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之蒙古皇后免费:十七、继续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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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继续革命

 

刘贽的《简报》一贴出来,读者蜂拥而来,他们看了县委的处理结果,议论纷纷。Q县第一中学学生王绍忠,曾在刘贽刚贴出大字报不久,写了《给县委的一封公开信》,强烈要求县委迅速解决粮山问题,今天看了简报,当场就大发议论:“好消息,这是真理的胜利。这个结果表明:中共Q县县委承认刘贽上访是正确的,这些年来,石忠明对刘贽的迫害是确实存在的,甚至是残酷的。他一再上访得不到解决,这说明领导机关的官僚主义严重。这个结果就是人民群众反对特权以及官僚主义的胜利。”不少人赞成同他的演说式的评论,然而有一个五十多岁的农民模样的人说话声音不大,却也显然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不是和《三世仇》中王老五告状的结果差不多吗?谁盖房是为了卖材料的呢!

《简报》中的决议,已经在县委常委扩大会议的第二天实施了。是由粮山大队的副支书把款送到法院,由法院转交刘贽。县委又责成城关公社领导负责让南杨庄大队批给刘贽房基地。

虽然《简报》中的结果很难使刘贽满意,但是目前不可能有更好的结果了。虽然他在书记、常委们面前直说,还要上访的,但这是持久战。为了取得现代社会中人类所需要的最低居住条件,他需要盖个房子。他盖房不可能像石忠明那样,不用自己动手就行。他要以他和他的妻子为主力盖房子,这样就顾不得写大字报了——尽管他还有许多话要说。他不愿意人们以为他“革命到底”了,因此他发表了声明,说他与迫害者是暂时休战,而不是斗争的结束。刘贽的房地基批在南杨庄村子中央一个水塘的边沿,地势太低,需要垫许多土。如果放到石忠明身上,这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一句话,一个早上或一个晚上就能垫高,人家有“群众支持”。不过人家也不会把房盖在这种地方。而他呢,南杨庄大队在县、社领导的催促下,把这样一块地基批给他,也没有用他再请客送礼,已经是对得起他了。

也算是苍天有眼,赐予刘贽一个在妇女群中简直是非凡能干的妻子,她和他一起起早贪黑的拉土,一人一辆平车。本来刘贽要和她共同拉一辆车子,可是她说这样慢,“我们一人一辆车吧!”

刘贽没有马上答应她,他有些内疚,她跟他走过了多少坎坷的路啊!她跟他干过多少在一般人看来妇女不应该干或者不能干的活啊!但他看看低洼的房基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说:“你不要装得太满。”

扎根基要用石头。他们又到西山脚下去拣石头。这几年为了盖房,他们已经拉过两次石头,在粮山,生产队要在他房前盖房时,有人提议把他们的房子要生产队使用,而让他们重新在另外的地方盖房,于是他们丢下孩子,到六七里远的山河坡拣回来一些石头,但后来干部对他说:“再便宜也不要你的房!”(在这儿盖房就是为了跟你过不去!)他们拉的石头就没有用了,去年秋天,他们又在大洼运回来一些石头,可是运回来以后,他们决计不在这里生活了,那些石头也就像是无主,慢慢地“失踪”了。

这第三次拉石头,看来再不会是徒劳的了。

房屋的资金就是《简报》上说的400元钱,还被粮山大队扣除了欠款30多元。好在不少同情的人纷纷支持他一些粮食,使他和小英在没明没黑的紧张劳动之后,能够吃饱肚子;在盖房时,有不少人无偿的帮助,加上他们盖房的标准极低——门窗都是用水泥自制的框子,小木棍做的窗棱,除了根基的几层石头和两千块砖以外,墙壁是用土垛的,房上的檩条、椽子细得不能再细了,顶棚不是用荆巴而用的是花柴,这样,他们在流了大量的汗水之后,终于盖成了三间平房。

刘贽的房子盖成之后,就立即写出了一篇《继续革命》的大字报。一时间,“刘贽的大字报又上街了!”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很快就传开了。

可是,《继续革命》的大字报只贴了一天,就被撕掉了!有人告诉他,是小英撕了大字报。

小英有几次说要撕他的大字报的,但是真正的撕,这还是第一次。

小英比刘贽小九岁,她爱刘贽,也信任刘贽。夫妻俩有时闹别扭,一般来说,刘贽都能采取恰当的办法说服她。当她认识到自己的不对时,往往会撒娇似的说:“你比俺大,就该让着俺哩!”说着就扑到刘贽怀里。她受的文化教育不多,但她对刘贽讲的道理一般都能理解,所以她对于他这些年的举动,也反对过,但经过刘贽说服后,还是全力支持的。有时候,刘贽整天写大字报,贴大字报,找县委、省委直到中央,不但没有参加集体劳动,连家务事也很少干了,以至偶尔担一次水,邻居还会惊奇的问:“哟,怎么今天你担水呀?”就这样,素不相识的人来找刘贽代笔写大字报或上访材料,小英还热情的招待他们。

可是这一次,在他们的问题得到初步解决,盖好房子以后,当刘贽还要写大字报时,小英说什么也不允许了。

“写大字报能当饭吃?能写一辈子?”她气呼呼的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关心国家大事,要把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我连粮山的斗争也不进行到底行吗?现在石忠明还掌握着领导权,还在欺压人民,粮山的父老乡亲还在受苦受难,我能保持沉默?”刘贽还要继续说下去,小英却不听了:“今天你的道理再好我也不听了,你贴了大字报我就去撕掉!”

刘贽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想到她真的把他贴的大字报撕了。

她不但把刘贽贴的大字报撕了,而且当刘贽再写时,她不等他写完就撕,他无论如何耐心的说服都不顶用。刘贽发火了,他猛的站起来,喊道:“今天我非写不可!你要再不讲理,我就不客气!”小英仍然上前去撕,刘贽一把将她推倒了。

“咱俩离婚,离了婚你愿意怎么写就怎么写!”

“你去告吧,只要公社传我,我就去。”

没想到,小英真的在大队开了介绍信到公社要求离婚。公社秘书把刘贽叫到公社问他:“你爱人要和你离婚,你看咋办?“

刘贽说:“如果你认为她的理由正当,可以支持她!“

秘书说:“人家开来了大队的信,我们不能不问你,你不同意,那你们到法院去解决。”

大约因为小英离婚的决心不大,或者因为她觉得法院不会判决他们离婚,她没有去法院,却不辞而别,不知往哪儿去了。

刘贽到岳母家里去找,没有找到,到她姨母家里去找,没有找到,到她姑母家里找,还是没有找到,他有些存不住气了。他想到前些时候因为在灾难中看不到希望,她曾有过轻生的想法,这一次看她真的生了气,生怕万一。前些时听她说要到邢台找她姨哥找临时工作,就去邢台找她,回来以后,听人说在高村桥车站见了她,又到高村机械厂她表哥那里,才找到了她。

小英的表哥在机械厂当干部,已经给她安排了一个临时工的位置,明天就要上班了。刘贽到那里一说原委,她表哥笑着说:“那天她来找我当临时工,我还跟老李说,可别是和刘贽生气了啊!谁知果然如此,你看玄不玄?”接着劝小英:“跟刘贽回去吧,看叫人家到处找你。”小英还要固执,经刘贽和她表哥好长时间的劝说,总算和刘贽一起离开了机械厂。可是出了机械厂以后,她坐在路边不走了,坚持要刘贽答应以后不再写大字报。而刘贽却说,别的事都由你,就这个事确实不行!小英却说,“别的事都由你,就这个事由我就行了。”结果二人在路边坐了半夜,最后还是刘贽答应尽量少写大字报,小英才勉强跟刘贽回到了家。

这以后,粮山大队那几个被打成反革命,坐了几个月私监狱的人来找刘贽,要他代笔写大字报揭露石忠明,刘贽满口答应,还写出“坚决打倒南霸天石忠明!”的大标语,和他们一起去贴。这一次,小英没有阻拦。因为她在粮山时就对他们深表同情。

一天下午,刘贽正在地里干活,要做饭的妇女比男劳力早下工一会儿,小英下工以后,又来到地里叫他:“家里有客,你回去吧!”

客人是粮山的一位女青年,有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刘贽知道她是粮山的一个退伍军人的妻子,但是他从未跟她说过话,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她来找他有什么事呢?

她叫李树花,是来找他写告状材料的。要在过去,就是写状子,但因为她告的是党员,是干部,法院不管,叫她向县委反映,所以已经不能算是状子了。

她向刘贽述说,石忠明奸污了她。                                                                      

那一天夜里,石忠明把她爱人派到河堤上值夜班,他在她将要睡时来到她家,先是和她谈话,说要把她丈夫安排到试验队干活,比在生产队每月多十五元生活费,工分高,粮食标准也高,还说要给他们批房地基让他们盖房,接着就要脱她的衣服,她不同意,石忠明便威胁说“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将她强行奸污。她当时想喊,可是这个院子就他们一家,而且她也不敢喊。

第二天,当她和她丈夫说时,她丈夫要告石忠明,她哭诉着:“咱惹不起人家呀,我害怕死了。”丈夫没言语,脑子里想着石忠明是如何的整治那些惹了他的人,痛不欲生。晚上趁妻子睡着以后,把一根绳子系在小厨屋的檩条上,正要往脖子上套,幸亏护秋的民兵发现救了他。

刘贽听了她的述说,问她:“你怎么不早去法院告他呢?”

李树花满脸愁容,说:“以前不敢告他,怕告不翻他,更没俺的活路,想忍下去。谁知自他那次奸污我以后,又多次找我,甚至我丈夫在家时也明目张胆的叫我出去。俺没法过了,才决心告他。但是在粮山,没有人敢给俺写材料,这才来找你。”

她和他说这些话时,小英也在场听着,刘贽问小英:“你说这个忙,咱帮还是不帮呢?”

小英嗔怪地说:“哟,看你多听我的话哟!”然后对着李树花笑笑,那意思自然是说,她是支持的。

又有一次,山区黄洞公社有一个老贫农,叫张海山,步行六十多里来找刘贽。

“老刘”老汉显然有些客气的说,“俺家在山区,没文化,也没经过世面,在家受了欺压,咽不下这口气,也不知该怎么办,听说你也是一个受欺骗压的人,现在告赢了,俺想求您给出个主意帮个忙。”

“行啊,是啥事,你说吧!”

“因为俺儿子在文化大革命中喊过打倒俺大队支书的口号,支书就想办法找我的事。我在山上砍了一些枯死了的树枝当柴烧,支书就说我破坏林业,还说破坏林业就是反革命,就这样多次揪斗我,把我和五类分子一样看待。我到法院告他,法院让我到公安局,我到公安局,他们叫我找县委,县委又叫我找公社,公社又让我找大队党支部,说:“党支部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党支部,可是公社、县上还不管呢,其他的大队干部能管了吗?我想不通,不知道哪里是讲理的地方,我该到哪里去伸冤?”

刘贽听到这样的事,心里很不平静。他说:“我可以替你写个大字报,也许县委领导要看,我只有这一个办法。”

老汉高兴地说:“行,行,我就是想让你给我写个大字报,出一出我心里这口气,让人们知道他到底是个啥东西?”

于是,刘贽替老汉写了一张《哪里是讲理的地方?》的大字报,在叙述了张海山老汉的遭遇之后,他写道:张海山老汉问我哪里是讲理的地方?我告诉他:人民法院。他摇了摇头,我又告诉他:公社、县委。他又摇了摇头,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了。再三苦思,现在究竟哪里是讲理的地方 ?忽然有一个发现:这里——贴大字报的地方,这不是一个讲理的地方吗?

新来Q县不久的县委张书记在处理刘贽问题时,曾表现出比其他干部更同情他。他看到刘贽这样的大字报,善意地对他说:“刘贽,你写这个大字报是不是说,Q县没有讲理的地方,就是你自己讲理?这不合适吧?”

刘贽说:“我认为,在Q县,广大人民都是讲理的,我并没有说只有我自己讲理。我说贴大字报的地方是讲理的地方,是因为写大字报要摆事实,讲道理,不能胡说八道,蛮不讲理的扣帽子打棍子。至于张海山老汉没有找到讲理的地方,听起来似乎令人吃惊,但这是事实。假如县委、或者法院、公安局把他的问题解决了,推翻了这个事实,我可以再写一张大字报,叫做:《张海山老汉找到了讲理的地方!》

张书记嘴张了几张,没有说什么走了。

《哪里是讲理的地方?》的大字报贴出去不久,有一次刘贽在城里,又有一个农民求他帮助写大字报。他的遭遇酷像刘贽自己的遭遇,而且也是一位退伍军人,刘贽当场答应他,并约定改日到他家里给他写大字报。

他叫韩全才,他的房子前五尺远的地方,被大队批给另一户社员盖房。因为他连续两年冬天在外面搞了几个月副业,被扣除了一千多斤口粮,还罚款四百多元,这事实固然有些罕见,但更使人费解的是,他多年来上访,光是中央接待部门给县、社来的催促、批示他们解决问题的信就有七封(中央部门对一个人的上访有七封信,当时刘贽觉得就早该解决了,岂知后来发现有的上访人得到更多的中央来信,却仍然解决不了问题),省的接待部门给县、社的信更多。这些信中要求县、社对韩全才的问题迅速予以妥善处理,然而问题总是解决不了。

刘贽感到气愤,他又以自己的名义写了一张《谁是青天大老爷?》的大字报,“我向苍天呼喊:谁是青天大老爷?”

麦收之后,有一天傍晚,刘贽家里又来了客人,是龙关公社革委会副主任赵春江,他在粮山大队驻队。他来找刘贽说:“粮山大队的群众要求你再上北京上访,代表群众去控告石忠明。他们说你去过几次,知道情况,又能写,又了解石忠明的许多违法事实,你去的路费,这次你不用担心,我也准备跟你一起去。”

刘贽听了,感激粮山大队群众对他的信任,也感激赵春江副主任对群众疾苦的关怀。在这一般干部总是躲着走的时期,他能迎着风浪,是难能可贵的。赵春江还写了石忠明强奸李树花的证明材料。因为他那天晚上去粮海开会,回来的很晚,在村里转了一圈,恰巧看见石忠明的丑行。他怕对女方不好,就没有声张。事后他和石忠明谈起这事,要他改正错误,而石忠明却因为揭了他的疮疤而恼恨他。

刘贽又回忆起,因为他回粮山时,赵春江让他在大队办公室住了一晚上,结果就被石忠明说成“与刘贽同流合污”,操纵他的侄儿(是大队团支部书记)带着几个人,对赵春江发动人身攻击,写大字报和大标语要赵春江滚出粮山,后来还发展到不给他派饭,原来其中还有这个原因呢!

刘贽听赵春江这样一说,他想:他第一次去北京时几乎是偷偷去的,没有一个人支持,自己也不敢声张,怕去不成。现在自己的问题解决了一些,但是粮山的问题还没有解决,群众要求我上访,我能推辞吗?但是他说,“赵主任,按说我不该推辞的,特别是你亲自来找我,不过说心里话,我对上访已经没有什么信心了。”

赵春江显然不相信上访无效,中央怎么会不管这样的问题呢?他说,咱们一起去吧,多找上几次,总是有希望的!

一九七四年六月二十八日早晨,刘贽和赵春江乘上了北去的列车。

这已经是刘贽第四次进京控告石忠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