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交换校园纯色:玉蟾记(下)清 通元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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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枣核钉再抢素娥

  〔先声胡捣练〕调

  词曰:

  惊鸳鸯身固藏,怎知枭集又鸱张。双爪攫擒春补里,从今何日醒黄粱。

  赵怿思被洪猛吓出大病一场,几乎送命,近日才好,胡彪来问候。赵怿思说:“枣核钉,你还是真同我相好还是假同我相好?若是假相好,你办五个美人,实在教我心花儿都开了。若是真相好,我吃你的亏不少,第一次遇着童昆,打得我龟走鳖跑。第二次遇着蔡飞,即被一顿恶打,又仰视云端二美,看得吃不得。第三次遇着金龙,吓得我魂飞魄散。第四次遇着那个怪物,也不知是神也不知是鬼,我到今日还未知曾吓死是没有吓死。”枣核钉说:“大爷,这都是你姻缘不凑巧。事要寻出个起祸根苗。我还去把陈素娥找来替你消遣何如?”赵怿思说:“好极了。”枣核钉说:“这事容易,只要两、三人去就拈来了。我们去抢,你在家里就铺好床褥,当抢到家就行事,不要再生别故。”枣核钉带了人,走到陈奶奶家,不由分说,抢着素娥就走。陈奶奶在后喊叫,旁人不敢多嘴。枣核钉说:“陈素娥,你今日没处去了。”素娥大哭,一路行来不提。

  赵怿思在家收拾房屋,预备成亲。早有丫头秋兰报知严氏大奶奶:“如此如此。”人说是醋缸,他真是个醋缸。索兴标致,吃些醋还可,又奇丑奇陋,他的皮肤粗黑,搽了粉好是糁荞麦面。痘风眼边红疤里不时滴水。塌鼻子说话都不清楚。脸上扯麻子、拉麻子,通身一个整麻子。一张臭嘴,隔一丈远就闻得臭了。一双脚九寸长,妆了小脚,后跟拖了个大鸭蛋。只有一双打老公手却生得利害。听秋兰这句话,气冲牛斗,叫:“秋兰,捧了红漆棒头,随我到小乌龟那边去!”事有凑巧,枣核钉送素娥进来,大奶奶到了,看见素娥这等标致,羞惭更起妒心,骂枣核钉说:“你好大胆,瞒着我引诱小乌龟做这等事!”赵怿思听得大奶奶来,吓得一盒子抖,一盒子战。奶奶说:“小乌龟出来,跪在中间。我大奶奶也不过丑,难道就不中你这小乌龟意么?秋兰取捧头来。”赵怿思跪在地下磕头说“活观音菩萨,饶我小乌龟罢。”奶奶说:“你是愿打愿罚?“赵怿思说:“愿罚。”奶奶说:“就罚他跪一夜。”叫:“枣核钉,你要愿打就送你到仁和县打五十板。愿罚就罚你把天井里这堆狗屎吃下去。”枣核钉心里说:“赵怿思怕老婆是该的。我胡彪也是个生员,怎么怕这个恶婆娘?有个缘故,他是严嵩的孙女,世蕃的女儿。我若违拗他,他只要一句就把我家老胡子的兵部侍郎、总督军务都勾掉了。只好忍气吞声,把狗屎拈起来两下去罢。”枣核钉吃了狗屎,严氏大笑,笑得痘风眼里〔泪直〕淌,说:“饶你们罢。”叫:“秋兰捧了棒头,带着这女子到我房里来。”素娥自哭了一夜。

  次日,严氏起来说:“这丫头收在我房里顶好,但我一时要小乌龟到房里来走走,设若瞒着我与丫头偷个(口莹)皮,要惹我大奶奶又要作气。”叫:“赵雄,到街上寻个破落户赏了他去,省得在家中看守他。”赵雄领着去了。不一会,带了那破落户李蛮牛进来磕了严氏头,严氏说:“你是李蛮牛么?我这里有个丫头赏你带去。”李蛮牛叩谢,带了素娥出去,来到自己家中,忽然动了坏念头,说:“我自家一身一口还养活不来,那里禁得起又添个老婆吃饭?为今之计,骗他到院子里去,卖出些银钱,做做赌本。与其得美貌娇妻,不若多得几两银子受用。”此时李蛮牛虚情假意,问道:“小娘子,你是那里人?”素娥将前事说了一遍。李蛮牛说:“有这等可恶的事我送你回去。”素娥说:“大叔送我回家就是大恩人了。”便跪在地下磕头。李蛮牛说:“我去雇轿。”说着轿子到了,请素娥上轿。素娥不知奸计,抬到桃花院门头。李蛮牛走到轿前说:“小娘子,轿夫抬乏了,顿下来歇歇。我即刻就来。”李蛮牛走到院内,寻到院头,讲明身价,兑了银子出来。把素娥抬进院去,素娥方知是奸计,大哭起来。院妈儿说:“女儿子你在院内替我寻些银子,我就把你认做亲生女了。”素娥说:“那是万万不能的(口虐)。”妈儿说:“看你往哪里飞?”此时人哄讲和:“桃花院里买了个出色姑娘。”一个传十个,十个传百个。

  那枣核钉是个下流不堪的东西,听得这话,就带了五十两银子到院交与妈儿,妈儿来向素娥说:“你不依我,我就打你“素娥说:“就打死我也是不从的。”妈儿走出来说:“胡大爷,你硬到里边,他何敢不从?”枣核钉进来看见陈素娥说:“原来是你,怎样到这里来的?如今也没有童昆来救你了,也没有赵大奶奶来护你了。我那狗屎吃在肚了里,到今日见你又回过味来了。”素娥看见枣核钉,心中恨极。忽然想道:“今日也是没命了,与其徒死,不如假装从他,房中将狗才刺死以泄我忿。”因笑向说道:“胡大爷,事到其间,也是与大爷有缘。只得顺从了。”枣核钉说:“这才是的。”吩咐:“妈儿备酒席。今晚替素娥缠头。多买好酒来与我胡大爷开心。”素娥又暗想道:“只是手无寸铁,如何刺得死这狗才?”读者至此亦费踌躇,然素娥是个极聪明人,岂有想不出妙计来之理?

  且说他自西湖被抢之后,刻刻防身,衣服处处密缝。他就在这件事上想出奇计。因笑向妈儿说:“我今依你,从胡大爷只是我周身衣服缝得紧紧,晚间脱不下来。须得剪子拆开才好“妈儿说:“乖儿子,你既依我,没说要剪子,就是要刀也是有的。”随即到前面取了剪子,交素娥收好。妈儿办酒席去了刚到黄昏时分,酒席捧来,上好暖酒,素娥执壶,枣核钉快活极了,放量痛饮。已有九分醉,素娥说:“敬大爷一大碗,这叫做齐眉酒,是要讨吉利的。”枣核钉大笑,站起身来,接着大碗说:“我爱小娘子,小娘子也爱我。”把一大碗酒一口气吃下去,就撑持不住,跌倒在地。

  素娥说:“此时不动手等待何时?”就取了那把快剪子,望枣核钉刺来。这素娥是文弱女子,那里会杀人?剪子虽拿在手中,浑身都抖起来。头一剪子戳在枣核钉腮上,枣核钉大叫一声,用手扪着伤痕。第二剪戳在他大腿上,枣核钉又叫一声酒醉爬不起来,还在地下乱滚。素娥欲要三戳,全无力气,也就跌倒了。

  妈儿听得后面喊叫,连忙赶来,推开房门,走进来看见他们两人都跌倒在地,鲜血淋漓,吓得魂都没有,说:“陈素娥你不做生意也罢了,怎么杀死嫖客,冲我家了。”素娥虽跌倒心里明白,说:“杀人偿命,断不连累你院中。”妈儿来看枣核钉,说:“造化,造化!虽受剪伤,尚不在制命穴道。”枣核钉被这两戳,酒也醒了一大半,喊道:“了不得,了不得!婊子杀嫖客,千古未有的奇事!妈儿快送信我家,抬到仁和县验伤,把这贱人剁他万刀。”顷刻胡家人就把枣核钉抬去报案了。

第二十九回 陈素娥落院刺胡

  〔先声金络索〕

  词曰:

  啼腮少断痕,病靥多重晕。一线残躯,硬把三图进。冤哉此际身啮如蚊,不怕夜来不露筋。灾多勾了前生孽,劫尽堪为后世因。天已定,从来烈女似忠臣。忿极杀机新。今日事,为何人。

  枣核钉抬到仁和县衙门验伤,妈儿已带素娥来伺候听审。滑知县验过,叫书办填写伤单。

  伤单:

  浙江杭州府仁和县正堂滑

  检验伤痕二处,开列于左:

  一剪口戳伤左腮,宽一寸一分,长一寸五分,深穿通腮。

  一剪口戳伤右腮面,宽一寸三分,长一寸五分,深二寸六分。

  验明伤单是实。

  滑知县用过朱印入卷。凶器寄库。

  浙江仁和县正堂滑

  剪伤二处,验明提讯,事据生员胡彪禀云:称在桃花院宿娼,被院妓陈素娥用剪戳伤等因。当堂验明伤痕是实。仰原差持票即提人证质讯。限即日提到,无得玩延。速速须至票者。

  计开

  陈素娥(持剪人)胡彪(被伤人)

  尤氏(开院人)王升(坊保)

  年月日原差李贵

  张和

  原差李贵跪禀

  大爷台下:陈素娥一案,身奉票提到。伏乞消票。

  批:午堂听审,票消。

  滑知县坐堂,叫原差带陈素娥过来,答:“是。陈素娥当面。”滑知县说:“陈素娥,你因何用剪戳伤胡彪?从直招来“素娥说:“是。难女子本有受聘之夫,误落奸人之手,卖在桃花院里。妈儿逼贞为妓,正遇仇人胡彪入室。”滑知县说:“住了。你小小一个女子,怎么就有仇人?”素娥听滑知县官问他,就大哭起来,说:“嗳呀,爷爷,这胡彪绰号枣核钉,是个大恶人。去年在西湖上唆动赵怿思抢我过船,幸遇英雄救出虎口。今又抢我送到赵家。那赵家冢妇严氏把我赏了李蛮牛李蛮牛卖我到院。难女子早办一死,就将胡彪灌醉,用剪戳伤是实。情愿领罪。”滑知县说:“带妈儿尤氏。”差答:“是尤氏当面。”滑知县说:“尤氏,你为甚么逼素娥为妓?”尤氏说:“陈素娥与胡彪饮酒为欢,情愿接客的。”滑知县说:“既是情愿,又何以戳伤胡彪?你逼贞显然,还在这里抵赖。掌嘴!”尤氏说:“求太爷开恩。小妇人逼贞是实。”滑知县说:“带胡彪。”差答:“是。胡彪当面。”滑知县说:“胡彪,你既是一个生员,怎么不守卧碑,胆敢宿娼?身虽被伤,不端士行。本县是要详革的。”叫:“原差将陈素娥、尤氏交官媒收管。管押胡彪候详发落。”滑知县退堂,吩咐承行书办速备详文。枣核钉暗暗着人到赵怿思家说明案由,请他设法。

  赵怿思听是陈素娥,即刻着家丁拿帖,到仁和县,替枣核钉说情。又嘱滑知县拘押陈素娥,捺捺他的傲性,不可难为他

  这滑知县原是进士出身,甚属精明,即如此案断得颇公。

  只因是赵文华的门生,被赵怿思嘱住,不敢不依他。就免了详文,改了堂断。

  却来了一位新任杭州府,任应龙大老爷,为人清廉刚正,从不依附权奸。即日放告,陈保元当堂喊禀,补词将案情叙明任知府批亲提究办。胡彪着急,又来求赵怿思。赵怿思不敢到任知府衙门讨情,只得在抚院衙门送了一千两银子,与管杭州府三书班,就把任大老爷与嘉兴府知府对调。这嘉兴府知府汪学金又是赵文华的门生,为人迥不如滑大生。虽照前批亲提,把“究办”二字改为“核证”,于此案中有上下其手之意了。

  这一日府审,汪知府堂断说:“胡彪身受戳伤,从宽免究妈儿尤氏不准开院。陈素娥身为标妓,胆敢用剪戳人,发官媒卖。陈保元年未成丁,姑宽免责释放。结案。”

  此时胡彪伤痕已痊,来向赵怿思说:“陈素娥发官媒卖,大爷何不拿几两银子买他家来。是当官的了,怕他敢不从?”

  赵怿思说:“就托老兄替我妥办。”胡彪到官媒家兑了银子,买素娥送到赵怿思家中。

  谁知素娥在官媒家受了些了污秽之气,遍身起了疔疮,流脓淌血,腥臭逼人。赵怿思看见素娥这等光景,他那邪心还未曾绝。说:“送他到后园空房内养息几日。等到疔疮全好,再放他家来。”家丁送素娥到后园去,早有丫环报知赵怿思之妹丽贞小姐。这丽贞小姐虽生在赵家,却没有他父兄气习,说:

  “陈素娥与我素昧平生。我不知心中何以恋恋不舍。这也自奇了。乳娘你去为我致意陈姑娘,说:‘小姐丽贞拜上,请放宽心,好好养病。暇中还要亲来看你。’”乳娘到陈素娥床前,将小姐话一一说与素娥知道。素娥大哭,说:“乳娘奶奶,请你回复小姐,替我拜谢。后来倘有好处,没世不忘小姐之恩。“此后饮食茶汤,皆是小姐命乳娘照管。

  那一日乳娘叫:“陈姑娘,我家小姐亲来瞧你。”素娥说“小姐恩三生难报。只是我房中味臭难当,请小姐回避罢。”小姐已进房来,叫:“陈姑娘受苦了。”素娥哭说:“小姐贵步到此,何以与难女有缘?”丽贞说:“陈姑娘,我一闻你的姓名心中就难舍。连我也不自知。”小姐坐在素娥床边安慰他一番。素娥说:“小姐,这里污秽不堪,有亵小姐,请便罢。“丽贞问乳娘:“你可闻得甚么?”乳娘说:“有些腥臭。”丽贞说:“我绝无所闻。这是该因有缘了。陈姑娘,你可将从前受难原由说与我听听。”素娥就从岳庙进香说起,又将洪昆聘他的玉蟾蜍拿与丽贞看,说:“我剪戳胡彪专为洪郎守节。“丽贞听说一阵心酸,也就垂下泪来了,说:“贤姐姐,你是个贞烈贤女,可敬,可敬!我欲与姐姐结盟为姊妹,未知肯允否?”素娥说:“难女何敢?”丽贞说:“你这样节义之人我还高攀不起,务求俯允,不可过谦。”素娥说:“既蒙不弃,遵命就是。”写了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辰的盟书,对天发誓。素娥在后园,幸赖丽贞调护,还是灾星未退,疔疮不愈一则阻赵怿思的淫念,一则除严氏的妒心。直等到洪昆复姓,十二缘遇全,荣妇大会,魔难方除。此都是通元子全贞保节的妙法神谋。

第三十回 美洪昆北游楼会

  〔先声鲍老催〕调

  词曰:

  豺门排闼,救出累囚。无处纳,天台误入刘郎约。男多貌、女多才,红绳缚,真如一对鸳鸯浴,但少银河桥驾鹊。鱼比目,渊难跃。

  小妹救出蔡飞、洪昆,连夜蔡飞与小妹南回台州。洪昆一人向北行到苏州。虽系故土,当日张洪带他逃走时他三岁,那里还记得家门?况又不敢明言往事,只得住在饭店,越觉凄凉。

  因闲步后院消闷,看见西边高楼墙一座,窗内露出一美人,这是蒋府,美人是蒋佩香小姐。娇女、俊郎上下相望,洪昆遂有爱怜之意。佩香亦生爱慕之情。彼此正在留连,忽听楼上丫环说:“小姐用茶。”那美人用手推上窗板去了。洪昆念恋不舍,端立墙下等候。

  等到红日西沉,一钩月上,那楼上美人又开窗向下一望,见洪昆仍站在此,情意越觉依依。洪昆向楼窗作了一揖,低声问:“小姐尊姓?”那美人摇头不说话。竖二指,手一挥,又推上窗板而去。小姐摇头者,心里说:“不必问我姓。”竖二指者,说:“我兄弟心狠得很。”用手一挥者,说:“你到别处去罢。”洪昆就自会了意,心里说:“摇头者,教我不必住在客寓。竖二指者,约我二更时分相会。用手一挥者,叫我绕出店门,走他后门进去。多谢小姐。小生断不失信。”说毕转身到寓,用了晚饭。此时已有更余。吩咐店小二说:“我出去会个朋友,今就不回来了。”洪昆把要紧之物收在店中,走出店门,从前街绕到后街,却好到了蒋府花园后门。见园丁吃过酒,去到混堂洗澡,就忘却关门。洪昆至此,看见园门大开,更信是约他来的。直走进园中,弯弯曲曲来到蝴蝶厅边。去小姐后楼不远,只听楼上琴声传出雅调欲流。洪昆情何不自禁。

  那佩香小姐自见洪昆之后,神情恍惚,如在目前。心中想道:“世上竟有此美少年。倘有结錞之好,也不辜负了此身。

  “因援琴而歌之。诗曰:

  花似六郎郎似花,翩翩浊世认谁家。

  公子有貌才何若,红线牵时应不差。

  生当炉耻学卓文君,但有琴心孰与闻?

  此夜曲终人不见,恨无神力引氤氲。

  小姐弹琴甫毕,良夜兴怀,无限深情,凝思默默。洪昆寻声而至,已见楼门。捻着脚步上了楼梯,正值丫环垂头而睡之时,小姐一人独坐,情绪百端,那里知道有人上楼来。猛然抬头,忽见洪昆,吃了一惊。又定神再看,认得是日间在楼墙外之人,又喜又怕,又羞又疑,说:“相公人何处来的?”洪昆答道:“小生不敢爽约,从后园门来的。”佩香小姐红了脸说“谁约你来?”洪昆说:“小姐在楼上窗中摇头、竖指、挥手皆是约我的。不然何以园门洞开,全无阻挡呢?”小姐说:“嗳哟!相公误会意了。快些出去。奴家兄嫂不近人情,倘被他们知道,性命难全。”洪昆说:“小生已到此,万望小姐救我若出去遇着人,就当贼打死。与其死在园中,不如死在楼上罢“小姐无可奈何,只得说:“也罢,相公且暂住一宵。明日定要设法出去的(口虐)。”洪昆笑说:“这才是倒屣迎宾之意如何下起逐客之令来么?”小姐说:“此事也瞒不得丫环的。

  “叫“玉兰醒来。”玉兰打个呵欠说:“小姐还未曾安歇么?

  “指着洪昆说:“这位相公那里来的,难道是个姑爷不曾?”

  洪昆笑道:“全仗小娘子大力玉成之。”小姐就把前后事都说与玉兰知道。玉兰说:“看来此事真是错中又错,天定姻缘。

  小婢子看这位相公有如此美貌,必有妙才。小姐若把终身许他真个是鸳鸯比翼凤凰同巢了。况大爷、大娘性情乖张,就代小姐择婿,未必有此才貌双全之人。小姐如许了,玉兰情愿做媒人,代写庚帖。”小姐点点头。玉兰取了红柬,写成坤造在下首,洪昆看帖说:“妙极,妙极!小生生辰也是一样。”因取笔写乾造在上首:

  乾造男宫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建生。

  坤造女宫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建生。

  玉兰取了庚帖,递与洪昆,问:相公尊姓大名?”洪昆说“小生姓洪名昆。”玉兰说:“洪姑爷可有聘礼么?”洪昆说“有。”因取出第七个玉蟾蜍,交与佩香小姐。洪昆又把他的事情说与小姐知道。

  此时已交四鼓,更夫来到楼下,听得楼上有男子声音,走来告知蒋大爷。那蒋大是个粗汉,听得此事大怒,叫:“大娘子,我同你去将这贱人捉住捆起。”带了数十男妇家人,一直上楼。小姐听是兄嫂来,吓得魂不附体,说:“洪郎不好了!

  你我皆没命了!”放声大哭。那蒋大夫妇早到楼中。小姐跪在楼板哀求兄嫂。蒋大与佩香同胞兄妹,见他哀求,意遂软几分下来。这蒋大之妻性情十分残毒,向蒋大说:“你妹子做这等无耻的事,反男人藏在楼上,你反消了气。真是个此道了。”

  将大被他妻子一逼,叫:“家人快拿绳捆将起来。”开了后园门,两人抬一个,直到溜水河边,往下一丢。可怜佩香、洪昆二人,性命不知如何。

第三十一回 高玉英嘉偶受蟾

  〔先声字字双〕调

  词曰:

  双鱼比目委波流,波流。顺逆东西各自游,自游。岂有丝纶必上钩,上钩。脱渊得活已消愁,消愁。

  家丁将佩香小姐、洪昆相公投于溜水河中。洪昆逆流而上,佩香顺流而下,真似洞庭水,风分来去帆。佩香淌了半里路,上游头来了一只大官船,桅竿上扯了一面大蓝绸旗,红字写:“原任户部尚书”。这位大人姓刘名体乾,在任时,宫内供寝多费用,取太仓银布、珍珠、黄绿玉诸物。体乾抗蔬谏争,忤了嘉靖皇帝,旨意勒令休致。雇船归里。这一日有卯未辰初时候,同夫人戴氏坐在船中说:“下官与夫人年皆五旬以外,未生子女。而今归家,虽有族中子侄,何能如亲生儿子?”两人谈到苦处,不觉泪下。

  忽有随班进舱禀:“大人,船旁有一女子浮在水面,尚未淹毙。”刘大人说:“速救起来。”答:“是。”少一会,两水手将佩香抬进船舱,夫人吩咐:“解开捆绳,将我衣服替他换了。”丫环服侍换了湿衣,拜谢刘大人。问:“你是谁家女子,为何被捆,说与我两人知道。”佩香说:“奴家姓蒋,父亲是原任吏部左侍郎蒋暹。”刘大人说:“令尊翁是我进士同年。”佩香又说:“父母辞世,依栖兄嫂。兄嫂平日性情残毒昨夜硬将奴家捆绑起来投于河内。若有别情,断无衣服齐全之理。”夫人说:“此言有理。这样说来,是一位小姐了。”刘大人说:“蒋小姐年侄女,我老夫妇未曾生育,欲收你做义女不知你可肯么?”佩香说:“年伯、年伯母二们大人不弃,情愿膝下瞻依。父亲、母亲请上,受女孩儿百拜。”刘大人与夫人说:“我儿,罢了。”又问道:“儿年未及笄,曾受过聘么?”佩香低头未答,因暗想道:“若是说明楼会洪郎,殊非闺中雅事,只好隐瞒过去罢。”刘大人见佩香不答,向夫人说:“女孩儿害羞,想是未曾受过聘呢。”佩香在船上把玉蟾蜍暗暗藏在身边。刘大人夫妇不知道此物,到后来拒媒之时,方才说出受过洪郎之聘。此时丫环服侍夫人、小姐坐在房舱,刘大人吩咐开船不提。

  再说洪昆在水中反向上流头淌,也淌了半里之路,正泊在高家门首。先是,一月之前通元子算明洪昆将遭水厄,驾了云头来到高家门首。摆下蒲团化缘。高奶奶出来说:“炼师化甚么?”通元子看见高奶奶说:“贫道不化甚么,只有诗谶一首奉赠。”

  诗曰:

  岂必浮槎日月边, 娥凌水笑嫣然。

  一钓钓得金鳌起,应受蟾蜍八洞天。

  通元子将诗递与高奶奶,起身而去。高奶奶不解诗中之意拿与玉英瞧。玉英念毕,说:“前三句意可解,只是后一句‘应受蟾蜍八洞天’意不得明白。留为后验罢。”到了这一日早起,玉英随母亲到河边浣纱,见逆流水淌一少年人来。母女将他救起,解去捆绳,请到家中换了衣服。洪昆把庚帖晒在天井凳上。高奶奶看见,粗识得几字,只是男女庚帖,同年同月同日同时,就呼玉英说:“好奇事,怎么这庚帖上男女皆与你的生辰相同?”玉英说:“母亲,你先问他来由。”高奶奶问道“相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怎样人家,细细说与我听。”洪昆说:“小生姓洪名昆,寄籍浙江,三岁时曾有一道士赠我十二个玉蟾蜍,他说我的姻缘都在这些玉蟾蜍上。”高奶奶向玉英说:“诗中‘蟾蜍’二字莫不是应在此人身上么?”玉英说“‘八洞天’始终不明白。”洪昆又把六美奇遇说出:“惟此次与蒋佩香小姐联姻,小生实属误入桃源,丫环玉兰代写此庚帖。”高奶奶说:“可是原任吏部左侍郎蒋大人的小姐么?”答:“正是。”高奶奶说:“佩香小姐也与相公联姻了?”洪昆答:“是。不料他兄嫂无情,闯上楼来,将我们两人捆起,投于大河。小生幸蒙奶奶救起,但不知佩香小姐何如。”高奶奶说:“既是天定姻缘,自然有救。连蒋小姐共成七美之义。“向玉英说:“诗中‘八洞天’三字显然在孩儿身上。”高奶奶取出诗谶递与洪昆看,说:“相公姻缘皆是天定,看这诗谶小女想必亦在其列。老妇愿以小女敬奉箕帚,未知相公可允否?”洪昆说:“既蒙不弃,敢不谨遵。”因取出第八个玉蟾蜍递与玉英手中。高奶奶到厨中办早膳去了,玉英陪洪昆谈今论古,口若悬河。那端庄静逸的性情,颇有大家风度。洪昆作诗一首赠之。

  诗曰:

  咏絮题纨擅妙才,居然钟郝大家来。

  仙风更觉飘飘举,应是吹箫弄玉台。

  玉英说:“洪郎,尊作俊逸清新,直追庾鲍。奴家也有拙作奉和,谨步原韵。”

  诗曰:

  潘岳丰姿司马才,蓝桥不是尾生来。

  洞天第八春风好,次第依依玉镜台。

  洪昆说:“小娘子尊作,诗有仙心,不减李青莲之句。”彼此唱和已毕,遂将二诗用花笺抄成。适高奶奶办了早膳来,说:“请贤婿用饭。”高奶奶、玉英奉陪。正吃饭时,有许多恶少闹进门来,说:“高奶奶,你家存留面生可疑之人。玉英与这个少年人坐在一桌吃饭,必有别情。我们扭他去禀官。不然就写几百两银子笔据才能甘心。”高奶奶被这班恶少闹得没法,洪昆说:“我是浮水而来,那里有银子?”那些恶少说:

  “既没有银子,扯他去见官。”

  正闹之间,惊动隔壁邻居申老爷。这申老爷是翰林学士。丁艰在家。听得高邻吵闹,走来问:“甚么事?”高奶奶说:“申老爷,我家小婿洪昆在此吃饭,他们就讹诈。”申老爷劝这些恶少说:“列位不要闹,他自家女婿有何官禀,可以散罢“众看见申老爷来,有些惧怕,也就不闹了,说道:“申老爷吩咐,我们散罢。”申老爷看见洪昆天骨开张,丰神俊秀,又见桌上诗稿,知是洪昆与玉英唱和之作,说:“洪先生有此奇才,必是非常之人。请到舍下少坐片刻何如?”洪昆说:“晚生正要拜府。”二人同行,来到申府。见礼已毕,申老爷唤出公子申鸿渐相会洪昆。这申鸿渐是个聪明伶俐后生,才十六岁见过洪昆,甚是欢喜。申老爷说:“小儿年幼,学问文章要望先生指示。”洪昆说:“不敢。小侄就与令郎约为兄弟,奉陪读书何如?”申老爷说:“好极了。”洪昆不时到岳家走走,平时都住在申府不提。

第三十二回 枣核钉考黜褫衿

  〔先声月上海棠〕调

  词曰:

  取齐牌岁考,专褫劣秀才。点名三炮响,惊心似雷嗐,诌出几句文字,早把璧谢帖上。写了个生员一枚,寂悄悄门斗跑来。请相公,发落辕门大门。

  “在下顾升,系仁和县学世传门斗的便是。昨日学宪行文到府,府行到学,择于本月二十日取齐杭州府属文武生童,行岁考事。伙计们刷印红条,你们下乡送信,我送信城里。学院文书按临,门斗两腿不停。老师差催贽敬,相公都念诗云。来此是枣核钉胡相公府上。先走进去送信。胡相公收拾补廪罢,本月二十日岁考取齐。”胡彪说:“不好了!我去年在西湖被童昆踩得尿屎直淌,今日听岁考信,尿屎又淌出来了。”顾升笑道:“胡相公,你后门是通过的条熟路,该松的,怎么前门也松?想是这岁考定要通门路的。告辞了。”

  枣核钉送他出去,转过身来说:“老胡子,老胡子,何苦把白花花的银子替我纳这个酸不酸辣不辣的秀才!到如今教我掼也掼不的,摔又摔不的。偏偏遇着这个作孽的宗师,比五阎王还狠些。不准告病,不准告游。钱是一文不要,只要我枣核钉去挨岁考。我吊起大腿来,连一滴黑墨水都没有,如何是好?有了,刚才顾升说岁考定要通门路的,这句话颇有滋味。我去与他商量。”走到学里说:“老升在家?”顾升走到门外,见枣核钉说:“胡相公,学院不日就到,你不在家抱佛脚,来此何干?”枣核钉说:“我来抱老升的脚。”顾升笑道:“胡相公,你抱我的脚无益,何不去抱赵怿思大爷的粗腿?”胡彪说:“休得取笑。有要事相商。你在学当门斗多年,那个碗儿大、那个盘儿小你都知道。我枣核钉不会做文章,你是晓得的。烦你替我设个法,重重谢你。”顾升说:“胡相公,你拿出八百两银子来,我到砚房办个割卷面法儿,包管你取一等第一名。”

  胡彪大喜说:“明日交银不可误事。”顾升一面妥办去了。学宪上院相牌朱笔标“七月廿四日仁和县学诸生齐集辕门听点。”且说陈保元自洪昆去后,在家读书,已入仁和县学生员。这一日同胡彪进院考试,交卷砚房,就把陈保元的卷面割了,安在胡彪卷上。又把胡彪卷面割了,安在陈保元卷上。学院不知书班舞弊,凭文发案,廿六日,案贴在照壁墙上,取得仁和县学一等第一名生员胡彪,又写六等生员一名陈保元。案才贴出,生童大哗,都要闹上辕门与学宪讲理。老师再三劝谕说:“诸位年兄请散。我明日具禀申明就是了。”顾升出了案单说:“宗师昨日初开考,等第何妨任颠倒。门斗报条拿在手,直朝案首寓中跑。胡相公,你是一等第一名,先拿喜酒来吃。”枣核钉说:“尽你一醉。”此时寓中热闹,也有要喜酒吃的,也有讨文稿看的。枣核钉暗想:“虽然是作弊出来,当下也要瞒过人才好。文章原是假中假,羊代牛灾羊更哑。纵使无才骄且吝,装成狂态才风雅。列位,我胡彪取了批首,尚非得意之文前日在院信手一挥,先交喜卷。头题做的是‘若有一个臣断断次题做的是‘斗筲之人也何足算’,诗题做的是‘薄采其芹水思乐泮’。弄了些偷天换日的手段,骗了个一等第一的老大将来,举人、进士都在我荷包里面。纤纤案首何足为奇。”

  这胡彪本住城内,因去考棚甚远,就近住了小寓。所以人都在寓中贺喜。再讲老师写了手本到辕投递。

  手本:

  仁和县教谕谢雍谨禀

  督学部院大人台下:敬禀者,文章华国,才凝人林,德行淑身,品端士习。水镜原无私照,门墙贵有清阴。伏以案发取名,士心不服。风闻街市,议论沸腾。云称:“胡彪不守卧碑宿娼有案,今乃列在一等一名。陈保元年少学优,力修士行,今乃黜为六等生员。”等语。卑学惟恐藻鉴不真,冰操自玷,一毫弊窦绝风清两卷,文词难雪亮,弃取多乖。舆情莫协,不得不据实申明。恭请

  大宪大人面试两生,再分优劣。上禀。

  批:廿八日,仰该学传谕胡彪、陈保元赴辕,先行发落,速速。

  次日,老师差门斗传到两生,在辕伺候。门开三炮,学院升堂,点名已毕,说:“今日出题复试胡、陈二生。”胡彪说“朝廷公令,三年一次岁考。大人是要考二次了。生员不敢违旨遵命。”学院说:“两生员把正场文字背了本部院听。”陈保元应声背出。学院说:“胡彪,怎么你的正场文字陈保元背来?”胡彪说:“你把生员文稿要去念熟,所以一字无讹。生员不用背了。”学院说:“你不愿复试,又不背文。吩咐提调官备卷二本。”书班呈郑,学院唤陈保元说:“你领卷一本,默写正场文全篇。”唤胡彪说:“你领卷一本,并正场卷一本对抄来,好验笔迹。”陈保元默写交卷,胡彪说:“生员正场写卷腕力用伤,今日手爪甚疼,不能动笔。”学院大怒说:“三件事你皆不遵,显然作弊。取大刑过来!”皂隶们褫去胡彪衣衿,上了大刑。“快些招来!”胡彪说:“生员第一名是大人取定的,不知甚么作弊。”学院吩咐:“收绳。”皂隶将绳一紧,枣核钉大叫说:“嗳呀!疼得没命了!求大人松绳,我直招就是了。”吩咐皂隶松了绳,枣核钉说:“生员交八百两银子与门斗顾升,他替我办的。”学院随即拿顾升。顾升跪禀说:“小的赃银二百两,送了六百两银了与砚房查铭,托他把陈保元、胡彪的卷面割了对换。这是实情。求恩。”查铭跪禀说:“书班该死,还求治罪。”学院说:“此案理当奏办。本部院爱陈保元之才,不肯拖累他,就此处结。胡彪当堂笞革,拖下重责三十板。”打过放起,学院说:“怎么立而不跪?”

  胡彪说:“《论语》有云‘三十而立。’”学院怒骂道:“侮圣人之言,无耻的狗才,赶出去!顾升革去门斗,查铭革去书班,每人重责四十板。仰提调官严追八百两赃银,给与陈保元以作膏火之费。顾、查二犯赃银缴完,每人再责四十板,解交本县收管结案。”

第三十三回 秦彩鸾游园入梦

  〔先声小蓬莱〕调

  词曰:

  绮阁香闺春梦,情深不是凰求凤。枕上游仙,氤氲神送,染成病重。

  扬州府城东门内有一位秦朝栋老爷,他现任京畿道监察御史。夫人吕氏,生子宝玉,随父在京。生女彩鸾,随母在家,年已十七,尚未择婿。这一日,是八月中秋,园中丹桂大开,夫人唤园丁打扫园亭,与小姐赏花玩月。厨中备了酒席。花园一路都摆的琉璃地照灯架,弯弯曲曲约有数百张。四名丫环提了大红宫纱灯引导,夫人、小姐、铃儿随在后。来到桂花亭上灯烛辉煌,酒肴丰盛。四处亭台廊榭,各样灯球对过,听秋馆里挂的五彩络索玻璃灯,内有美女十六名,皆是仙姬打扮,蝶舞莺歌,光明如昼,不减《霓裳羽衣》之曲,再见太真也。

  歌曰:

  月明如水浸中庭,参横藻荇,只少纹流叠叠.韵发泠泠。

  遥见凌波仙子,几认做鼓瑟湘灵。嫦娥今夜佳期梦,休要说是银烛秋光冷画屏,折桂人来呼殿撰,呼殿撰,茑萝松柏共长青

  听秋馆里歌舞已毕,小姐说:“母亲,世传后羿之妻窃药奔月,又传吴刚在月中斫杜,未知孰是?”夫人说:“这都是后人附会之词。惟有李相国乡试时吟诗云:‘桂花香插少年头‘句,意味深长。”小姐说:“这句诗清华名贵,不减宋之王沂公《咏梅花诗》云:‘而今未问和羹事,先向百花头上开’的妙处。母亲,夜深了,请回去罢。”夫人说:“孩儿随我来“丫环持了手照灯球,小姐送夫人上楼,少坐片时,谈了几句闲话。夫人唤丫环送小姐到后楼安歇。小姐告辞,来至后楼,丫环泡了茶来。小姐用茶,卸妆,收拾就寝。灯还未灭,双眼矇眬,梦见一美少年走进楼房。小姐问道:“客从何来?”这位少年说:“小生洪昆,家住浙江杭州府,来此访友,路经园外,听得历历莺喉,虽无李暮钱笛,也从墙外窃闻。月光皎洁乘兴而来,欲为小姐破寂。”小姐说:“多谢洪郎。奴家随母在园赏花玩月,不知尊客到此,有失远迎,伏乞如罪。洪郎头戴桂花,奴家触景兴怀,适才家母在园中述李相国诗云:‘桂花香插少年头’之句,颇觉有情。今即以此句为题,敢请洪郎作诗一首。”洪昆说:“小生下里巴人之曲,何足吟咏高楼。

  “小姐说:“不必过谦。”洪昆说:“如此,就献丑了。”

  诗曰:

  桂花香插少年头,此夜蟾宫特地游。

  更有玉蟾持赠处,嫦娥含笑倚琼楼。

  小姐说:“承教了。李谪仙之才不可多得。”洪昆说“小生抛砖引玉,还望小姐俯赐和章。”彩鸾说:“奴家效颦,幸勿见哂。”

  诗曰:

  桂花香插少年头,不是三郎月里游。

  他日凭君拈笔手,天衢五凤造成楼。

  洪昆说:“小姐尊作英姿飒爽,自是闺阁中丈夫。虽谢道蕴亦不能及。”彩鸾说:“过蒙奖誉了。”二人正欲再叙寒温忽听楼下喧嚷之声,有人高叫说:“洪老爷中了状元,头报领赏。”小姐一惊而醒,乃是一场佳梦。此时已交四更,彩鸾梦既惊回,那里还睡得熟。直到纱窗露出晨光,即唤铃儿起来,说:“我宿酒初醒,觉得口干,你去取了茶来吃。”铃儿取茶来说:“小姐请茶。”彩鸾说:“我又怕吃茶了。铃儿,我精神欠爽,莫不是昨日在园中受些风露么?你禀知夫人去。”铃儿到夫人楼上说:“小姐今日欠安。”夫人说:“快去请徐先生诊视。”这医生姓徐名寿,世是秦府包在家中,一请即至。

  夫人随即到小姐楼上。小姐梳洗已毕,徐先生上楼来,请过夫人安,就替小姐诊脉,说:“小姐微有感冒,服发散药一剂即愈。”方开人参败毒散。徐先生告辞下楼,家人打药煎好,捧来递与铃儿,铃儿说:“小姐用药。”小姐服药后,盖好了被直睡到晚,出了一身汗,神气较清。夫人说:“孩儿保重。我明日来看你。”小姐说:“母亲放心,今夜若不添病,可保无虞。”到了次日天明,虽未添病,而神气昏沉。夫人来看时,小姐请过安,语言就不甚伦类。夫人又吩咐请徐先生来诊脉,开方服药,病就不除,一连四、五日,只是饮食不思,迷迷昏睡,形容消瘦,不能起床。

  至二十一日病势更重。夫人刻刻不离。小姐猛然惊醒,叫“母亲,孩儿有件心事要说明才好。”欲言又止,两眼泪流。夫人说:“儿呀,为娘的面前有何不可说的话?但说不妨。”小姐说:“母亲,孩儿病难得愈,只好明说了。孩儿自中秋节在花园玩月而归,夜间忽梦一美少年,头戴桂花,玉色绣花方巾,桃红绫窄摆鹅黄镶鞋,来至楼中。孩儿问:‘客从何来?‘他说:‘小生洪昆,家住杭州,来此访友。因小姐玩月而回,特来为小姐破寂。’孩儿说:‘多谢洪郎。’见他插着桂花,因记母亲所述李相国诗云:‘桂花香插少年头’之句,即以此句为题,请洪作诗一首,孩儿和他一首。吟咏方终,忽闻楼下喧嚷之声,有人高叫说:‘洪老爷中了状元,头报领赏。’那时孩儿大喜惊醒,不见洪郎,乃是一场南柯幻梦,遂成此疾。至今眼中常有所见,梦中诗尚记得。想是前身未了之缘,孩儿所以知病不能够了。”言毕大哭。夫人亦大哭说:“儿呀,不必悲伤,明日为娘的到华佗庙进香许愿,替你求一仙方。且去访洪昆消息。神医赐药,或者得好亦未可知。你还宜保重。”夫人到晚间说:“铃儿,服侍小姐。再叫乳娘替你来做伴。我到前楼收拾明日进香。”小姐唤:“丫环,送夫人下楼。”便唤铃儿说:“我与你虽是主婢,就同姊妹一般。才间说与夫人话你都听得明白。这天长地久之恨何日能忘。洪郎,洪郎。我与你未了今世之缘,还要订来生之约。铃儿,我死之后,你把洪郎原唱之诗贴在柩前上首,把我和韵之诗贴在下首。就当做挽章罢。”说毕又哭。铃儿说:“小姐,事必有因。既然梦见将来必结姻缘。”小姐把头点了几点,乳娘来问小姐说:“你连日病好些么?”小姐说:“一天狠是一天,万万不得好了。只是你抚养之恩未曾报得。”又哭起来了。乳娘说:“吉人天相,小姐放心。还是保重要紧。”再说夫人回到前楼,叫丫环吩咐家丁预备香烛,次日大早到华佗庙进香。

第三十四回 华佗庙梦引宿因

  〔先声卜算子〕调

  词曰:

  秋浸月波凉,病似花枝瘦。极目烟中百尺楼,人在楼中否?氤氲引镜魂,窈窕牵丝手。琥珀红丸赋此情,情更浓于酒。

  洪昆在申府住了月余,与申鸿渐据今考古,相得甚欢。这一日鸿渐有事不在书斋,他忽然想起童昆,自言自语说道:“贤弟,自从杭州分别,各遭磨难。必是张、曹二姓劫运未终,不知何年才有个出头日子?”因此垂泪。申公子走来看见,问“先生何事悲伤?”洪昆说:“我有一盟弟叫做童昆,情同骨肉,别离二载,猛然想起,不觉心酸。我要去访他消息,未知他能在家遇着?”申公子劝慰了一顿。

  又过了几天,到八月初九日,洪昆向申老爷说:“小侄要往扬州访友,特来告辞。”申老爷送他路费,又到高奶奶家说“小婿有个好友住在扬州,要去访他,且约他同往京都,共谋进步。”高奶奶说:“这是贤婿终身大事,老身不敢羁留。约在何日荣行?”说:“明日就要前往。”高奶奶摆下饯行酒席母女二人奉陪。饮酒既毕,起身告辞。高奶奶送到门外说:“贤婿鹏程万里,得意早归。”玉英随后叫声:“洪郎。”欲言又住,两目微红,他是个极伶俐的人,随即忍住泪痕,说:“相公,山路水路不可久羁,鱼书雁书必须常寄。长安富贵致身早,切莫忘却奴家。”洪昆说:“小娘子在家侍奉岳母,小生稍有进益即便回来。”说毕,来到申府宿歇,初十日起身,十四日到扬。他嫌客寓嘈杂,路过华佗庙,爱其清闲,走进来与庙僧接谈,讲明住日、房金。是夜住了一宿,就有氤氲使者引他之魂到秦府入了彩鸾梦中。次日醒来,殊觉奇幻,就留恋扬城,不急往兴化了。

  再说吕氏夫人,到二十二日清晨,吩咐丫环传齐家丁、轿夫伺候,用过早膳,上轿来至华佗庙。早有家丁前往报信,庙僧出山门外迎接。到客堂献茶,道人点齐香烛,请夫人上殿礼拜。擂鼓撞钟,夫人跪祝说:“秦门吕氏,生女彩鸾,今年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生。得病在本月十五日,幻梦而成沉疴至今不愈,特来求赐仙方。”取了签筒摇了数十摇,不发一签丫环说:“夫人请起,稍停一刻再求罢。”洪昆站在阶下,听这祝词,说:“这就奇了。怎么也是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生辰?”吕氏夫人抬头一看,见他头插桂花,衣服与彩鸾梦中相似,又听他说的话触景生情,因问庙僧说:“此人何来?”

  庙僧说:“这位相公姓洪名昆,来此访友,寓在小庵三、五日了。”夫人听得洪昆二字,就向庙僧说:“何不请来相见?”

  庙僧答:“是。洪相公,夫人有请。”洪昆走上殿来,向夫人一揖,说:“唤小生有何见谕?”夫人说:“适才老身祝告,相公何故称奇?”洪昆说:“小生听到祝词,知令爱贵庚十七岁,与小生八字相同。且小生初到此地,当夜梦一小姐,又与令爱同名。所以信口称奇。唐突之至。”夫人说:“有这等奇事!是小女病有转机了。就请洪相公到舍,替小女诊脉。”洪昆笑道:“小生全不知医,何能诊脉?”夫人说:“就请相公代求仙方。”洪昆答应,跪在神前,取了签筒,用手一摇,便得上上签,方开琥珀安神丸。夫人大喜,说:“方甚对症。病必能痊。”吩咐家丁雇轿,请洪先生到府中。就在药铺中买了丸药。两乘大轿抬到秦府。洪昆先下轿,家人请到厅上坐。夫人直到后堂下轿,走到小姐楼上。小姐说:“母亲,女孩儿今日病势更沉重了。”夫人说:“不要紧。我请得一位先生,知道你的病原。定然是得好的。”夫人吩咐丫环,叫人买点心与洪先生吃过,就请上楼替小姐诊脉。

  一会儿,洪相公拿了丸药,来到楼上说:“这更奇了,怎么经过之路皆似熟径?”夫人迎上来说:“请先生替小女诊视老身引导进房。”洪昆走进房来,铃儿挂起帐幔,洪昆向夫人说:“小生禀明,不必看脉,看看形症罢。”小姐听了洪昆声音,睁开双目,吃了一惊,即刻遍体香汗欲流,精神陡爽。洪昆取出丸药,说:“神医赐药与小姐和服的。”遂回避下楼用饭。小姐说:“母亲,这位先生与梦中洪郎十分相似。女孩儿见他惊出一身汗来,又服此药,已觉病好了几分。饭后请来问问原由。”夫人见小姐说话有精神,大为欢喜。午后又请洪昆上楼。小姐坐起披衣,倚在床上。见洪昆走房来,说:“先生请坐。敢问不诊脉就能医好了病,是何原故?”洪昆说:“小生本不会行医,是来扬访友的。那日初到扬州,寓华佗庙。夜梦佳人以‘桂花香插少年头’为题,彼此唱和。因有此梦,就留住庙中。今早闻令堂夫人求神祝告,知小姐年庚与小生八字相同,信口称奇。夫人细问根由,就命小生代求仙方,同来诊视。此药是华佗神医所赐。小生并不知医,但觉楼中皆似熟境即见小姐,亦似熟人,殊不可解。”夫人说:“此中必有天缘小女如果托庇全愈,就凭老身许字先生。”洪昆起身打了一恭说:“小生只是高攀了。”小姐说:“请问梦中原唱那‘更有玉蟾持赠处’之句,奴家未解何因。”洪昆大笑道:“小姐连梦中原唱诗都记得,这更奇了。”因在怀中取出第九个玉蟾蜍来,递与彩鸾手中,说:“这是仙人通元子赠小生的,他说:‘洪昆,你的姻缘就在此玉蟾上。’”夫人说:“既然如此,孩儿收好了。就算贤婿的聘仪罢。自今以后两家就是一家了。“叫:“家人秦安,到华佗庙把洪姑爷的行李发到书斋。多住几日再去访支。”秦安开发房钱、饭钱给与庙僧,叫脚夫挑了物件不提。

  当晚备了酒席在大厅上,有客众奉陪。席散后洪相公谢过夫人,回到书房安息。次日大早,又随夫人来问候小姐。洪昆说:“小姐病已减去大半,就是瘦弱些。调养几日定然如常了

第三十五回 乌金荡洪昆访友

  〔先声胡笳拍〕调

  词曰:

  有功不加赏,痛先世魂销海上。同是天涯沦落人,江南江北遥相望。乌金荡蒲帆一片,乘风浪,此际良朋堪访。

  洪昆住在秦府数日,彩鸾小姐病已十分好了。夫人说:“孩儿,你的命全是洪家女婿救转来的。今日可到书斋,一来相谢,二来问他何处访友,何日回来。”小姐听说红了脸。夫人说:“随我去不妨。”夫人带了小姐,来至书斋,铃儿通报,洪相公连忙迎接,说:“岳母大人同小姐来此何干?”夫人说“小女托庇转安,皆是贤婿妙剂,特来奉谢。”洪昆说:“这是神医之力,小婿何敢居功。”夫人说:“还要请问,何处访友,何日回来。”洪昆说:“岳母,说起话长,敝友是小婿共患难之人,他曾救过……”夫人问:“救过那个?”洪昆不肯说明陈素娥之事,即刻转口说:“救过我的。他住在兴化县城西北乌金荡里。我到那里住几日,还要同他上京。有些进步即便回来。”夫人说:“贤婿进京,老身有薄薄程仪奉赠。着二名家丁伺候。”洪昆说:“不敢消受。明日就要起身。”又说几句闲话,夫人带小姐回楼,预备银两,以作盘缠。

  洪昆次日告辞而去。雇船到邵伯镇大码头,过了下河船,一夜顺风,早到荡里,望见荡东头有一高墩,墩上一座村落。秋柳垂黄,四围芦荻,篱边点缀几颗秋色雁来红。洪昆指着这庄上,向船家说:“那厢雅致,必有高人。把船泊到庄边,我上岸问来。”洪昆登了岸,看见篱笆里面有大石一块,约五六百斤,两旁有耳,知是考武之器。白蜡竿枪四根,檐下挂一排弓箭。门内走出一个五十余岁老人来。洪昆上前拱手说:“请问庄翁,这里有姓童的么?”老人答礼说:“小客官,你问姓童的做甚么?小庄只有一家,就是姓童。”洪昆说:“小生有一盟弟姓童名昆,特来访他。”老人说:“小客官,你莫不是姓洪么?”洪昆答:“正是。”这老人连忙请洪昆到家里,说“童昆就是老汉的义子。他今日到城里拜客,午后就回。洪世兄先开发了船家,我着人把行李挑上来。不嫌寂寞,等小儿返舍奉陪。”洪昆又拜见童喜,说:“正要相会令郎,既蒙老伯大人雅意,小侄遵命了。”

  午后童昆果然回来,看见洪昆,两人抱头大哭。童昆说:“仁兄从那里来的?小弟二次往杭,访问仁兄下落不得,遭了大祸,绑在法场,幸蒙通元子大仙搭救得免。”洪昆说:“愚兄别了贤弟,屡经磨折。近年稍得平安,刻刻挂念贤弟,所以买舟来访。且欲约贤弟同往京师,谋个出头日子。”童喜称赞说:“贤侄志气不凡,定遣小儿随行。”童昆说:“仁兄稍往几日再计行期。”洪昆住在童庄,宾主情深,款待丰盛。过了几日,童喜说:“贤侄文采风流,当今名士。但千里远行,须要学些武艺才好。”童昆说:“仁兄何不就拜家君为师。我们兄弟同学,更有帮手。”洪昆遂拜了师,童喜先教他练太乙通天的罩门,然后教他枪法。洪昆虽是文弱之人,却也心灵手敏教了一月,件件精通。且他是个文曲星兼武曲星临凡,后来中文、武状元,封东浙王。所以武艺略为指点即能通晓,自然膂力过人的。怎么叫做太乙通天罩门?他人练的罩门只在一处,童喜教洪昆的周身罩门,璧如蚺蛇胆,打在那处这罩门就提到那处。此法本是托塔李天王传授的,连童昆都未曾学得,此刻传了洪昆。童老翁得了这个伶俐的弟子,心中大悦,叫:“童昆,你们二人就在门外演武场上比比武艺。”二人答应,走到场边。童喜坐在门外观看。他们分开两处,如二虎斗争合并,一时如双龙缠绕,一个使枪如飞花滚雪,一个射箭如疾鸟乘风马上十八般,马下十八般,真个功力悉敌,上下不分。到煞尾时,两人要打罩门,童昆所学逊于洪昆,童喜高叫:“住手。

  “说:“你们二人勇力皆可称为国手,总是自家人,不必争胜了。”他二人听说心中大喜,都住了手。洪昆谢过师父,向童昆说:“贤弟,如今若遇着赵怿思、枣核钉那班狗才,就是愚兄一人也能胜他了。”童昆说:“仁兄文武全才,真神人也。

  “童老翁在演武场看操,脱了衣服,感冒秋风,当晚就觉身子不爽。次日服了发散药,未曾有汗,病势沉重。童昆朝夕榻前服侍,洪昆也不放心北上。童昆到城里请来有名的医生,服药不效,迁延数日,竟去世了。此中都是天定。若是一月之前老翁去世,这太乙通天的罩门必然失传,洪昆怎能有此武艺?可见童老翁是专等洪昆来的了。

  洪昆住在庄上,帮着童昆办完一切丧事。过了二七,童昆说:“仁兄,小弟本欲奉陪北上,不料家父去世,请仁兄先行几日。小弟俟七终之后随即来京相会。仁兄虽是独行孤客,有此武艺,小弟却也放心。”洪昆说:“愚兄坐扰月余,诸蒙先师教导。本当伺候续礼,兄弟同行。但愚兄复仇之心刻刻不忘若能为张氏复仇,即是为曹氏复仇了。愚兄就此告辞先去。在都中恭候行旌。”因口占一诗留别。

  词曰:

  猿臂同开七札穿,射人射马弟兄传。

  书生毕竟终文弱,祖逖鞭非敢着先。

  洪昆吟诗既毕,取道而行。此时童昆在兴化县乌金荡送洪昆,与洪昆去年在杭州府城外十里长亭送童昆又别是一种情绪了。

第三十六回 武洪昆独打仇人

  〔先声戏蝴蝶〕调

  词曰:

  西湖恶打,洪、童莫辨真假。丧胆亡魂,在拳底脚下。当日成衣铺闻名骇怕。今日黄河边,真洪昆错认假童昆,又打得东逃西窜如奔马。

  枣核钉自从考了六等,当堂发落,褫革衣衿,打了板子,杭州城里那班在学的朋友都不与他交接,他也没脸面到街上来玩耍,在家又久坐不住。此时胡宗宪开假在京,他想到父亲任上遮遮羞。

  这一日,寂悄悄跑到赵怿思家说:“大爷,一向少来候安。

  “赵怿思说:“老彪,你怎么考取一等第一名,忽又降到六等,连底子都勾的了,还要打上三十大板?我不知的确,你把原由说来我听。”枣核钉说:“大爷有所不知,晚生只为太要好了,反做出这不好的事来。正逢岁考年头,弄些手眼,把陈保元的文章割去卷面,就算晚生的等第。被那该死的宗师察出弊窦,还说:‘理当奏办,从宽处结’,丢了个大丑。所以不好出门,迟到今日才来谈谈。大爷,我若硬着头皮去考真岁考,就是文理欠通也不过考列四等,还不得到老六。无奈李戴张冠,弄巧成拙。八百两雪花银用得可惜。三十个毛竹板打得生疼。这是自己作孽,也不怪人。我觉得倒有一件事替大爷不服。大爷是堂堂工部尚书的公子,做官是个四品京堂,一呼百诺,怎么被童昆、洪昆两次三番挫折,竟无可如何。外人说大爷好像个逍遥儿上的兔子,十点儿,呵着尾巴在家里蹲。况童昆、洪昆一个是漏网强盗,一个是邪教妖人。听说他们还要到京谋干。难道大爷反躲避这这两个杂种不曾?世间伏路相逢之事颇多。若在京里遇着他们更好复仇。”赵怿思说:“老彪说得有理,就要你同我去才不寂寞。”枣核钉说:“晚生自然奉陪。大爷多带盘缠,多带打手。倘在路上遇着他们,就结果了性命,却也不难。这九月十五日是良辰,寅时起身最好。”

  枣核钉当晚回去,到十四日雇船,诸事齐备。十五日大早随赵怿思登舟。路上行了二十余日,十月初旬到了王家营,雇定大车,正要渡黄,枣核钉忽见黄河边上来了一人,向赵怿思说:“大爷,事有凑巧,前面走的好像小洪,溜下单来了。我高叫他一声,如果是洪昆,他手无缚鸡之力,在张成衣铺里冯教师一手就抓起来了。今日不必费大爷清心,我胡彪一人就结果他了。”枣核钉高叫道:“洪昆那里走?找你多时。”洪昆回头一看,认得是枣核钉,后面跟着多人。心中暗想道:“我如今那里怕你?”佯为不知,仍向前走。枣核钉早已赶上打来洪昆不慌不忙,用手轻轻一格,枣核钉“勃通”跌倒,跌得冒头驴子似的。爬起来就是一头。洪昆闪开让过,枣核钉一头撞到空处,又跌个狗吃屎的筋斗,把门牙跌去,鲜血淋淋,跌得昏天黑地。忽然上前打一恭,说:“得罪客人,我错认人了。

  原来你不是洪昆。冒昧,冒昧!”洪昆笑道:“你是枣核钉。

  我怎么不是洪昆?”枣核钉听叫他混名,吃了一惊,疑惑起来说:“既是洪昆怎么有这等膂力?”往后招手叫:“大爷,带家将一齐都来。”洪昆说:“我本不找你们,你们偏要来送死么?”

  枣核钉勉强说道:“我不过脚下打了个滑踏,你就夸起嘴来。大爷,我们都动手,打死他罢。”赵怿思稍稍有几着毛拳带了数十名打手,一齐上来。洪昆把那些家将打得纷纷落水,一手提起赵怿思向枣核钉身上摔来,两人一撞,都倒在地。洪昆说:“饶你两条狗命,快些去罢!”枣核钉说:“我们命里该应少拳头债,怎么一手抓得起来的洪昆如今忽然就会打人?

  今日不要命了!快些爬起来,一定与他见个谁胜谁败。”那些家将在河里爬起,好似些水鸭子一般,不敢向前。赵怿思听枣核钉的逼话,不得不来帮他,两人又动手打来。洪昆把枣核钉踩在脚下,把赵怿思抓在手中,左右开弓打嘴。枣核钉叫饶道“洪爹爹,洪祖宗!饶你两个孙子罢,以后再不敢惹洪爹爹、洪祖宗了!”

  这一打,与童昆在西湖上相似。洪昆撒手放了赵怿思,松脚放了枣核钉。两人站起面面相窥。

  枣核钉说:“奇怪,奇怪!童昆威振西湖中,洪昆武耀黄河外。打手一脚直利害。晚生这里尿屎直流,大爷那里齿牙敲坏。问家将何在,只剩我两人还他拳头债。”枣核钉指着河船说:“大爷,势头不好,还是快跑。”两人渡过河,见那些家将先过河来,枣核钉说:“你们太没用了。我与大爷还被得住他几拳。”有诗为证。

  诗曰:

  变幻离奇事可疑,武夫文士不同时。

  只因误听洪昆字,错认英雄总不知。

  赵、胡渡过河去,洪昆站在黄河边岸上说:“今日若无童老伯先师传授武艺,必遭毒手。谢天谢天,兼谢先师。”

第三十七回 沈兰馨拜师习武

  〔先声最高楼〕调

  词曰:

  长安道不见马蹄骄,春风姊妹路迢迢。一个是桃花雨湿,一个是柳絮风飘。铜雀台问谁敢锁二乔。

  也莫向奁匣慢描云,也莫向镜台空对月

  。猛回头,秦关晓。不是出笼双鹦鹉,却是冲天鹗与雕。弓袜小,那怕他太行遥。

  百花娘娘自从海上败兵,未曾雪耻,刻刻不忘。又自知道行不及通元子,因想起师傅圣姑姑来,要到太华山上去请他。禀明倭王,即日起身。

  路上行来非止一日,到了陕西省西安府城西落乡,有个沈家村,员外沈宗仁所生一女,名唤兰馨,真个是似玉如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虽是个女流,却有些英雄气概。这位姑娘年才十七岁,是三月初三日子时生辰。员外最钟爱他,每年上已凡遇晴明天气,必同他游春。这一日正逢佳节,父女用过上顿饭才出庄门,正遇着百花娘娘,怎生打扮:

  头上梳了双凤蟠龙髻,套了一圆番帽,边有五寸宽,皆镂金嵌翠,边下穿的珍珠围约四寸长。大红线须银红湖绉绣花袄元色结线油肩,珍珠嵌宝石的领,白绫绣花裙,腰间系着五云飘带,背后插了两口双刀。

  走到员外面前叉手问道:“老公公,此去太华山还有多少路?”员外说:“有三百余里。”兰馨说:“太华山中人迹罕到,娘子问及此山有何贵干?”百花娘娘说:“去见师傅。”

  兰馨听说去见师父,知他必是仙人,说:“路途不甚遥远,娘子何不留住小庄歇息几日?”百花娘娘说:“萍水相逢,怎好轻造?”兰馨说:“猝然相遇,即是天假之缘。奴家正要与娘子盘桓,就是西土质朴简慢不恭。”百花娘娘说:“既蒙雅爱不敢过辞。”员外也甚欢喜,说:“孩儿,请娘子到家中先用便饭。明日款待。”兰馨邀百花娘娘到后堂,各道姓名,共叙寒温。

  住了一宿,次日两人更为浓密。百花娘娘说:“我欲与小娘子拜盟姊妹,不知可能俯从?”兰馨说:“奴家也有此意。

  “因唤丫环摆了香案,二人跪在中堂,对天发誓。兰馨说:“小妹有志习武,姐姐韬略必精,何不指点一、二。”百花娘娘说:“遵命。”就舞起双刀,真如两条白龙,一团白玉。兰馨喝彩不已。百花娘娘舞毕,说:“太华山有师傅圣姑姑,他的武艺精通,愚姐正要去多学几件兵法回来。”兰馨说:“我知道姐姐必是仙姬。不知凡人可能学习?”百花娘娘说:“只要心虔都能学得。”兰馨说:“我亦欲拜圣姑姑为师,务望姐姐引进。”百花娘娘说:“贤妹肯与愚姐同去,妙极,妙极!”

  次日,禀明员外,员外说:“儿呀,你未出闺门之女何能行此远路?”兰馨说:“不妨,有盟姐同行,父亲可以放心。“员外准他去习武,择日动身。

  那圣姑姑在洞中定神一算,早知百花娘娘因兵败前来求法并同沈兰馨来此拜师。因说道:“沈兰馨乃是十二玉蟾中人,后日破倭有功,奉旨完姻。这倭王麻图阿鲁苏与百花娘娘被洪昆捉住,都是兰馨解救,所以今日巧遇同来,数由天定。兰馨到此,我即收他为徒。”

  这一日,百花娘娘同沈兰馨来到山上,走进洞门,圣姑姑坐在莲花宝座上闭目运神。百花娘娘说:“师傅,女弟子回山拜谒。”圣姑姑睁目一看,说:“百花贤娣,你莫非兵败求救的么?”百花娘娘答:“是。”圣姑姑问道:“后面何人?”百花娘娘说:“他是西安府沈员外之女,名唤兰馨。虔心慕教特来拜师。”兰馨在阶下拜了四拜,圣姑姑下了宝座,说:“二位贤娣后山用膳。随我到演武厅操演。”二人同声答应。圣姑姑早已到花园里,吩咐仙童预备法宝。一会儿,百花、兰馨都到。圣姑姑说:“百花贤娣,从前传你的红黑囊都被通元子破了,我再传你法宝。”取出一根金枪,一条铁网,递在百花娘娘手中,念了咒语,把金枪飞在天上,顷刻化为千万根金枪若攒在战将身上,百无一生,名为金枪破阵法。把铁网撒在海中,顷刻化为千万条铁网,若兜住战船底下,百无一脱,名为铁网吞舟法。百花娘娘谢过师傅。又教兰馨许多武艺,取出两个朱漆小盒,一个方的,内盛碧毛活猿猴,名为解语猿,变化无穷,能入敌营探知虚实。一个圆的,内盛金粉活蝴蝶,有五彩色,名为通情蝶,往来不离,能引敌将联合恩情。圣姑姑曰“兰馨与洪昆有姻缘之分,于征倭之时,教他放出这两件活东西,把两情联合起来。破倭得功,成就姻缘之事。”演武既毕兰馨拜谢了。圣姑姑又留他们住在山上,直等赵怿思与倭寇通谋,那时才发放下山。

第三十八回 奇男子法传洪昆

  〔先声临江仙〕调

  词曰:

  一帆风送艾陵舟,霎时间啸貔貅。依然儒雅旧风流。骊歌终一曲,余梦在扬州。英雄何处无俦匹,仙人指点来由。抛枪妙法为谁留。此地班荆坐,薪传许状头。

  枣核钉同赵怿思过了黄河,洪昆说:“穷寇勿追,让他们去远些我再渡河。”至次日午后,方才过渡。一路行来,到了山东省东昌府,行路之间遇见一个十五六岁的男子,与六个大汉厮杀。这男子手中枪忽然落地,往下一伏,那六个大汉一齐上前,用枪来戳。这男子一转身把六根枪都抛了几丈远。六个大汉跌在地下乱滚。洪昆在旁喝彩声声,但见六个大汉怎生打扮:

  头戴随风倒的硬鬃帽,花布缠头。身穿元色缎软袄,胸前排的金钮扣。大红绫鱼肚兜包,元色段裤。青白布打腿,铁挺尖薄底鞋。

  是绿林响马强盗,被这男子打倒在地,口称:“后面车上银子奉送,饶我们性命罢。”这男子放他们起来,抱头鼠窜而去。且说车上的银子来由,是奸相严嵩贪赃财货,陆续寄回。此次约有二百万两,装了十辆大车,差了十名家将、四十名兵丁护送。到江西,每车上插小黄旗,写“东阁大学士严府”,所以知是严嵩的赃银。严嵩恃宠作威,无人敢奏,故彰明较著。

  如此路过山东,遇着六个强盗,杀死兵将,劫了车银,使数百喽罗要推上山寨去。又遇着这少年男子挡住去路,知道他枪法利害,有神出鬼没之奇,不敢与争,丢下银子,各逃性命去了。

  洪昆迎着这男子,拱手说:“壮士何以放去六个强盗?”男子说:“客官,他们虽系强盗,所劫银子却是奸相严嵩的赃物,罪有可原。所以放走。但此不义之财我亦不取。丢在山涧中留为后日兵饷之费。”洪昆说:“壮士如此去消,定非凡人。

  请问尊姓大名。”男子说:“贱姓汪,名大镛,江西府人。五、六岁时父母俱不在了,随嫡叔度日。到了十二岁,遇一光仙说:‘汪大镛,你异日必立征倭之功。待你长大十六岁,在东昌府遇洪昆,即将此枪法传他。以擒倭王、倭将。间只留银正为此事。将才跌强人的名为落枪擒将法。敌将见枪落必来擒我,我翻转身来把他擒住。全凭手紧眼快,是第一神枪法。世人皆不识。但不知何时得遇洪昆。’”洪昆说:“小弟就是洪昆。敢烦壮士传授妙法。”汪大镛说:“我年却是十六岁,就得遇洪兄,岂非天定。我们何不结盟兄弟,生死不渝。”洪昆说:“贤弟既有此意,愚兄越发情愿了。”二人撮土为香,对天立誓。

  汪大镛说:“此地却也僻静,就把枪法授于仁兄。”洪昆说:“好极了。”洪昆是极聪明人,先已见过一次,这时汪大镛又舞一回,洪昆都会了,就舞了把,大镛看一丝不差。二人甚喜汪大镛说:“此去敝府不远,请仁兄到舍下住几日,以表寸情“洪昆说:“愚兄礼当拜府,但有一盟弟童昆,约在都中相会恐有羁留,他必狐疑。定要先去等他才是。明年二月,新例奉旨准天下武士应选,愚兄进京正为此事。童盟弟相约亦为此而来。汪贤弟何不赶到都中同应武选?若是三人俱中鼎甲,岂非一时之盛事?”汪大镛说:“仁兄要会童兄就请先行,小弟随后就来。”

  二人分别,汪大镛回莱州,洪昆北上,就把东昌府遇汪大镛传授枪法的事写明安信,寄与童昆,又嘱他来京定要迂道过莱,访问汪弟,同来京都相会。再讲童老翁七终已到,十一月初旬,童昆收拾起身,过了黄河,来到山东,记起洪昆安信,就迂道到莱州,问到汪大镛无人不知,便把行李发到汪庄,汪大镛正在晒场操演,童昆看见十五、六岁的男子,知道是汪大镛,就上前拱手说:“汪兄,小弟童昆因盟兄洪昆寄书,命小弟前来奉拜,约定一同进京。”汪大镛听说甚喜,把童昆请到厅上,宾主各叙寒温。汪大镛说:“童兄既与洪兄盟过的,也就是盟兄了。住在小庄稍宽几日,择吉同行。”到了十一月中旬,二人收拾动身上京。来至彰仪门,进了外城,各处寻觅洪昆的寓所,总问不出来。童昆说:“难道洪仁兄尚未来京么?

  汪贤弟可写明姓名、寓所,贴在彰仪门外总口,若是洪兄来,他就看见知道了。”汪大镛即取了笔砚红纸,写:“山东莱州府汪大镛寓外城马市胡同张存仁客寓,门首有帖,安寓已定。

  “汪、兰二人住在都中,专候洪昆来京。有诗为证。

  诗曰:

  富贵长安早致身,人三为众倍相亲。

  威加海内谁能敌,选武场中得第新。

  此时洪昆过了东昌,到德州地界,又遇着奇缘。所以来在汪、童之后了。

第三十九回 打擂台巧遇桂芳

  〔先声渔家傲〕调

  词曰:

  擂台浑似坦东床,择婿乌衣巷里王。此日双双莲并蒂,戏鸳鸯,擒将何曾试落枪。

  洪昆别过汪大镛,行至德州地界,听路旁人说:“离此二十余里有一擂台,是李员外的两女,长名桂芳,次名兰芳,设此擂台择婿的。”洪昆问道:“列位不知曾有人胜过他么?”那些人说:“台已设了一个多月,来打的不过一二回合就跌下台来。这李姑娘姊妹二人,姐姐今年十七岁,是三月初三日子时生,妹妹十六岁,是五月初五日午时生,年庚八字虽写明,贴在台上,都以武艺为先。”

  洪昆正要遍记英雄,听有此武艺女子,长女又与同庚,便觉心中欢喜,赶向前来。但见擂台匾对写得分明,台口挂的是大红缎泥金字对,上联写:“台前武艺居人上”,下联写:“天下英雄入彀中”。台中间挂的大红缎泥金字匾,写四个大字:“先声夺人”。见台上贴的庚帖,心中暗想说:“这莫非又是通元子安排定的么?”台下看的人纷纷,那摩拳擦掌的人也不少。一会儿李桂芳、兰芳姊妹走出台来,怎生打扮:

  李桂芳梳的坠马髻,左边戴的翠凤珠围花,右边戴的金龙嵌红宝石花。元色十八瓣绣花油肩,大红珍珠领。穿玉色湖绉绣花袄,元色湖绉百摺裙。两边插起分开,露出大红湖绉绣花裤。足下三寸花鞋。

  李兰芳梳的丹凤朝阳髻,两边也戴金翠珠花。元色结线油肩,大红珠领。穿茄皮紫绫绣花袄,白绫百摺裙,兰花绿绫绣花裤。足下三寸大红绣花鞋。姊妹齐声高叫说:“谁敢上台?

  “台下来了一个句容老说:“歪,好两个标致人儿歪。我把这双染布手溜他两拳看看歪。”爬上台来,被李桂芳用手一指,就跌个面磕地的筋斗,爬起来又奔桂芳,说:“我们再来玩玩看。”被桂芳一手举起,摔下台来,摸着屁股说:“不好了,要害娘娘歪,再也不敢惹他了歪。”又有个山西老说:“老子要上去打,怕受不住这一跌。”又有个扬州江都县沙保子说:“你家(土音)没有用,让我家(土音)去打他。”上了台才动手李桂芳把身子一闪,绕到他背后,扭住他手,跪下来磕头,说“少姑娘松了手,我家再不想你家这没核枣吃了。让我家好好爬下台去,不要跌杀我家。”那班看的人个个大笑。台下一轰如雷。

  洪昆此时技痒,一个飞脚跳上台来。桂芳看见洪昆一表人才,美如冠玉,问道:“壮士何处人氏?”洪昆说:“小生浙江杭州府人,姓洪名昆。今年十七岁,三月初三日子时生。”

  洪昆来打擂,何为说出年庚八字?只因李桂芳早把年庚贴在台口,故说出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看桂芳如何。桂芳听洪昆年庚相同,心中已有几分爱他的意思。洪昆说:“久慕娘子大名,特来请教。”桂芳说:“如此就奉陪。”两人卷袖动手。桂芳爱洪昆,不肯十分用力,洪昆爱桂芳,也不肯十分用力。打了数十回合的油拳,台下人个个喝彩。兰芳在旁认得是打的油拳知道两人意思,说:“姐姐少歇,待小妹与他打。”桂芳说;“愚姐不要帮手,定要与他分个输赢。”兰芳说:“这样打法儿,就打到明日也没有输赢。”那些看的人也知道两人意思,皆说:“大姑娘得了好姑爷,二姑娘该着急了。”兰芳说:“姐姐,你听见台下人嚷莫么?”桂芳说:“贤妹,我们设台原为此事,何必禁人嘲笑。我与洪郎武艺不分上下,也不愿更有他求。必候贤妹得一佳婿,方撤此台。”洪昆说:“既蒙娘子不弃,小生就说明来由。我本不知武,前在扬州遇异人教习一番。后在山东东昌府又遇异人教习一番。今日娘子未尽所长,小生也未尽所长。看来是成敌手,且小生前有通元子所赠玉蟾蜍,说姻缘在此。仙师前定,擂台乃是巧遇机级。”遂将第十个玉蟾蜍递在桂芳手中。桂芳收了。台下人都看呆了,都听呆了,人人说道:“真如一对天仙配合,一丝不差。”洪昆又说“令妹自然武艺精通。小生愿为媒证。”桂芳说:“舍妹也要比武自选。”洪昆说:“我有一个盟弟,姓童名昆,年亦十七岁。武艺与小生一样。令妹若肯俯从,将来会面时定然如愿。

  “桂芳说:“贵友现在何处?”洪昆说:“小生在扬时已约他进京相会,此时约已在京。小生到都中说与他知,他亦不能违拗小生。我们两人皆是进京与武选的。如果有了寸进,来年就出京,断不教贤姊妹盼望。”桂芳、兰芳同声说道:“遵命就是了。”

  三人下台回到李庄,吩咐家人撤台,不必交代。看的人各散。桂芳把擂台上遇洪昆的事禀明员外,洪昆上前拜这岳丈。员外大喜,留在庄上数日。暇中把童昆与兰芳联姻亦禀明员外这一日洪昆告辞进京,员外赠了程仪。一路行来,到了彰仪门看见汪大镛的帖子大喜,说:“汪贤弟已到了,但不知童贤弟曾同来呢?”进了城直奔到张存仁客寓,走进店来。汪大镛、童昆正在那里用上顿饭,洪昆高叫道:“二位贤弟,愚兄洪昆来迟得很了。”二人抬头看见洪昆,如半天见月一样,同声问道:“仁兄何故来迟?”洪昆把打擂遇缘与做媒的事细细说了一遍。童昆也把遇汪大镛事说明。三人各自欢喜。住在寓中专候来年武选。

第四十回 刘尚书文武兴闱

  〔先声鹧鸪天〕调

  词曰:

  鸾书飞下长安道,金殿传宣知制诰。一毫关节不通风,真才那恨遗珠抱。文龙吟,武虎啸,怎如一个门生好?朝廷预备栋梁材,岂独老夫身倚靠?

  此时嘉靖皇帝升遐,隆庆皇帝即位,奸相严嵩阴谋败露,已经削籍。其子世蕃正了典刑,赵文华、胡宗宪都革职解回原籍。那赵怿思、胡彪疾转还乡不提。再说隆庆皇帝想起原任户部尚书刘体乾因奏内用烦多,勒令休致。知他是个忠臣,召他来京供职。刘大人在家接旨,即日同夫人、义女蒋佩香来京。水陆兼程,二月初一日到京,初二日陛见谢恩。皇帝慰藉他一番说:“本月初八日特恩召天下武士应选,卿虽文臣,为人忠正,即着卿监临考试。”刘体乾领旨谢恩。皇上又想起前征倭冤杀总督尚书张经、南京总督曹邦辅,也是两个忠臣,谕礼部特加恤典,恩赐褒忠。再确查张、曹二臣后裔,加恩优恤。洪昆、童昆闻此旨意,喜出望外。各具呈到礼部衙门,叩恩转奏

  呈曰:

  具求呈人张昆,现年十八岁,系原任总督尚书征倭冤杀臣张经之子。自从籍没,寄食他乡,颠沛流离,备尝艰苦。今奉旨确查优恤,不揣冒昧,开明三代脚色,投呈礼部,迫叩转奏是实。

  呈曰:

  具求呈人曹昆,现年十八岁,系原任应天总督征倭冤杀臣曹邦辅之子。自从籍没,寄食他乡,回思往事,血泪俱流。李忠以子替死,童喜护庇逃生。曹氏孤忠幸存一线。今奉旨确查优恤,不揣冒昧,开明三代脚色,投呈礼部,迫叩转奏是实。

  礼部尚书宋宗璟跪奏:为奉旨旌忠录裔优恤事。切臣部于本年二月初二日蒙谕确查原任总督尚书张经、原任应天总督曹邦辅后裔,加恩优恤。今据张经之子张昆、曹邦辅之子曹昆具呈前来,开明三代脚色,与伊等亡父被冤事实。并无旁支假冒亦非虚捏邀恩等情。臣不敢蒙蔽,抄呈转奏,恭恳睿鉴。于褒忠典外,是否加恩优恤后人。为此据实奏闻,谨奏。奉上谕:准礼部奏,加恩优恤忠裔。如张昆、曹昆曾经习武,即着投考武闱。钦此。

  次日礼部传谕张昆、曹昆午门谢恩,录送册名投考。到初八日武闱监临,刘大人升堂,天下武士挨次应名,就在教场中竖一大旗竿,竿上挂一金钱,令武士各带弓箭,射中金钱孔中者即高中头名。那班武士也有射中旗竿者,也有射中金钱孔外者。只见张昆扯弓搭箭,飕的一声,那箭正中金钱孔中。校卫将箭取下,张是又射,连中四箭。演武厅上齐声喝采。曹昆射中三箭,汪大镛射中二箭。三日后放榜,第一甲第一名张昆,第一甲第二名曹昆,第一甲第三名汪大镛。其余分二甲、三甲进士。

  次日,刘大人带领三丁甲引见,天颜大喜。看见曹昆、汪大镛英武之气,辟易千人,看见张昆虽系武臣装束却有儒雅风流气度,说:“三人之中,张昆温文尔雅,可惜考武了。”曹昆即面奏道:“臣与张昆幼年同学,知张昆文章更胜于武艺。

  臣等皆不及。”圣上说:“张昆既能文,即着于三月初八日再入文闱考试。”三人谢恩。张昆又独行谢恩。礼毕退班而出。

  本年是会试之期,各省举人皆来礼部投文。浙江省解元陈保元江南苏州府举人申鸿渐亦来京会试。张昆奉旨特入文闱。到了三月初八日,与众举人进头场。一连九日,三场考毕,对月放榜。第一名会元就是张昆。陈保元、申鸿渐俱中了进士。圣上又命刘体乾阅殿试卷,榜发,第一甲第一名张昆,第一甲第二名陈保元,第一甲第三名申鸿渐,又是刘大人带领引见。圣上大喜,说:“张昆中文武状元,是我朝盛事。就在皇城内建立文武状元坊。”三人谢恩。张昆又独行谢恩,礼毕退班而去。

  刘大人心中欢喜,说:“我得此文武全才的门生,不愧我一生忠直。我向曾收得义女佩香,年将及笄,若得此文武状元女婿,将来我老夫妇倚靠他终身。我看他是个少年义气之人,定然依允的。”因说道:“三位贤弟,明早都请到敝寓一叙。

  “三人齐声应道:“随老师大人赴公馆谢恩,何敢迟至明日?

  “刘大人说:“如此老夫先行一步,静候就是了。”

第四十一回 蒋佩香错中得偶

  〔先声重翻蝶恋花〕调

  词曰:

  真情未露误中又误。最难得,状元夫婿,况是能文兼武,问拒媒何故?老夫人疑,老大人怒。百巧千奇。蒋佩香到此际玉蟾禀阿父。庚帖翻无据。直到觌面,相逢如梦。

  刘大人到了府中,随后三贵人都到。递过手本,门官禀报刘大人吩咐:“请会。”三人同进中堂,谢过师恩,分主宾长幼坐了。三人说:“门生薄质樗材,蒙老师大人提拔,鳌罄三山,恩难罄报。”刘大人说:“这皆是三位贤弟福命。老夫何功之有?”献过茶后,刘大人唤内使:“请张老爷书厅少坐,我与陈、申二位老爷有几句心谈。”皆站起身来,张昆随内使到书厅上去。刘大人又请陈、申二位坐了,说:“老夫年逾六十,只生一女,年十八岁,三月初三日子时生,欲请二位贤弟同做冰人,致意张生,联为朱陈之好,秦晋之欢。”陈、申二人说:“大人见委,门生敢不遵示。想张年兄定然依允的。”

  刘大人说:“就请二位到书厅与张生面谈。老夫在此候信。”

  陈、申二人走到书厅,把刘大人之意转达张昆,张昆允了。三人同来大厅上见刘大人,陈、申二人说:“门生等已将尊意说与张年兄知道。”张昆说:“门生久失怙恃,影只形单。蒙大人不弃,愿为半子,膝下瞻依。”刘大人听说,欢喜之至,留三人用了午饭,告辞而去。

  刘大人转入后堂,请出夫人说:“我两老人未曾得子,幸有义女朝夕相依。来京时蒙圣恩命典试文武两闱,得一门生张昆,双中状元。老夫今日已央他同年陈、申二门生做媒,将佩香孩儿许字与他。夫人意思何如?”夫人说:“老爷择婿甚佳但未知那们状元可曾依允?”刘大人说:“他已面允了。”夫人甚喜,说:“唤孩儿出来与他知道。丫环请小姐讲话。”答“是。”一会儿小姐出来,说:“父亲、母亲万福。呼唤女孩儿有何见谕?”夫人说:“儿呀,你父亲奉旨典文武两闱,得了文武状元门生张昆。已央媒将你终身许配与他。你是女流,得此快婿,我两老人有所倚靠,岂不甚妙?”

  佩香一听,双目泪流。夫人说:“儿呀,这是你的喜事,怎么反悲苦起来?”佩香说:“女孩儿蒙父母两大人于水中活命,没世不忘,情愿常依膝下,不忍别议婚姻。”刘大人说:“儿呀,那张生父母早亡,别无亲丁。我把他招赘在家,你亦不至离我们膝下。”佩香垂泪说:“女孩儿幼无抚育,兄嫂不容,本来是个苦命,那有福分配得文武状元。此事断难遵命。

  “刘大人就含了怒意,说:“三从四德,女子贤名,你知道在家从父的道理么?”佩香见刘大人动怒,提出一个“从”字,是自己缺礼了。若说明往事或可挽回。佩香向刘大人、夫人哭道:“女孩儿有件隐情未曾禀出。当年本生父母将佩香许字洪昆,交过庚帖。现有聘物玉蟾蜍在此,呈上请看。谚语云:‘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配二夫。’张昆与江昆名同姓不同,孩儿是万万不能从的(口虐)。”说毕就大哭起来。两老家爱小姐如掌上明珠,见他大哭,都没法了。夫人说:“儿呀,断不相强。容日商议。”刘大人说:“我已面许张生,这便怎么处?”夫人说:“这件糊涂事要放在我身上。老爷明日请那张昆来,说:‘老夫从前在京供职,内人在家已将小女庚帖发过,受了玉蟾蜍的聘礼。后来因此人远出,贱内就未曾说与老夫知道。昨日之言冒昧实甚,望贤弟见恕老迈之罪。’也就把玉蟾与他一看为凭。老爷也不为失信。”刘大人即刻吩咐内使:“拿我名帖,去请三位新贵人相见。”次日早都到,请至大厅,说了几句闲话,刘大人陪着笑脸,说:“昨日奉请执柯,自惭唐突。”就把夫人任过的话说了一遍。陈保元说:“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老师虽如此说,门生如何对得住张年兄?且以文武状元为婿也不过于玷辱了令爱小姐。”刘大人被陈保元说得满面通红,不得已就取出玉蟾蜍递在张昆手中,说:“贤弟不信此物为凭。”

  张昆见了玉蟾蜍,也就两目流泪。刘大人心中诧异,问道“贤弟为甚事也垂泪呢?”张昆说:“此是门生敝友洪昆之物敝友去年落水淹毙,今见此物如见洪昆。不觉一阵心酸,流下泪来。”刘大人说:“贤弟此言果足为信么?”张昆说:“门生何敢诳言。”刘大人暗想道:“如是假话,他何以知道洪昆二字?”说:“三位贤弟少坐片刻,老夫即刻就来奉陪。”刘大人接过玉蟾蜍向后堂来,对夫人、小姐说:“夫人,你知道洪昆是谁?就是张昆的好友。张昆见这玉蟾蜍,旋即垂泪下来说:‘此是门生敝友洪昆之物。洪昆去年落水淹毙,今见此物如见亡友,所以垂泪。’下官再四审问,他说并非诳语。儿呀,你可以从为父之命,不必执拗了。”佩香听得此言说:“女孩儿万不能从。有死无二。”站起身来大哭,认定阶石上一头撞去,幸有仆妇齐来扶起,口中只剩得冷气。夫人也哭起来了,说:“快取滚水来灌。”灌了滚水,慢慢苏醒,说:“爹爹,女孩儿生为洪家妇,死为洪家鬼。洪郎既死,女孩儿永赋柏舟替他守节。”刘大人听佩香此语,知道他志坚,遂仍到厅前,将佩香来由并守贞的话说了一遍。听张昆口中称赞小姐贞烈,心中知小姐性激,恐有投缳自尽的事。因明言前事,说:“小姐必不是大人亲生之女,今日既如此烈性,门生不得不直说了张昆即是洪昆。因先父征倭被冤,全家籍没。门生三岁时家人张洪抱与私逃,改名洪昆。后来误入佩香小姐楼上,亲赠玉蟾蜍面定。送庚帖。他兄嫂暴虐,把我两人硬捆丢在水中不死,小生遇高姓救起,小姐不知如何到大人府上。至今奉旨优恤,忠裔仍复原名张昆。前日武榜眼忠裔曹昆亦是童昆更复原名的“一面吩咐随班到寓所,速将书箱取来,一会儿书箱取到,张昆开了,取出庚帖。那庚帖上水痕宛在,递在刘大人手中说:“大人将此帖与小姐一看,立见分明。”刘大人就把帖子拿了又到后堂说:“孩儿,奇事,奇事!你知道张昆即是洪昆么?

  “即以帖子与佩香看。佩香见写的真庚帖,说:“这却是女孩儿的真庚帖。但不知张昆甚么人,安知不是洪郎没后,此帖落在张昆手中,而今亦不足为凭了。”夫人说:“老爷,孩儿将信将疑,何不请张昆到后堂,孩儿在帷中一见,辨个真假。若是假的,就责备张昆一番,为孩儿出气。如果是真,孩儿自然依允。”刘大人说:“此言有理。”又到前厅说:“贤弟,小女连此庚帖亦生出疑团,恐是误落贤弟手中,不足为凭。”张昆说:“门生亲往后堂与小姐识认何如?”刘大人说:“贱内亦是此意。”陈、申二位说:“如此极妙。张年兄就随大人往后堂去。”刘大人引张状元来至后堂,小姐与夫人在帷中看见说:“母亲,真是洪郎,想更复原姓必是实事。”夫人带小姐出帷相见,彼此呜咽,却忍不住悲伤,放声大哭。刘大人、夫人再三劝解方止。张昆将从前改名,后来复姓的原由告明小姐小姐转悲为喜,刘大人、夫人甚是喜欢。张昆拜了岳父、岳母联为婚姻。刘大人带了张昆到大厅上来谢媒人。两媒人称赞小姐,贺刘大人、张状元喜。刘大人备了酒肴,留住三人饮宴。

  后来奉旨完姻,下回自有交代。

第四十二回 倭王妃入海起兵

  〔先声青玉案〕调

  词曰:

  太行山下无牵碍,就里丹砂、轻粉黛。只一点雄心未退。

  师也仙姑,弟也仙姑,已被尘缘累。窄路新联双姊妹,六符丁甲随身佩。从今不作娇憨态,成也倭王,败也倭王,又整胭脂队。

  百花娘娘与沈兰馨姑娘拜别圣姑姑,下山一路,不日到了浙江台州府,雇了海船,扬帆东去,直奔倭王。那一日到了国中,讯兵报到,倭王迎接,说:“娘娘回来了,更觉英武莫当这一位娘子何人?”百花娘娘把西安相遇、同拜师傅演习武艺事,一一说明。指着说:“这是沈兰馨贤妹。神通广大,万夫莫敌。”倭王大喜,说:“今日又得一员大将,何患不能夺取中华?”当晚摆宴接风,席上就议定起兵日期。

  次日,先锋铁骨打禀见,请娘娘的安,又见过沈兰馨女将共相商议,约定四月起兵,直抢杭州。那赵文华、胡宗宪因严嵩奸谋败露,革职归家。他们原是小人,虽然回来亦不能安静暗中着人通信倭王,约为内应。阴谋已定,到了四月初旬五日大东南风,倭王领了战船数千余号,兵将数万余人,直抵杭州海口。城中武营全未预备,再有赵、胡二贼开城纳寇,麻图阿鲁苏帅领众将早已抢了府城。那些文武官员也有阵亡的,也有尽节的,也有投降的。浙闽总督发了八百里马递,飞摺奏闻,请兵剿贼。圣上得摺,急召六部大臣议事。刘体乾兼理兵部尚书保奏武状元张昆为大将军,武榜眼曹昆为左将军,武探花汪大镛为右将军,即日领大兵前往征倭。古礼吉行日五十里,军行日三十里。此刻军行紧急,兼程并进,行了数十日,到了嘉兴府境界,安了大寨,查了孤虚旺相,生而不克的日期,写了战书,差人递到倭营。两军相峙,倭中军是麻图阿鲁苏,敌大将军张昆。右军百花娘娘,敌左将军曹昆。左军铁骨打,敌右将军汪大镛。就把杭州城外做了战场。两下厮杀,自辰至未,倭兵少却,鸣金罢战。次日倭先锋铁骨打单骑出营,张大将军迎战,约有二十回合,张昆故意丢个破绽,手中枪已落地,堕下马来。这种枪法常人那里知道?铁骨打见他坠马,就把全付力气都用在枪上,来戳张昆。刚刚一枪戳来,张昆一个鹞子翻身,接住铁骨打的枪,转势回枪,正中铁骨打咽喉。倭兵抢去气已绝了。倭营见损了先锋大将,军中大乱。倭王再三安抚始定。两军收兵,倭王失了先锋,大哭一场,因与百花娘娘商议说:“华将枪法利害,速速差人去请圣姑姑来助战。”百花娘娘说:“数千里路程,鞭长不及。师傅神算,必来解围。明日先请兰馨贤妹破阵,定然成功。”商议已定,到了次日,倭王发了令箭,交中军副将传女将沈兰馨辕门听遣。兰馨装速齐备怎生打扮:

  头戴女金盔,玉貂冠缨。双雉尾有五尺多长,左右分开。白绫盘金肩,旗插了四柄。身穿白绫绣花软甲,腰系五彩凤尾裙,两边分插,大红湖绉绣花裤。三寸满花鞋,手执红缨白蜡枪。

  来见倭王,领了军令。到阵前讨战。华营中擂鼓三通。张昆出马来迎。两人武艺敌手相逢,张昆见了兰馨赞道:“好一员女将!”兰馨见了张昆,也暗暗喝彩说:“好个少年英雄!“两人虽是交锋,早已互相倾慕。战了数十合,皆不肯十分厮杀。兰馨取出小圆盒,口念真言,放出一双金粉蝶,在张昆马前飞绕。张昆越发动情。又战了数十余合,兰馨把眼珠一转,举枪戳来,故意喝道:“看枪!”张昆会意,假装破绽,勒马败回。兰馨收了飞蝶,策马赶了十余里。倭营鸣金收兵,兰馨回营,禀倭王说:“华将枪法虽好,终不破绽,大王不必过虑女将可以擒他。”倭王说:“女将军果能立功,定有重赏。”

  正在议事,小校报道:“禀大王,军门外有一女仙求见。“百花娘娘说:“定是师傅来了。”百花与兰馨迎接,请入中军,见过倭王,说:“女道在山算定,特来解围。”倭王说:“全仗圣姑法力。”圣姑姑说:“明日定然破阵。”倭王大喜

  早有崆峒山中西陵圣母算明倭寇再叛,遂唤玉莲、凤姐、洪猛、杜金定上殿,说:“你们可晓得倭寇叛华,圣上差了张昆做大将军。这张昆就是洪昆,更复原姓中文武状元的,前来征倭。我今差你们四人速去助他。”四人领了法旨,即日起行再讲通元子驾云来到台州锦鸡山中,吩咐蔡飞与蔡小妹说:“张昆即是洪昆,此时奉旨在浙省征倭,你父女务要前去助他。俺随后就到。”说毕又驾云到嘉兴府,因仙姑避倭迁居于此,就唤仙姑说:“你丈夫在大营征倭,速去助他。”又驾云到山东德州李庄,唤李桂芳说:“你丈夫奉旨征倭,速去助战。曹昆亦在军中,你同兰芳去,后来赐第完姻,与你无异。”通元子四处送信,各女将都聚集营中,与张昆相见,各叙别离之情不必多赘。

第四十三回 众女将大战圣姑

  〔先声阮郎归〕调

  词曰:

  秦塞西风送女将,妙常冠飘        。一阵娘子军相抗,难把歌唱。倭妃骄,倭王妄,军容没海浪。小红盒子赠兰馨,仍归太行上。

  倭王请圣姑姑商议军机,择期交战。这一日圣姑姑得了军令,随带法宝,手中仗剑来至阵前。众女将相戒说:“此人根行甚深,不可轻敌。我们一齐战他。”杜金定、李桂芳在左,玉莲、凤姐在右,蔡小妹、仙姑、李兰芳在中,敌住圣姑姑。洪猛敌住麻图阿鲁苏。十员勇将大战一场。战到八十个回合,洪猛摇身一变,体长八丈,腰大十围,现出奇形怪状,口目鼻耳喷出火光,火光中皆有五、六尺长金龙张牙舞爪。倭王一见早已吓回本寨。圣姑姑见倭王败走,取出法宝,状如一管铁笛吹气有声。旋即一孔中奔出十个神兽,内有一个金毛狮子,张口来吞仙姑。仙姑现出真形,化了一条金龙,飞在空中。洪猛救了蔡小妹、李兰芳回营。李桂芳是个凡人,见了神兽也就败回。惟杜金定等三人是仙师传授的法,那神兽不敢近身。圣姑姑收了法宝,又与杜金定战了几十合。天色已晚,两下鸣金。

  圣姑姑回营见倭王,倭王慰劳一番,说:“请到左军安歇明日再藉重罢。”圣姑姑来到沈兰馨营中,说:“我算张、曹二姓劫运已终。你的姻缘将要配合。通元子必来助阵。倭王与百花贤弟全仗你解救。此事是玉帝久已安排过了。到了赵、胡二贼败露奸谋,圣上加封张昆,赐第完姻,就了公案。我明日辞倭王回山去,你把庚帖写成,交碧毛猿送到张昆营中,令他把玉蟾蜍交付仙猿带回。你在阵上就趁势杀入华营,先行归顺便了。”次日圣姑姑来辞倭王,再四留他不住,只得送出军门

  再讲通元子驾了云头来至华营,见了张大将军说:“将军大功将成,俺特来解围。速下战书,不必稽延。”于是华倭约战,定了日期。沈兰馨遵圣姑姑命,早放出仙猿,拿了庚帖,送到华营。张昆见庚帖上写:“坤造十八岁三月初三日子时生“旁写:“沈兰馨奉上。”另写一行小字:“奉师傅圣姑姑钧旨,着仙猿来取玉蟾蜍以为聘礼。”张昆说:“大是奇事。既是圣姑姑算定,即将第十一个玉蟾蜍交付。”仙猿回到倭营,送与兰馨,仍收小盒不提。到了战期,通元子持羽扇来至阵前讨战。倭王先遣沈兰馨出阵,张大将军披甲提枪前来迎敌。斗了十余合,张昆败走。这是兰馨约定的,假意叫道:“休走,我追来了。”直追到华营,下马归顺。倭王大怒,直取通元子通元子不慌不忙,羽扇一挥,那倭王退下半里多路。百花娘娘来取通元子,众女将说:“不劳仙师,我等一齐战他。”两边各显神通,五员女将共战百花娘娘一人。百花是圣姑姑的首徒,武艺件件精通,却能战过五人。此时沈兰馨出阵说:“诸位女将军少歇,兰馨自有话讲。”来到阵前叫道:“百花姐姐,小妹在此劝你。古人有言:‘顺天者昌,逆天者亡。’圣姑姑师傅早已算定,所以回山去了。姐姐可劝倭王早早纳款输诚,不失封王之贵,姐姐仍是娘娘,何苦损兵折将,故违天心?”百花娘娘听说大怒,说:“我同你到太华山拜师,谁料今日如此背义。我念姊妹之情,不与你战。速速退去。”又来战五女将。

  百花娘娘取出金枪祭在空中,那枪化作千万道金光,直刺五将。

  杜金定五人皆吃一惊。通元子口念真言,起了一阵大西风,把他万根金枪都飘到东洋大海去了。百花娘娘见法宝已破,又来取通元子,他仍把羽扇挥动,百花娘娘总不得近他身边。两人斗了许多时候,通元子取了捆妖索撒在空中,那一条索化为千万条绳,紧紧套着百花娘娘昏迷在阵。倭王见势不好,遣了十员倭将赶来,把百花娘娘抢回。当日圣姑姑只传他解绳法,未传他破绳法,所以既捆之后,才能解去。通元子与众将掩杀过来,倭兵大败,弃城而逃,仍归海岛。

  通元子复了杭州城池,收兵回营。奏闻圣上,加封张昆为元帅,挂了金印,再议灭倭之计。通元子神算已定,说:“倭寇逃归必不远去,陆地路径他已熟悉,定有诡计前来偷营劫寨。

  将我们精兵埋伏远山背后,等倭兵来时,齐放号炮,四面围住。

  那时倭寇夫妇定然就擒。这是空城计,古人用过的。”军机已定,各处提防。

第四十四回 通元子再助平倭

  〔先声渔家傲〕调

  词曰:

  杭城八面兵埋伏,能使倭王夫妇哭。天谴赵、胡遭杀戳。

  黄石公,总为张经仇必复。

  张元帅用通元子空城计,把大营撤到嘉兴府境上,留下杭州一座空城。通元子与仙姑、洪猛三人住在城中,每门遣八员神将、八百神兵把守。元帅在大营持印登台,中军官传齐众将同候差遣。元帅发令箭。一枝交左将军曹昆,领五千兵埋伏在南山后。又发令箭一枝交右将军汪大镛,领五千兵埋伏在北山后。又发令箭一枝交副将军蔡飞,领五千兵埋伏在西山后。又发令箭三枝,交杜金定、李桂芳、蔡小妹各领五千兵埋伏在东北、西南、西北三隅山后。张元帅吩咐:“众将听令:只到夜半云中炮响,各领兵围住杭州城外,不得放走倭寇一人。”又发令箭一枝交沈兰馨、玉莲二将,领水师营兵五千人、战船一百号,由曲港而出,绕在倭营背后,截断归路。各处埋伏已定

  再讲百花娘娘抢因海岛,神气稍定,把圣姑姑传他的解绳法用了,那身上套索松开,忽然不见。此绳原是法宝,仍归旧主去了。百花娘娘说:“通元子法术利害,我们正道难以取胜今夜偷营劫寨,制以奇兵方能胜他。”遂与倭王商议,点了数十名勇将,分成三队,战船三百号。人马衔枚,军声悄悄,直抵海口,人马登岸前行,暗暗到了杭州城下。倭王大笑道:“谁说通元子神机妙算,今日全无预备,用法终疏。”三军呐喊攻打。东门城中八员神将、八百神兵故意奔逃。倭王与百花娘娘统众兵直入城中。此时通元子早差仙姑在云中放炮,伏兵一齐拥出,火炬灯球明如白昼。早有洪猛拦住倭王厮杀。倭王中计,已经破胆,又见三头六臂怪状奇形,更吓得手慌脚乱,欲逃不得逃。那些倭将无心恋战。从南门出者,听一声炮响,来了曹昆、杜金定挡住。从北门出者,听一声炮响,来了汪大镛李桂芳挡住。从西门出者,听一声炮响,来了蔡飞、蔡小妹挡住。数十名倭将皆被围住。百花娘娘奋力杀出东门,喜无伏兵单人独骑赶到倭船,扬帆东去。行不到三十余里,前面一声炮响,只见海上战船一字排开,当先二员女将,就是沈兰馨、玉莲挡住。兰馨说:“姐姐不听愚妹之言,逆天行事,致有今日之败。趁早归顺投降,尚能解救。”百花娘娘大怒说:“你这忘恩负义的贱人,若不是我引你拜师,怎能有此武艺?乃不知报我之恩,反与我为仇。看枪!”两人水战,玉莲击鼓进兵。战了二十回合,百花娘娘取了铁网撒在海中,欲将兰馨战船沉于海底。谁知圣姑姑已将解网法传授兰馨。百花娘娘撒出这网他就口念真言,把那铁网条条解散。

  百花娘娘见法宝已破,越发作急,把淮阳龟山脚下的巫支祁放出,水骤长五丈,直灌杭城。这巫支祁就是大禹治水时的水怪,善应对言语,形若 猴,缩鼻高颡,青躯白首,金目雪牙,颈伸百尺,力逾九象。搏击腾踔,疾奔轻利,倏忽间视不可久。禹授之童律不能制,授之乌木田不能制,授之庚辰能制鸱脾桓胡、水魅山灵、木妖石怪奔号聚绕以几千数,庚辰持戟逐去,颈锁大索,鼻穿金铃,沉于龟山脚下以塞海眼,数千百年。被百花娘娘放出,欲淹没杭城。曹昆有子午神工罩,能入水不濡,却不能取胜。通元子算到,说;“此怪非庚辰不能制。

  “即用符咒遣神将去请庚辰。顷刻庚辰到海,把巫支祁仍锁归原处。水亦平了。百花娘娘又遣水母来趁水势,欲压倒杭城。

  张元帅出阵,看见这水母形大如山,有肉有血,以虾为目。元帅差五千兵,乘快船用利刀割他的皮。谁知这水母是有神通之怪,不是寻常蜇皮可比。越割越大,直奔元帅。幸张昆有太乙通天罩。提出丹田元气,一口吹出,那水母终是妖怪,敌不住这口大元气,遂沉于海底。百花娘娘心中暗想:“倭王陷在重围,吉凶未卜。”又杀向西来,登岸入城。兰馨追赶,亦舍舟登岸。

  再讲洪猛拦住倭王,战了数十回合,摇身又变,幻出十个三头六臂奇形怪状的大将,皆像洪猛。倭王两臂酸疼,不能抵敌,被洪猛生擒活捉过来。百花娘娘见倭王被擒,激得目眦欲裂。后面沈兰馨又追赶来了,转身就刺兰馨。兰馨用枪架住,说:“姐姐,倭王被擒,大势已去,你纵不念姊妹之义,独不念夫妻之情?趁早投诚还能解救。若是执拗,不测之祸即在目前。”百花娘娘叹了一口气,说:“贤妹,我不怨你。只怨师傅圣姑姑,既以法宝传我,怎么又教你破法?”兰馨说:“圣姑姑岂不知师弟之情?他说‘倭王秉性桀骜,若预先劝降必不肯从。定要到势穷力竭之时他才心服。’此是师傅应天顺人之理。势已至此,姐姐何不归顺受封?”百花娘娘说:“贤妹能救得我夫妇,即从尊谕,面见元帅,归附朝廷。”于是下马就缚。

  沈兰馨押着百花娘娘,洪猛现了原形,押着倭王,出了杭州城。随带数千兵丁向嘉兴府大营而来。通元子在杭州城内坐中军帐里,听得城外四处杀声振地,说:“俺助张元帅征倭,此刻城外交锋,必多杀伤。虽然大劫,实干天和。”因取出乾坤袋交与仙姑,吩咐:“如此如此行事。”仙姑拿了袋子来到南门外,见曹昆杀退水上倭兵,又来助杜金定围住倭将,无隙可逃。仙姑口念真言,用手一招,那些倭将装入袋中。西、北两门依次装来,却未曾损一人之命。那埋伏诸将到元帅大营缴令,仙姑到通元子帐中缴令已毕。再讲洪猛、沈兰馨押着倭王夫妇来见元帅,兰馨把圣姑姑之言禀明元帅。元帅亲解其缚,慰劳一番,留住客馆。一面差兰馨往海岛搜查余寇。搜出赵文华、胡宗宪连名约倭内应的私书,飞报元帅。元帅传唤倭王,示以私书。倭王说:“小国自上午纳款,岁岁来朝,原无叛意后因赵、胡私约,一时动了念头,致有犯顺之举。此书是实,望元帅恕罪。”元帅说:“倭王既是举国归心,自应从宽赦免奏闻请封。至于赵、胡,我书不敢隐匿,亦必奏闻,请旨定夺便了。”此时通元子把乾坤袋内装的那些倭将也就放出,送交倭王,倭王都带到客馆,暂住候旨。

第四十五回 张元帅奏捷勘奸

  〔先声渔家傲〕调

  词曰:

  乾坤袋里纳倭兵,报捷红旗入帝京。搜出私书得贼情。武功成,凯歌声动满杭城。

  元帅得了私书,吩咐众将:“不得泄露军机,致使奸人生变。如有违令者,定以军法从事。”即日发八百里马递,红旗报捷,就将赵、胡私书约倭情事密奏朝廷。

  奏章:

  征倭大将军挂印元帅臣张昆跪奏:

  为受降转奏,请旨诛奸事。臣蒙恩委任,统众征倭,水陆交绥,百战百胜。先是枪刺倭先锋铁骨打,后又招降倭女将沈兰馨。大营中有仙师通元子算定,倭寇乘夜偷营,计用空城奇兵埋伏。虽张元夕之灯,非狄青关何能夺;纵集蔡州之雪,非裴度阵不能攻。所以麻图阿鲁苏与其妻百花先后就擒。臣遣兵搜其羽党,捣其窠巢,遂得前罢归礼部尚书赵文华、兵部侍郎胡宗宪连名通讯,约寇献城私书一封。奸人叵测,李猫、丁狗何尝有此阴谋,司马、令狐未必如斯毒计。既党奸于前,复通寇于后,若定二人之罪,宜加三族之诛。倭国虽雄,本无心于犯顺,杭城欲献,因有约而起后。胡为祸首,赵亦罪魁。寇举国以输诚,犹有自新之路。奸开门以纳贼,实无可赦之条。臣因案情重大,不敢擅专,据实奏闻,请旨定夺。再,此次军需未糜国帑,系右将军汪大镛微时在山东东昌府路获贼盗六人,所劫奸相严嵩赃银二百万两,预存山涧之中,以备兵行之用,一并奏明。所有从征诸将,臣另书清单,附片具奏。诛罪赏功,统凭圣鉴。臣昆诚惶诚恐,昧死渎呈。

  批:候部议

  吏户礼兵四部奉

  上谕:尔等征倭,奋勇可嘉。大将军挂印元帅张昆雪父之仇,纾君之难,忠孝义勇,朕实嘉赖。着进爵东浙王,食邑千户。妻封王后。左将军曹昆忠孝两全,文闱保荐,笃于友谊,朕实嘉之。着进爵英勇公,食邑八百户,妻封德妃。右将军汪大镛不取非义,预备军需,智廉忠勇,朕实嘉之,着进爵海澄侯,食邑五百户,妻封淑妃。副将洪猛幼年出阵,奇勇立功,伊父张昆自陈改姓原由,不年可洪姓张,即继张洪之后,用报义仆之恩,情既可悯,志亦可嘉,着进爵忠义伯,食邑三百户,妻封夫人。参将蔡飞义勇可嘉,着进爵征倭将军,赐粟二千石妻封夫人。钦此钦遵。

  刑部奉

  上谕:赵文华、胡宗宪身受国恩,不思图报,胆敢连名通倭,卖国求荣,元恶大憝,万无可赦。即着东浙王张昆将赵、胡二贼斩首军前,籍其家财入官,夷其三族,无男妇少长皆弃市。钦此钦遵。

  兵部发了八百里火牌令箭,飞递到杭。东浙王张昆跪接圣旨。天使读上谕,进爵、赐邑、封妻、赐粟等因,一一宣毕。张昆率领众将谢恩。又将抄斩赵、胡密旨交于东浙王。王爷吩咐诸将各回本营,留英勇公曹大人大营议事。送了天使回京,诸将皆散,王爷与公爷同到帐中,将圣时取出共看,如此如此张昆说:“当日二贼攘功,两家被害。我父亲与年伯尊大人冤戮海滨。大仇今日才报。明日愚兄领三千兵围住赵文华家,贤弟领三千兵围住胡宗宪家,不得放走一人。”商议已定。

  次日清晨,辕门放了三通大炮,张昆、曹昆各领三千兵,分路而行。城中人皆不知何事。曹昆到了胡家,围住前后门。此时胡宗宪与伊子枣核钉胡彪才知是来抄家的。正要逃脱,早被曹昆一手一个揪住。枣核钉说:“曹爷爷大人不记小事,饶我父子的狗命罢。”曹昆那里睬他,吩咐上了刑具,解送辕门按籍查拿三族,家资入官。且说赵文华在家,得了抄家查拿的信,却待要逃,早被官兵围住宅子,走不脱了。他就躲在马房伏在马屎堆中。赵怿思跑到花园,问丫环:“小姐呢?”丫环说:“在陈姑娘屋里。”赵怿思连忙跑来说:“贤妹不好了,张昆就是张经之子,他如今封了王,奉旨报仇,领兵来灭我三族,如何是好?”丽贞小姐说:“哥哥,你同父亲倚着奸相严嵩,做出许多不法之事,我曾切谏不听,到如今严嵩何在?谁来护庇你?我们有死无二。”陈素娥说:“我屡次遭磨,几濒于死,蒙恩妹救活。今日还同死一处。”两人各取二丈长的大红湖绉汗巾,系在床栏杆上,正才投缳,王爷已到,吩咐拿人兵校把赵怿思拿住,上了刑具。王爷说:“这两个女子在此自尽,还是有志气的人。气还未绝,快唤女使解下来,问他明白“女使解他们下来,陈姑娘说:“我陈素娥好命苦呀!”王爷听了“陈素娥”三字,叫女使:“快快扶起来看。”素娥睁眼一觑,有几分认得是洪昆,大叫一声:“王爷,你莫非是三年前与童叔叔在西湖上的洪昆么?”张昆细看也认得素娥,问道“小娘子因何在此?”素娥放声大哭,说:“自从洪郎别后,屡遭磨折,误入赵氏,恶疮遍体,幸保全身。更蒙恩妹护持,得延残喘。”王爷指着丽贞问道:“这个女子是谁?”素娥说“奴家若无恩妹,久赴黄泉。此乃赵文华之女丽贞。是一位贤德小姐,与他父兄迥不相同。他今年十八岁,也是三月初三日子时生,待奴家如同胞姊妹一般。看来也是天定姻缘。王爷何不奏闻朝廷,请旨赦他一人之罪。”张昆说:“当日通元子赠我十二个玉蟾蜍,尚余一个未有着落,想是聘赵之物。”因取出递与丽贞。赵怿思见素娥是张昆之妻,又聘他妹子,就大喊起来说:“陈姑太太、陈祖太太,从前的事都是枣核钉指使,请你在王爷驾前替我求情。”又喊道:“贤妹姑太太,贤妹祖太太,我如今是王爷的内亲,王爷是我的嫡嫡亲亲妹婿,姑大人也替我求求情才好。”张昆把圣旨收录忠臣之后、复了张姓中了文武状元、奉旨征倭,有功封王、妻封王后的事一一说明素娥说:“今日劫运才终,复见天日了。”他身上那些疔疮忽然全愈,连疤痕都没有了。张昆说:“二位娘子且住在此,候我奏闻圣上,请旨完姻,具礼迎娶。”又吩咐兵校各处搜拿赵文华。四处寻觅,到了马房,见有人伏在马粪堆中。拖将出来臭气难当。即禀王爷说:“赵文华躲在马粪中,搜得了。”王爷吩咐上了刑具,将他父子解送辕门,与胡宗宪父子一齐发落赵、胡两姓只留丽贞小姐一人,与陈素娥住在赵家。另有丫环仆妇伏侍。张、曹领兵回营,吩咐提赵、胡二贼讯鞫。兵校押赵文华、胡宗宪跪在帐前,王爷说:“赵文华,圣上何负于你你为何与倭寇通谋?从直招来!”赵文华说:“犯官无此事。

  “王爷说:’有私书为据,你还抵赖?打嘴!”兵校扭过头来,打了四十个掌嘴,文华认了供,王爷骂道:“你这无耻的狗才谄媚严嵩,刻‘赵文华’三字于金尿壶口,以胞妹送严世蕃为肉痰盂,全无羞恶之心,已属可恶。怎么又攘功贪爵,残害忠良?我父亲与曹年伯十余年冤死海滨,今蒙圣恩洗冤理枉,你罪何逃?胡宗宪又谄事文华,更属舐痔吮痈的无赖。”王爷亦叫掌嘴四十,吩咐仁和县知县滑大生道:“赵、胡父子着你收狱严禁,无任预死逃刑。倘有疏虞,该县抵死。”滑大生答应领去收监。当堂标了监牌,因对赵文华说:“老师大人,今日之事门生不敢废公义而全私恩。当日世兄气焰薰人,门生亦知不能久恃。但未料荣辱之殊如此之速。老师暂屈,或可生全。

  “再讲张王爷与曹公爷说:“赵文华、胡宗宪二贼是我们杀父的仇人,定要奏闻圣上,剐心祭墓,方慰先灵。赵怿思、胡彪倚父作威,横行乡里,一死不足蔽辜。先将赵、胡三族依旨施行,留此四凶再候发落。”商议已定,次日发摺表奏朝廷。

第四十六回 旧功臣追赠洗冤

  〔先声忆秦娥〕调

  词曰:

  紫泥封,天街雨露浙西东。浙西东,忠魂慰否,一王一公。

  血洒海滨斧锧中,身前冤杀身后荣。身后荣,九泉含笑,十五年终。

  张昆向曹昆说:“当日赵文华围住我家,胡宗宪围住你家,几乎一网打尽。幸有义仆张洪救我潜逃;义将李忠与子替死,义将童喜救出贤弟。今日封王封公。愚兄奉旨查抄赵家,贤弟查抄胡家。罪人斯获,得复父仇。此真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者也。

  我们如今连名奏请,将赵、胡二贼剐心沥血,祭墓复仇。圣上以孝教天下,必然准行。并将义仆张洪、义将李忠、童喜、三岁李儿请旨旌扬,以报抚育之恩。贤弟以为何如?”曹昆说:“小弟正有此意。仁兄若奏闻圣上,情愿连名。”遂与张昆列名具摺。

  奏章:

  东浙王臣张昆、英勇公臣曹昆跪奏:

  为请复父仇,剐心祭墓事。巨等查拿国贼,谨遵谕旨施行臣等伏思赵文华、胡宗宪约寇献城,几偾国事,理宜旨下立诛岂容暂活?但臣父张经、臣父曹邦辅前此征倭效力,二贼攘功海滨冤戮,至今未报深仇。臣等哀吁圣恩,钦赐谕葬,重建墓茔,剐出二贼之心血和祭酒,用泄终天之忿,隐慰忠魂,庶使臣等得尽人子之余哀,永荷圣人之大德。伊子赵怿思、伊子胡彪,倚父作威,横行乡里,种种不法,一死不足以蔽辜。臣请准情定罪,重惩奸顽。又有渎者:二贼欺罔先帝,残害忠良。当戮臣父之时,臣等甫三岁,幸有义仆张洪救出臣张昆。义将李忠与子替死,义将童喜因此得救臣曹昆,艰难抚育,恩等再生。臣等跪乞天恩,钦与旌扬,以彰忠义,以厉人心。臣张昆臣曹昆谨奏。

  批:候部议

  奏章:

  东浙王臣张昆跪奏:

  为剖晰忠奸,从宽宥罪事。臣奉旨剿灭赵、胡二贼,夷其三族,无少长男妇皆弃市等因。臣当即委臣曹昆领兵前往,拿获胡宗宪并三族人等。臣亲领兵拿获赵文华并三族人等。臣见赵家居室僭拟王仪,督工折毁。及查至后园,见二女,一名陈素娥,系臣微时聘妻,被赵怿思强娶,为伊妻严氏拘囚别室,赖怿思之妹赵丽贞百计维持,得免污辱。且伊父文华、伊兄怿思奸谋诡计,丽贞苦口切谏,无如伊父、兄皆系大恶,一女虽忠不能挽回奸计。伏思素娥幽困赵家,实非赵党,丽贞虽为赵女,亦不同谋。忠奸既属殊途,功罪自当异致。是否一并处斩抑或从宽免刑,臣不敢擅专,请旨定夺。臣昆谨奏。

  批:候部议

  刑工二部奉

  上谕:东浙王张昆、英勇公曹昆父仇必报,忠孝可嘉,准其改葬伊等父墓,用王公仪制,宏敞规模。张经赐谥忠愍,妻梁氏追赠一品夫人,谥贞烈,侧室崔氏追赠一品夫人,谥义烈俱晋封王后。曹邦辅赐谥忠襄,妻追赠夫人,晋封德妃。均给银一百两,春秋致祭。即将赵文华、胡宗宪绑跪墓门,剐心致奠。义仆张洪赐谥贞靖,义将李忠赐谥英烈,童喜赐谥武成,并三岁李儿俱准择地营坟,建坊旌奖,各给银五十两,春秋官祭,每年俱在藩库支销,钦此钦遵。

  礼部奉

  上谕:陈素娥既系东浙王张昆微时聘妾,礼宜正位王后。

  赵丽贞既不与伊父兄同谋,又有救护素娥以全恩义,实属可嘉即赐与东浙王为妻,无分妾媵,俱受王后之封。钦此钦遵。

  工部奉

  上谕:赵文华叛产,所有僭拟宫室制度,不必拆毁,即赐东浙王张昆开府。胡宗宪叛产即赐英勇公曹昆开府。钦此钦遵

  兵部发火牌令箭,飞报到杭,张、曹同接圣旨谢恩。张昆又接赐姻圣旨,谢恩已毕,料理营建谕葬事件,竣工限十五日告成。

第四十七回 复父仇剐心祭墓

  〔先声望江南〕调

  词曰:

  剐心祭墓门,怎污碧血痕。海风萧瑟痛忠魂,千古孝思存。

  王爷、公爷传仁和县滑大生说:“你前日听信赵怿思、胡彪,诬栽我为贼匪,用刑苦逼,皆是赵、胡情嘱,这已怪不得你。今日奉旨营葬,烦你监工,就在海滨筑成高阜,建两座坟茔。每茔五里长,三里宽,一用王制,一用公制。白石围墙,碧玉栏杆,石人石马,狮象(犭孔)鹿,翁仲华表等物,玛瑙牌坊用天蓝字,一写:‘追封东浙王忠愍张王之墓’,一写:‘追封英勇公忠襄曹公之墓’。两茔之中建立双忠祠,每茔左右立大石牌,下用青石刻成 ,一刻祭文,一刻墓志铭。又于正茔之旁建小茔四座,皆立白石牌坊,用金字,一写:‘贞靖张公洪之墓’,一写:‘武成童公喜之墓’,一写:‘英烈李公忠之墓’,一写:‘李氏三岁儿之墓’。每茔立祭文碑一座,俱限十五日告竣。”又差官役各处起柩。至苏州,李忠父子无处寻觅坟地,后在海滨用衣冠招魂葬了。滑知县遵示办工传刻石匠勒碑八座,一刻:“东浙王赐谥忠愍张王墓志铭。”,大学士李春芳拜撰;一刻“英勇公赐谥忠襄曹公墓志铭”,都察院左都御史海瑞拜撰。

  御制祭文

  赐原任总督尚书征倭大经略张经。其词曰:文炳兰台,武成虎帐,名震寰中,功成海上。印挂总戎,戈挥上将。倭寇魂销,华兵气壮。信而见疑,忠而被谤。痛恨贼臣,赵、胡无状倚势攘功,谗言虚妄,构害忠良,雷惊七鬯。冤戮海滨,血浮碧涨。众庶知冤,哭声相向。收舍余骸,筑茔以葬。有子封王功勋独创。奏请复仇,剐心剖脏。碎截坟前,不须铸像。罪甚奸秦,人情益畅。以享以祀,慰兹幽圹。尚飨。

  御制祭文

  赐原任应天总督征倭副将军曹邦辅。(其词略可)。

  东浙王张昆撰文致祭于张公洪之墓。词曰:

  遭家不造,昆甫三龄。贼臣赵文华领兵围宅,凡室中男妇少长,无一人得脱。赖有七旬义仆张洪,翼昆坠墙夜遁,逃窜浙东。老弱二人,零丁孤苦,抚昆十二年,以老病终。营葬杭城东乡。昆后数年流离颠沛,艰苦备尝,以致墓前久缺拜扫,蓬棵蔽冢,狐狸昼眠。每逢忌日,昆实心悲。今蒙圣恩封王东浙,正昆报德之年。特奏请谥贞靖,营葬先王墓旁,永昭节义灵其有知,来格来歆。呜呼尚飨。

  英勇公曹昆撰文致祭于武成童公喜之墓。其词略同。

  英勇公曹昆撰文致祭于英烈李公忠之墓。其词曰:

  古有存赵氏之孤者,杵臼独为其易而委其难于程婴。呜呼程婴固难矣,而杵臼亦岂易哉。不爱其身并不爱其子,即以共子代赵氏婴儿之死,忠义之气充塞天地。今岂异于古所云耶?

  曹氏之难甚于赵氏,李君之义同乎杵臼。以其三岁子替昆死,阴存曹氏之裔。方其嘱童君之时,已不知有其身,并不知有其子,此诚人之所难能,而李君所独能者也。昆生于童君,实生于李君。乃得童君之柩而葬之,而不得李君父子之尸而葬之。

  衣冠招魂,恸哉,恸哉。今蒙圣恩,封昆英勇公,得报父仇,剐心祭墓,亦即分贼余 以祭李君。则李君之忠义昭然,虽死犹生矣。薄奠时羞,神来尚飨。

  英勇公曹昆撰文致祭英烈李公三岁子殇童之墓。其词大约悯其幼而嘉其忠云。

  敕赐双忠祠后殿,串楼一进,内寝一进,飨堂一进,大殿一进,塑的张、曹二忠臣像,两边塑从征诸臣配飨。前殿一进二门楼一座,大门楼一座,八字墙开府,皆是王者宫殿款式。

  四围黄粉墙,王色流云,神仙洞庐。大红玛瑙石枕一对,有四尺高白石狮子一对,八尺高,六尺围圆大旗杆一对,七丈高黄绫旗一对。写:“敕赐双忠祠”五个大字。滑知县奉委不敢迟延,聚集工匠数万余人,果然半月各式齐备,具禀告竣。王爷差委员看工,记了滑知县的功。各路差人起柩到墓,只有李忠父子尸骸不得,缴令候示。张昆、曹昆择定吉期安葬。圣上差王公大臣八大代祭。祭筵二抬。四方观者不下数万人,彻天鼓乐,蔽日旌旗,好不威严热闹。王爷吩咐滑知县提出狱中赵、胡父子四犯,捆绑押来伺候。护送兵丁八百名,刽子手穿的大红软甲,绿绫围腰,头插雉尾,左右分开,肩扛大砍刀,一路喊道:“闲人站开!破锣破鼓迎来。”事事齐备,放了六通大炮。兵役把张忠愍王、曹忠襄公之柩抬入新茔,又放了六通大炮。登位安葬,又放了十二通大炮。张、童二柩安葬,李氏父子招魂。安葬已毕,又放了二九十八个大炮。摆御赐祭,十八位大人行礼。张昆、曹昆谢过圣恩,又谢钦差大人。然后行家祭礼。滑知县提齐赵、胡四犯,众兵役呐喊一声,惊天动地。

  张茔前跪的赵文华,旁跪着赵怿思。文华说:“早知有今日,当初何不做个好人?”怿思说:“悔不听丽贞妹之言。”曹茔前跪的胡宗宪,旁跪着枣核钉。胡彪说:“鼓乐喧天,炮声震地,如此光景,玩却好玩,就是一刀难挨。”王爷、公爷吩咐开刀,一边一声炮响。张茔这边,刽子把刀刺入赵文华心坎里往下一划,五脏俱出。赵怿思在旁边闭目发战。刽子手割出心来,和酒献上。张昆跪在墓前,说:“爹爹十五年冤沉海底,孩儿时时恨入骨髓。今日剐心致祭,庶慰先灵。”说毕放声大哭。观者人人堕泪。曹茔这边,刽子手把刀刺入胡宗宪心坎里矢下一划,五脏俱出来。枣核钉说:“老胡子等等,我小胡子自作自受,天理当然。”刽子手割出心来和酒献祭。曹昆跪在墓前痛哭,亦如张昆。那班看的人赞叹不已,都说:“生子如此,才算得光前。”王爷、公爷又吩咐把赵、胡二老贼切成肉脔和祭酒,供于张、童、李与李儿四墓。王爷、公爷又到四墓献酒跪拜,痛哭言情。起来谢滑知县说:“贵县办事有功,我等保奏超升知府。”滑大生谢恩说:“多蒙二位大人提拔。

  王爷、公爷就在墓前送了钦差回京复命,另摺谢恩。各回中军帐。滑知县仍押回赵怿思、胡彪收禁,再候发落。军民人等俱已四散。有诗为证。

  诗曰:

  张曹父子谪仙人,劫运方终顺运新。

  沥血剖心消隐恨,奸雄从此化灰尘。

第四十八回 送捷音众美归杭

  〔先声西江月〕调

  词曰:

  盼佳音何时到,盼佳音何时到?三年来鱼沉雁杳。相思有谁知道?听平地一声雷,听平地一声雷。文武状元列上台,香闺莲步齐来。

  十二缘中,陈素娥、赵丽贞现在赵宅,杜金定、玉莲、凤姐、蔡小妹、仙姑、李桂芳、沈兰馨现在军前。只蒋佩香随刘大人在京,高玉英在苏,秦彩鸾在扬。刘大人已奏明,送女归嫁,早有信来。王爷差官送信,到苏报喜。当先申府家信,写明洪昆后姓张昆,中了文武状元,高奶奶与玉英姑娘早已知道。

  此时得了封王的喜信,高奶奶说:“孩儿呀,如今是大贵人了。

  王爷差人来接你,择日起行。我送你去。”玉英说:“仙人谶诗实为灵验,这固是女孩儿的姻缘,亦是母亲的大福。定请亲送孩儿同享富贵。”差官备办船只,请大夫人高王后求舆登舟。

  船上头牌“肃静回避”四面,“文武状元”牌二面,“东浙王“牌二面,曲柄黄伞在船顶上,门旗六柄。船尾大纛旗一竿,令箭旗八枝。奏乐升炮,鸣锣开船。又差官到扬州送往秦府。

  秦朝栋老爷虽在京做官,知道张昆中文武状元,不知道就是洪昆,事属度外。所以家中夫人、小姐都不晓可。至于征倭封王更不介意。这一日门上报进来说:“东浙王差了委员二位,兵丁数十人,丫环仆妇八名,迎接小姐做王后。有书信呈上。”

  秦夫人大惊说:“此话怎讲?甚是糊涂。我家止有一位小姐,已许字洪姑爷,怎么又来接小姐?秦贵你去回他,恐是误投书信。”秦贵对差官说了,差官说:“王爷当堂吩咐,的确之至断不是误投。”秦贵又进来禀,夫人大怒说:“我家老爷虽不敌他王爵,也是堂堂御史,女儿也是一位小姐。他怎么这等无礼,倚仗威权逼娶已聘之女。清天世界那有此事!”小姐哭说“母亲,爹爹虽是御史,终不敌他爵位,设不依允,他自然行势了。岂不是为女孩儿连累父母么?为今之计,女孩儿只有一死谢彼权奸。”说毕便入房中欲寻自尽。夫人赶到房中扯住,母女哭做一团,全无主意。这才是忙人无急智呢。家人秦贵拿书信在手,也没有法了。早有一个伶俐丫环铃儿看见书信外封上字,说:“夫人、小姐且不要哭,小婢子看这书信面子上写的字好似洪姑爷的笔迹。拆开来一看就明白了。”夫人说:“我们都忘却此书,铃儿说得有理。快取书信来看。”秦贵呈上书信,夫人开看来,上写着:

  门下婿张昆百叩谨禀:

  岳父母大人膝下万安。

  彩鸾小姐阁下:敬禀者昆,自去年九月初别后,在兴化县界乌金荡庄上遇见童盟弟,住了一月,学习武艺,先行进京。在山东又遇汪大镛盟弟教习枪法。岁暮到京,蒙圣恩收录忠良之后,昆父系原任总督尚书张讳经,从前征倭,被赵、胡二贼陷害。昆因此复了原姓。先中武状元,后中文状元。今年奉旨征倭寇,加封东浙王爵,改葬报仇,谢恩已毕,特遣官役人等到府,迎接太夫人、小姐来杭相会。伫望伫望。前曾差人到御史公衙门报喜,此时想已到京。顺禀。

  慈安恭候

  莲兴谨禀

  夫人看毕说:“孩儿,天下竟有此奇事。这是孩儿造化奇逢,天缘注定。我替你择定吉期,一同前往。”差官也就雇备船只,一切仪制都照高王后船上办理。那刘大人出京的前站牌已到杭州,按站行来,船已到杭境地。报马递信,王爷吩咐摆齐执事前来迎接,一行迎了四十余里,迎接到了。王爷过了船请过圣安,又请刘老大人、老夫人的安。见了蒋佩香小姐,皆大欢喜,各叙寒温,顺风行快,已到码头。早有兵役收拾赵家旧宅,请暂与赵丽贞小姐、陈素娥姑娘同住。秦彩鸾与小姐、高奶奶与玉英姑娘先后到杭,亦与同住。已把旧宅改为王府,同了七位女将军来到府中,见过刘老大人、老夫人、秦老夫人高老太太,又见过各位王后,共成十二缘,聚会一堂,各人拿出玉蟾蜍观看,一齐说道:“通元子仙师赠此玉蟾,天定姻缘“这十二位皆是贤德之人,毫无妒意。一本大书都聚在赵丽贞小姐家,所以名做“会缘”了。此固是明诛赵文华今世之奸,亦是暗诛王振隔世之罪,可以知通元子罚王振托生为赵怿思之意,微而显矣。张王甚喜,具摺谢恩,并将通元子赠十二玉蟾蜍,聘二十美人的事,又将通元子助战征倭之功,一一奏闻。

  户礼工三部奉

  上谕:东浙王张昆征倭有功,复仇祭父,非寻常战将可比且天定姻缘,一堂聚会。前已降旨,着赵文华居宅赐与张昆开府,再加恩赐黄金二百四十锭,每锭重百两,夜明珠十二颗,玉如意十二柄,紫蟒、彩裙、玉带十二副,与十二王后为合卺之仪。钦此钦遵。

  礼部奉

  上谕:仙人通元子助战征倭,不矜杀戮,无损天和,封为护国仙师通天教主。钦此钦遵。

第四十九回 李兰芳于归曹府

  〔先声长相思〕调

  词曰:

  刘郎知,阮郎知,天台何必到同时。僚婿镇相宜。

  订佳期,逢佳期,桂兰芳讯两相思。恩拜凤凰池。

  洪昆叠受赏赐,兵部又发火牌令箭,飞报曹昆,奉

  上谕:曹昆奋勇征倭,以公进爵,所有胡宗宪旧宅即赐曹昆开府。准以李兰芳配封为德妃。

  钦此。

  当日洪昆在擂台已代童昆聘定李兰芳。张、曹复姓得第,奉旨征倭,李桂芳从征,兰芳亦随他娘娘来营效力,每奏战功皆叙出曹昆聘妻李兰芳名字。圣上久已知道,所以特赐完姻。那仁和县知县滑大生因曹昆亦保举他超升知府,就在此伺候,差了许多工匠修理胡家旧宅,焕然一新。张王爷摆了銮驾,来到曹府。门官通报,曹公爷出来迎接,到了中堂,上坐献茶。张昆说:“贤弟,你奉旨完姻,弟媳现在他桂芳娘娘军营中,可以择吉行礼。”曹昆说:“仁兄奉旨在前,礼宜先举。小弟随后不迟。”张昆说:“愚兄本拟遵旨先行,但二凶现在狱中未正典刑,俟将赵、胡依律处死回旨,然后举行婚礼。”当即传滑知县说:“是月初五上好吉期,贵县可代办妆奁礼物,预备英勇公曹大人花烛之喜,所用若干银两,帐开发还,贵县不必赔办。”滑知县答应下去,即刻传买班,吩咐依公爷制度,服饰、器用俱要富丽堂皇,三日内办成,以便行礼。到了初五日,各式皆齐。簇新彩轿一乘,轿夫八名,全班执事色色皆新。

  此时兰芳住在王府,所以彩轿鼓乐却迎到王府来了。秦老夫人是个全福的人,替新人簪花上头。午后发轿。街坊开锣放炮,鼓乐喧天,旌旗蔽日。迎到曹府,赞礼相迎,新贵人入洞房,读赞词。

  词云:

  银州祝福,绛县书元。晓策六鳌,朝吟双凤。夫妇齐眉,儿孙绕膝。富贵寿考,合卺交杯。

  这曹昆虽是个武榜眼,却也美如冠玉,兰芳虽不及桂芳,却也丰致嫣然。他两人坐在红烛光中,真如天仙临凡。洞房安寝不提。次日刘大人到曹府贺喜,公爷迎接中堂,行宾主礼毕。

  公爷吩咐请张王爷、刘老夫人、秦老夫人、高老夫人与十二位娘娘,十几乘大轿,街坊人人争看,一齐进了曹府。新贵人曹公爷、李德妃迎接众宾,女客到内堂,男客在中堂。门官报:“汪大人、洪大人、蔡大人亲来贺喜。”曹昆又迎接中堂行礼众宾相见,结彩张灯,开场演戏。前厅摆男席,后厅摆女席,席散之后吹打送客。灯球车马,填塞街衢。曹公爷与李德妃回到后堂,忽然跳出一个青面獠牙似鬼似神的人来,左手执黄金一锭,右手执彩笔一支,仿佛俗画魁星之像。曹昆夫妇追赶到后园太湖石旁,那人向地下一钻,就不见了。曹昆叫家丁用锄一劚,见一大缸元宝。又劚,又见共有十大缸。此银何来?当日曹邦辅大人在南京本是个大富翁,后来胡宗宪抄他家,把这些家资隐瞒下来,暗暗搬运自己家中,就埋在后园。到此时财归旧主,理所当然。曹昆把十大缸元宝收在库房,那神又跳出来说道:“上帝命俺在此监守十五年,今照数交清,吾神去也“

第五十回 五美人报仇雪恨

  〔先声菩萨蛮〕调

  词曰:

  腾腾杀气怒冲冠,思往事几阵心酸。欲将刀寸切,痛饮仇人血。掩鼻恶腥闻,快哉骨尽焚。恨到无恨处,灰被风飘去。

  这一日王爷升殿,吩咐:“传仁和县滑大生。”兵役奉命传到,仁和县知县进了王府,请过安,王爷说:“那胡彪、赵怿思监禁已久,贵县明日将二凶提牢,押赴法场伺候。”滑大生答应而去。王爷退殿,请十二位娘娘到中堂议事。陈素娥领袖众美,说:“妾等接奉钧旨前来,有何见谕?”王爷说:“前蒙圣恩迁茔赐祭,截贼剐心,父仇已报。今赵怿思、胡彪监禁县牢,未加国法。我已吩咐滑知县,明日绑到法场伺候。这二贼是陈娘娘、玉娘娘、凤娘娘、杜娘娘、仙姑娘娘的仇人。

  明日请在监斩厅目睹加刑,以泄忿恨。”五美人齐声说:“多谢王父。”王爷说:“其余众位娘娘亦请去看看。”当日吩咐兵丁打扫法场,把监斩厅外再搭大棚一座,务容多人。兵校领命,办理齐全。

  次日王爷摆全副銮驾,护从兵丁,滑知县标了监牌,提出二贼,在狱中绑起。原差押着,城守营游击府带了三千兵护送。

  到了法场,王爷即刻也到。那些銮舆凤辇随后到了监斩厅。这五位娘娘怎生打扮:陈素娥是文姬装束,玉莲、凤姐、仙姑、杜金定是武将装束,其余七位有文有武,装束不同,都坐在厅东西两边。王爷坐在厅中。仁和县滑老爷走上厅来,请王爷、众娘娘安。此时法场有数万人来看。那些兵丁弓上弦刀出鞘,绝无喧哗之声。王爷吩咐押赵、胡二贼跪在土墩。赵怿思向胡彪说:“枣核钉,我把你这狗才!我好端端坐在家里,哪知道甚么美人,都是你引诱连累我的。”枣核钉说:“小赵,我只说你父亲护得住我们的,谁知他是二郎老爷被狗咬,连自身都难保。你骂我狗才,你难道不是狗才?我如今也不篾你了。”赵怿思敝见陈素娥娘娘,他就乱叫道:“陈姑太太、陈祖太太,我前日求你,你不准情,今日望你发慈悲心罢!”胡彪亦在那里乱叫。陈娘娘站起身来,禀王爷道:“这枣核钉为罪之魁首,妾恨不得亲手斩他万断。”杜金定四人都站起来说:“我们若不仙师救护,那得再见王爷?断不可饶他。”枣核钉大哭说:“好狠心的五个妈妈。”赵怿思说:“枣核钉,前我们两人陪绑,今日你是首恶,我或是陪绑也未可知。”枣核钉说:“小赵你就不公气。一样作恶,你想侥幸,天理何能容你?”赵、胡在此乱说,阴阳官报:“午时初到了。”枣核钉说:“古来有个挥戈止日之法,把戈一挥,那日光就留住不过去了。刽子手爹爹,请你把刀指着日,不让日光过去,我就多挨个时辰了。

  “阴阳官报:“午时二刻了。”枣核钉大叫一声说:“颈项脖子疼得很呢。”阴阳官报:“午时三刻。”王爷吩咐开刀。仁和县带着刽子手到厅前验刀。仁和县同刽子手走下去,一声大炮,赵怿思头已落地。王爷吩咐就枭首,法场示众。余尸众犬争食,碎分百块。那王振死于瓦剌,尸不得还。英宗诏复其官刻香木为振形,招魂以葬。到今世回阳为赵怿思,众犬分尸,果报自应如此。枣核钉说:“小赵大人到妄想,你望陪绑的。我如今在你后,或可以是陪绑了。”一声大炮,刽子手把刀在枣核钉小腹下向上一划,王爷说:“留住刀口。我且问他。”说:“枣核钉,你作恶多端,可曾知罪吗?”人心未死,口尚能言,他说:“知罪了。求王爷开恩,诛了心罢。免得受罪。“王爷吩咐:“剐心斩首,焚骨扬灰便了。”五美人眼看赵、胡受刑,心中泄忿,同谢王爷。那七位娘娘也来恭贺。王爷吩咐摆道回府,那城守营、滑知县随驾送至王府不提。

  再讲通元子早知群奸尽诛,已经果报,因驾云头来到杭城下回自有分解。

第五十一回 通元子指点前因

  〔先声渔家傲〕调

  词曰:

  桃花洞口弄芳春,误入武陵有几人?十二玉蟾尽返真。指迷津,方知此境是红尘。

  高老夫人、秦老夫人差人往中军帐,请王爷讲话。王爷到府,见过二位老夫人。二位老夫人说:“公议私说,今皆报答人伦之重夫妇为先,贤婿可以举行婚礼。”王爷说:“前日奏闻,圣旨就在目前要到。接了圣旨即行。”正说之间,门官来禀道:“府门外有一道士坐在蒲团上,他说‘不化别物,只化十二玉蟾蜍补峨眉山顶。’”王爷听说,知是通元子仙师来了,即刻出来迎接,请至中堂,行礼已毕,王爷谢过大仙,把前番事说了一遍。通元子说:“贫道在汉朝有张子房拜俺为师。今贵王姓张,亦是有缘。”王爷说:“仙师不弃凡夫,弟子情愿踵子房之后。”就拜跪在地,求师收录。通元子说:“贤弟,你们十二玉蟾之缘因果,可知道么?”张昆说:“弟子不知,望仙师明示。”通元子说:“二十五年前,俺嘱巡天御史太白李长庚把景泰、天顺年间夺门一案奏明玉皇,玉皇旨下,酌量众人功罪,发放回阳。那太监王振是土木的魁首,罚他为赵文华之子赵怿思,作恶不悛,枭首示众。那石亨之子石彪,罚他托生为胡宗宪之子胡彪,父子谄事文华,助恶为虐,彪尤诱引怿思,良心丧尽,罚他焚骨扬灰。恶人恶报,理所宜然。那少保于谦有大功而遭冤杀。其子冕,后虽开口天官,终未能为父报仇。上帝悯之,送谦托生为总督张经之子,就是贤弟,报大仇于隔世,泄宿恨于及身。御史王文,送他托生为曹邦辅之子曹昆,亦为曹氏报仇。”张昆说:“弟子蒙仙师指点,如梦初醒。但不知这十二女子又是何人转世?”通元子说:“这十二人前生都是夺门案内害于少保的。贤弟唤他们出来,当面指点一番。”王爷吩咐:“请十二位娘娘来见仙师。”随班侍者丫环领旨,请十二位娘娘。少顷一齐来至中殿,拜见通元子,侍立两旁。通元子说:“十二女弟子听俺道来。夺门案内徐、石诸人,上帝说他们残杀忠良,存心虽忍,犹是因公起见,不同罪大恶极的奸人。但罚为女子身,配合姻缘,以了一段公案。

  那萧维贞迎合徐有贞之意,首诬少保为罪之魁,罚他托生陈家为女,叫做魔缘,叠遭磨折,就是女弟子陈素娥。那曹吉祥谋复英宗,皇城震动。罚他托生杜家为女,叫做惊缘,就是女弟子杜金定。那徐有贞贪图功赏,残杀忠良,罚他托生为贫家女卖身为婢,叫做逃缘,就是女弟子玉莲。那张

  □只知谋复上皇,本无害于之意,罚他托生张家为女,叫做谑缘,就是女弟子张凤姐。那石亨为少保荐拔,反与徐有贞结党,忘恩则甚,罚他托生蔡家为女,叫做恩缘,就是女弟子蔡小妹。那曹钦系曹吉祥养子,忘了本生父母,与奸为党,罚他魂入龙涎,化为女子,叫做幻缘,就是女弟子仙姑。那陈循不问明白就为英宗草诏,罚他托生蒋家为女,叫做误缘,就是女弟子蒋佩香。那杨善惑于浮言,夺门随众,罚他托生高家为女,叫做谶缘,就是女弟子高玉英。那张□亦随众夺门,如梦未醒,罚他托生秦家为女,叫做梦缘,就是女弟子秦彩鸾。那王铉身为石党,武艺精能,罚他托生李家为女叫做武缘,就是女弟子李桂芳。那许彬不阻曹、石,酿出杀机,罚他托生沈家为女,叫做杀缘,就是女弟子沈兰馨。那陈汝言倚势贪婪,家资钜万,罚他托生为赵文华之女,亲见败亡,众美相聚,叫做会缘,就是女弟子赵丽贞。”说毕,十二位娘娘齐声说:“弟子们都忏悔了。”通元子又说:“你们十二人皆经劫运,俺替你们解结。”因一一唤至面前,用手在各人髻上解去一结,说“尔等从此夫妇和谐就是了。”张昆同十二女子都跪在殿上说“蒙仙师解结,我们情愿皈依,谢却红尘,永随仙界。”通元子说:“上帝发放轮回,早定下百年欢乐,皈依不在此时。你们先将十二玉蟾蜍交还俺带去补峨眉山石。候富贵荣华,同享百年之后,那时俺来度你们不迟。”说毕,他们呈上十二个玉蟾,通元子收好,起身下殿,脚踏祥云,腾于空际。张昆率领众娘娘罗拜在地,送了仙师,回到后堂,说与刘老大人、老夫人各亲眷知道。刘体乾说:“姻缘天定,完结前因,贤婿择吉行礼,仰荷天恩。”张昆说:“谨遵岳父之命。”早已吩咐家人办理十二洞房应用物件,诸事齐备了。

第五十二回 东浙王归第完姻

  〔先声如梦令〕调

  词曰:

  谁撰催妆诗赋,金册飞从天府。试看簪花人,却在洞房深处。低语,低语,笑问前生是汝?

  倭王麻图阿鲁苏与百花娘娘在军前已住了两、三个月,张王爷奏明圣上,准其归国。倭王拜表谢恩,情愿岁岁来朝,年年纳贡。王爷差了兵校,封大海船十只,送他回倭。何以要许多船?那些倭将、倭兵一齐归国,所以用两只大船做倭王、倭妃的乘座,四只大船装跟随兵将。张王爷送他许多中华礼物,装在四只大船上,择日饯行。饮酒之际,倭王说:“天朝大皇帝威德服人,俺不敢再生妄念。只是王爷武艺未得全窥,今日返国,务要请教。”王爷说:“筵散奉陪,小试末技。望大王指示。”倭王因阵上皆是仙法,欲试张昆真本事。张王爷也要把些武艺他看,以折服倭王之心。饮毕就同到军前。倭王与张王爷比武。马上马下皆是张王爷得胜。英勇公曹昆说:“俺亦奉陪。”倭王就与曹昆比武。倭王不知道他有子午神工罩,斗了许多回合,只是打到曹昆罩门,倭王遍体反酥软了。倭王说“曹公爷武艺高能,小王拜服。”张王爷也把太乙通天罩提起说:“倭王,我与你裸斗何如?”倭王说:“遵命。”两人脱去衣服,张王爷说:“倭王可用刀斫我,看我迎法。”倭王暗想道:“张昆你太藐视人了。你赤身条条,俺拿刀斫你,若是一刀斫死,中国何足畏哉!”倭王就用刀斫来,张昆这罩门是托塔李天王传授下来的,如蚺蛇胆全身都走得到,任倭王斫了几百刀,都无一点破皮。倭王说:“王爷如此神通,倭国无人能敌。小王更心服了。”遂与百花娘娘告辞。东浙王张昆、英勇公曹昆、海澄侯汪大镛、忠襄伯张猛、征倭将军蔡飞领五千兵送到海口。沈兰馨王后亦来送百花娘娘。倭王夫妇登舟,放三大炮,奏乐开船,扬帆东去。岸上王公以下诸大人领众回营即日圣旨遥临,天使奉册到王府下马。王爷得信,飞马而来,接读上谕:“东浙王张昆奉旨归第完姻。钦此钦遵。”谢恩,王爷留天使款待。次日送行回旨。张昆拜表谢恩。

  再讲王爷传旨,谕十二位王后上殿。王爷说:“众位娘娘昨日奉旨归第完姻,皆封王后,不分妻妾。以受聘先后为次序“十二位娘娘说,到他家谨遵王命。于是择定十二个吉日,王府中张灯结彩,鼓乐喧天。相礼官日日伺候,按定吉期迎新贵人进洞房,皆是一样仪注。城内外乡宦,各地方官员都来贺喜曹公爷以下各位大人,早已在府指示家丁替王爷料理喜事,依次完姻。这一日王爷妆束新郎,四名彩女提着六角珠围大红宫纱灯,送入洞房。王爷作催妆词一调。

  词曰:

  银烛高烧,画屏孔雀,春风起,纱厨幕美,眉上横双翠。帘卷斜阳,琼花开玉蕊,香旖旎,画楼十二,有个人同倚。

  — — 右调寄《点绛唇》

  王爷裁花笺写成十二张,分送那十二位王后,皆作诗答谢

  陈王后诗曰:

  花笺珍重贮香奁,记得峨眉第一蟾。

  茶苦蓼辛都历尽,欣逢张敞画眉尖。

  杜王后诗曰:

  小楼一夜两廉纤,持赠仙师第二蟾。

  应是红颜非薄命,至今比翼类鹣鹣。

  玉王后诗曰:

  惭愧藏楼未避嫌,洪郎曾赠第三蟾。

  香巢此日栖双燕,犹记当年夜卷帘。

  张王后此时也学会吟诗,诗曰:开笼鹦鹉夜双潜,笑语声中第四蟾试看连城清白玉,有无一点玷纤纤仙王后诗曰:金龙变幻出重檐,迹寄西湖第五蟾当日从征云里炮,于今兰阁凤鸣占蔡王后诗曰:女郎何必挂髭髯,救出儿夫第六蟾不是梅花三娘子,报恩隔世雨膏沾蒋王后诗曰:花园误入脸红添,楼上情深第七蟾只为波中凫泛泛,拒媒声色至今严高王后诗曰:

  遇郎却傍浣纱涧,八洞天中第八蟾

  多谢仙师诗谶在,状元归去数邮签。

  秦王后诗曰:

  华佗庙时掷灵签,琥珀九归第九蟾。

  一枕黄粱香梦醒,是曾含笑桂花拈。

  李王后诗曰:

  英雄年少四方瞻,打擂台前第十蟾。

  金屋风流识才子,文元即以武元兼。

  沈王后诗曰:

  降帆一二海波渐,小碧猿第十一蟾。

  不有太行传妙法,香闺那得乐无厌。

  赵王后诗曰:

  桑田沧海变凉炎,数定缘归十二蟾。

  权势消归何处去,只余弱息守闾阎。

  十二吉期行礼已毕,皆是夫唱妇随,关睢之咏,麟趾之歌,家庭和顺,毫无间言。王爷既有大福,必有大德,所以十二位王后端庄静壹,漱慎可风。后来富贵荣华,人人寿考。男女期颐,子孙千亿。福与郭汾阳王相等。夺门公案果报无私,此固是天心所定,亦是通元子劝善惩恶,留为后人警醒的一片婆心也。

第五十三回 恬淡人草堂闲话

  〔先声贺新郎〕调

  词曰:

  颠倒何为者,试问他、沧海桑田,几经变也?想当日核计阴谋,多少心猿意马。猛回头,都成虚假。胡季河山空一梦,剔银灯絮语凄凉夜。将旧事,重新写。

  性情恬淡真风雅,有一番警智怜愚震聋哑。恶冤家是好姻缘,暗里红丝牵下。更休忆奸雄面赭,千秋铁案未消磨。读来时那禁泪盈把。琐事总归炉冶。

  通元子这一日从黄花岭上过,俯视门河桥西有座山庄,庄上东偏有座草堂,但见桐阴覆屋,静噪一蝉,竹障编篱间栖双鹤。其中朗朗书声达于户外。尘世间有此境界,何异仙居。因按下云头,叩扉来访,问那候门童子,童子说:“吾师恬淡人无心名利,隐居于此。”通元子走进草堂,见一六旬以外老人,拱手说:“贫道路过尊斋,闻吟咏之声,知此中必有高人,特来相见。”恬淡人说:“老生读书数十年,任天而动,以无欲为怀。虽陋巷箪瓢,却不为心累。”因请通元子坐在书斋,呼童煮茗,彼此畅谈,情深知己。恬淡人即出其平生著作,呈于通元子评阅。通元子赏识一番,说:“文宗汉魏,诗拟王韦。与古为徒,非时下人所能企及。”恬淡人说:“老生处今世,淡然无所求。惟思往古,颇有不平于心。曾作《读史问天》之说。”因述其所说以语通元子。通元子说:“今人、古人,总以不失此心为主。凡人能无愧于心,即处境有顺逆之分,亦克全为人之理。不然,瞯然人面,与禽兽何殊?贫道阅历人世,颇见天心。试看今世少年科甲的人,必是前世老宿名儒不肯自坏心术的人。今世老宿名儒不肯自坏心术的人,必是来世少年科甲的人。世有祖功宗德甚厚者,本人前生三有宿学,到今世擢巍科,登显仕,却能持盈保泰,教子孙以义方。如汉之万石君,唐之柳公权、娄师德,此是最上一等人。又有暴贵任情,所至无恶不为。祖宗功德及身而斩。此是最下一等人。还有祖功宗德甚厚者,本人前生无大好处,到今世仅成一老学究,却能不失祖宗功德,子孙必有达人大振家声。更有积德修行之儒生子不能一正,有的能孝能友,必恭必敬,做个好人,有的不仁不智,无礼无义,甘为人役。譬如一株大树,枝叶丛生,其自能条达者可以为栋、为梁;其自甘戕贼者,或朽或腐,竟成坏木。栽者培之,倾者覆之。木固如此,人亦同然。此一定之天心,万世不易之理也。翁言不平乃在于少保事,贫道久已安排过了。”将所编《十二缘玉蟾记》拿出来,递与恬淡人看,就把恬淡人《读史问天》一段故事编在卷端。恬淡人从头至尾细读一遍,因向通元子说道:“仙师乃汉之黄石公,弟子不识仙师,多多得罪。这一部书,其中甘幻离奇,实有妙理。判断功罪至公无私,配合姻缘锥两悉称。由此以观,可知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即此夺门公案,已足以平弟子不平之心矣。弟子素不接仙佛,仙师所言奇而能执于正,虚而不流于诞,与我有心心相印之机。欲从师学仙,未知能收录否?”通元子说:“仙人本自有仙骨,学仙之说终荒唐。人但知神仙,不知那富贵而不骄淫者,即是神仙。人但知神仙,不知那贫贱而不诎辱者即是神仙。翁能世外逍遥,安贫乐道,究与神仙何异?何必练汞成丹乃为可贵乎?”恬淡人听说,更觉心旷神怡,万虑皆空,何仙何月,似二似一,于是恰淡人与通元子缔一人交。通元子有时归山,亦有时在草堂。仙乎,仙乎,见恬淡人之即知通元子矣。这是老汉卖花时,在教场听的一部新书。以此作恬淡人述怀可也。以此代通元子醒世可也。即以此为座上客点缀秋光亦无不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