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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4/28 00:50:14

难忘的那场雪

                               

说难忘,是因为这是我们刚踏进安徽地界后平生第一次看见的大雪。是1969年年初我和同学插队去时遭遇的那场雪。

就如毛泽东在《沁园春﹒雪》中所描绘的那样: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这是新年元旦过后的第一场雪,也是老天爷为迎接我们上海知青的到来降下的第一场瑞雪。

那雪真的是大。平地里放眼望去全是雪,白皑皑的一片,根本就分不清哪里是路,哪里是河,哪里是田了。眼前是一片耀眼的亮白色,就是晚上也是亮亮的。

早晨,打开房门一看,哇!屋门口已经被堵住了半截,都到我腰间了,而密集的雪片儿、雪末儿借着风势打着旋儿还直往门里扑来。

谁见过这么大的雪啊,就是当地的百姓们也是几十年都没有见过啊,这下可把我们这些从上海来的毛头小伙乐坏了。扒拉着爬到雪上去,借来了铁锨,铲啊、推啊、扫啊,总算是开辟出条通道来,可那手啊冻得是又红又热又疼的,真不知怎么办才好。要知道,这是零下16度的天气啊。也就是打这起,我们从老乡这学到了第一课:手冻得越厉害越是不能用火烤,只能用雪擦,一直把手擦得热了,才不会被冻坏。

穿着毛线衣,提着水桶,端着脸盆,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水井边,七手八脚地打上一桶井水,那水都冒着热气呢。刷牙、洗脸,欢笑声在清静的村子里响了起来,招来了乡亲们奇异的目光,不好意思的大人们离得远远地看着我们,不知怕人的小孩和半拉撅子(就是大男孩)则围着我们观看着,就如看几个怪物似的:这些南蛮子在干吗呢,拿着个棍儿直往嘴里戳啊?嘴里还吐着白沫呢!

这是我们这群十八九岁小伙在村子里的头次亮相,没想到竟引起这么大的反响,直到后来村里的姑娘小伙开始学我们刷牙时,我们才知道我们此举的深远意义,以及老毛要我们下乡的用心良苦了。

说难忘,是因为这一场雪让我们初识了农民的艰难生活,打那开始心里对农民充满着亲切、怜悯与敬意,即便是现在过去了几十年了,只要一见到了来无锡、来上海打工的安徽老乡,虽说不认识,可心里对他们就会油然地升起一种亲切、怜悯与尊敬的感情来。

先说穿的吧。下雪天是不能干农活儿的天,尤其是大老爷们,他们的活计一般都是室外、田间的,这一下雪没法干活了,就可以在村里串门唠嗑了,所以冬天是老爷们最享福的季节。而最好的去处就是牛屋了。

这里是队里喂牲口的地方。在这里,为了不让牲口冻着,即便是再穷的队,也得为牲口备好取暖的柴禾。一般都是在饲养房的中间一间放着一个火盆,里面生着火。所以冬天饲养房是大老爷们最温暖的去处。

但是那里面的气味也是最难闻的了,因为那些马驴骡牛吃了能不撒尿屙屎么?

还有,饲养房也是最能考验人眼睛承受能力的地方。承受什么呢?那就是你要想在那屋子里待半天,必须能忍得住屋子里的烟雾。屋子里哪来的这么大的烟气呢?那是因为要保持屋里的温度,又不至于多费柴,所以屋里添的柴火基本都是潮潮的烂柴禾。你瞧,农民们是多么会算计啊。其实这不是会算计,而确确实实是被穷困生活逼出来的生活智慧啊!

更让你料想不到的是,在这个饲养房的一头屋里,在堆草料的地方,你会看到,每天总有几个年长或者年轻的汉子,在这个草料堆里陷着半个身子,只露出一个头颅或上半截身子。他们是干什么的啊?料你不可能想到或猜到,那就是穷的最直接表现啊!

有的人家没有铺的和盖的,没有棉裤,他们只有到这个地方用这种方式过冬啊。说来也许你们可能不太相信,在村子里,夫妻、父子、姐妹、兄弟合穿一条夹裤或棉裤的人家是大有人在啊!老公要是出去干活,老婆就得在家躲炕头。待老公回来,老婆再穿上那条裤子下地做饭,而又轮到老公去躲炕头了。要是你揭开那床薄被,或扒开草秸堆,你就会发现他们不管男男女女都是光屁股的,绝没有内裤。这可是比现代早几十年的时髦裸身运动噢!

而你去扒开在外面奔走干活的男人棉袄,也会看到,里面就是光光的胸膛了。记得第二年冬天我和队上的青壮劳力去县城边上挖大河。每天晚饭后睡觉时,窝棚里是清一色的光腚光身子,谁的家伙有多大都可比照得清清楚楚。而白天干活干得兴起了,有的小伙棉袄棉裤一扒掉,就光着腚拉起车跑了起来,这也是那时的一景啊。反正工地上都是男的,谁怕谁呢。

 这就是那个岁月的光景和日子,现在想起来心里还有点酸酸的,但是更多的是一种自豪的情怀。

说到吃的,那也是寒碜的很。一日两餐。上午这顿是红薯汤,下午那顿还是红薯汤,绝对不会有面条或饃饃吃的。要有,那肯定是为孩子或身子不太好的人特意做的。

 什么是红薯汤?就是把山芋洗净了剁剁,放进锅里再放点水煮啊。红薯作一日三餐的主粮,这一点不稀奇,几乎每家每户都是这么安排的。

 我在农村那会儿,就曾经吃过70天的一日三餐红薯汤呢。北风吹来的时候,这个胃啊,一阵阵地泛着酸水,一口一口地朝外吐着清水。所以直到今天,人家都鼓吹着说,为了身体健康,要多吃点红薯什么的杂粮,可我心里怎么都热乎不起来。这个胃已经在那个年代吃伤了!

即便是家里有点儿杂粮面或白面(就是麦子面粉),那也不是冬天里平日吃的,而是要放到过年时吃,要放到开春了春耕大忙时吃,要放到家里有红白喜丧事的时候吃呢。

那么菜呢?菜,是没有的。一个冬天的菜,就是那个一串串干干的红辣椒了。那个干红辣椒放在碓舀子里舂碎了,加点水加点盐,这就是一冬的菜了。谁家的辣椒里能加点生姜再滴点麻油,那可是上好的下饭菜了,谁家如果有一坛腌制的老韭菜加点萝卜块,那他家的门口非成了众人的饭场不可。为什么呀?谁不存点非分之想,想分这一杯羹呢?其实哪是一杯羹,只是一根老韭菜或一小块腌萝卜而已。

好好的想一想吧,红薯汤加辣椒面,这就是我们翻身做主人了的农民每日主粮啊。

老乡们日子虽然过得紧巴,过得寒碜,可是待我们几个知青的心意,那真的是没得说。

在这个村上,不管我们知青到哪个队哪家人家,不管是上午饭还是晚饭,不管是吃什么,只要我们进门,老乡就会招呼我们吃饭,就会端上饭碗,把筷子塞到你手里,非得要你吃下这碗饭不可。但是我们哪好意思去夺他们的食粮呢?只能以吃过了来应对。可哪能骗得过老乡呢,他们不依不饶地,非得看着你把这碗饭吃了才罢手。

我不知他们怎么会如此热情?按他们的说法是:“你们都是大城市来的,都是爸妈的心肝宝贝,我们可不能待亏了你们,不能让你们受了委屈。”这儿的人是穷了点,可待人的礼数绝对是真诚的,难道这就是上辈传承下来的淳厚村风么?

赶到后来,和队上的各家各户熟了,他们更是不把我们作外人了。

有好几家的大娘大婶只要饭做好了,就会使唤孩子来叫我们,或者在村子里亮开嗓门呼唤着我们,于是我们便分头去了。

家里来了客人,做了点好吃的,也忘不了叫上我们。

 一来二去的,我们都和乡亲们续上了辈分。他们的族谱上最近的几辈是“罗、会、延、长、增、发、其、祥”,不过在这个村子里,“罗”字辈和“会”字辈已经没有了,最长得辈分就是“延”字辈。村里和我们大小不差多少的,基本都是“长”字辈和“增”字辈,所以我们既可以算是“长”字辈,也可以算是“增”字辈。但是由于我们一开初就称呼来接我们的村书记为大叔,由于他是“长”字辈,所以我们只好以“增”字辈自居了。但是和年龄相仿的“长”字辈,我们还是称兄道弟的。

将心比心,用心换心,这是处人的道理。在和乡亲们的相处中我们懂得了这点。

我们虽然是南蛮子,但是毕竟是年青人,虽然还不怎么懂得人情世故,可我们有同情心,我们也知道要真心待人。在村子里,只要有人有求于我们,只要有的我们绝对会毫不犹豫地拿出来,提供给需要的乡亲。

比如我们吃的大米和挂面,有的都是从上海带去的。可老乡家有孩子老人病了,来讨点,我们都是有求必应。

比如我们带了去的火柴、电石、肥皂、香烟、糖果等日用品,这些也是当时买不到的东西,但是我们都能或多或少地分别送给老乡一点。

还有一些个药片什么的,我们更是谁有病谁来拿。

日子虽然艰苦,可是我们并没有学会吝啬而是懂得了感恩,懂得了爱。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就是最好的教育。这也许就是乡亲们的熏陶所致吧。

你想想,大姑娘家的来借你一点肥皂用用,你能说不行?小伙子问你要一粒电石,或要盒烟抽,你能说不?大娘大婶问你要半碗米熬稀粥给生病的老人喝,那更是不能打个咯愣。人啊,就是这么处出来的啊!何况我们受乡亲们的恩惠更多呢。所以,在这样的日子里,我们的知青点,后来渐渐的成了村里年青人的一个据点了。而村里有了我们这几个南蛮子以后,好像渐渐地变得更有生气了。

待到后来,我们一个个上调的上调,上学的上学,都离去了。不管是走了哪一个,乡亲们都把我们送出了庄口,聚集在村口,用他们亲切的目光送我们远行去。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我走的那天,我的嚎啕大哭,和大娘大婶们的汪汪泪眼。

别了,我爱着的乡亲们;别了,养育我成长成熟的三里庄。忘不了你们啊!

是那场大雪,把我们送到你们的怀抱里;是那场大雪,把我的生活以及我的成长和你们系在了一起。没有铿锵的话语,没有动听的词藻,然而从你们那却学到了生活的最重要一课。四十年了,我觉得就是这样学着你们,走过了风风雨雨。

感谢你们,三里庄的乡亲们;感谢你啊,难忘的那场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