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乐透中二等奖多少钱:中考语文古诗词:超越时空的主题(季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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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考语文古诗词:超越时空的主题(季进)
  
  钱钟书先生曾经指出,“东海西海,心理攸同;南学北学,道术未裂”(《谈艺录•序》),在中西纷繁复杂的文化现象背后,存在着普遍的“诗心”与“文心”。比较文学中的平行研究的根本前提或许就在于此。平行研究,即对无实际接触证据的文学现象的比较研究,是中西比较文学施展身手的重要天地。它不侧重影响,而是研究关系。因此,它需要独到的眼光和广博的知识。蒲松龄的《促织》和卡夫卡的《变形记》,在一般人眼里也许相差十万八千里,可是我国著名学者方平先生却首次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建立了“异化”这个有效的可比尺度,对它们进行了分析与探索。
  一
  蒲松龄,清代著名文学家。字留仙,别号柳泉居士。山东淄川(今属淄博市)人。他出生于“累代书香”之家,早岁即有文名,但屡试不第,71岁时才援例成为贡生。中年时期,曾随友人在宝应作幕宾数年,后居乡以授徒自给。他刻苦好学,知识广博,工于诗文,善制俚曲。
  在清初,像蒲松龄这样出身的士人,进身之途惟在科举。科场的失败使他悲愤万分:“天孙老矣,颠倒了天下几多杰士。蕊宫榜放,直教那抱玉卞和哭死!……每每顾影自悲,可怜肮脏骨销磨如此!……数卷残书,半窗寒烛,冷落荒斋里”([大江东去]《寄王如水》)。他的思想中虽然有热衷功名的一面,但也有“足迹不践公门”的傲视权贵的一面。在艰难时世中,他逐渐认识到像他这样出身的人难有出头之日,“仕途黑暗,公道不彰,非袖金输璧,不能自达于圣明”(《与韩刺史樾依书》)。他把满腔思绪寄托在《聊斋志异》的创作中,历二十年左右时间,才完成这部文言短篇小说集,共十六卷,凡四百余篇。“集腋成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聊斋自志》)这部小说集托笔于虚幻想像,借谈狐说鬼以讽喻社会,熔铸着蒲松龄一生的心血。
  《促织》是蒲松龄最优秀的笔记小说之一。故事一开头的三句话就点明了悲剧根源:“宣德间,宫中尚促织之戏,岁征民间。”接着又用不多几句话把只知逢迎皇上的抚军,和只知向上级献媚的地方官都点了一下。于是笔头再一转,带出了地方上一户平民人家和一出令人辛酸的悲剧。
  故事情节从成名搜捕蟋蟀开始。这个可怜的小人物,早出暮归,整天伏在败墙丛草之中,探石发穴,痴了疯了一般,一心只想捉住一只蟋蟀,可以让他向官差交待。可是他一次又一次交不了差,一次又一次在县令的大堂上挨无情的板子,被打得“两股间脓血流离”,后来连床都不能下了。
  
  
  可蟋蟀还是要捉的,官府交下的差使就像蟋蟀的一对巨大的利牙,把他紧紧咬住了,休想挣扎一下。成名只得求神拜佛,只得拄着拐杖,拖着两条重伤的腿,“于蒿莱中侧听徐行,似寻针芥。而心目耳力俱穷,绝无踪响”。他几乎是漫无目的地大海捞针。天下虽大,对他来说早已不存在,他整个生命的意义都集中在一点:蟋蟀,一只跟他毫不相干的小东西,得之则生,失之则死。当他终于在草丛中发现一只蟋蟀,屏气敛息地扑过去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情形,仿佛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
  天从人愿,成名捉住的果然是一只凶猛善斗的蟋蟀!从此可以不用瑟瑟发抖地向脸色铁青的官老爷苦求哀饶了吧?从此可以不挨无情的毛竹板了吧?从此可以过人的正常生活了吧──至少可以喘口气了吧?他们举家庆贺!妻子、孩子和他的脸上都浮起了一丝笑意。蟋蟀成了他们家的命根子了。
  谁知一转身,天地马上变色,天大的灾祸又降临了!妻子吓得“面色灰死”,孩子吓得放声大哭,逃出门外,跳了井了。夫妇“抢呼欲绝”,“茅舍无烟,相对默然,不复聊赖”。这一切全起因于孩子不小心把蟋蟀弄死了。
  于是悲剧来到了它的顶点:人变成了蟋蟀。
  至此,作者通过小小的蟋蟀,脉络分明地把作为最高封建统治者的层层官员和处在社会底层、身受好几层压迫的老百姓,自上而下地都串联起来了。蟋蟀对于深宫中的万岁爷,只是给他无聊的生活解闷的一种玩意儿,对于封建朝廷的大官小吏,是借机逢迎献媚的一种手段。对于主人公成名一家,蟋蟀却成了一场从天而降、躲不掉逃不了的灾祸。封建统治阶级对于普通老百姓的压迫与剥削,通过小小一只蟋蟀充分加以揭露。
  从故事布局来说,作者在写到这悲剧性顶点时,又安排了一个喜剧性转折点。正因为人变成了蟋蟀,这到了山穷水尽的倒霉人家才得否极泰来,眼前豁然开朗,才得破涕而笑。最后的结局竟像春梦一般美好:田有顷,楼阁万椽,牛羊成群……
  这样,故事的喜剧性转折点和故事的悲剧性顶点,二者叠合为一,前者甚至掩盖了后者。方平先生认为,过去我们论述《促织》,着眼于“……相对默然,不复聊赖”的悲惨画面,认为此情此景,对于统治阶级的控诉达到高潮,那是不错的,但往往没有注意到高潮后面还有浪尖滔天,把“人变蟋蟀”仅仅看做情节急转直下的需要,它的深刻内涵因此被忽略过去了。人原是万物之灵,蟋蟀本是捕捉来给人当小玩意的,现在却似乎发生了莫明其妙的变化,倒转过来了──人成了一头无可奈何的可怜虫,而蟋蟀倒像在玩弄着人的命运。对于成名这一家,难道情形不正是这样吗?蟋蟀,成了主宰他们一家的生和死、凶和吉、祸和福的凶神恶煞!
  这种人与物之间不正常的异化关系、人的“异化”,正是《促织》的深刻内涵。也正是在这一层面上,《促织》与相隔二百年、远在千万里的《变形记》有了精神上的一致性。二
  在西方现代文学史上,弗朗兹•卡夫卡(1883—1924)有着特殊的地位。他生前虽说十分寂寞,但死后却引起人们广泛的注意,他的作品始终受到推崇,被誉为对今天社会的预言,被视为五十年以后出现的后期现代主义文学的先声。
  卡夫卡的一生平淡无奇。他出生于奥匈帝国统治下的布拉格,自幼酷爱文学,中学毕业后,于1901年进入布拉格大学专攻德国文学。不久迫于父亲的意志转修法律,并于1906年获得法学博士学位。1908年以后一直在半官方的工伤保险所供职。1922年因严重肺病辞去职务,辗转各地进行疗养。1924年病逝于维也纳近郊的基尔林疗养院。对于卡夫卡的身世,德国文艺批评家龚特尔•安德尔曾经这样概括道:“作为犹太人,他在基督徒中不是自己人。作为不入帮会的犹太人,他在犹太人当中不是自己人。作为说德语的人,他不完全属于奥地利人。作为劳工保险公司的职员,他不完全属于资产者。作为资产者的儿子,他又不完全属于劳动者。但他也不是公务员,因为他觉得自己是作家。但就作家来说,他也不是,因为他把精力花在家庭方面。而‘在自己的家庭里,我比陌生人还要陌生’。”卡夫卡就是在这样陌生的世界里孤独地度过了一生。
  卡夫卡一生始终都保持着对文学的浓厚兴趣。供职以后,他蛰居柏林郊外,从事业余创作。1908年以后陆续创作了《变形记》《乡村医生》等中短篇小说集,以及《美国》《审判》《城堡》三部长篇(但生前均未出版)。卡夫卡的全部作品所表现的,是被社会障碍所摧毁的个人的孤立无援的心理。由于卡夫卡笔下的主人公名字里往往都带有一个“K”字,因此,也可以说,作者所全力表现的,是K在充满敌意的社会面前的陌生感、孤独感和灾难感。正如英国的小说家和评论家安东尼•伯吉斯所说,卡夫卡的作品,“主题总是那么无法解除的苦痛”。
  中篇小说《变形记》(1912)是卡夫卡的代表作之一,被公认为是当代文学的一块重要奠基石。
  一天早晨,旅行推销员格里高尔•萨姆沙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他挣扎着想从床上起来,但是,变了形的身体和四肢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起不了床,就赶不上早班火车,就要贻误公司的生意。如果因此被解雇,那叫他如何挣钱养家,如何攒钱还债呢?他越想越感到恐惧。这时,外面传来母亲温和的声音,催他起床,当他回答母亲时,痛苦地发现自己的嗓音已经变成虫子的声音。不一会儿,传来公司秘书主任的声音,对他高声训斥、威吓。格里高尔已经失去为自己辩解的说话能力。他一开口,秘书主任便识破了“这不是人的声音”。在秘书主任的催促下,父亲只得派人去请医生和锁匠。这样,格里高尔只得拼命从床上滚下,忍痛用牙齿咬着钥匙扭开了门。当他出现在人们面前时,人们都大惊失色。
  格里高尔变形以后,生理上完全变成了甲虫。他厌恶人类的食物而喜欢吃腐败的东西,他总是躺在阴暗的角落或倒挂在天花板上。家里人一方面盼他仍能回到人间,一方面又嫌弃他、厌恶他,整日将他关在房中。只有妹妹葛蕾特出于义务感和同情心,尽量照顾他,给他送取食物,清扫房间。
  他的变形给家庭带来了巨大灾难。首先是女仆辞职而去,家务全落到母亲和妹妹身上。接着全家为今后的经济来源而担忧。为了继续生活下去,全家人都拼命干活,甚至挤在一起,让出房间招徕房客。变了形的格里高尔不但不能替父母和妹妹分忧出力,而且成了家庭的累赘。一次,母亲和妹妹为格里高尔收拾房间,母亲突然看到变了形的儿子匍匐在墙上的大镜框上,吓得晕了过去,父亲赶来用苹果砸伤了格里高尔的脊背,搞得举家不宁。又一次,房客们发现了格里高尔爬出房间,大为不满,纷纷要求退租。发生了两件事情之后,他被认为是“一切不幸的根源”,连一直怜悯他的妹妹都下决心“一定要把他弄走”。他也自惭形秽,消灭自己的决心比妹妹还要强烈。自此,他不再进食,被反锁在堆满家具的房中,直到有一天,作粗活的临时工老妈子发现了他的干瘪的尸体。
  格里高尔死后,全家人如释重负。两老一小辞退了房客和老妈子,永远离开了那座给他们带来不幸的公寓。在郊外的春天的阳光里,父母亲突然发现女儿已经长成一个美丽的少女,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梦想和美好的打算。
  人在一夜间变成了甲虫,在现实生活中当然是不可能的。用人变的甲虫作为小说的主人公,显然是荒诞和虚妄的。作者把现实荒诞化,把所描写的事物虚妄化,这对于读惯了现实主义作品的读者来说,确实难以理解。但是,这篇小说的艺术力量恰恰正在于此。它和《促织》一样,描写了人与物之间不正常的关系。人异化成为非人!
  在高度工业化的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人的异化是很普遍的现象。人既可以异化成非人或畸形物,那么,人变成了甲虫,就其实质而论,应当是可以理解的。人变甲虫,从生理现象看,是反常的、虚妄的、荒诞的;而从社会现象上讲,又是正常的、可能的、现实的。作者把普遍的社会现象升华为生活的哲理、语言的句型。在资本主义社会,人一旦失去谋生的能力、谋生的手段、谋生的资本、谋生的机会,就无异于变成一只甲虫,他的处境就是格里高尔的结局。
  “它”已经不再是人了,但是人生的苦恼还紧紧地按住“它”不放,还要“它”把生存线上的挣扎无穷无尽地继续下去。“它”可笑地拼命在床上乱踢着许多双细小的腿──非得在七点一刻以前起床不可呀,否则老板要亲自找上门来了。
  “它”发觉自己变了甲虫之后,那一串焦急的心理活动:害怕被开除,惟恐受斥责,等等,正反映了“他”一年到头过的都是那种惴惴不安,灰黯屈辱的日子。这也就是资本主义社会中的“非人的生活”。《变形记》用虚幻、夸张以至怪诞的艺术手法,揭示了人不成其为人、人已堕落为甲虫的异化悲剧。在它荒唐的艺术形式底下,隐藏着内在的合理因素,具有一种特殊的深刻的批判力量。
  三
  由《变形记》反观《促织》,也就有了新的理解和启迪。
  我国古代原本就有“庄周梦蝶”的寓言,借以比喻摆脱了躯壳束缚的性灵多么逍遥自在;也有“薛伟化鱼”的山海经,借荒唐不经的奇谈,发扬轮回托生的禅理;还有民间文学中殉情夫妻双双变为比翼鸟的传说,表达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比翼鸟象征着封建社会中最可贵、最难得到的爱情。而《促织》中的“人变蟋蟀”的深刻意蕴,与它们都有所不同。它只能在20世纪的欧洲现代文学中找到它的回声,那就是《变形记》中的“人变甲虫”。二者遥相呼应,都揭示了在不合理的社会制度下,人的“异化”的悲剧。
  在中篇小说里,人变成一只大甲虫,因为在现实生活中,他早已不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人了;当然,这里也有一定的偶然性,格里高尔有可能不变甲虫而变成一只昆虫,反正不成其为人。而在《促织》中,人变蟋蟀,这里却有严密得多的内在逻辑。假使人可以像善变的孙悟空那样变这变那,那么成名家的孩子就不可能变成别的,变一只蟋蟀就是他最大最高的愿望了。
  在《促织》中,人和蟋蟀处在极端紧张、极端恶劣的关系中,仿佛是蟋蟀把人折磨得走投无路,是蟋蟀紧紧掐住人的脖子不放,在这一场不对等的较量中,人竟不仅没有回手之力,连招架之功都没有,只是一次又一次挨打。人和蟋蟀的关系完全颠倒过来了。人“异化”了,蟋蟀也“异化”了。从像虫子一般可怜的人的眼里看去,蟋蟀仿佛具有神的意志和神的巨力,威严极了,可怕极了;人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为了活下去,为了逃避灭亡的命运,只得献出“人”的庄严身份,心甘情愿去做那样一只小小的蟋蟀。因此,方平先生指出,从故事所达到的最强烈的艺术效果来说,悲剧的顶点还不是人之投井自尽,而在于人之自我否定;不仅否定了自己的生命,而且连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也一起否定了。人变成了蟋蟀,人的异化,这第二次自我否定比第一次自我否定更为可悲。
  当然,蒲松龄并不可能充分意识到他的出色的现实主义写作方法,已经把他的作品带进了“异化”的境界,因此,《促织》中的“人变蟋蟀”只能是一种不充分的“异化”现象。我们看到的不是一只痛苦的、愤怒的、带着精神创伤的蟋蟀;而是一只机灵、驯服、善于讨好的蟋蟀,它在皇帝面前“每闻琴瑟之声,则应节而舞”。也许它以为它的任务就是扮演一个大救星的角色吧,以为它的出现在这个凄凄切切的故事里,就是为了带来一个圆满的、喜剧性的结局。
  如果说蒲松龄只是无意识地涉及了“异化”的问题,那么卡夫卡则是有意识地以表现主义的艺术手法,深刻表现了现代资本主义普遍的人的异化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