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久式内转塔系泊系统:哗众取宠与别有用心的感恩教育

    前不久很多中小学都在进行感恩教育。场景大致是：一个偌大的操场，一大群人，有学生，家长，老师。台上有一个什么报告团的人在演讲，主要是讲孩子如何孝敬父母，如何学会感恩，其中不乏一些煽情催泪的叙事元素。在演讲进入高潮之际，演讲人让一些学生站立起来，让他们面对自己的父母，又讲了一通含辛茹苦一类的话，然后让他们拥抱自己的父母，感恩自己的父母。

    这分明是一种行为艺术，一种其虚假做作令人作呕的行为艺术。

    不，这根本不是艺术。主办方的用意和出发点也许是好的，但我看不到演讲者对学生人格的尊重，他分明把学生当成了违背传统孝道的罪人。有学生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原罪，不敢直视自己的父母，低着头，仿佛认罪一般。看到这个画面，我的心隐隐作痛。

    这就是中国目前的道德情感教育。避实就虚，形式主义，拙劣不堪，虚伪至极。不错，孩子（不是一个两个）不懂礼貌，不懂感恩，但问题的根源在哪里？不必我说，大家心知肚明，是中国的教育出了问题。家庭教育，学校教育，社会教育，统统难辞其咎。

    中国的教育问题不是出在孩子们身上，让少不更事的孩子们承担中国教育的原罪和社会道德的滑坡是错上加错。孩子们背上不讲孝道，不知感恩，没有礼貌，没有修养的骂名是相当无辜的。

    中国的教育问题出在家长的身上，我敢说在中国50%（还是保守地说）的家庭教育是不合格的，而家庭教育不合格，其罪不在孩子，而主要是在父母。其次是出在老师的身上，我敢说中国50%（还是保守地说）的学校教育是不合格的，而学校教育不合格，其罪不在孩子，而主要是在老师。

    家长也许会喊冤，我们把200%的爱都给了孩子，我们何罪之有？问题就出在这里，你的爱是什么爱？你的爱是如何施与的？你们是否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爱的真谛究竟是什么？老师也许会喊冤，我们毫无保留地把知识都传输给了学生，我们何罪之有？问题就出在这里，学校的教育仅仅是知识的教育和智力的教育吗？你传授的是怎样的知识？你开发的是怎样的智力？

    如果我们把教育失误的原罪仅仅归于家长和教师，未免失之于偏颇。难道政府和社会不应该承担一些责任吗？政府官员的腐化堕落，巨商豪贾的为富不仁，知识精英的为虎作伥，艺界名流的无耻放纵，网络影视传媒的污七八糟，其辐射面之广，影响力之大，绝非普通人能够做到。可以说当下中国社会风气的败坏，国民道德素质的滑坡与这四种人以及网络影视传媒有着高度的相关。然而，令人沮丧的是，即使看到问题的所在也于事无补。因为这一切都可以归之于生存，为了生存，为了个己利益的最大化，什么正义，公平，什么道德，良知，什么法律，禁忌，都可以弃之不顾。如果你一定要怪罪，那就怪罪这个世道吧，是世道，万恶的世道，逼良为娼，叫人堕落。

    虽然人心如此糜烂，道德如此衰败，甚至连空气中都充斥着腐化的气息，但我仍要说，孩子的问题主要还是出在家长。有一种事实无法回避，当今时代，社会达尔文主义、功利主义、金钱至上主义，物质主义、丛林法则、潜规则、血酬定律经过乔装打扮，以“成功学”的炫酷面目彻底征服了中国的家长。与此同时，扭曲病态的社会结构和社会阶层的固化，让中国进入了一个“拼爹”“拼官”“拼钱”的时代。如果孩子的家长贪污腐化，恃强凌弱，为富不仁，道德堕落，你让孩子怎么感恩？感什么恩？如果孩子的家长生存艰难，步步是坎，事事受阻，看不到改善和崛起的希望，你让孩子怎么感恩？感什么恩？ 当孩子们被家长炽热期待的目光，无微不至的关怀，不胜其扰的唠叨，劈头盖脸的厉声训斥以及无休无止的作业压得几乎透不过气来，你让他们怎么感恩？感什么恩？

    原本，中国的国民教育体系中就有一个很大的缺项，这个缺项就是家长素质教育，亦即如何为人父母的能力的培养。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国家和社会考虑的主要是性欲合法化和种族繁衍的问题，至于如何为人父母，如何教育自己的孩子，似乎是无师自通，自然而然的事情。然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我以为这个问题一直是很大的问题，从鲁迅在20世纪早期提出在中国“我们怎样做父亲”到21世纪的今天，其实，中国人一直没有解决好这个问题。

    鲁迅在《我们怎样做父亲》这篇文章中告诉我们让下一代学做感恩是非常荒谬的事。他说，父母生儿生女，不过是基于生命延续的一种本能，“对于子女当然也算不了恩。——前前后后，都向生命的长途走去，仅有先后的不同，分不出谁受谁的恩典。”此话，我深以为然。

    对于中国的父母而言，当下要做的恐怕依然是鲁迅当年要求的：“开宗第一，便是理解。孩子的世界，与成人截然不同；倘不先行理解，一味蛮做，便大碍于孩子的发达。所以一切设施，都应该以孩子为本位。第二，便是指导。时势既有改变，生活也必须进化；所以后起的人物，一定尤异于前，决不能用同一模型，无理嵌定。长者须是指导者协商者，却不该是命令者。不但不该责幼者供奉自己；而且还须用全副精神，专为他们自己，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末的力量。第三，便是解放。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总之，“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放他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此后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这是一件极伟大极要紧的事业。的确，当下的中国，我们为人父母，应当是极其开明的，是应当秉持现代的、民主的、充分尊重人权的、以人格平等、自由独立为本位、以自由与爱为旨归的教育观念的，应当充分还给孩子们自由，放孩子们到宽阔光明的地方去“幸福的度日，合理的做人。”

    像下跪的事，磕头的事，洗脚的事，我们还是不要提倡的好，更不要搞成拙劣的广场行为艺术。爱，本是出之自然，发乎内心，互相感应的。如果家里不幸出了“白眼狼”“败家子”，做家长的最好反省一下自己的教育理念和教养方式。我坚信，你如果施予孩子的是自由、平等、尊重、挚真的爱，那么你的孩子也同样会回报你自由、平等、尊重、挚真的爱。这种爱与传统的孝道无关。

    另外，如果我们放着现代先进合理的教育理念和方法不采纳，也不设法改变一下目前僵化死板、愚弄儿童的教育体制，却一味地向学生灌输传统孝道观和感恩思想，那么我们有理由怀疑教育行政部门的官员要么哗众取宠，要么别有用心。

    最后，我个人之所以不认同传统的孝道教育，主要是因为它的前提——儒家的“爱有差等”仁爱观已完全不适应现代城市商业文明，更与现代人权理念相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