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滤膜清洗微生物:最有活力的灵魂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中财网 时间:2024/05/08 13:26:21
最有活力的灵魂     ----《灵山》(香港版)序 刘再复   1      高行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这是汉语写作的胜利,是中国现代文学的破天荒的大事件。所有真诚热爱中国文学的人都会感到高兴。作为高行健的挚友,我当然更是特别高兴。    高行健的得奖,我并不感到意外,而且也知道,他所以得奖,绝非政治原因。了解行健的人,都知道这个慢吞吞、卷着烟丝过日子的人,内心丰富得让人难以置信。二十年来,每次与他促膝谈心,听他说话,都如闻“天乐”,都使我感到面前坐着的是最有活力的灵魂。他的文学论著与戏剧论,从《现代小说技巧初探》(一九八一)、《对一种现代戏剧的追求》(一九八八)到《没有主义》(一九九五),讲的全是新话。而他的创作,从长篇小说《灵山》、《一个人的圣经》到《绝对信号》、《车站》、《异域》、《山海经传》等十八部剧作,每一部都充满新意。如果认真地读完他的全部作品,就会感到这些作品的作者,是一个真正自由的人,一个浑身燃烧着热血但笔端却极为冷静的人,一个高举个性旗帜却拒绝尼采式的个人主义的人,一个勇於质疑社会却更勇於质疑自我的人,一个不断创新却又最守汉语法度的人。我早就发觉,在他身上,有一种区别其他作家的东西,有着一种最积极、最正直的心灵状态——以审美的心灵覆盖一切的状态。    他选择逃亡之路,也并不是政治原因,而是美学原因。在中国当代作家中,他的“退回个人化立场”的意识觉醒得最早也最强烈。他认为,作家必须“退回到他自己的角色”中,而要完成这种退回,就必须逃亡,从“主义”中逃亡,从“市场”中逃亡,从“集团”中逃亡,从政治阴影中逃亡,从他人的窒息中逃亡。逃亡到社会的边缘,当“一个局外人,一个观察家,用一双冷眼加以观照”。“不顺应潮流,不追求时髦。只自成主张,自有形式,自以为是,迳自找寻一种人类感知的表述方式”。这种充分个人化的立场,使高行健拒绝另外两种角色:“人民的代言人”与“社会的良心”。    拒绝成为社会的良心,不是没有良心,而是强调个人的良心,强调中性的眼睛注视自我和用作家自己的良知写自己的作品。因为拒绝上述两种角色,所以他发出的声音,便是充分个人化的声音。马悦然说高行健的创作每一部都是好作品,最重要的秘诀就在於他站在充分个人化的立场上发出真正属於自己的声音,包括那些对自己的人民热切关怀的声音。  2          充分的个人化立场使高行健的创作超越种种苍白的概念、观念与模式,而让自己的写作充满实验性与原创性。他是中国当代实验戏剧的首创者。有些评论者以为,他摹仿西方现代戏剧,其实不然。他的试验戏剧恰恰发端於中国传统戏曲和更为原始的民间戏剧。他将唱念做打和民间说唱的叙述手段引入话剧之中,又吸收了西方当代戏剧的一些观念与方法,创造出一种现代的东方戏剧。他的戏剧时间与空间的处理极为自由,常常将回忆、想像、意念同人物在现实生活中的活动都变成鲜明的舞台形象,并且力图把语言变成舞台上的直观,使之具有一种强烈的剧场性。国内外的一些评论称他为“荒诞派”并不贴切,他其实是对戏剧源起的回归,并非是反戏剧。这些试验戏剧走的是一条与西方戏剧完全不同的新路。    高行健的两部史诗性的长篇小说《灵山》与《一个人的圣经》,其写作更是打破常见的小说格局。《灵山》以人称替代人物,以心理感受替代情节,以情绪变化调整文体,无意讲述故事又随意编造故事,类似游记又近乎独白。第一人称“我”同第二人称“你”实为一体,後者乃是前者的投射或精神异化。第三人称“他”则又是对第一人称“我”的静观与思考。这种奇特的新鲜的结构以及叙述中的语言流,使具有传统阅读习惯的读者很难进入其中,然而,一旦进入并沉浸其中,就会跟着作家进行奥德赛式的流浪与神游,并发现文字间所深藏的、极为丰富的、神秘的文化意蕴。而《一个人的圣经》的写法更是奇特。它触及现实的根本,触及政治,却又完全摆脱传统的现实主义方式;它有内心时间与独特形式,却又不是前卫艺术方法。这里的关键是写作时要找到一种可以蕴含着巨大历史内涵的现代诗意形式。高行健的办法是进入现实又从现实走出来,然後对现实进行冷眼静观,静观时不是用现实人的眼光,而是用具有现代意识与哲学态度的现代人的眼光。有了这种眼光,就可引出一番对世界的新鲜感受和对普遍人性的深切认识。所以,我在去年给《一个人的圣经》所作的“跋”中,说这部小说洋溢着一个大时代的悲剧性的诗意,并说高行健有种“化腐朽(龌龊现实)为神奇(诗意)”的本领。这种本领使他在上世纪最後一个年头完成了一部里程碑式的巨著。    高行健虽有天才的活力,但他所仰仗的还是坚韧的毅力。他从八岁开始,就每天写一则日记,从外部日记写到内心日记,一直写到文化大革命时为止。文革开始後,为了避免危险,他烧掉几十公斤的手稿,除了剧本、小说、论文、长诗的手稿外也烧掉日记的手稿。还有一些手稿则藏在他自己挖掘的地洞里,上边盖上泥土,放上水缸。去年他写作过於劳累,病危以至送入医院抢救,但一出院便又进入写作。《灵山》中有几段散文诗式的表述,他写了数十遍。他的成功,完全是五十年来一直沉浸於审美状态与写作状态的结果,这种长期的沉浸,使他确立了一种高品质与高视野,这是任何庸俗评论者用政治语言解释不了的品质与视野。