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杀元神召唤虞姬:《把烦恼写在沙滩上》林清玄 《中国人之聪明》林语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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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中年人,年轻时追求的家庭事业都有了基础,但是却觉得生命空虚,感到彷徨而无奈,而且这种情况日渐严重,到后来不得不去看医生。

医生听完了他的陈述,说:“我开几个处方给你试试!”于是开了四贴药放在药袋里,对他说:“你明天九点钟以前独自到海边去,不要带报纸杂志,不要听广播,到了海边,分别在九点、十二点、三点和五点,依序各服用一贴药,你的病就可以治愈了。”

那位中年人半信半疑,但第二天还是依照医生的嘱咐来到海边,一走近海边,尤其是清晨,看到广大的海,心情为之清朗。

九点正,他打开第一帖药服用,里面没有药,只写了两个字“谛听”。他真的坐下来,谛听风的声音、海浪的声音,甚至听到自己心跳的节拍与大自然的节奏合在一起。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安静的坐下来听,因此感到身心都得到了清洗。

到了中午,他打开第二个处方,上面写着“回忆”两字。他开始从谛听外界的声音转回来,回想起自己从童年到少年的无忧快乐,想到青年时期创业的艰困,想到父母的慈爱,兄弟朋友的友谊,生命的力量与热情重新从他的内在燃烧起来。

下午三点,他打开第三贴药,上面写着“检讨你的动机”。他仔细地想起早年创业的时候,是为了服务人群、热诚地工作,等到了事业有成了,则只顾赚钱,失去了经营事业的喜悦,为了自身利益,则失去了对别人的关怀,想到这时,他已深有所悟。

到了黄昏的时候,他打开最后的处方,上面写着“把烦恼写在沙滩上”。他走到离海最近的沙滩,写下“烦恼”两个字,一波海浪产即淹没了他的“烦恼”,洗得沙上一片平坦。

当这个中年人回家的路上,再度恢复了生命的活力,他的空虚与彷徨也就治愈了。

这个故事是有一次深研禅学的郑石岩先生谈起关于高登(Arthur Gordon)亲身体验的故事。我一直很喜欢这个故事,因为它在本质上有许多与禅相近的东西。

“谛听”就是“观照”,是专心的听闻外在的声音,其实,“谛听”就是“观世音”,观世音虽是菩萨的名字,但人人都具有观世音的本质,只要肯谛听,观世音的本质就会被开发出来。

“回忆”就是“静虑”,是禅最原始的意涵,也是返观自心的初步功夫。观世音菩萨有另一个名号叫“观自在”,一个人若不能清楚自己成长的历程,如何能观自在呢?

“检讨你的动机”,动机就是身口意的“意”,在佛教里叫做“初发”,意即“初发的心”。一个人如果能时时把握初心,主掌意念,就能随心所欲不逾矩了。

“把烦恼写在沙滩上”,这是禅者的最重要关键,就是“放下”,我们的烦恼是来自执着,其实执着像是写在沙上的字,海水一冲就流走了,缘起性空才是一切的实相,能看到这一层,放下就没有什么难了。

禅并没有一定的形式与面貌,在用世的许多东西,都具有禅的一些特质,禅自然也不离开生活,如何深入于生活中得到崭新的悟,并有全生命的投入,这是禅的风味。

有一个禅宗的故事这样说,一位禅师与弟子外出,看到狐狸在追兔子。

“依据古代的传说,大部分清醒的兔子可以逃掉狐狸,这一只也可以。”师父说。

“不可能!”弟子回答,“狐狸跑得比兔子快!”

“但兔子将可避开狐狸!”师父仍然坚持已见。

“师父,您为什么如此肯定呢?”

“因为,狐狸是在追它的晚餐,免子是在逃命!”师父说。

可叹息的是,大部分人过日子都像狐狸追兔子,以致到了中年,筋疲力尽就放弃自己的晚餐,纵使有些人追到了晚餐,也会觉得花那么大的代价,才追到一只兔子感到懊丧。修行者的态度应该不是狐狸追兔子,而是兔子逃命,只有投入全副身心,向前奔驰飞跃,否则一个不留神,就会丧于狐口了。

在生命的“点”和“点”间,快如迅雷,没有一点空隙,甚至容不下思考,就有如兔子奔越逃命一样,我每想起这个禅的故事,就想到:兔子假如能逃过狐口,在喘息的时候,一定能见及生命的真意吧!

                                                                                    《中国人之聪明》林语堂

聪明系与糊涂相对而言。郑板桥曰:“难得糊涂”,“聪明难,由聪明转入糊涂为尤难”,此绝对聪明语,有中国人之精微处世哲学在焉。俗语曰:“聪明反为聪明误”,亦同此意。陈眉公曰:“惟有知足人,鼾鼾睡到晓,惟有偷闲人,憨憨直到老”,也绝顶聪明语也。故在中国,聪明与糊涂复合为一,而聪明之用处,除装糊涂外,别无足取。

中国人为世界最聪明之一民族,似不必多方引证。能发明麻将牌戏及九龙圈者,大概可称为聪明的民族。中国留学生每在欧美大学考试,名列前茅,是一证明。或谓此系由于天择,实非确论,盖留学者未必皆出类拔萃之辈,出洋多由家庭关系而已。以中国农工与西方同级者相比,亦不见弱于西方民族。此尚系题外问题。

惟中国人之聪明有西方绝不可及而最足称异者,即以聪明抹杀聪明之聪明。聪明糊涂合一之论也。仅见之吾国,而未见之西方。此种崇拜糊涂主义,即道家思想,发源于老庄。老庄固古今天下第一等聪明人,道德经五千言亦世界第一等聪明哲学。然聪明至此,已近老滑巨奸之哲学,不为天下先,则水远打不倒,盖老滑巨奸之哲学无疑。该中国人之聪明达到极顶处,转而见出聪明之害,乃退而守愚藏拙以全其身。又因聪明绝顶,看破一切,知“为”与“不为”无别,与其为而无效,何如不为以养吾生。只因此一着,中国文明乃由动转入静,主退,主守,主安分,主知足,而成为重持久不重进取,重和让不重战争之文明。

此种道理,自亦有其佳处。世上进化,诚不易言。熙熙攘攘,果何为者。何若“退一步想”知足常乐以求一心只安。此种观念贯入常人脑中时,即和让成为社会之美德。若“有福莫享尽,有势莫使尽”,以极精微之道也。

惟吾恐中国人虽聪明,善装糊涂,而终反为此种聪明所误。中国之积弱,即系聪明太过所致。世上究系糊涂者占便宜,抑系聪明者占便宜,抑系由聪明转入糊涂者占便宜,实未易言。热河之败,败于糊涂也。惟以聪明的糊涂观法,热河之失,何足轻重?此拾得和尚所谓“且过几年,你再看他”之观法。锦州之退,聪明所误也。使糊涂的白种人处于同样境地,虽明知兵力不敌,亦必背城借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与日人一战。夫玉碎瓦全,糊涂语也。以张学良之聪明,乃不位置。然则聪明是耶,糊涂是耶,中国人聪明耶,白种人聪明耶,吾诚不敢言。

无所知者,中国人既发明以聪明装糊涂之聪明的用处,乃亦常受此种绝顶聪明之亏。凡事过善于计算个人利害而自保,却难得一糊涂人肯勇敢任事,而国事乃不可为。吾读朱文公《政训》,见一节云:

今世士大夫,惟以苟且逐旋挨事过去为事。挨的过时且过。上下相咻以勿生事,不要理会事。且恁鹘突,才理会得分明,便做官不得。有人少负能声,及少经挫抑,则自悔其太惺惺了了,一切刻方为圆,随俗苟且,自道是年高见识长进…… 风俗如此,可畏可畏!

可见宋人已有此种毛病,不但“今世士大夫”然也。夫“刻方为圆”,不伤人感情,不辨是非,与世浮沉,而成一老滑巨奸,为个人计,固莫善于此,而为社会国家计,聪明乎?胡涂乎?则未易言。在中国多一见识长进人时,便是世上少一做事人时;多一聪明同胞时,便是国事走入一步黑甜乡时,举国皆鼾鼾睡到晓,憨憨直到老。举国皆人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之圣贤,而独无一失计之糊涂汉子。举国皆不吃眼前亏之好汉,而独无一肯吃亏之弱者,是国家之幸乎?是国家之幸乎?

然则中国人虽绝顶聪明,归根结蒂,仍是聪明反为聪明误。呜呼,吾焉得一位糊涂大汉而崇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