时我就记得，总统府大大小小的办公室都乱七八糟，文件、报纸跟雪片似的满地飞。”其中，蒋介石的办公室毫无疑问是搜查的重中之重，“印象最深的是里面挂着一幅很大的蒋介石画像，穿着军装，大家一眼看到气就不打一处来，‘啪啪啪’，营部通讯员王宝仁掏出枪来对着画像就是几枪，接着又是几声‘啪啪啪’，王学山也跟着打了几枪，画像被打出了好几个窟窿……”回忆这些情景时，管玉泉的声音里还透着些“解恨”的意味。

说到占领总统府的历史，所有的报道、资料、电视电影情节里都会出现一个镜头:总统府办公室里的日历，定格在4月23日。但是当快报记者就此向管玉泉求证时，他的回答却让人感到意外:“当时一片忙乱，总统府又这么大，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么小的细节……”老先生说，他只想实事求是，自己没看到的就一定不会跟着别人乱说。而且，他一再强调，他们是22日深夜渡的江，连夜占领的总统府，国民党的撤退时间也应该在此之前，那么日历又怎么会翻在23日呢？

但他记得清楚的是，登上总统府顶楼时，发现旗杆上仍然飘着青天白日旗，“我气得一把就上去扯了下来，然后把我们冲锋用的红旗升了上去！”

江南的大米饭反而吃不惯

占领总统府之后的几天时间里，管玉泉要求战士们严格做好安全保卫工作，维持好秩序，其间他则常回驻扎在水利部的3营营部。

这几天时间里，战士们就在总统府的食堂里烧饭吃，当时的市面物价飞涨，每人每天的伙食费少得可怜，只能吃点咸菜、菜叶子。管玉泉还特别记得，从淮海战役打出来的他和这帮弟兄，习惯了行军路上嚼馒头干，又都是北方人，“江南的大米饭我们还真吃不惯！”

1949年4月30日，管玉泉被调往浙江，后来又被调往福州、厦门等地。1952年，他被派往南京学习3年，这段时间里他去了好几次总统府，“这时候已经对外开放了，不少人来参观，跟1949年我们占领那会儿相比，也有了些变化，比如说办公室和走廊的地毯，原来是蓝色的，这时候就换成了红色的……”

如今，管老先生与家人居住在福州，后来也很少再来南京，但是总统府一直是他魂牵梦萦的地方。前几年他和老伴许帆萍还颇费周折、四处联系到了1949年4月22日当夜一起渡江的3营战友，例如现在江西的9连3排排长张庆训、还有现在杭州的王宝仁和孔祥云……“几十年没有见面了，但时常会打打电话，聊一聊那段历史。”

103师老战士回忆“首占”总统府—— 104师是从我们手中接防的

103师、104师都争着要过江侦察

沈鸿毅、何鹏、孙景海、魏记善、徐传翎、杨守来6位老战士如今都已年过八旬，1949年他们都在35军103师侦察连。他们回忆说，4月22日下午，103师直属侦察连机枪班班长徐传翎，在浦口附近小河岔芦苇丛中找到了一条小渔船。上级命令立即派侦察员进入南京与地下党直接取得联系，了解国民党撤退虚实，以便实施全军渡江。当时在浦口的103师、104师都争着要乘小渔船去南京侦察，两师互不相让，因小船是103师搞到的，最后军政委何克希决定让103师侦察连派便衣侦察员渡江。

晚上10时左右，侦察连登船。到达浦口后，在地下党的接应与配合下顺利到达总统府。何鹏、徐传翎、魏记善等人潜伏到大门口，仔细观察了动静，发现一扇大门是半掩的，推门进去后，发现还有两个大门，后来一个50多岁的男子出来，哆哆嗦嗦地回应说，他们只是看门的、打杂的，李总统头天就走了。全体侦察员立即进行了分工，有的警卫，有的看管，有的去搜查总统府。其中，徐传翎带一个组去了蒋介石办公室，里面非常整洁，记得有两三间房子，连办公桌上的茶杯笔筒都没人动过……

“时间”与“扯旗”成两大悬疑

按照103师6位老战士的回忆，其实103师侦察连已经先占领了总统府，104师是1949年4月23日下午接防的。这段时间节点是第一个说法上的不同之处。

同样，6位老战士也回忆了青天白日旗被扯下的经过:4月23日，东方红日冉冉升起的时候，我们发现总统府的门楼上，青天白日旗还在飘扬，有的战士拿起冲锋枪扫射，旗被打破了，却没有降下来。于是战士卢秀登、王安滋等人爬上门楼，用刺刀割断旗绳，拉下来用脚踩了几下……

对于旗子究竟是谁扯下的，6位老战士说，后来的历史纪录片中，重新举行入城仪式时补拍了镜头，但已是4天后，那天降下青天白日旗的是104师312团的战士。

总统府:这段历史有待进一步确证

另外，建国50周年的时候，还曾出现过有人公然现身电视台直播节目、冒充“首占”总统府英雄享受荣誉的事情，被管玉泉等老战士戳穿。他告诉记者，也有一些报道和纪录片里讲述他们占领总统府后，看到蒋介石办公桌上摆放着《曾文正公家书》和一对“曾国藩的鸡血石章”等不实情节，“我从来没有提供过这些没看见的事情。”

当年的老战士、老英雄们，如今都希望通过回忆来记录下60年前的这段历史，但这绝不是为了争夺荣誉，而是“有责任使后人了解历史真相。”

对这段历史，现行南京总统府管理部门的有关人士坦言:“确实有一些有待核实的地方，但是仅凭我们的力量，是无法做到很多重要历史事实的认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