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鱼刺到手痛怎么办:父亲与钟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4 16:56:22
        家里有座钟,走了三十多年了。

是很早以前流行的那种:二尺来高,两条金黄色的龙盘旋在枣红色的黑框上,黑幽幽的指针,银白色的底盘和钟摆,“当当”地报时。从我记事的那时起,就在堂前的桥台上不紧不慢地走。年少的时候,我总想伸头进去看看,是一只什么样的神奇的手,在一天到晚地抛摆着圆圆的锤,在好奇的遐想中,我长大了。钟,便成了老钟。

老钟从未换过地方,坐在桥台上,默默地注视着家里人,仿佛是堂屋的灵魂。静静的夜里,我坐在书桌边,或者躺在床上,听钟有节奏的走,浑然不知时光的流失;清晨,清扬的钟声总会恰到好处地在睡眠的尽头响来,与窗外的鸟声相应和,荡开一个个清凉的日子。时间,平静得不露痕迹。

乡村的时间观念不是很强,有时用“吃早饭的时候”、“天快黑的时候”来表达某一个时刻,但老钟却在无形中主宰了家人的活动。做事之前,我们都要习惯地看一眼桥台上的老钟,回家的第一件事,也是看看老钟,好像是同家中的某一特殊成员打了招呼之后,心中有着落些。

渐渐地,市面上流行起电子钟,不用紧发条,偶尔换一换电池,就可以走很长的时间,还特准。但那样的钟太亮太单薄,仿佛不属于这般朴实土气的堂屋,父亲把老钟擦得干干净净的,仿佛,他要让老钟在桥台上永远地走下去。

那一年的夏季多雨,为了补漏,父亲摔伤了腰,住了一个多月的医院,回家时是中午,当我们扶着父亲回家时,我习惯地看了一眼老钟,老钟的时针竟停在六字头上,我心中一惊,心中的老钟神话轰然坍塌——老钟竟然会停,这完全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一个问题。安顿好父亲,我给老钟上足了发条,对好了时间,老钟开始了坚定而顽强地走,日子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父亲的腰伤要好长的时间才能康复,在此期间,只能卧床静养。父亲回家的第二天清晨,我便听到了父亲拄着棍走到堂前的声音,我赶忙起身,只见父亲正在调拨老钟的指针,见我不解的样子,父亲解释说,钟老了,每天都会慢几分,以前听早晨广播的时候,顺便对对钟。我呆住了,怪不得在我听收音机,看电视时,一对一个准,但从不知道原来是父亲在默默地调拨。我仔细地看着老钟,它的确是老了,油漆斑驳,连露在外边的木纹都显出一种陈旧的本色。拄着棍的父亲和光线幽暗中的桌椅,都在分明地向我展示着我一直忽视的事实:熟悉得不觉得他们存在的这些,都已经老了。

老了的父亲,依旧调着老钟,我们看到的依然是准确的时间,在这样的时间里,我度过了我的少年时光,走出了家庭的荫护,我以前并不知道父亲为我们调整时间的事,我依然不知道,在我们成长的岁月里,父亲用他那粗拙而慈爱的手指为我们调拨了多少生活的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