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ta5中国人任务怎么毁:安德义德行卷25——隐士篇解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3 00:42:32

安德义德行卷——隐士篇解读

【题解】

中国的知识分子大多按两条路线走下去:“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用之则行,舍之则藏”,“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或进或退,或行或止.退隐的方式有许多种,有的隐心,有的隐形,有的心隐形不隐,大隐隐于朝,或大隐隐于市,隐在心境,亦如陶渊明所说:"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在自偏."有的形隐心不隐,居江湖之远,忧庙堂之高,这类隐是一种形式,也是旧式知识分子以退为进的一种策略,隐居山林,待价而沽。有的是心形俱隐,这类隐士心灰意冷,心如死灰,过着自耕自织的生活,如本篇的荷蒉者,长沮,桀溺,荷蓧丈人等等即是。

有的是全其身而隐,有的是部分避隐,如孔子说:“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辟世”即全身而退,心形俱隐,“辟地”即如良臣择主而事,良禽择木而栖,移地而居,移地而仕,或者是形隐而心不隐,“辟色”,为政者粗鄙暴虐,视若罔闻,目不视恶色,或者干脆避而不见。“辟言”,则是两耳塞听,耳不听恶声。归隐的态度有两种,有的隐而不怨,有的则隐而怨气冲天,前者如陶渊明,归隐后,过着清心寡欲,恬淡自然的生活,或酒或诗清闲自在,全然一幅超然脱俗的雅态,后者如李白,时隐时仕,隐则牢骚满腹,怪话连篇,仕则喜气洋洋,踌躇满志,中国退隐后的这两种文人,或语或默。

隐而恬淡,心形俱隐是一种隐,隐而怨尤,形隐心不隐又是一种隐,前者全身而隐,是洁身自好,后者隐而有怨,是恨报国无门,各类隐士,构成中国文化一大景观,对中国的文化史,知识分子的研究,或达或隐当是一种重要的研究方式。达则兼济天下,退则独善其身,当你选择“独善其身”的时候,选择何种方式归隐,当因人因时因事因地因秉性而宜,亦无高下之分。若采用这种方式研究中国的知识分子,颇有趣味.

【原文】

1、子曰:“邦有道,危言危行①;邦无道,危行言孙②。”

《论语•宪问篇》

【注释】

① 危:直,正直。    ② 孙:通“逊”,随和,恭顺。

【翻译】

孔子说:“国家政治清明,便言语正直,行为正直;国家政治黑暗,行为要正直,但说话要随和,谨慎。”

【解读】

孔子一向不主张死打硬拼,“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衽金革,死而不厌者”,均不是孔子赞赏的人格,“危言危行”即“直言直行”,说正直的话,做正直的事,孔门之直,有四类,正直,勇直,智直,仁直。尽管“仁直”的境界最高,舍身以取义,杀身以成仁,但孔子对具体的人来说,他投入了更大的人性关怀,他主张“智直”,“邦有道则知,邦无道则愚”,邦无道时候则装疯卖傻,保护自己,“明哲保身”,“临事而惧,好谋而成者”的人,才是孔子最欣赏的人,所以他说:“邦无道,危行言逊”,国家混乱时,应该做一个正直的人,“危行”,但说话则不能“直言”“危言”,而应该谦逊谨慎,装糊涂,要象卫国大夫宁武子一样,“邦无道则愚”,达到“其愚而不可及”的状态。有人说,儒家文化是迂腐的文化,你看孔子告诉我们多么巧妙的办法,既保护了自己正直的人品——“危行”,而不随波逐流,也保护了自己的生命——“言逊”,与世俯仰而不失其机智。

【原文】

2、子谓南容①:“邦有道,不废②;邦无道,免于刑戮③。”以其兄之子妻之④。

《论语•公冶长篇》

【注释】

① 南容:姓南宫,名适(kuò),字子容,又称南容。孔子的学生,生卒年不详。  ② 废:废弃,弃置不用。   ③ 免于刑戮:避免遭受刑罚。   ④ 以其兄之子妻之:(孔子)把他哥哥的女儿嫁给他。子:泛指子女.妻:以之为妻.意动用法.

【翻译】

孔子谈到南容,说他“在国家清明时不被废弃,在国家无道时免于刑罚”,于是就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了他。

【解读】

上一则讲的是孔子嫁姑娘,这一则讲的是孔子嫁侄女。上一章嫁得豪爽悲壮,大有燕赵多悲歌慷慨之士的气度,这一章嫁侄女却又温柔之极。上一章强调“邦无道如矢,”孔子唯恐他的弟子们走偏锋,过于极端,事实上在孔子哲学中,他并不主张史鱼之直,“邦有道如矢,邦无道如矢。”他讲究的是斗争的艺术以及策略,他讲究“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邦无道一走了之。“邦有道,其言足以兴,邦无道,其默足以容(《中庸》)。”有道则干,无道则走,强调明哲保身。所以这一章嫁侄女则是另一番景象,邦有道则可以当官,邦无道可以免遭祸患,善于保全自己,不死打硬拼,是智者风范,所以孔子将侄女嫁给了他。前者嫁女,后者嫁侄,亲者疏之,疏者亲之,表现孔子不独亲其亲的仁者风范。

【原文】

3、子曰:“宁武子①,邦有道则知②;邦无道则愚③。其知可及也,其愚不可及也。”

《论语•公治长篇》

【注释】

① 宁武子:姓宁,名俞,“武”是谥号,卫国大夫。② 邦有道则知:国家政治清明他就聪明。知:通“智”。③ 愚:装傻。

【翻译】

孔子说:“宁武子这个人,国家有道就才智照人;国家无道就混沌痴愚。他的才智人们可以企及,他的痴愚却无人可比。”

【解读】

孔子思想中,对“殷有三仁”,舍身以取义,杀身以成仁,表示积极充分的肯定,认为他们达到“仁”的境界,同时又赞成“明哲保身”,强调“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因此,对宁武子“邦有道”就贡献聪明才智,邦无道就装聋卖傻,表示极大的赞赏。后世郑板桥说:“由糊涂到聪明难,由聪明到糊涂更难,难得糊涂。”大约源出于此,也是对乱世的一种无言的抗争。大智若愚,是智慧的表现。因此宁武子的智慧可及,装糊涂却不是一般人可及。据《左传》记载,“宁武子在鲁文公四年(前623)出使鲁国,宴席上,鲁君命乐工演奏天子用来招待诸侯《湛露》《彤弓》的乐诗,他既不答礼,也不作任何反应。事后,鲁君派人私下询问他,他惊讶地答道:“我还以为乐工在练习呢。这是诸侯朝拜天子,天子用以宴请诸侯而奏的乐诗。”这大概就是孔子所说的“痴呆”,这种“痴呆”是一种大智若愚的处世态度。从消极意义上说,它避免了自身遭到伤害;从积极意义上说,它又是对无道越礼行为的一种抗争,这大概就是孔子赞誉宁武子的用意。

【原文】

4、孔子曰:“见善如不及①,见不善如探汤②。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③。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论语•季氏篇》

【注释】

① 不及:赶不上。  ② 探汤:手伸进沸水里。  ③ 道:主张。

【翻译】

孔子说:“见到好事,就象赶不上似地努力追赶,看见不好的事,就象伸进沸水里似的赶快避开。我看见过这样的人了,我听见过这样的话了。隐退闲居用来保全自己的志向,履行仁义来实现自己的主张。我听见过这样的话了,但我没有看见过这样的人。”

【解读】

本章讲两类贤人:一类邦有道时的贤人,他们趋善而避恶;一类是邦无道时的贤人,他们避恶而趋善。前者在善境而避恶,后者在恶境而仍趣善,前者易,后者难.

第一,趋善而避恶。趋善,“见贤思齐”,“见善如不及”,见善唯恐赶不上。“避恶”,“见不贤而内自省焉”,“见不善如探汤”,见恶如手入沸水,唯恐避之不及,“邦有道”,趋善而避恶,洁身自好,修己以敬,克己复礼,均易做到。所以孔子说:“吾见其人矣,吾闻其语矣。”既见其人,又闻其语。

第二,避恶而趋善。天下混乱,国家无道,“邦无道则隐”,“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当隐居以避恶。隐居的方式有避世,避地,避色,避言之隐。从隐居的心形角度看有三种:A、心隐形不隐,B、心形俱隐,C、形隐心不隐。A、心隐形不隐。大隐隐于市,这是陶渊明所说的一种归隐方式。“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心远地自偏”是归隐中的一种很高的境界。B、心形俱隐。如孔子数言谈到的隐士,如接舆、长沮、桀溺、荷蒉者之类。他们心形俱隐,隐于江湖山林;不以苍生为念,只顾独善其身,淡泊宁静,不以天下之任为己任。C、形隐心不隐。避恶而趋善,“隐居以求其志。”他们形虽隐,其志却在“兼善天下”。他们隐形,邦无道,意在避恶,明哲保身,但他们不是纯粹意义上的归隐。他们是“形在江海之上,心存魏阙之下”;“居江湖之远,忧庙堂之高”,一心只在求志,达道,善天下;“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避恶而不忘善,他们与前两类隐士相比,他们同样归隐避世,但所避目的不同,前者不论是隐于山林还是隐于闹市,但他们的“心”已完全冷寂,血已完全凝固,不再以黎民苍生为念,仅仅避恶而不趋善,也不为善,更不求志,亦不达道,一味只是归隐。孔子同意他们隐,但他不同意全心而隐。圣人以“博施于民而济众”为己任,隐形而但不能隐心。隐形而不隐心的隐士,与第一类趋善而避恶的贤人相比,层次更高。前者生活在“邦有道”之盛世,容易做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后者隐居在“邦无道”之乱世,他们“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求其道”,“磨而不磷,涅而不淄”,磨也磨不薄,染也染不黑。胸有鸿鹄之志,心图兼善天下之大业,人在逆境中仍存大志,其志则坚不可摧,人在困境中仍存善念,其善则独放异彩。这类人不易做到,所以孔子说:“吾闻其语矣,未见其人也。”

另外,“隐居以求其志,行义以达其道。”前人解释多含混,具体含义试解如次:义者,宜也。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或行或止,或仕或隐,唯义所存,当仕则仕,当隐则隐,唯义所行。也就是说,该隐的时候就隐,文中“行义”就是指行隐居之义,反过来说:隐居就是行义的方式之一,隐居即行义,行义即隐居。隐居意在求其志,其志即是“达其道”。

行义以达其道,达道则是抒志、伸志,“求志”“达道”两辞一义,“隐居”“行义”两辞一义,只是各有偏重而已。

【原文】

5、子曰:“笃信好学,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邦有道,贫且贱焉,耻也;邦无道,富且贵焉,耻也。”

《论语•泰伯篇》

【注释】

①见(xiàn):通“现”

【翻译】

孔子说:“坚定诚信,好学向上,始终如一,追求至理,危险的国家不去,混乱的国家不留。天下有道则有所作为,天下无道则自我归隐。国家有道,自已却贫贱,这是耻辱;国家无道,自己却富贵,这同样是耻辱。”

【解读】

这一章共四句,第1句总起:“笃信好学,守死善道”。谈“守道”.“善道”,即仁道。意即信仰坚定,勤奋好学,至死恪守仁道。第2、3、4句分述。第2句谈“择邦”,“危邦不入,乱邦不居”。条件许可,道路宽泛,有可去处则去。“良禽择木而棲,良臣择主而事”。可入则入,可居则居,不可入则不入,不可居则不居,“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跃”,远走高飞是一种选择。第3句谈“隐邦”,“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条件不许可,无邦可择,退而求其次,“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隐邦,就地而隐,“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犹如商之伯夷,“目不视恶色,耳不听恶声”,“治则进,乱则退”,“当纣之时,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也”。第4句谈“守道”,“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择邦,局外之人,超然飘逸,隐邦,局内之人,然终究可隐,守邦,因声名卓著,“乡国既知,举世混浊”,无可逃隐,则只有固守贫贱,以终其身而已。孔子在《宪问篇》中关于隐士告诉我们有四个层次,“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择邦者辟世,隐邦者辟地,守邦者避色、避言,与世俗断交,固守清贫,前两者隐形,后守邦者隐心。四句话综合起来看,谈的是“君子谋道不谋食”,“忧道不忧贫”,“择邦”即择道,隐道,亦因道而隐,守邦,即守道。“笃信好学,守死善道”。第4句与前3句正相照应。

【原文】

6、子曰:“贤者辟世①,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子曰:“作者七人矣②。”

《论语•宪问篇》

【注释】

①辟:同“避”,逃避,躲避。  ②七人:指伯夷、叔齐、虞仲、夷逸、朱张、柳下惠、少连等七人。

【翻译】

孔子说:“贤人逃避恶浊的社会而隐居起来,次一等的躲避到另一个地方去居住,再次一等的避开某些人难看的脸色,再次一等的避开某些人难听的话。”孔子又说:“这样做的已经有七个人了。”

【解读】

本章多有人认为是避隐之贤者的四个等级,如贤者、中贤者、次中贤者、甚或贤之下者。不妥,应该是贤者避隐的四种方式。方式之一是避世。如伯夷、叔齐之类,“居北海之滨,以待天下之清。”方式之二是避地。如齐国的陈文子,崔子弑齐君,他则离开齐国,到其他的国家去。“之一邦”,又“之一邦”。又如孔子去齐去卫,周游列国,一边是择有道之国而仕之,一边是远无道之国而避之。方式之三是避色。阳货欲见孔子,孔子不见,避色而不愿见。方式之四是避言。“卫灵公问阵于孔子。孔子对曰:‘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明日遂行。”卫灵公问军阵战法,孔子说我只会俎豆一类有关礼仪之事,带兵打仗,我未曾学习。是属于避言。“明日遂行”兼及避地。贤者避隐方式有四种。话得说开一些,贤者避隐,倒过来说,避隐的是否都应是贤者呢?从人格精神境界角度看,孔子把人大体分为“圣人、贤人、君子、士、小人”五类,这五类人,哪些具有避隐的必要性或避隐的资格呢?圣人,不避隐,圣人是修养最高,地位最高,二者舍一而不能成其为圣人,圣人的职责是“博施于民而能济众”,“修己以安百姓”,所以也不必避隐。君子,不避隐,君子以有德为主要特征,以修身为主要任务,他不需避隐也不必避隐。“士”以读书修身为主要特征,是知识分子阶层,这个阶层并不引人注目,不必避隐。“小人”是品德低下或社会地位低下两类人,更不在避隐之列。唯其贤者,他们没有社会地位,但道德修养却极高,社会地位或社会影响高于一般的君子,属社会贤达一类。他们进退自如,进可以安百姓,兼善天下;退可以修己,独善其身。唯其贤者可进可退,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唯其贤者有避隐之必要,唯其贤者才采取避隐的四种方式。因此,贤者不必有四个层次,若有四个层次,上则与“圣人”相混,下又与“君子”“士”搭界而交叉。事实上,圣人、君子、士在不需隐或不必隐之列。当然,贤人、君子、士、小人四个层次也不是一成不变,如君子而又有社会影响,便成了贤人,其它类此。

【原文】

7、子路宿于石门①。晨门曰②:“奚自③?”子路曰:“自孔氏④。”曰:“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与?”

《论语•宪问篇》

【注释】

①石门:鲁国都城的外门。一说指地名,在今山东省平阴县北。  ②晨门:掌管早晚开闭城门的人。③奚自:即“自奚”。从什么地方(来)。疑问代词“奚”做介词“自”的宾语,前置。  ④孔氏:指孔子处。

【翻译】

子路在石门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进城时,)看城门的人问道:“你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子路说:“从孔氏那儿来的。”看城门人说:“就是那个明明知道行不通,却硬要去干的人吗?”

【解读】

“子路宿于石门。”石门在鲁国都城南侧的外城门。“宿于石门”,知其头天夜投石门,不得入城,故寄宿石门。凌晨,城门刚启,子路入城,因其往来稀少,“讶其太早”,故而发问,“奚自?”从何而来。孔子乃鲁国贤达,周流列国,何人不知。故径答“自孔氏”,一个普通的守门人却石破天惊道出一句骇人听闻的话来,“是知其不可而为之者也?”“是那个明知行不通却偏偏要去做的人吗?”我们从这句答话中,知道他是一位学识修养极高的隐士。这位晨门隐士有关“为”与“不为”之间关系的一句话,我们可以从四个层次分析:第一个层次,知其可为而不为。这是最低的一个层次,可称为“饱食终日,无所用心”的人。第二个层次,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现实主义者,具有道家的特点。第三个层次,知其可为而为之。这一层次通常是现实生活中成功一类的人士。他们有智者的眼光,有勇者的魄力,敢为能为而善为,并能获得成功。第三个层次与第二个层次之间是一个事情的正反两个方面。第四个层次,也是最高的层次:“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这一类人“发愤忘食,乐以忘忧”,“杀身以成仁,舍身以取义”,以天下之任为己任,恒兀兀以穷年,正其谊而不谋其食,生命不息,奋斗不止,不计名不计利,是完美的理想主义者。晨门一言,对孔子一生作了精彩而又准确的概括,尽管对孔子有讥评之微意,但毕竟知其为圣为贤,知人者智,晨门者,我们不仅知他是一个隐士,我们还应该知道他是一位极具人生智慧的隐士。

【原文】

8、子击磬于卫①,有荷蒉而过孔氏之门者②,曰:“有心哉,击磬乎!”既而曰:“鄙哉③,硁硁乎④!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⑤,‘深则厉,浅则揭⑥’。”子曰:“果哉!末之难矣。”

《论语•宪问篇》

【注释】

①磬(qìng):一种打击乐器。用玉或石制成。  ②荷蒉(kuì):担着草筐。荷:担,挑。蒉:盛土的草筐。  ③鄙:见识短浅。  ④硁硁(kēng):击磬的声音。这里含有偏狭固执的意思。  ⑤斯己而已矣:“己”之前省略了一个“知”字。  ⑥深则厉,浅则揭:这两句诗选自《诗经•卫风•匏有苦叶》。这里用来比喻人的进退应该审时度势,不能“知其不可而为之”。厉:石头,踩着石头过河。揭:撩起衣服过河。

【翻译】

孔子在卫国,一天正在击磬,有个挑着草筐的人从孔子门前走过。说道:“有心思啊,击磬以渲泄!”仔细听了一会儿又说:见识短浅呀,硁硁的声音好像是说没有人了解自己,那么,你自己应该知道自己,没有人知道你就算了。好像过河,水深就踩着石头过去,水浅就撩起衣服过去。”(何必自寻烦恼啊!)孔子说:“好坚决啊!真没有办法说服他了。”

【解读】

荷蒉者,挑草筐的人,是一个隐士。我们从他一系列的动作和语言中可以看出,他有知音之才,知心之能,知人之智,知世之明。

知音,是一个很难的事情。伯牙鼓琴,钟子期听之,伯牙“志在高山”,“志在流水”,钟子期能一一辨别,因而成为千古美谈。梁刘勰说:“知音其难哉!音实难知,知实难逢,千载其一乎。”孔子推行仁道,周流列国,四处碰壁,栖栖遑遑,“知其不可为而为之”。一生多次到卫国,卫灵公怠于政务,让孔子空受其禄而不给其实权,孔子郁闷不能伸其志,故而“击磬于卫”,磬,据前人考索,当为打击乐器,其声硁硁然,戛戛然,刚遒劲健,同时又兼具肃杀萧瑟凄厉悲凉之韵。荷蒉者居然能听其音,辨其心,知其人而论其世,可谓知音之士,“逢其知音”真是“千载其一乎”。

“有心哉,击磬乎!”这是一个具有因果关系的复句,不是谓语前置的主谓倒装句,若是倒装句,应是“有心哉,击磬者。”行文却是“有心思啊!击磬以泄乎”,意思是因为有郁闷难解的心思,故而击磬以渲泄,琴声中透露出满腹心思,倒底是什么心思呢?“既而”,一会儿,正是这一会儿,荷蒉者凝神屏息而细听,他听出来了,表现出他知心的才能。

“鄙哉,硁硁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鄙哉”,见识短浅,你真是小心眼啊!嘣嘣的声响,怨气冲天啊。原来是感叹:“莫我知也乎”,“知我者其天乎”,“莫己知也”,没有谁知道我啊!“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这一句话前人理解多有不妥,“斯己而已矣”,“己”承前省略一个“知”字,即“莫己知也,斯知己而已矣。”意思是没有谁知道你,那么你应该自己知道自己啊,能自己知道就行了,别人不爱,自己爱,别人不知,自己知,何必劳心悄悄,忧心忡忡呢?何必深思高举,想得过深而又自命清高呢?可见荷蒉者乃知孔子之心的隐士。

“深则厉,浅则揭”,荷蒉者知道孔子满腹心思,讥讽其志虽高远,但不务实,也宽慰他,并进一步给他指明出路,劝孔子“深则厉,浅则揭”,荷蒉者以深浅之河流,喻指沉浮之社会,河水深的时候,你就踩着石头过河,河水浅的时候,你就撩起衣服过河,正如渔父劝屈原:“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水清洗帽缨,水浊洗我脚,不论水深水浅,水清水浊,均不要“凝滞于物”,因时改变,与世推移,不必耿介独立,傲然于世,你历经人世,必须趟过人生这条混浊的河啊,你不涉水趟河,也只能是枉费心机空悲切。

你看这荷蒉隐士,从知其音到知其心,从知其心到知其人,从知其人到论其世,一步一环,一环一扣,步步紧逼,环环相扣,入木三分。孔子不同意他的看法,“果哉,末之难矣。”好坚决,没有办法说服他了。不是孔子没有办法说服他,而是孔子尴尬难堪的处境,无法去说服他,隐士所说是孔子的现状,孔子欲答亦是人生理想的境界,现实如此,再答之以理想,也无济于事,干脆不答,“果哉!末之难矣。”乃孔子不答之托辞。

孔子行道受阻,终身无怨无悔,即便是有怨,要么独叹以渲泄,要么击磬以流露,涵养何等高深。荷蒉者,仅仅从起伏跌宕的磬声中听出其哀怨之思,堪称隐士中之高人。孔子的人生境界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荷蒉者的人生境界是“知其不可为而不为”。两人立场不同,境界不同,看法也就不同。

另外,屈原《渔父》记载隐士渔父规劝屈原的意趣与荷蒉隐士讥评孔子的含义相近,对理解本章内容或有些许助益。故原文抄录如下,以备流览。

屈原既放,游于江潭。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渔父见而问之曰:“子非三闾大夫与?何故至于斯?”屈原曰:“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是以见放。”渔父曰:“圣人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世人皆浊,何不淈(gǔ搅混)其泥而扬其波?众人皆醉,何不餔(bǔ吃)其糟(酒糟)而歠(喝)其酾(美酒)?何故深思高举,自令放为?”屈原曰:“吾闻之:新沐者必弹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污秽)者乎?宁赴湘流,葬于江鱼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埃乎?”渔父莞尔而笑,鼓枻(yì桨)而去。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复与言。

孔子与屈原,背景相同,身世相近,感叹相同,所遇隐士略有不同,一个隐于山林,一个隐于水泽。所劝内容相近,只是屈原“行吟泽畔,颜色憔悴,形容枯槁”,形销骨立,怨气冲天,愤世嫉俗,多有诗人气质。孔子施民济众,积极努力于世,虽有怨悱,与屈原处理方式不同,境界也不同。

关于《渔父》是否是屈原作品尚有争论,但不影响对孔子思想理解的帮助。

【原文】

9、长沮、桀溺耦而耕①,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②。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③?”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④?”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⑤?”对曰:“然⑥。”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⑦,而谁以易之⑧?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⑨,岂若从辟世之士哉⑩?”耰而不辍⑾。子路行以告⑿,夫子怃然曰⒁:“鸟兽不可与同群⒀,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⒂?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⒃。”

《论语•微子篇》

【注释】

①长沮、桀溺:两位隐者。真姓名不详。长沮,站在地的高个子。沮,腐烂植物堆集形成的泥沼。桀溺,浸在水中的大个子。桀,同“杰”。魁梧。  耦(ǒu)而耕:用耦耕的方法来耕地。这是古代的一种耕作方法,即两人各执一耜(读sǐ,犁),同耕一尺宽之地(两耜合耕,耕出之地的宽度恰为一尺)。耦,两人并肩耕作叫“耦”。  ②津:渡口。  ③舆者:执辔(读pèi,缰绳)于车的人,即拿着缰绳坐在车上的人。也可意译为拿着缰绳驾车的人。  ④是:这个人。近指代词,作主语。“是知津矣”中的“是”同此。“是也”当“(是)这个人”讲,“是”也是代词,但却作谓语,主语省略。  ⑤徒:徒党,门徒。  ⑥然:当“是这样”,“是的”讲。  ⑦滔滔者天下皆是:洪水弥漫,天下到处都是这样。用滔滔大水比喻礼崩乐坏,社会纷乱。滔滔,大水泛滥的样子。  ⑧谁以易之:你们和谁来改变它呢。以,用法同“与”。谁,疑问代词,作介词“以”的宾语,前置。易,改变。  ⑨且:况且。连词,表示进层关系。也可译为“再说”。而:连词,表顺承关系。不译。辟人之士:躲避坏人的人。指孔丘。辟,同“避”。  ⑩岂若:哪里比得上。若,如。动词。辟世之士:躲避整个污浊社会的人,即隐士。这里是长沮、桀溺指像他们一样的人。  ⑾耰(yōu):播下种子后,用土覆盖。辍(chuò):停止。  ⑿以告:“以之告”的省略。以,介词,译为“把”。之,代词,指代遇长沮、桀溺之事。  ⒀怃(wǔ)然:怅然失意的样子。  ⒁鸟兽不可与同群:孔子不愿隐居山林,因此说不与鸟兽同群。与,介词,它的宾语省略。  ⒂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我不跟天下的人在一起,又跟谁在一起呢。斯,这些。徒,徒众,人群。两个“与”都当“跟……在一起”讲,动词。“与”的宾语“斯人之徒”和“谁”前置。  ⒃与:参与,参加。动词。

【翻译】

长沮、桀溺两人并肩耕地,孔子经过那里,叫子路去向他们打听渡口。长沮说:“那个驾车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又问道:“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说:“这个人应该知道渡口在哪里。”子路又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说:“鲁国孔丘的门徒吗?”子路回答说:“是的。”桀溺说:“(礼崩乐坏,)就像滔滔的洪水泛滥一样,天下到处流的都是,你们同谁去改变它呢?而且,你与其跟从(孔丘那样的)做逃避坏人的人,哪里比得上跟(我们这些)做一个逃避整个污浊社会的人呢?”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耙土覆盖种子。子路回来告诉了孔子。孔子怅然若失地说道:“鸟兽,是不能与它们合群的,我不跟天下的人在一起,又跟谁在一起呢?如果天下政治清明,我孔丘也不参与改变它了。”

【解读】

中国隐士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文化现象。从地点角度来看,有的隐居山林,有的隐居市井,更有甚者,隐于朝庭。从隐居方式看,“贤者避世,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避地”、“避色”、“避言”,概而言之,可称为避人。避世是一类,避人又是一类。孔子周游列国,道合则留,不合则去,属避人;长沮、桀溺属于避世。从心与形的关系角度看,形隐心不隐,心隐形不隐,心隐形也隐,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或“大隐隐于朝”即属心形俱隐。本章隐士长沮、桀溺属于隐居山林,心形俱隐而又避世之人。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耕自食的生活方式,恬淡自然,轻松闲适,不问朝政,不问世事。

本章可分三层。第一层,长沮嘲孔丘;第二层,桀溺劝仲由;第三层,孔子论路津。

第一层,长沮嘲笑孔丘。长沮、桀溺知道孔子周游列国,推行仁道,游说诸侯,意欲匡扶天下,然天下究竟已然黑暗,何必栖遑忙碌,长沮故意转换概念,将“津”之实义,予以虚化,转而变为指人生之路津,说孔子“是知津矣”,问津不答津,嘲其知津。

第二层:桀溺劝仲由。仲由追随夫子,游历诸侯,志存天下,然而隐士们认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天下乌鸦一般黑,“而谁以易之?”谁能改变呢?桀溺劝仲由弃孔丘避人之行,就我等避世之举。“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表面上看,二位隐士没有回答“子路问津”之事,实际上他们已对子路作了详尽解说,劝其归隐,指了一条大隐之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桀溺所说所做与仲由所做所想不同,故不相谋。

第三层:孔子论路津。隐居山林,当与鸟兽同群,我孔丘不能隐居山林,做避世之人。故“鸟兽不可与同群”,我既不能与鸟兽同群而隐居,必当与时俯仰,与世结合。与世结合相谐,若世道安泰清平,我亦不参与变易改革之路。“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反之,天下无道,我当挺身而出。我们暂引程树德先生《论语集释》沈居士云:乱世,贤者宜隐而全身,圣人宜出以宏物,故自明我道以救大伦。彼之绝迹隐世,实由世乱;我之蒙尘栖遑,亦以道丧,此即彼与我同患世也。彼实中贤,无道宜隐,不达教者也。我则至德,宜理大伦,不得已者也。自我道不可复与鸟兽同群,宜与人徒,本非言彼也。彼居林野,居然不得不群鸟兽,群鸟兽,避世外,以为高行,初不为鄙也。但我自得耳,以体大居正,宜宏世也。下云“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言天下人自各有道,我不以我道易彼,亦不使彼道易我,自各处其宜也。

【原文】

10、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①,曰:“凤兮凤兮!何德之衰②?往者不可谏③,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⑤!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论语•微子篇》

【注释】

①接舆:楚国的一位贤人,为逃避现实而装疯,故说他是狂人。“接舆“并非他的真名。因为他接孔子的车,因此称他为接舆。②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古人称凤是一种灵禽,世道清明才出现。接舆用凤比喻孔子,批评社会如此黑暗,孔子却不去隐居,这是道德衰微了。兮,语气词,多用于诗歌韵文的句末或句中,起舒缓语气的作用,可译为“啊”。③谏:止,挽救。④已而:罢了,算了。已,止。而,语气词。⑤殆:危险。

【翻译】

楚国的狂人接舆唱着歌走过孔子的车旁,他唱道:“凤鸟呀!凤鸟呀!你的德行为什么会这样衰微呢?过去了的无法挽回了,未来的还来得及赶上。算了吧!算了吧!现在那些从事政治的人太危险了!”孔子下了车,想和他谈谈。楚狂却赶快避开了,孔子没能和他交谈。

【解读】

楚狂接舆驱车出游,放浪形骸,引吭高歌,从其言行举止上看,似是一位狂傲之徒,从他开口讲话来看,实是一位“邦无道则隐”的智者,形狂实不狂,他们之间的相遇是两个世界的相遇,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对话,但两个声音却清晰可辨。

一个声音说:社会已经黑暗,政治已经腐败,何必忙忙碌碌,栖栖遑遑,东奔西走,歇息吧!歇息,如我一样隐居山林,隐居闹市,过着安逸闲适的生活,管它春夏与秋冬,管他寒冷与酷暑。过去的已经过去,“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往者不可谏”,历史不能倒退,抓住未来吧,未来的闲适,未来的恬淡,未来的生活,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回来吧,可敬的凤凰,回来吧,可敬的圣人。

一个声音说:“‘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已推而纳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又说:“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又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我的一生诚如先生说:忙忙碌碌,栖栖遑遑,东奔西走,毫无结果。但我不能因为没有结果而不努力,我注重努力的过程,却无暇顾及它的结果。“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我必须唤醒困厄沉睡之人,唤醒人们的道德良知;他们生为人类,却不能享受尧舜的恩泽,这是我的过错,我的责任。

一个是真隐士,一个是真出仕,出仕者欲与之言,隐士者趋而避之,出仕者不得与之言,隐居者不屑与之言,言有言者之苦衷,避有避者之真趣,两者相遇却不能相合,天命使其然也。

【原文】

11、子路从而后①,遇丈人②,以杖荷蓧③。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④,五谷不分⑤,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⑥,子路拱而立⑦。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⑧,见其二子焉⑨。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⑩,至则行矣⑾。子路曰:“不仕无义⑿。长幼之节不可废也⒀,君臣之义⒁如之何其废之⒂?欲洁其身⒃而乱大伦⒄。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论语•微子篇》

【注释】

① 后:落在后边。方位名词活用作动词。  ② 丈人:老者。  ③ 荷:肩负,挑。蓧(diào);田里除草用的一种竹制的工具。  ④ 四体:指四肢。勤:辛勤,勤劳。  ⑤ 五谷:古代五种主要粮食作物。说法不一。一说指稻、菽(shū,豆子)、麦、黍(黄米)、稷(与黍相似,不粘,即糜子。又说“稷”为高梁)另一说有麻无稻。  ⑥ 植:插。芸:通“耘”。除草。  ⑦拱:拱手。古人的一种礼节,表示敬意。  ⑧ 为黍:做黄米饭。黍,粘小米,产量低,故视为珍品。食之:给他吃,招待他。使动用法。  ⑨ 见:使见。使动用法。  ⑩ 反:同“返”。⑾ 则:连词。表示事物出现在先,发现在后。可译为“原来已经”。⑿ 不仕无义:不走仕途之路是不符合义的。  ⒀ 长幼之节不可废也:长辈、幼辈之间的礼节,不能废弃。古人要求长、幼之间要做到“有序”。子路认为他“拱立”丈人,丈人高兴,丈人又“见其二子”,都说明丈人在乎长幼之节。  ⒁ 君臣之义:君臣之间的关系。这里指应当出去做官,以尽人臣之义,而不应该做隐者。  ⒂ 如之何:固定结构。这里用来表示反诘。可译为“怎么能”。其:句中语气词,加强反问语气。“如之何”已经译为“怎么能”,这里就不再译了。  ⒃ 洁其身:使自身洁静。使动用法。  ⒄ 乱:这里是破坏,废弃的意思。大伦:最大的伦常关系,即君臣之间的伦常关系。古人认为只有出仕才能体现出君臣之义。  ⒅ 之:结构助词,取消句子的独立性,不译。“道之不行”中的“之”同此。  ⒆ 道:这里指儒家的政治理想、原则。

【翻译】

子路跟随着孔子(周游列国时,有一次)落在了后边,遇见一位老人,用木杖挑着锄草工具。子路问道:“您看见了我的老师吗?”老人说:“四肢不劳动,五谷分不清。谁是你老师呢?”说着便把木杖插在田边去锄草了。子路拱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老人留子路到他家中过夜,杀了鸡,做了黍米饭给他吃。并且让两个儿子出来相见。第二天,子路赶上了孔子,把这事告诉了他。孔子说:“这是位隐士。”叫子路返回去再见见他。子路到了老人家,老人原来已经走开了。子路说:“不走仕途之路是不符合义的。长幼之间的礼节(他都认为)不能废弃,君臣之间的名分又怎么能废弃呢?只想使自身清白,却破坏了君臣之间的根本伦常关系。君子所以要出仕,为的是实行君臣间的大义呀。至于良好的政治主张实行不通,我们早就知道了。”

【解读】

这一章仍然记载的是孔子及弟子与隐士之间的矛盾冲突,即积极入世与消极避世之间的矛盾冲突,尤其是荷蓧老者对子路说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一句,因主语省略,构成歧义,根据语言环境,历代解说有三种:

A、丈人说,意即荷蓧者自己四体来不及勤劳,五谷来不及分辨,谁能知道你的夫子。

B、子路说,意即子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知道你的夫子。

C、孔子说,意即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说他是夫子。

关于A、B两说,杨伯峻《论语译注》说:这二句,宋吕本中《紫微杂说》以至清朱彬《经传考证》,宋翔凤《论语发微》都说是丈人说自己。其余更多人主张说是丈人责子路。译文从后说。

A、B两注,笔者以为不妥,尤其是俞樾《群经平议》,更是迂徐曲折,他认为“分当读为粪”,不勤,即为“勤”,“不分”即为分,意即四体勤劳,五谷粪种。注圣贤经书,应还其本来面目,是则是,非则非,不必曲为之讳。

首先,我们从避世和出世的思想观角度看,纵览《论语》全书,隐士与孔子及孔门弟子没有一次是融洽相处。不论是晨门者,荷蒉者,耦耕者,抑或是荷蓧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天下乌鸦一般黑”,“滔滔者天下皆是也。”“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他们走的都是一条避隐之路,而且他们都知道孔子推行仁道于天下,是徒劳而无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于是,有的是直言相劝,“深则揭,浅则厉。”有的是婉转讽喻,劝其回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的干脆劝其归隐山林。更有甚者,则是直接辱骂孔子“鄙哉”,亦有骂其“遑遑如丧家之犬”。本章则也应是直斥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孔子的呵斥和指责,并不能影响孔子的形象,如子贡所说:“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对孔子的毁谤和指责,是他们自绝于日月,对日月有什么伤害呢?所以我们在注经时,也不必为尊者讳,为圣者讳。真实的注释,对孔子并没有什么伤害。相反,更突出了孔子“仁以为己任”“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伟大精神

其二、从社会分工角度讲,孔子从事的是教育工件。他不是老农,不是老圃。本章四体不勤,与樊迟问稼,意脉相承。樊迟问稼,问圃,孔子答以我不如老农,我不如老圃。并且转身骂樊迟“小人哉!”孔子此处的小人,不是品德低下之意,而是细民,百姓之意,从事稼啬耕种职业的人。社会分工不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罪之有,不必曲为之讳。

其三、从前后文字看:开头问“子见夫子乎?”文中骂其夫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末反问,“孰为夫子?”文意十分连贯畅达。丈人说,则是问张三答李四,牛头不对马嘴,子路说则是问先生骂学生,令人莫名其妙。孔子说则是问夫子骂夫子。反问以答夫子,文从字顺,不假繁辞。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既然是指斥孔子,疑点有三:

疑点一、为什么荷蓧丈人既骂先生又留子路住宿,并杀鸡煮饭给子路吃,又向子路引见他的两个儿子,前倨后恭。前后是否矛盾,其实并不矛盾,一是荷蓧老者骂的是孔子,并未骂子路;二是老者骂后,子路仍然表现出恭敬谦礼之态,“拱而立”,则十分传神的写出了经过修炼后的子路的谦恭有礼的风貌,也表现出老者的恻隐之心。前后态度转换情势十分自然,不存在前后矛盾。

疑点二、子路第二天赶上孔子,将昨天的情形报告给孔子,孔子告诉他,说荷蓧者是隐士,并派他回去重新拜访,“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有人问,隐士为什么跑了,不见他。隐士或许真的是有意回避,如楚狂接舆,不与之言,或许又去田间耕稼播种,劳作去了,不必深究,究之也无益。

疑点三、子路转孔子之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